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块钱忙一天，已经很多了，有缝纫机的潘大娘，白天下地，中午晚上做衣裳，一个月也才给家里多添两三块钱，就这全家都庆幸的不得了。
家里六个人等吃饭，老大可以挣满工分，老二下地一天只能算八分，两个劳力，等年底按工分算口粮，全家不够吃。
姜美心接下来了，“行，明天让小莹给我带个路。”
“好，我这就去和小莹说。”苗巧真笑的一朵花，“美心，你一点也不像青山村传的又懒又馋。”
姜美心借口说：“不勤快吃不上饭呀，我就给秦墨生守着，把孩子们拉扯大。”
天没亮，她坐村里的拖拉机进城，徐老婆子已经起床烧全家的早饭，大儿媳妇已经进城帮工，家里两个儿媳妇还睡着，真是日月颠倒了。
她和老头子说：“老大媳妇以前不睡到日上三竿不起来，这是转性儿了？”
姜老头揉了揉腿，年纪大了，毛病就多，他说：“许是连嫁了三次心灰意冷了，只要她想好好过，该帮衬就帮衬些。”
徐老婆子道：“我原先想着，给向东娶上他心仪的招娣，等老大回来，他自然能约束姜美心，没想到老大没了，我们家欠了她。”
“老大如果还在，就他那性格，不会和姜美心结婚，又是闹的家宅不宁，现在这样儿，都是命，你也别想老大了。”
徐老太听到拖拉机开远了，老三媳妇还赖床，放高了嗓门儿喊道：“真的要等我做好了早饭、洗好了衣裳才起床吗？”
老三媳妇不情不愿的起来，和老三羡慕道：“大嫂心硬如铁，舍得使唤孩子干活，每天都能睡懒觉。”
徐老太站窗口骂道：“又挑拨，你大嫂子一大早就去了城里帮厨了。”
谢春梅不相信，出来问道：“娘，大嫂什么时候这样勤快过，怕不是要去见她那个知青前夫。”
见又怎么样，老大死了，村里寡妇有相好的，又不止一个，只当看不见罢了。
…
今天办酒席的是肉联厂厂长家的老父亲，不愿意去国营饭店摆，说太浪费了，儿子孝顺，说那也得在家里摆。
一共摆二十五桌，厂长点名要鱼跃龙门和金玉满堂两道寓意吉祥的菜色。
这里有国营饭店的大师傅带着徒弟掌勺，叫姜美心来，只为那两道吉祥菜。
没人打下手，姜美心也搞不定二十五道糖醋鲤鱼呀。
掌勺的大师傅可没提出要帮忙。
那天吃素面态度高人一等的国营饭店正式工，今天跟着大师傅过来帮忙，看到姜美心，带着优越感指点道：
“没人帮忙，你再能干，也做不完二十五道糖醋鲤鱼吧，知道怎么得罪了杜师傅吗？”
姜美心今天是来挣钱的，不是砸饭碗的，但她不介意打脸。
她笑道：“看你说的，我和杜师傅都不认识，谈什么得罪，你干嘛要败坏杜师傅的名声？”
她也不理鼻孔看人的服务员，去找掌勺的杜全海。
抬手不打笑脸人，姜美心摆好位置心态，笑道：“杜师傅，今天我来给你打下手，您看我是杀鱼还是熬酱，您怎么安排我怎么做。”
杜全海看她这样给面子，原本的敌意消了一半。
本来这是他掌勺的寿宴，刘厂长非要临时加个人加两道菜，这不是打他脸吗？
他说道：“要不这样，你教我小徒弟熬酱改花刀，指挥就行。”
“那可太好了，我正愁一个人忙不了这么多桌呢。”
姜美心一点没觉得被偷师，还追捧道：“杜师傅，您真大度，谢谢了。”
杜全海愣住了，她愿意教？
