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的夜里,他一次又一次被狂风般席卷而来的痛苦扭曲,煎熬得忍受不住。而每当这时,宋屿就靠着每天在房间里画夏栀的肖像支撑。整个房间的墙壁都被他画满了少女的身影,侧面、背影,他与她相处的所有细节。地上洒落的每张纸,堆积在墙角的画布,也全都是夏栀。
她成了他唯一的信念。
房间静谧,掉根针都能听得清楚,稍低的房檐似有鸟儿铺展翅膀的声音。
他的呼吸热且微乱,额前已经渗出轻薄细密的汗。
此时,这里像是只属于他们的另外的世界,涌动的暗流和隐秘的情.欲交织,他们两个的呼吸也悄悄地缠在了吹进来的风里。
不知道过了多久,久到夏栀手都酸了,但她却感觉宋屿还是没有丝毫的变化,似乎有的也只是越来越肿胀滚烫的温度。
直到她看见宋屿突然起身进卫生间。
又过了好一会儿。洗澡的水流声哗哗作响。
刚才发生的事情太过亲密,已经超出她的认知范围,让夏栀的思绪久久不能平复。
直到水声停止,宋屿搭了条白色毛巾出来。夏栀听见他走出来的脚步声,但她背对着他躺在床上没去看他,目光落在洁白干净的枕头,她脸颊的热度持续不退,手指也攥得很紧。
宋屿走过来亲了亲她的头发,“怎么不转过来,在害羞?”
“没有。”夏栀慢慢地转过去看他,床铺被压出窸窸窣窣的声,她杏眸澄澈明亮,说不出的兴味,“就是感觉很奇怪。”
“哪里奇怪?”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擦拭头发,裤腰线衬得他双腿修长,而上身的短袖却扔在了一旁,腰腹肌肉的好风景一览无余。
夏栀目光快速地瞥过,又假模假样地收回来,“就是,你怎么这么久都没反应?”
“没反应?”宋屿微低下颌看她,不理解,他可太有反应了好么,被她搞得越来越硬,火都消不下去。
夏栀讷讷地点头。她当时手都酸了,但丝毫看不出宋屿停下来的意思,而且前前后后弄了三十多分钟都是硬着的也没变化,可不就是没反应吗,这触及了夏栀的知识盲区。
“而且,你最后跑到卫生间待了好长时间,在做什么?”她红着脸,话音卡在这儿了。
唔。她是不是问的有点多。
“好奇这个啊?”他失笑,低头碰了碰她的唇,潮湿微凉的气息,“下次再告诉你。”
“饿不饿?”宋屿转身去拿吹风机,肩膀的线条流畅宽直,清瘦却极具少年特有的力量感,“我带你出去吃点东西吧,早饭是不是也没吃?”
“你不是也没吃吗。”夏栀小声嘀咕道,她目光瞥了瞥时间,已经是快一点钟了,他们这属于是起个大早,赶了个晚集,到现在还没吃上口热乎的饭。收回视线,她正欲起身,目光却被宋屿肩胛骨左侧很长很深的伤疤吸引。
旧疤狰狞,随着他的动作而蜿蜒。
夏栀倏地想起他曾经和她说过的车祸。
在藏城。
“你好像没有跟我说过关于车祸的事。”她走过去抱住宋屿的腰,脸颊慢慢地贴在了他的疤痕处,“在藏城的那年,宋屿,你是怎么过的?”
他的身体温热,夏栀紧了紧手臂,吸了口气再慢慢轻叹出来,她眼眶倏地酸涩,想哭的情绪抑制不住地涌了出来。
车祸的时候,是不是很疼?
