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
朱恒远正欲动作,头顶上“哐当”一声巨响,大块的木料从上方坠落下来,两人见势不好,一人托着背上的质子,一人拽开地上昏迷的绣衣使,连忙避开。
木料落地,溅起一阵烟尘。
顾挽澜双眼紧紧盯着那处洞口,手上动作不停,飞速地用布条把质子捆在了她的身上。
朱恒远拿了剑,一脸戒备地站在了顾挽澜身前,背脊弓起,蓄势待发。
烟尘散开。
头顶的洞口处先是伸出了一只套着牛皮手套的手,然后是一张熟悉的脸。
顾挽澜瞳孔微缩——竟是那哑仆!
第34章 现身份
火舌迫近。
顾挽澜不再犹豫, 使了劲把身边的桌子往洞口处一推,“朱恒远!你先上去!”
“好。”情况危急,朱恒远也知如今不是互相谦让的时机,况且上面情形不明, 也正好需要他去探探路。
朱恒远一脚踏上桌面, 往上一跃, 就扒住了洞口, 哑仆见状也忙收了手避开, 只是退开之时,眼神若有似无的又从顾挽澜如今的脸面上滑过了一瞬。
朱恒远上去了三楼后, 扫了一圈, 屋内没什么人,只有那哑仆和他身边赤着膀子气喘吁吁的壮汉,方才大抵就是那壮汉出手砸毁了此处地板。
见着两人身边都无兵器,朱恒远心下大安,连忙朝着伸出手,“大人,把质子递给我!”
洞口狭窄, 只容一人身形通过,且四周已摇摇欲坠有坍塌的危险, 故而顾挽澜在朱恒远上去之时, 就当机立断解下了背后的质子,如今见到朱恒远顺利上去,连忙将怀中的质子托举了上去。
趁着朱恒远拉人的功夫,顾挽澜又给中了迷药一直昏迷的绣衣使喂了药, 顺手在地上把自己那块面具给捡了起来,重新戴上。
“还有他!他等会就会醒了!把他也拉上去!”
“好!咳咳!”
只是朱恒远刚把那绣衣使拉出了洞口, 他方才趴伏的地方就“咔擦——”一声碎裂开来,朱恒远面上吓出一层冷汗,连忙带着人避开,“大人!快上来!火烧上来了!此处快要塌了!”
顾挽澜方才正要动作,猝不及防头顶上的地板就坍塌了下来,她只来得及侧过身,掉落的木料瞬间就砸得她整个左半边身体发麻,咳出一口血来。
顾挽澜咬了牙,纵身一跃,单手挂在了洞口处,右手手臂上的肌肉鼓起,一个卷身,在火舌舔舐过来之前,窜了上去。
“朱恒远!去找后院的——”
只是,话刚说出口,却发现楼上的气氛意外的冷肃。
顾挽澜神情一顿,从地板上爬了起来,就看到质子竟是落到了一名壮汉手中,而朱恒远站在哑仆身前,面色苍白一动不动,显然是正被人从身后用武器相逼!
顾挽澜伸手抹去了嘴角的血迹,看着哑仆,冷笑了一声,“你到底是谁的人。”
哑仆没有做声,只是用一双幽深的眼看着她。
顾挽澜拖着半边发麻的身子,一步步上前,“此次出行,事出突然,朝中人知之甚少,而尔等却能寻得先机,且——”
顾挽澜嘲讽一笑,“还大发善心,救了我等,并不愿取我等性命。”
哑仆终是开了口,声音嘶哑,语调沁着一股冷,“你很聪明。”
“大人?”
朱恒远自从大意轻敌,被那哑仆近了身,用暗器挟持后,脑海中就一直在急迫地想如今解决之法,可如今按照指挥使大人所言,这群人竟不是为了取质子和他们的性命而来?
顾挽澜眼神更冷,“你们并未避我,如此便是想着今日吧。”
哑仆笑了笑,手中暗器朝着朱恒远背后又送了送,“同为陛下办差而已。”
办差?
顾挽澜差点气笑了,这哑仆真不愧是崔家的人,说话行事真有崔狗风范,这不明摆着是给她显摆是她不够得圣心,所以陛下把她当做这次任务的靶子么,“行,都把陛下搬出来了,我能拿你们崔家人怎么办呢。”
“崔家?你们是崔家的人?!”
