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他一提,这才把这些人想起来,元潇自有些自保的手段,周议章却实实在在是个文弱书生,虽与她再无可能,但这些年的情分还在。
连他都能想到这两人,她却抛之脑后,虞烟简直自愧不如。
她闻言怔了一瞬,面对心思缜密考虑周到的谢兰辞,实在没脸承认她完全没想到,便抿唇颔了颔首:“那就好。”
一时无言。
虞烟见他还盯着自己,以前没发觉谢兰辞不言不语时这般清冷淡漠,她不大习惯,在这样的目光中总觉得自己做错了什么。
这里不大宽敞,便下意识往旁边挪了挪给他让路。
她跑得太急,心跳很快,还要缓一缓。
谢兰辞顿了一下,什么也没说,提步下了台阶。
虞烟还有话想跟他说,但眼见他越来越远,没有等她的意思,她也没力气再去追。
罢了,他还能走得这般快,不像需要她操心的样子。
她这是白担心了。
楚芫还夸她变机灵了,能把吴夫人气得跳脚,但这张嘴不太中用,在谢兰辞跟前还是派不上用场。
虞烟叹了口气。
珠珠走得慢,抬头便看到了谢兰辞,往上面一瞧,自家姑娘正闷不吭声沿着同一条路往下走,
珠珠面色一白,脑子里出现了无数心碎场面,快步跟上去,颤着声音唤了声姑娘。
虞烟觉得珠珠跟着自己真是吃了不少苦,立马握了握珠珠的手安抚道:“别怕,我也没事。往后便好了。”
今天当众闹出这样的动静,按谢兰辞的手段,定然是要一网打尽的。
不得不说,珠珠也很坚韧乐观。
她才说了一句,珠珠便笑逐颜开,活像捡了个金元宝。
经此,虞烟也没了去听经的心思,又原路返回。
宋奚看到她便赶了过来,愧疚道:“你去了何处,是我没照顾好你,该多陪陪你的。”
虞烟只说四处逛了逛。
宋怡则说:“你来之前说要去讲经会,但不去也好,方才送瓜果的丫鬟回来,说那边座无虚席,还没开始那会儿,门外都站了不少人。”
三人还没找到地方坐下,便看到一个遍身绫罗的嬷嬷走了过来,说是双喜临门,请几位姑娘过去。
虞烟从未见过这般多客人,当真算开了眼界,此时脑子里还是那几个歹人,还有谢兰辞那冷若冰霜的一张脸,不大有兴致。
这位嬷嬷看模样就是主子面前得脸的人物,宋怡好奇极了,两手一边拉一个,直奔花厅。
虞烟到场一看,除去接待来人的主人家,其余都是些年轻姑娘,心头也生出疑惑,宋怡在旁边问相熟的小姐发生何事,她便也凑过去听了一耳朵。
“是难得的喜事不假。”说话的小姐轻轻一笑,“来的是陛下面前的红人,又把大家都叫来,还能是诓你的不成?”
宋怡心痒难耐,“好姐姐,你快告诉我。”
被宋怡拉扯一番,来得早的这位小姐受不住,示意她看另一边的沈以宁和贺若云,“你仔细看看,还瞧不出来吗?”
这两人虞烟恰好都认识,尚不明所以,宋怡便抓住她的袖口,压低声音还是听得出她的激动,“这是要赐婚了?”果然是难得一见的热闹。
虞烟第一个念头就是,若是不喜欢对方怎么办。
如果是圣上赐婚,好像也没有选择的机会,只能接受了。
与公公说话的夫人面上含笑,似乎对这桩婚事也乐见其成,见人快来齐了,便提醒了一声。
云公公一脸喜色,应道,“是差不多了。”
说话声不大,但此言一出,众人霎时便安静了下来,屏住呼吸。
宋怡觉得今日真是来对了,往后半个月不愁没有话聊,作为旁观者也激动不已,扯了扯虞烟的袖子让她仔细看。
云公公拿出了一个手掌大的锦盒,虞烟离得远,看不清。
但宋怡拉扯她的那一下,虞烟福至心灵,木然的脑子重新开始转动,忽然意识到赐婚的对象是谢兰辞。
还没来得及将方才所见细细回想一遍,云公公便到了眼前。
众目睽睽之下,没人以为云公公此行的目的是虞烟,哪怕云公公停了下来,也只以为是略作停留,没看清要找的人在何处。
直到云公公停留的时间超出了稍作停留的范畴。
贺若云看在眼里,指甲几乎嵌入了掌心。
沈以宁有些意外,但面色还算平静,淡笑着看向虞烟。
云公公将锦盒呈上,笑道:“这是陛下从牧云大师那里得来的平安符,这一枚赠与虞小姐,与世子的正是一对。”
虞烟听到这里,觉得大家都猜错了,平安符而已,有什么大惊小怪的。
只是接下来,云公公又开了口。
“恭喜虞小姐得此良缘。牧云大师看过小姐与世子的八字,佳偶天成,实是天作之合。”
周围越发吵闹,虞烟好像听到云公公让她回家后等着接旨。
云公公前脚离开,众人下一刻便将虞烟团团围住。
她一个字都没听进去,咬了咬唇,谢兰辞若是不愿意,好像也没有办法。
不知过了多久,虞烟才从人群里脱身,这时候不是宋怡拉着她,而是她拉着宋怡了。
宋怡从最初的震惊,喜悦,到最后听吉祥话已经听得耳朵起茧子了,转头看到虞烟还是那般平静,心头甚是佩服。
虞烟还是觉得不对,会不会是那群歹徒给她下了迷药?