“今天刘厂长父亲六十大寿，你可别藏私，刘厂长不满意，咱们都跟着你倒霉。”
“杜师傅放心，不过那道金玉满堂太讲究火候了，最好您亲自掌勺。”
“金玉满堂我们俩一起做吧。”杜全海戒心全消，觉得为难带着四个孩子的女人，太不是男人了。
姜美心点头，“听杜师傅的调度。”
她教杜师傅两个大徒弟糖和番茄的比例，鲤鱼改了花刀，拎着尾巴倒挂，用热油一遍遍淋到酥脆，再浇上糖醋的料汁。
有基础学的就是快，味道和姜美心自己做出来的几乎没差别。
赵依玫剥着一大盆生虾，剥到手都痛，她原本还想看姜美心被孤立的笑话，现在却看她和大师傅有说有笑。
大师傅刚死了老婆，但是没孩子，还不到三十，家里有房没父母，其实是个不错的过日子对象。
姜美心死了丈夫，她今天伏低做小，哄的大师傅开怀大笑，不会看上大师傅，想嫁到城里吧？
赵依玫打听过了，姜美心再婚丧偶后，四个儿子，儿媳妇还怀孕了，快做奶奶的人，她配得上二十九岁的大师傅吗？
鱼跃龙门连续上了二十五桌，寓意、色泽、卖相、口味无一不好，外头一片夸奖，就等着金玉满堂了。
“小赵，你对着虾瞪眼干啥，要用虾仁了，赶紧端过来。”杜全海催促道。
赵依玫洗好虾仁送给大师傅，正好姜美心准备鸡蛋去了，她赶忙强调，“杜师傅，姜美心三十四了。”
“哦，你看看你，二十多岁的人，看上去还没她年轻，那工资也得自己留一半，买点面霜用用，刚姜大姐说她用的叫什么宫灯，你回头也去买一瓶。”
赵依玫碰了个软钉子，尴尬的很，“她有四个儿子了。”
“我知道啊，还用得着你说。”
姜美心在一旁打鸡蛋，心里要笑死，这个杜师傅圆圆胖胖挺可爱，但不是她的菜。
她不介意逗一下服务员，把鸡蛋碗给大师傅，“杜师傅，你看我太没用了，几十个鸡蛋，打的手都痛。”
杜全海忙喊了个小徒弟帮忙，“怎么能让姜大姐做这些配菜的活儿，一点眼力见都没有。”
金玉满堂上了，姜美心就没什么事儿了，她还想着之后多接几单帮厨的活儿，得处杜全海这个朋友。
“杜师傅，甜点我们做拔丝红薯，尝个新奇，您看怎么样？”
红薯便宜，糖是有点贵，但只要厂长满意就好，杜全海在姜美心的指导下，上了拔丝红薯的甜点，又得到了一致好评。
“对了姜大姐，你刚才说家里孩子缺布做衣裳，是吧？”
“是想呢，一来没布票，二来孩子多，没那么多钱做新衣。”
杜全海把小徒弟们打发走远点，说：“我大姐在纺织厂办公室，有一批瑕疵布打折处理，一毛钱一尺，只按匹卖，不零售，你要不嫌弃，我帮你弄一匹来。”
一匹布一百尺左右，老三老四的身高，七尺布就能做一套衣裳，太便宜了。
姜美心忙道：“那多谢了，我要一匹。”
“行，办完酒席，我带你去纺织厂找我大姐。”
赵依玫忙道：“大师傅，帮我也弄一匹行吗？”
内部供应都不够呢，哪能随意许诺。
杜师傅没好气道：“你又没有四个儿子要养，跟姜大姐争什么争？”
这种好事，姜没心可不会让。
酒席结束，刘厂长给了掌勺的大师傅二斤肉，给了姜美心半副猪肝，姜美心去棉纺厂仓库挑布料，瑕疵布上不了市场卖，但不影响穿呀，农村谁介意那点瑕疵。
其实要的确良正好做夏衣，但冬天的棉袄急缺布料，而且价格都一样，她要了厚实的棉布料子，当棉袄的外罩布。
还有白色棉布，八块钱一匹，可以用来当内胆布，杜师傅用自己的名额买了，转卖给姜美心。