朱恒远惊了。
他怎么也没想到是这哑仆和壮汉竟是崔家的人,可转念一想,他也明白了过来。柔兰质子事关重大,陛下派出明暗两方人马不是不可能,而哑仆等人能如此熟知他们一路的行踪,大概率是因为他们队伍中出了内鬼。而显而易见,这个内鬼便是崔家亲自送进来的陈大夫。
只是不知这崔家人在皇帝面前是说了什么花言巧语,得了圣心,竟是让他们绣衣使都做了鱼饵。
壮汉见顾挽澜已经猜到了他们的身份,便也不再遮掩,从怀中掏出了一块崔家的令牌,粗声粗气道,“如此,质子便由我们带回京城,绣衣使各位大人们辛苦了。”
“虽说如此,为防错漏,我还是得检查一下你们令牌核验身份的。”
顾挽澜看向的却是两人中的哑仆,哑仆看了壮汉一眼,壮汉便把手中令牌抛向了顾挽澜。
顾挽澜手一抬,就接住了令牌,大约是为了看得更加清楚,还转过身借了借二楼烧起来的火光。
“没什么问题,确实是崔家的令牌。”顾挽澜走了过来,将手中的令牌朝着哑仆递了过去,哑仆套着牛皮手套的右手就要去接,顾挽澜却是突然一个踉跄,手中的令牌无意探入了哑仆的袖中。
“抱歉,脚滑。”顾挽澜连忙扶着朱恒远的肩膀站稳了身形,哑仆没有说话,接了令牌之后,看了顾挽澜两眼,然后收了左手抵在朱恒远身后的暗器。
“走!”随着哑仆的一声号令,他和怀中抱着质子的壮汉很快消失在了三楼房中。
待到找齐了后院里的弟兄们,帮着扑灭了驿站的大火,已经是忙活到了后半夜,陈大夫和萧隼皆是不知所踪,二楼房间里萧隼的手下也都是自尽身亡,眼看这里的线索断了,众人神色都有些失落。
顾挽澜内心轻叹了一声,走到了朱恒远的身前,“我们此行任务已经结束了,你们去好好休息一晚,明日再出发回京吧。”
“好。”朱恒远得了令,正要吩咐了下去,想起了什么,面带诧异,“大人是要先走?”
顾挽澜右手握拳,抵在唇角,轻咳了两声,“咳,有点事比较急,要先走。”
她还有个婚要等着她去结。
朱恒远目光下移,落在了顾挽澜的左手上,似乎从二楼房间出来后,她就没怎么用过她的左手,“可大人你一人回京,若是遇了事,只用右手可撑得住?要不然我陪大人一起——”
顾挽澜愣了愣,有些意外朱恒远的敏锐,可再如何却也不好让朱恒远为她的私事奔波,忙打断了他,“不用,我左手只是从二楼出来时被砸到了,可能有点骨头错位,没有大问题。”
朱恒远又看了眼不远处神色失落形容狼狈的弟兄们,忍不住又骂起崔家来,“当真可恶,这一路上脏活累活都是我们干,他们倒是顺顺利利接走质子回京就好了。”
顾挽澜扶了扶左臂,轻笑了起来,面具后的双眼弯成了月牙,“或许,他们也不会太顺利……”
*
深夜,暴雨过后的林间弥漫这一股湿润的寒气。
壮汉候在一架华贵的马车前,手里捧着一件大氅,似乎在等什么人,而陈大夫听着林间隐隐约约传来的凄厉喊声,已经是被吓得面色苍白,两股战战,“这样下去没问题吗?质子本来就受了伤,还没完全调理好,要是又被你们主人给搞死了……”
壮汉嗤笑了一声,“就他?还不配让我主人脏了手,你且安心候着吧。”
陈大夫神色一凛,他主人到底和崔家是什么关系,竟然口气这么猖狂!