但那烫手山芋还在她手里!
宋怡正想与虞烟说话,余光却瞥见了谢兰辞的身影,朝虞烟笑了下便脚底抹油般飞快溜走了。
虞烟想不通。会不会是陛下像她一样不小心求了两个。
又觉得没人会像她这样冒失。
虞烟看着谢兰辞慢慢走近,心慌的厉害,粉白的脸颊慢慢变红,她目光都不知道往哪放了。
“我也很意外。”谢兰辞看着她拿着锦盒,乖乖地走到自己身边,目光顿了顿。
他也没想到会这般早。
虞烟抬起头,他那双黑眸沉静幽邃,并不像自己这般无措。
但他不会骗人,可能哪怕是他,对这种事也毫无办法吧。
虞烟不安,仰脸看他,他偏偏又不说话,只好又问:“那怎么办才好呢?”
谢兰辞看着她漾着水光的眼睛,无法想象她在其他男人面前小心翼翼问出这句话的模样。
霎时,便觉得今日也不算早。
第77章 第 77 章
◎他应该不会欺负人的。◎
虞烟明白, 圣意无法违逆,她问这句话也不是当真想从谢兰辞这里得到答案。
但他如果想做些什么,她会好好配合的。
算下来,这是她第三次和谢兰辞同甘共苦。
前两次苦得不能再苦。而这一回……对她来说是甜的, 就不知道谢兰辞有了这桩婚事是苦是甜了。
不过怎么想都是她得的好处更多, 有点占他便宜。
宋怡把她丢在这里就跑得远远的, 但虞烟也感觉得到,有很多只眼睛在盯着这里。
应对云公公便让她精疲力尽,又端着笑听着旁人连绵不绝的吉祥话, 眼下是再也装不下去, 虞烟双颊发烫。
反观谢兰辞,大约是平日就习惯受人瞩目, 不曾有一丝羞怯。
虞烟晕晕乎乎地瞟了一眼,他不但不害羞,而且是大大方方地让人看,似乎还蛮开心的。
手上的锦盒如同铅块, 虞烟小心捧起来,眼巴巴看他:“牧云大师给的平安符, 有没有什么讲究。”她也没在家中供佛, 更没有御赐的东西。
“和姻缘符一样收起来便好。”不知道是不是她太紧张了, 谢兰辞答得很快。
她摩挲着锦盒, 长睫微动,心里很好奇,他把那枚阴差阳错得来的姻缘符放在什么地方。
但隔墙有耳,她没好意思问出口。
看热闹的人总是来得很快, 听说消息的小孩趴在窗沿上明目张胆地望着这里。
虞烟如芒在背, 再也待不下去, 又没有赶谢兰辞的胆量,只得抱紧怀里的盒子,下定决心一般,小声说道,“我会好好准备,等着嫁给你的。”
说罢,看了他一眼,飞快地从这万众瞩目之处逃走。
为了应景,虞烟今日穿得鲜亮喜庆,诸多来客中亦有不少人与她衣着相仿,但她在人群里格外出挑。
适才还没有那群孩童,她胆子还要大些,软白的脸颊沾了日光,明亮又柔软,像个冬日在积雪上小心又活泼的小山雀,双眸灿若星辰,对他有显而易见的依赖。
虞烟心情好的时候很会哄人,但逃走前那句话脱口而出,出乎谢兰辞的意料。
事实上,她仅仅站在他跟前,他那些阴暗的情绪便渐渐淡去。
虞烟头也不回地离开他,但谢兰辞看着她飞扬的发带,心腔涌出一股难以言喻的暖流。
她没有刻意说好听的哄他,却更令他开心。
她逐渐走远,但离他越来越近了。
她从前并未将他视为可以信赖托付的自己人,但从今往后,再也没有人比他们更亲密。
谢兰辞在原处伫立良久,直到再也看不到虞烟的踪迹,才缓步离开。
虽然还不知皇上将婚事定在何日,但他知道,不会等得太久。
初雪已至。
她这个冬天会在家中接待许多客人,不能见面的时候,每个人都会在她面前提起他的名字。
另一边,还有族亲在等着谢兰辞一道玩乐,见他久去不归,还以为是有事要办,不曾想先得到了喜讯。
谢兰辞回到男客这边,甫一进门,年纪相仿的堂兄便扬眉笑了笑:“三郎如今开心了?”