姜美心抱着两匹布，入冬棉衣料子有了。
“杜师傅，我替我家四个小子谢谢你。”
“咳，小事情，这天也不早了，姜大姐你快回去吧。”
太阳快落山的时候，姜美心抱着两批布料、半副猪肝到家了。
“姑，你一下子买了两匹布呀！”姜招娣惊呆了。
“瑕疵布，两折处理的，两匹才十八块钱。”
这点瑕疵一点都不影响做衣服，没有亲戚在纺织厂，这样的瑕疵布想买还买不到呢。
一家人做棉袄的布都够了。
姜美心跟老三老四说：“看，娘没有骗你们吧，等棉花搞到手，就给你们做入冬的棉袄。”
布料都买回来了，老三认为以前怀疑娘真的不对，他捡了半篮子黄豆大小的红果子，给姜美心，“娘，这个甜，给你吃。”
“山上的？”
“嗯，老猎户带我去摘的，那一片只有他能找到，好多这样的红果子呢，他说能吃到十一月份，叫我偷偷去找他。”
姜美心洗了一把，酸酸甜甜的，味道真不错。
她突然想到，这个熬果酱也行的呀。
今天挣了五块，花了十八买布，私房钱所剩无几，不如把蛋糕做点花样出来，看能不能多卖一点。
姜美心把剩下的红果放回篮子里，说：“老三，红果送给娘，娘熬果酱给你们尝尝。”
如果味道好的话，就做果酱夹层蛋糕，试试水看好不好卖。
第9章
红果和白糖四比一的比例，熬了两小罐头瓶，这种刷在蛋糕夹层里，不需要太甜。
果酱做蛋糕卷，整块蛋糕做好后，刷一层厚厚红红带着果肉的果酱，卷起来定型后，切成两厘米左右厚度，红果是山里的，成本多了果酱里的白糖，卖相和口味高了一个档次。
老三老四舔着手指上沾到的果酱，果酱熬好他们觉得果酱最好吃，果酱蛋糕，比果酱还好吃。
“娘，这比单吃酱好吃多了。”
姜美心笑道：“好吃吧，明天你们再去摘一篮子红果回来，就多给你们吃一块。”
晚上把带回来的半副猪肝配着洋葱炒了，猪肝用山芋淀粉裹上，爆炒后滑嫩的很，吃完晚饭，她开始做第二天要用的蛋糕。
“姑，你不是约了后天送蛋糕吗？”
“果酱放不了几天，先做出来，我去村部打个电话给你们舅舅。”
四个好大儿埋头吃饭，都不知道怎么接茬从天而降的舅舅。
第二天又是天没亮，姜美心背着二十斤蛋糕坐车去了。
到了城里，前夫弟弟一副没睡醒的样子，手里还提着上次的竹篮子，颇为埋怨，“姜大姐，你昨天电话打到我二姑那，我解释了好几个小时。”
姜美心给他一块油纸包着的夹心蛋糕卷当早饭。
“天热，果酱的保质期只有三天，这不赶紧给你送来了。”
一块果酱蛋糕下肚，韩积被美食治愈了，姜美心也太会吃了。
他斟酌了一下，心里给果酱蛋糕定了价，说：“果酱蛋糕收购价七毛五一斤，这二十斤蛋糕给你十三块五。”
很公道，姜美心也心算了一下，二十斤蛋糕能挣八块钱，一个月送五六趟，就能抵得上城里普通工人一个月的工资了。
怕他不好卖，姜美心没定时间，说：“你卖完提前一天往村部打电话，别找我，找老大或者老二。”
韩积：……“那我用什么身份？你前夫？”
姜美心笑得不行，“舅舅，我跟儿子们说过了。”
韩积心想舅舅总比前夫好，才刚准备把蛋糕送去分销处，被他妹妹逮住了。
“哈哈，哥，我就知道你来见前大嫂，你一直避而不谈，我还以为是个母夜叉，可人家漂亮的很嘛。”
韩积：“你跟踪我，你完了，这个星期的零食没有了。”
