简明羽叹了口气:“岳媛,今天和 Adam 在一起玩,我更加确信了一点,我是想要个孩子、想当爸爸的。”
岳媛开口,一如既往地波澜不惊:“简明羽,我以为这个问题咱们已经沟通清楚了,我不会生小孩的。”
“可是为什么呢?”简明羽有些着急了,“就算做丁克,也得两个人商量着来吧!你害怕什么、有什么顾虑,可以说出来,我们一起想办法解决。比如你是担心生了小孩没人帮忙带?还是说我们现在经济压力比较大想再缓缓?还是什么别的原因……生孩子这么大的事,我最起码可以知道一下你的理由吧?而不是一句话就这样判了死刑!”
“简明羽,还是那句话,小孩我是不会生的。你如果实在想要孩子、想当爸爸,你可以和别人生,养在外面或者抱回家里,我就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一句话,把简明羽震惊得说不出话。
可岳媛似乎并不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当,径直起身,往卧室走去。
“岳媛。”
简明羽叫住了她。
“其实你和我结婚,只是迫于现实情况的‘权宜之计’是吧,和你妈妈有个交代、让他们在里面能放心。但你从来没喜欢过我、爱过我,所以也不想要我的孩子,是吧?”
岳媛停住了,但没回头,留了个萧索的背影给他。
简明羽冷笑,连反驳都没有,这算是默认了吧。
“一旦你爸妈出来,或者更好一点的情况,能减刑,甚至是东山再起,你会毫不犹豫地和我离婚,所以坚决不能有个孩子做累赘,是吧?”
岳媛瘦削的背影依旧沉默。
绝望像滔天的洪水一样,漫过简明羽的理智,也淹掉了他最后一丝希望。
“不用等到那个时候,现在就可以,我同意离婚,放你走。”
岳媛的背影叹了口气,没有直接走掉,难得地转过身,语气依旧平淡得稀松平常。
“简明羽,不用在那做圣人,你又有多爱我、对我的爱又有多纯粹?选择我,难道不是因为‘如果不是方笑宜,随便是谁都可以’?我是权宜之计没错,可你也没必要以受害者自居,我们各取所需,仅此而已。”
把由淼和 Adam 安全送到酒店,方笑宜又打出租车回家。她住的老小区,里面道路窄,两侧还停满了私家车,出租车不好进来,方笑宜让司机停在了小区外,自己撑了把伞,往单元楼走去。
快十二点了,路上也没什么人。老小区照明不行,好在花坛边有一辆像是在等人的车,支着大灯,让周围亮了不少。
借着光亮,正好能避开脚下的水坑,方笑宜脚步一滞,随即快步走进了单元楼。
伞立在楼梯间,方笑宜开门进屋。
早上走得急,窗帘没拉开。月光透不进来,雨水闷声打在玻璃上,屋子里更是一片黑暗。方笑宜踢了高跟鞋,灯也没开,凭感觉走到窗前,“刷”地一声,拉开了窗帘。
月光打进来,房间里亮了许多。
往窗外看去,雨势依旧很大,连成雨幕,刚刚楼下那辆车,都看不见了。
转身离开了窗前,把自己扔进沙发里。
这个房子她打从工作就在这住,太熟悉了。房子不大,但一个人住也称得上温馨。可今晚,方笑宜感觉房子里像塞满了浸水的海绵,寒凉又压抑。
手机响,她看了眼屏幕,是曾霖。
大概十分钟前,他发了信息给她,问她有没有安全到家。方笑宜心里烦,没回。这不,电话就追来了。
“喂。”
“到家了吗?我看外面雨下的挺大。”
“嗯,到了。”
“没淋湿吧?”