-
盛夏的正午,蝉鸣声吱哇乱叫。随处找了家面馆,平时这里少有陌生面孔走过,老板热情地迎了两人进去。
“来点什么?本店的菜系全是建常乡特有的。”老板围着围裙,约有四十多岁的模样,憨态可掬,“尤其是常乡辣子面,别的地方吃不到。”
夏栀和宋屿看了看柜台上方挂好的菜单,两人选了辣子面和两道特色菜。
“稍等片刻,面和菜马上就好。”老板收了单,“里面空的位置都是能坐,随便挑。”
许是他们来的时间有点晚,现在不是吃饭时间,面馆里空空旷旷的,也没什么人。
路面被阳光暴晒得滚烫,空气中浮动橡胶被烤裂的味道,混着面馆里油泼辣子的香味,对门的超市老板扇着蒲扇,坐在了门口旁的长桌上面,正有一搭没一搭地刷着短视频嗑瓜子,这里是乡镇缓慢的生活节奏。
坐好以后,夏栀眼眶还是通红的,她伸出手去拿纸巾盒。
宋屿撑着下颌,目光一眨不眨地盯着她看,顺势把纸巾盒推到了她面前。
“不要盯着我看啊。”哪怕已经被宋屿哄好半个多小时了,她鼻音还是很重,嗓子也哑。她擦了擦鼻尖,“哭有什么好看的。”
“好看啊,怎么就不好看了。”宋屿低声,眉梢扬了扬,哄她,“我女朋友哭起来都这么好看,你说我的运气是不是太好。”
之前在民宿,夏栀想了解,宋屿就大概和夏栀讲了些他在藏城的事。
其实他也没说得很详细,包括车祸昏迷都没说,但小姑娘不知道怎么了,他讲得也不是很严重,结果夏栀哭得稀里哗啦,还哭挺久。
最后宋屿想方设法把她哄好了,两人这才出来吃东西。
“不知道该说你运气好还是不好。”夏栀想到车祸,立刻又闷闷的,“但我记得,孟溪之前跟我提过,他说他有个朋友怀疑你的车被动过手脚,不过现在证据也被销毁了,不然我们还可以去报警,告他们。”
“你当时有没有去调查过?”她问。
宋屿敛过视线,“我在病房住了很久,出来以后就一直在丁老师那里休养。”
他说到这就停了,不过夏栀也听出他的意思,既然对方敢做,事情成功与否都不会留下痕迹的。
“其实调查也没什么意义。”他沉静的目光看她,滚着喉结,伸出手去揉了揉她的头发,“想扳倒秦家,哪儿就那么容易。”
这个道理夏栀也懂。
两个人都沉默了会儿,正巧窗外的视线能瞥到坡下的山路。一辆接着一辆的货车正排成线往外面行驶,这些货车的车身贴着金恒集团的字样,货箱拉满了东西,被捆了好几圈的苫布摇摇欲坠。近大远小,这几辆车在他们的视角看过去,像是卡通玩具车似的。
“金恒,是不是秦家的产业?”像是想到什么,夏栀突然问道,“我记得我在看周廷渊的报道时候,有看过金恒集团的logo。”
宋屿点头,“是。南城地产相关有80%都是秦家的产业,现在来说,是周廷渊的产业也不为过。所以在哪儿看到都不奇怪。”
他的话音刚落,正巧老板端着餐盘走过来,上面两碗面,两盘菜,还送了解暑的西瓜拼盘。听见他们在讨论秦家和周廷渊,就顺口搭了句话,“金恒和我们乡镇有个工厂的项目,前几个月有段时间突然被叫停了,当时我们镇里的人还说,可能项目要黄。”
老板将面碗放在了两个年轻人的桌前,“不过啊,这几天不知道怎么了,这些车又开始进进出出的。我听他们聊天说,项目又来了几个有钱的投资人,给救回来了。”
“项目为什么会被叫停呀?”油辣子带着热气涌出来,光闻着就香,夏栀好奇地看向老板,她也想起了自己此行前来的目的,多问问总是没坏处,“建常乡好像是煤矿资源非常丰富,这个项目也是跟煤矿相关吗?”
“嗯。”老板听她提到煤矿资源的时候,神色露出几分惆怅,“这个项目就是在矿点建造工厂。但其实啊,我们这里资源都被开采得差不多了,地底下和山沟里都空了好几处,每年雨季山体滑坡都能死好几个人。”
“当时他这个项目叫停的时候,我们老百姓都觉得是好事。”
老板把菜盘也摆好,最后端上了西瓜,“小姑娘,你对我们建常乡很感兴趣吗?”