谢兰辞唇角微弯,毫不避讳地应了声是。
元潇在角落里逗弄鹦鹉,听到众人的道贺声,也偏头看了一眼。
不提别的,单论相貌,这二人的确相配。
以前他还对谢兰辞颇有微词,但这些天他与院正频繁出入国公府为谢兰辞诊治,即便疼痛难忍,也没听谢兰辞提过虞烟一句。
元潇以前在自己母亲那里学过如何缓解毒性,比起其他经验丰富的老太医,在谢兰辞这里,元潇经手的次数更多。
一来二去的,元潇居然还听到了相锦跟谢兰辞说那个傻丫头想他赶紧取血解毒。虽说医者仁心,但人非草木,当然有亲疏之别。
相锦转述的话把元潇气得不轻,当时脸上就冷了下来,但谢兰辞脸色比他还难看。
他就知道,肯定不只他一个觉得虞烟是个小傻子。
这一来,元潇便知道谢兰辞这人还算信得过,对在书房看到的画像也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等那个笨蛋慢慢去猜好了。
笼中的鹦鹉翅膀一振,便飞了出来,停去别处。
元潇意兴阑珊地收回手。
谢兰辞除了还有些余毒,是要比旁人出挑的。
不提别的,就今日让他把脉的人里,便有十来个有难言之隐的。
这毛病,根本没得治。不然早有人发财了。
-
虞烟很累。
一方面,又是刺客又是赐婚,她走来走去脚都酸了。另一方面,吴夫人又演上了她的变脸绝活,见过没见过的亲戚一股脑地涌进虞府,虽不至于让她操持,但说话还是要的。
从宴会回来的两三日,她脸都笑僵了。
早上起来对着铜镜,摸了摸唇角,转头跟珠珠撒娇:“我能闭嘴吗。你看,唇都说干了,我的嗓子会不会坏掉。”
珠珠这些天更是被天降喜事砸得晕头转向,前来套近乎的人太多,珠珠从未如此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是姑娘面前最得脸的大丫鬟。
虞烟这般一说,珠珠心疼得不得了,马上就凑过来捧着脸细看。
虞烟幽幽道:“他都不理人的,旁人肯定不会去招惹。”心下很是羡慕,但她还没有修炼到旁人一个劲夸赞她还稳如泰山的地步。
珠珠拿过唇脂给她抹上,虞烟闻了闻,“之前的用完了?”
珠珠叹了口气:“知道姑娘喜欢玫瑰味的,奴婢被人缠得脱不了身,用光了也没空去买呢。”
虞烟一个眼神过去,珠珠便知道她想做什么,有时候全靠珠珠她才得以脱身。
虞烟不由怀念起能自由进出的日子,这些天忙得脚不沾地,还要跟宫里的嬷嬷学规矩。
剩下的功夫再给爹爹写信,这些办完就只能上床睡觉,没有一点空闲去惦记别的。
而且……
虞烟叹了口气。
白日少说要听别人提起他上百次。
谢兰辞,谢世子,谢三公子,谢大人。
从别人口中知道他做过的事,还挺好玩的,但有时候听多了也不好。
虞烟一般不做梦,这些天如果入梦,梦里就只有他了。
教规矩的嬷嬷十分严格,但虞烟表现甚好,还难得地得了几回夸赞,说她是个能吃苦不怕累的。
还不是因为逃命比这累多了。
吃过苦中苦,这一点小苦,虞烟根本不放在眼里。
婚事定在春日,虽然时间紧张,因为赐婚的缘故也没人敢议论。
虞烟也不懂这些,比她年长一些的四姐姐还没成婚,她起初还以为都大差不差。
直到听虞大夫人提起婚前筹备之繁琐,她才意识到她千真万确很快就要嫁给谢兰辞了。
宫里的嬷嬷是厉害人物,谢家一众族人家仆也都很利落,虞烟万事有人帮忙,完全感觉不到其中辛苦。
上回见面,她跟他说会好好准备的。
但这担子半点没落她身上,除了见客,学规矩,她把心思都用在了调理上面,但之前消下去的肉一点没长回来。
“可见说话也是很累人的!”虞烟嘟囔道。
谢兰辞性子冷,可能成婚之后,她就能休息了。
以前他们有话可说,是因为总有接二连三的麻烦,听说宁王也被软禁起来,往后没人添堵,虞烟都想不到要跟谢兰辞说些什么。
当然头一个就要跟他讲一讲最近她是如何辛苦。
娘亲去得早,虞烟没怎么见过其他夫妻相处的样子。
楚芫和江林州她是见过,但她不敢骂谢兰辞呀,而且谁会和江林州一样被骂还开心的。
虞烟涂好唇脂,感叹道:“什么时候能有空出门转转,感觉我走到家门口都能被人给堵回来。听说顺福楼挂了新灯,我也想去玩。”
珠珠也被说得心动,“可能要三五日?或者再等十来天,到时候四处张灯结彩的。”
虞樱撩开帘子进屋,正巧听到这段,笑道:“别担心了,再等两日就可以去散散心。”
虞烟眼睛一瞬间亮了起来:“真的?姐姐没骗我?”
虞樱哼了一声,又捏捏她的脸,“瞧你瘦的,再折腾下去,病了如何是好?我跟母亲说了,后日去泡热泉,你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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