听到淋湿这两字,方笑宜心里一跳。
雨这么大,如果不打伞,怎么可能不淋湿。
“没。”
“那好,很晚了,你早点休息,明天早上我买好咖啡,要不下午肯定困了。”
曾霖的语气利透着两人仿佛熟悉又亲昵,方笑宜未置可否,甚至罕见地没有道谢。
“再见。”
挂了电话,曾霖挑了挑嘴角,笑了。
方笑宜不算热情,甚至连友好都称不上。
可这不是恰恰说明,无论她今晚是和谁有约,都并不开心。
手机把玩在手里,曾霖也看着自家窗外的雨幕。
没关系,来日方长。
之后的一周,北京像是进入了“梅雨季”,每天都在下雨。
方笑宜手里有两只新产品要成立运作,每天都忙到很晚,晚到赶不上末班地铁,只能打车。甚至有一天从公司出来已经后半夜了,曾霖不放心,硬是开车送她回了家。
连轴转了一周,说不累是假的。
但这一天,方笑宜还是起得很早。
新产品的第一场路演,很重要。全程都是她主讲,晚上还约了几个重要的买方一起吃饭,一天下来,一点都分心不得。
起床洗澡,化个淡妆,吹风机仔仔细细吹了头发。一头深栗色的长发,绕出一个个大卷――两年过去,腮边细碎的短发早就长长了,如今齐腰的卷发,平时松散地挽在脑后,重要的场合就自己吹出一些弧度,顺着光洁的额头波浪似的垂下来,女人味增添了不少。
白色真丝衬衣,灰色西裤,衬得整个人修长明快,门口穿鞋的时候,方笑宜犹豫了一下。
路演,一站就是一下午,晚上还要去吃饭,一天下来,很耗费体力。
但想了想,已经踩进平底皮鞋的脚,又重新踩进了高跟鞋里。
累就累吧,形象首先要过关。
最后在镜子里确认了下自己,方笑宜锁门离去。
上午把今天的交易安排好、最后演练了一下路演的内容,中午饭都没来得及吃,就搭曾霖的车赶去会场了。
路演曾霖也去,两个人一个是投资经理,一个是行业分析师,配合得倒也默契。
“吃饭了吗?”方笑宜一上车,曾霖便赶紧送上关心。
方笑宜还在看手中的材料,“还没。”
“一会到了丽斯酒店,先在楼下餐厅吃点东西再上会议大厅,我先打个电话预定好。”
“不用了”,方笑宜出言打断正一手开车一手翻通讯录的曾霖。
“我不饿,不是和你客气,早上吃得晚,一会路演完了直接吃晚饭吧。”
曾霖也不勉强,认真开车,不再打扰她,让方笑宜专注看材料。
掖在耳后的发丝垂下来,散在肩膀上,秀气的鼻子,微抿的嘴唇,盯着材料专注的神情,曾霖甚至觉得,红灯的时间太短了。
“一会还是我先讲,你答投资者问吗?”
方笑宜忽然抬头,撞上了曾霖直勾勾的眼睛。
但曾霖像是故意要宣示什么似的,眼神躲都没躲。
“可以。”
方笑宜点点头,“我大概每场四十分钟的时间,下半场快结束了我让安安提醒你,”
曾霖应了,继续扭头开车。
他不躲,是故意要让她知道他的心思;可她不躲,显然不是这个目的。
她偏要装作看不出他的心思。
有意思。
上半场进行得很顺利,观众反馈很多,收效也好。直到方笑宜在茶歇的间隙,感觉到小腹的一阵热流。
她心道不好,快步走到洗手间,果然。
难怪今天,她穿着高跟鞋,没站多久,都感觉格外累。
可能是这段时间太忙、太没有规律了,明明不应该是这个时间的。突如其来的“老朋友”打了方笑宜一个措手不及。好在包里有常备的卫生棉,发现的也及时,裤子没弄脏。快速处理了一下,赶在茶歇结束之前回到了路演现场。
下半场的路演开始。方笑宜站在台上依旧专业细致地介绍。可到底还是不一样,头顶的冷气呼呼地吹,忍着腿酸脚疼一直保持挺拔的站姿,没一会,方笑宜的小腹就开始隐隐坠痛。
日期提前了好久,她完全没防备,早上为了提神还喝了一杯冰咖啡……这下好了,都来找她算账来了。
小腹越来越坠,方笑宜额头冒出了一层细细密密的冷汗。腰疼,腿也疼,此时穿的高跟鞋,对她而言不亚于是一种酷刑。
就这样咬着牙,硬是挺过了下半场的四十分钟,把全部内容讲完。曾霖应该是看出她不对劲了,马上开始了问答环节,让方笑宜得以到台下喘一口气。
问会场负责茶歇的工作人员要了热水,方笑宜忍着烫嘴喝进去。坐了一会,感觉稍微好些,但还是疼。
“晚上你别去了,我陪他们吃饭。”答完投资者问的曾霖走过来说。她在台上的时候,他就看出不对劲了,也大致猜到个一二。这又不像生病,可以带去医院检查,只能让她回去休息。
谁知方笑宜摇摇头,“没事,现在好多了。”
曾霖又劝了两句,但方笑宜很坚持。实在劝不动,只能妥协,”那一会跟我车走,别喝酒。”
车上,方笑宜靠在副驾驶,两手交叠捂在小腹上,看窗外穿梭不止的车流和人流。
她不经常痛经,但赶上一次就疼得厉害。之前有一次,是忙毕业论文的时候,每天黑白颠倒休息不好,疼得直冒虚汗。徐家奕本来是来接她出去吃晚饭的,看她疼成那样,哪还有吃饭的心思。不放她回宿舍,他又没有自己的房子,便直接把人拉去了酒店。
方笑宜疼得就快灵魂出窍了,也没扭捏,进房间,直接把自己放倒在床上,看徐家奕笨手笨脚地烧热水,给她捂被子,又去楼下超市买了红糖冲红糖水,结果因为没掌握好量,红糖放得太多,差点J死……但这些办法,都赶不上他一双大手管用。他躺在她身边,一手支着头,另一只手探进被子里,覆在她的小腹上。隔着轻薄的布料,方笑宜甚至能感觉到他因为常年抓球手上微微刺人的茧,还有上面源源不断传递过来的热量……方笑宜就这样心无旁骛在他怀里睡着了。
醒来,已经是半夜。徐家奕也睡着了,但以一个别扭的姿势躺着,手还搭在她的肚子上。
……
方笑宜甩甩头,想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便扭头问曾霖:“晚上金融市场部的汤总去吗?”