“嗯?”夏栀笑笑,“我是学摄影的,想在这里取材。”
“这里取材?”老板目光很费解,他可能觉得摄影嘛,就是拍些漂亮的风景,花花草草,这样的乡镇有什么好取材的。
夏栀也没多解释。
等老板走远了,她拿起筷子挑起面条,吹了吹,“那你回南城,秦家有没有再找你麻烦?”
“嗯?有。”宋屿不太在意地伸出手,把她垂落的发梢挽至耳后,“你今天好像对我的事情特别感兴趣?为什么?”
夏栀默默地吞进辣子面,果然,地道醇香的口感,一下子就辣得她鼻尖冒出一层薄汗。
筷子尖戳了戳碗边,她说,“刚才你洗完澡,我看见你背后的疤了,很狰狞,贴过去的时候,我都能感觉到针刺透时留下的痕迹。”
“我觉得我好像对你不够关心。”
夏栀闷闷地说,“连你遭受这样大的痛苦都不知道。”
去年的这段时间,她在忙着学习,那时候宋屿不辞而别,她特别生他的气,所以她没有主动地联系,也刻意忽略和他相关的信息。但夏栀却不知道,他那时正在经历什么。
“别这样想。”他修长的手指勾过她的下颌,惯有的懒散语气此时藏了几分认真的情绪,“没有你,我也撑不下来。”
“我很开心你现在想了解我,关心我。”
“但喜欢我这件事,我不想你有任何压力。”他的手指往下,在她夏栀的耳梢停留,“你只需要放轻松,全心全意享受和我的恋爱,享受我对你的喜欢,好不好,嗯?”
其他的事情,交给他自己来办。
秦家派别争斗复杂。
所以就愈发显得宋屿处境微妙。
秦家老爷子是秦家产业的顶梁柱,在秦家排行老三,两个哥哥早些年打过仗去世了,他还有个弟弟,被人称作秦四爷。这位秦四爷是个两耳不闻窗外事的主,所以秦家的大小生意都由秦老爷子说了算。
不过秦四爷唯有最疼爱的儿子,便是秦常青,也就是秦老爷子的侄子。
秦常青如今和周廷渊在集团里斗得如火如荼,但在对待宋屿问题上,两个人却默契地达成了不成文的约定。
秦常青这一年来是怎么在暗中给宋屿使绊子、动手脚的,周廷渊都知情,但他却选择作壁上观,没有插手的意思。必要的时候,周廷渊甚至添点油加把火,想逼宋屿走到绝境,心甘情愿地加入他的阵营。
作者有话说:
来啦!
小红包掉落~
第58章
◎朽叶◎
装货的男人正用麻绳固定苫布, 又把绳勒紧。他沾满车油的指缝里还夹着几根绳毛碎屑,唇角压根烟没点,被漫天的灰尘迷了迷眼。
男人身边的小年轻赶紧递火过去,抽了口, 白烟从口鼻里呼出来, “葛叔, 你说咱们累死累活的,整个乡镇的资源都被挖走了,那咱们镇上的老百姓咋个都不富裕呢。”
“现在啊, 是越来越看不到留在这儿的希望了。”小年轻再抽了口烟, 继续说,“我好几个哥们都往南城跑了, 同样是出苦力,赚得可比这多,要不是我生病的老娘离不开人,我也想出去闯闯。”
“可说, 我妈也是住院等着钱呢。”另外的年轻人摘了手套在脸边扇了扇,“我们镇上现在的煤矿是越来越少, 我欠的钱倒是越来越多。”
“要说八年前, 咱们镇还评上绿色乡镇了, 这几年倒好, 钱没看到几毛,净给资本家出苦力了。”
被称作葛叔的男人从货车跳了下来,像是已经习惯浮起的灰尘,他猛劲吸口烟, “政府等着投资拿钱, 老百姓等着张口吃饭, 想这些干甚用,有这功夫多装两车,等会儿曹工头就来了。”