不过身份高点也好。
陈大夫默默地用袖子擦了擦额头上的冷汗,若不然他日后被绣衣使那群人打上门来,他可无人做主了。
树影晃了晃,壮汉抱着大氅连忙上前,“主子。”
“手帕。”从林子里走出来的哑仆声音有点哑。
壮汉愣了愣,还未来得及反应过来,陈大夫一脸讨好地凑了过来,掏出了一张手帕递了过去,“大人您用,还是新的。”
“嗯。”他接了帕子,便专心地擦拭手上的血迹。
陈大夫看着那鲜红的血,只觉得心中一阵心惊肉跳,可血迹被拭去后,他发现这哑仆右手小指旁竟有一块狰狞的疤。
那疤痕就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那里撕裂开来,可那里明明就应该没有任何东西……
陈大夫还欲再细看,哑仆已转过身,吩咐壮汉去把林子里的质子给拖回来,“消息虽然已经问出来了,但别让他回京前丧了命。”
“是。”壮汉领了令很快就去了林子里。
陈大夫猛地回过神,意识到自己方才僭越,忙垂下头不敢再随意乱看,“大、大人,外间风冷,我们去马车上候着吧。”
“嗯。”哑仆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临上马车前,他又回头看了眼驿站的方向,神色晦暗。
飞鸢那张面具下的脸,并不是顾挽澜。
那么,顾挽澜到底去了哪里。
大婚之日,她会如约与他成亲么……
“大人!你的手!”
陈大夫短促的呼声,拉回了崔珏的注意力。
陈大夫却是已经一把握住了崔珏的右手,将他的衣袖一整个推了上去,密密麻麻的红点顿时映入他眼中,方才上马车之时他果然没有看错!
陈大夫沉下脸,面色严肃,又捏了捏崔珏的小臂,“大人可有知觉?”
崔珏眉头慢慢蹙起,“有些麻,可是方才在林间之时沾染到了——”
话未说完,电光火石间,他想到了什么,连忙用帕子包裹着,从他袖中拿出一块令牌,“看看这个。”
陈大夫小心翼翼接过令牌,将它放到鼻间,轻轻一嗅,心中一块大石顿时落了地,“没什么大碍,是一种捉弄人的毒粉,虽没解药,但只会让人沾染的地方失去知觉麻上几天,没什么大碍。”
太好了,死不了,他这个新大腿就还能用。
却不想,他的新大腿却像是要失去什么重要东西一般,神色陡变,几乎算得上是从齿间磨出来的狠厉之声,问向了他,“几天?”
陈大夫差点被崔珏的神态吓到,可随即一想,手臂失去知觉,确实日常中多有不便,他一时难以接受也是理所应当,于是柔声安慰了几句,“看大人手臂上的情形,大抵是五天。大人若日常不便,可以多休养休养,有些事便让其他人代为操劳。”
五天?
崔珏此刻当真是连折返回去杀了飞鸢的心都有了。
四日后可是他与顾挽澜极重要的洞房花烛之夜!
第35章 大婚日
因着那场急来的暴雨, 路上塌了一座桥,崔珏赶回西京城之时,已是大婚当日。
彼时崔琼还窝在温暖的被褥里,做着兄长婚事取消的美梦, 可一听到秋山传来的消息, 崔琼就猛地从床上坐起, 还未穿戴好衣物, 便一手提着一个大夫朝着秋山急匆匆而去。
崔琼一路上脑子乱成了一团浆糊。
他知道的, 因为他的缘故,他的兄长体弱多病, 往年冬日天气凛冽之时, 也有过不好的时候,可却从未有哪一次发病,到了让人去宫中连请三名御医的程度!
崔琼不敢逼自己往下多想一分,他只后悔着,若是自己能再有用一些,若是自己当时能拦住兄长——
崔琼再也忍不住内心汹涌而来的澎湃悔意,红着眼眶, 连跑带爬地扑进小院之中,嘶喊出声——
“哥!你不要死!只要你好好活着!便是让我向那顾挽澜磕头——”
高亢的语调在看清院内场景后, 飞快地拐了一个弯, 最后彻底没了声响。
崔琼看着一袭新郎装扮正欲出门的崔珏,表情呆愣地眨了眨眼。
“哥,你没事啊?”
崔珏面上的神情算不得好,抬眼的瞬间, 甚至带了几丝阴郁,“你希望我今天有事?”
若是平日, 崔琼立刻就能察觉崔珏今日有异,可今日乍然大悲大喜,崔琼的脑子便也用得不那么灵敏,他只愣了一愣,眼神越过崔珏,伸手指向屋子里还未离开的几位大夫,迟疑出声,“可听闻哥你一回来就请了大夫,是出去一趟哪里受伤了不成?”
话音落下的瞬间,院内的寒风似乎更冷冽了几分。
见着崔琼还欲再问,十一头皮一阵发麻,也顾不上什么规矩,径直捂了崔琼的口鼻就往旁处带,悄声道,“祖宗,您别问了,主子路上伤了手不能动,心情正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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