曾霖点点头,正好赶上红灯,便解开安全带,倾身过来,想要给她把座椅靠背放倒,“别想了,睡一会吧,还得有一会才到。”
谁知方笑宜本来靠在椅子里,后背条件反射一样弹离了椅背,“不用了,我在车里睡不着。”
反应这么大,曾霖脸色一沉,但还是止住了动作。
确实,外面车水马龙的,喧闹的环境,于她而言,很难入睡。
但也不是没在徐家奕的车里,睡得昏天黑地过。
怎么又想起他了。方笑宜有点恼,看向窗外,不再做声。
晚上的饭局进行得很顺利。几个买方都是有过合作基础的,知道方笑宜不舒服,没坚持让她喝酒。曾霖陪着小酌了两杯当作怡情,就散了局。
曾霖提出送方笑宜回去,方笑宜没拒绝――她是真的不舒服,小腹的疼痛依旧在。而且又不是没送过,拒绝反而显得矫情了。
一路上,代驾在前面开车,两个人坐在后排。可能是因为饭前方笑宜的疏离,曾霖一句话不说。而方笑宜呢,紧绷了一天的神经此时放松下来,贪恋这份休息,看着窗外的霓虹,也没说话。
晚上吃饭的这家餐厅,香煎鹅肝配松露很好吃,那人曾兴冲冲地带她来过,吃完两个人一致觉得,不如家里的常吃的卤香猪肝,还没少花钱,方笑宜心疼半天。
徐家奕看她扁着嘴心疼钱,觉得好笑,到底晚上又陪她吃了顿麻辣烫,才把人哄开心。
刚才桌上又有那道香煎鹅肝,曾霖特意切成小块推到她面前。
“尝尝,这家餐厅最出名的菜。”
方笑宜道谢,但是没动。
“一定要尝尝,我敢说这里百分之八十的人,都是冲着这道菜来的。”
“你吃过卤香猪肝吗?”方笑宜突然问。
曾霖茫然地摇摇头,“爆炒的吃过,卤香……没有。而且那是猪肝,这是鹅肝,哪是能相提并论的。”
方笑宜点点头。
不怪曾霖,那些从小长到大共同拥有的回忆,不是轻易和谁都能找到共鸣的。
所以,徐家奕,你怎么舍得?
到了方笑宜家,曾霖让代驾停在小区外面。
他转过头看方笑宜,却没下车。
方笑宜明白,这是有话要说。
“方笑宜,我自问在追求你的过程中很努力,你也应该确定了,我对你有好感这件事,对么?”
方笑宜未置可否,算是承认了。
“能问你个问题吗?”
“你问。”
“今晚的饭局,你明明难受不舒服,却还是执意前往。当然,不可否认,今晚来的人都很重要。但你就那么不相信我?觉得我会搞砸?还是觉得我会把这些买方资源占为己有,不和你共享?”
方笑宜,你可以不接受我的感情,但你不可以质疑我工作的能力和做人的标准。
车内一室沉默。
“曾霖,首先很谢谢你为我着想。但今晚我坚持要去的原因,是因为这几个买方和我们合作不是一次两次了,大家除了是合作伙伴,也是朋友。答应了朋友的聚会结果临时放鸽子,我会觉得过意不去,就这么简单。”
曾霖愣住了。
“至于你说那几个原因,一个都不沾边,谢谢你送我回来,回去的路上注意安全。”
方笑宜说完,开门下车。
曾霖追了出来,借着酒劲儿,拉住方笑宜的胳膊,力度没太掌握好,拉得方笑宜一个趔趄。
“对不起,笑宜。是我……多想了。你别生气,别生气……”
方笑宜被人拽着胳膊,试图往外挣,“……你先松开我。”
曾霖酒精上头,今晚话都说到这个份儿上了,肢体接触也有了,他怎么可能轻易退回原来的距离。不但不松手,反而J得更紧。
“笑宜,我是真的喜欢你,从你和我实习的时候我就对你有好感……”
本来今天就浑身绵软无力,此时还要和曾霖拉扯,方笑宜真的感觉力不从心。
“你先松手……”
“不行,我不能松手,我不能允许我们之间形成误会,笑宜你听我说……”
喝了酒的原因,曾霖下手没轻没重,越J越紧。疼痛从小腹和手腕处传来,方笑宜想挣脱,可是已经没有力气了。
曾霖看方笑宜挣扎的力度越来越小,心下一喜,终于肯听他解释了。
刚要开口,虎口却被一股大力捏住,紧接着整个人被往后一掼,曾霖踉跄了好几步才勉强站稳。
“你看不出来她难受么?再动她一下给老子试试。”
曾霖没想到忽然冒出一个人,一脸不可思议地看着眼前像堵墙一样、一脸怒火男人,又转头看着方笑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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