韩心欣笑着讨饶，“是妈不放心，叫我跟来的，她怕你被那乡下女人缠住嘛。”
“什么乡下女人，爸以前不是乡下的？”韩积说：“你吃的蛋糕就是她做的，她养四个儿子、一个儿媳妇，不容易的，自强自立，有什么可说的。”
“知道了。”韩心欣翻到了果酱的蛋糕，又好看又香，“出新款了呀，给我尝一块呗，回去我帮你跟妈解释。”
韩积给她一块果酱的，说：“成本就要七毛五一斤了，你想当饭吃，得拿钱来买。”
果酱蛋糕比上回的还好吃，切的薄，一块不够吃，韩心欣拿出一块钱，韩积掂量也知道大差不差的重量，给她装了一斤。
“哥，不该一斤半吗？”
“想什么呢，果酱的要卖一块二，已经给你算便宜了。”
“我可是你亲妹妹。”
“嗯，你买蛋糕的零花钱，好像还是我给的。”
韩心欣呵呵笑，赶紧跑了，家里正好吃早饭，她跟爸妈说：“我看了，姜美心一点没有纠缠我哥，交了蛋糕话都没有多说一句就走了，妈，我哥是个重情义的人，你可别瞎猜忌，来吃块蛋糕，果酱的，可好吃了。”
…
送了两趟蛋糕，面粉和白糖用得差不多了，姜美心又买了二十斤低筋面粉和白糖，秦墨生寄回家的那些票，也用光了。
下次再想买，就得找韩积买不要票的高价面粉和糖。
过了早饭点，国营饭店没什么人，姜美心点了碗素面，服务员照旧眼睛看天，杜全海亲自端着面条出来，上面扣了一大勺雪菜肉丝。
“姜大姐，又进城买粮食了？”
姜美心点点头，拿出留出来的两块果酱蛋糕，说：“昨天的布太感谢了，我自己琢磨的吃食，给你的谢礼。”
杜全海掰了半块尝了，夸赞，“姜大姐，你这手艺不来我们国营饭店上班可惜了。”
农转非在大集体几乎不可能，城里人还等着分配工作呢，姜没心想都不想。
她心里又在琢磨别的吃食。
“我家里孩子多，想买点猪头、猪脚回去给他们解解馋，你看能从肉联厂那边弄到一点吗？”
这些猪肉的下脚料多得是，杜全海在心里心疼起来，一个女人带四个孩子，确实太不容易了。
他和肉联厂刘厂长关系好着呢，说：“猪头猪脚收拾起来太麻烦，你确定要吗？”
“要的。”姜美心连忙说道。
杜全海叫了个小徒弟，让小徒弟带着姜美心去肉联厂，买了一个猪头，十个猪脚，姜美心特意和销售部的多聊了几句，混个脸熟。
猪脚一毛钱一个，便宜的不像话，不过卤熟卖的也便宜。猪头肉三毛钱一斤，一个猪头五块多，再买了些香料、酱油，今天卖蛋糕赚的，和那点私房钱花的只剩下几毛钱。
姜美心想了一下，如果卤味卖不掉就家里吃好了。
回到家，姜招娣又吓了一跳，“姑，你买这么多猪头猪脚，吃不掉的呀。”
姜美心烧了热水开始处理猪头猪脚，说道：“我想卤出来，送去给你舅舅，看能不能卖得掉。”
姑为了这个家，想着法挣钱，姜招娣也不怕猪头了，一起收拾起来。
姜美心以前钻研美食的手感都回来了，猪蹄和猪头肉用各种香料、调料，卤的麻辣咸香，没到中午就卤好了，色泽油亮，看着就诱人，吃起来更是解馋，猪头肉肥而不腻，越吃越香，猪蹄筋道，外弹里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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