话是这么说,老葛自己心里也没底,他早些年跟朋友干过五年工程,里面的门门道道也能瞧个大概。如今建常乡的情况越来越差劲,但这也是资源型乡镇的宿命,衰落是必然的。可他最担心的是秦家的工厂项目,这几年建常乡山体滑坡越来越多,秦家工厂选的地,之前盖过厂,但有一年山体滑坡给冲垮了,因此好几年都没人敢在这儿开工。谁能想到这秦家为了节省成本就建在了旧工厂的矿口。
老葛跟过那项目几天,凭他干工程的经验,不仅这项目的选地有问题,就连用料都绝对有猫腻。
本来项目叫停以后,他还松了口气,谁知道这几天又推进了。火光已经烧到了烟屁股,老葛扔了烟头,用脚碾灭。
“曹工头啥时候到啊?”小年轻问了句。
正想着呢,说曹操,曹操就到。
又有辆货车突突突地开过来,路面不平,又长又笨重的车厢颠得直晃悠。
“老葛,你那车装完了没?等着出呢。”副驾驶位的车门打开,从上面跳下来个风尘仆仆的中年男人,腋下夹的包往后藏了藏,像是怕灰给拍脏了,“秦经理给咱定的任务量是十车,这才五车,你们今天这活干不完,可就得晚上接着跑了啊,工钱不另开。”
老葛瞥了曹工头,递上根烟,他目光又瞥向远处的公路,有几辆明显是南城车牌的黑色轿车正向镇口驶去,“放心吧。不过,秦经理怎么派人过来了?”
“这跟你们的事没关系,听说他们是来建常乡找个人,姓宋的小年轻。”
“姓宋的小年轻?”老葛愣了愣,没听过建常乡还有哪个小年轻姓宋的,这儿的年轻人流失很严重。
“嗯,秦家私事吧,对了,你家姑娘灵玉没过来给你送饭啊?”
谈及女儿葛灵玉,老葛的目光明显柔和很多,“她等会儿就过来。”
“你家灵玉命好啊,你听听这名起得就有灵气。”曹工头抽口烟,咂舌来了句。
老葛说,“她妈给起的,我没文化。”
“谭老板家的儿子,是不是找媒婆上门了?”曹工头细小的眼睛亮了点精光,“这彩礼钱不少给吧,谭老板跟秦家背后有关系,啥都差可就不差钱。”
“我们家灵玉,我要供她念书,读大学。”老葛眼角的细纹动了动,他呼吸深长,有点不愿意听曹工头跟谈论商品似的谈他女儿,“姓谭的再有钱,跟我们家也没关系。”
曹工头直摇头,抽完烟径直扔地上,“死脑筋。”
-
回到民宿,夏栀带好设备,准备前往岔口沟矿段,她在来前是有做过调查的。
岔口沟矿段八年前繁枝叶茂,植被覆盖得郁郁葱葱,如今除了光秃秃的山石,已经看不到什么绿色了。而且这还不是夏栀选择将这里作为取材点的因素,最重要的原因是目前在岔口沟矿口施工的工厂扔了很多废料在沟段,根本没有集中处理,导致中下段的河沟被废料污染。
她做过调查,被污染的情况从两年前持续至今。
倏地,夏栀的背包一轻。
抬起视线看过去,她目光刚好和单手揣兜的宋屿撞了个正着,他的手还提着她的相机包,眼底的眸光意味深长。
“你打算自己去?”他勾着唇角,下颌朝她的设备点了点,“不声不响地就背好东西了。”
“我是打算自己去。”夏栀认真地看着他,挺困惑的,“这很奇怪吗?”
她自己的作品集,肯定是要她自己去完成。而夏栀在面对工作的时候,态度立刻就变得严肃起来。从其他方面来说,她其实是个挺独立的人。哪怕谈恋爱,她也仍然会将自己的需求放在第一位,她不是需要宋屿时时刻刻陪伴的人。
53/60 首页 上一页 51 52 53 54 55 5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