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是伤手,怎闹得这般——”
崔琼话还说完,眼角瞧着崔珏身上的一片大红,瞬间福至心灵。
瞧着崔珏的黑脸,崔琼此刻甚至想发出笑来。
他从未想过,向来智珠在握的兄长,竟也有如此吃瘪的时日,还是在如此重要的时刻,在如此重要的人的面前。
原来兄长也是一个会因为手伤,所以担心洞房夜发挥的普通男人啊。
噗——
也不能说普通,毕竟寻常人没法为此去请三名御医。
“很、好、笑?”
瞧着崔琼面上愈发明显的笑意,崔珏几乎是从齿缝间磨出的声音。
“没!没有!我没笑!我保证没有!”
“滚!有这个工夫在我这,不如去督办差事!”
“哥!别!今日你大婚我特意告了假!我可是要看你和你夫人完婚呢。”
“你称呼她什么?”
崔珏猛地顿住脚,回头看向崔琼。
崔琼一脸不解,“……你夫人啊?今日过后顾挽澜不就是你夫人,我嫂子么?”
夫人。
崔珏心里又默默念了一声,只觉得平日里寻常的称谓,此刻从舌尖滚出,竟像是沾了蜜,又裹了一层厚厚的糖霜,满带着甜意。
瞬间,崔珏只觉什么也可以不在乎了。
即便今日洞房夜闹了笑话又如何。
他们,来日方长。
“好。既然你不愿,那便随我去顾府观礼。”
“不。等等,哥——”
崔琼突然想到什么,视线落到崔珏无法抬起的右手之上,压低了声音,鬼鬼祟祟朝着崔珏耳边凑了过去。
“哥,你是不是只看过那种最普通最呆板的春宫图啊,其实就算你右手出不了力,换个姿势也可以的。”
“?”崔珏挑眉。
崔琼不过随口一问,哪里想崔珏在此一问之下,竟然真的露出了一副迷茫的表情。
崔琼有些震惊地张了张口,想说点什么,可随即想到崔珏的过往,又觉得他这般倒是正常。毕竟在顾挽澜出现以前,他可比之现在更没个人气,更别提一些人的欲望。
思及此处,崔琼顿时觉得自己身上任务重大,他不自觉挺直了背,语调也变得豪情万丈起来。
“放心,哥,这种事我熟!你等我一下,我刚好马车里有点东西,等我拿回给你参详参详!”
“可一定要等我啊!”
崔琼都跑出门去了,还不忘回头扒着门框,冲着崔珏喊了一声,胡乱束起来的马尾从他面颊上扫过,他却丝毫不觉,只一双眼亮晶晶地瞧着崔珏,像极了一只冲着主人摇尾巴的小狗。
崔珏眼中荡开一层笑,叹了一声,“好。”
崔琼见此,飞快地跑去马车中,翻出了他珍藏的图册。他本憋着一股气,想着借此可以好生在兄长面前也撑一回神气夫子的面子,可回来甫一看到崔珏那清朗出尘的脸,那股气就又在胸中滞住。
今日穿着一身红衣的兄长,风姿当真无人能敌。
可一想到自家这般水灵的白菜,今日就要被顾挽澜那头猪给拱了,崔琼又觉得气闷不已,再也没了兴致。
他迅速翻开了图册,将其中几页折了起来,就埋着脑袋把图册一股脑塞进去了崔珏怀中,“算了,其实兄长也不用担忧,反正不会的话,顾挽澜那女人也定会忍不住对你出手。”
他可还记得呢。
当初秋山初遇,见着兄长第一面,顾挽澜那女人就心怀不轨、蓄意接近,显然是爱惨了他兄长。
*
顾挽澜对崔琼的愤懑不平,丝毫不知,她如今犯愁的却是另一件事。
她一路奔波,好不容易在婚仪开始前回了府,心下大石就已然放下,最想做的一件事便是补觉,算了算,她可是差不多有五日未曾好好合过眼了。
而天璇在看到翻窗进来的顾挽澜时,便已红了眼。
眼前顾挽澜的状况着实算不得好,整个人好似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泥人,发丝上挂着的泥水还在不断往下滴落,顺着原本洁白的脖颈往下,在上面留下了道道泥痕。
一张口,声音也带上了风尘仆仆的哑。
“路上马摔了,算不得什么大事,不过总算是赶回来了。”顾挽澜随手抹了一把脸,“比较紧急的是,天璇,我几天没合眼了,实在有点撑不住了,后面还要麻烦你……”
说完,顾挽澜便放任自己彻底倒入了天璇的怀中,意识陷入一片昏沉。
期间,似乎有人进来了,带来了一阵风,在她身前停下,然后压低声音说了什么“上药”,又急匆匆从她身边离开,之后她便彻底昏睡了过去。
礼堂喧嚣,人声鼎沸。
她模模糊糊醒了一次,只是醒来之时,入眼处已是一片红色,她垂眼只能看见自己喜服裙下,鞋上缀着的两颗圆润珍珠。
她正被人搀扶着,迈入大厅之中。
顾挽澜动作一僵。
什么?婚仪竟然已经开始了,天璇为何没有提前唤醒她?!
身边人似乎察觉到了她的动作,清冽的气息凑了过来,耳边的喧嚣声像是瞬间没了声响,她只能听见他带着笑意的悄声耳语。
“婚仪还未完,夫人可再睡会。”
饶是顾挽澜面皮再厚,此时也是红了脸,当真是想挖一个地洞把自己给埋进去算了!
“我、我刚刚只是头晕,所以才靠你身上,没有睡着!很精神!”
顾挽澜慌忙找补了一句。
“是么?那很好。”
崔珏笑得有些意味深长。
“?”
“没什么。注意脚下。”
“哦,哦,多谢。”
顾挽澜再不敢昏睡过去,立刻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应对接下来的婚仪流程。
本来崔珏这个夫婿便是她连哄带骗别有所图拐回来的,要是自己在婚仪上出了差错,惹得旁人笑话了他,那她顾挽澜未免也太不是人了些。
幸而,后面一切都很顺利,没出什么差子,崔珏也再未向她提起她在婚仪上昏睡一事。
众人把新婚二人送入洞房之后,本来因着习俗,是需要顾挽澜前去宴请宾客,不过戚容不知从哪儿听闻了她今日状态不佳的消息,做主点了崔珏前去陪同,让顾挽澜好生歇会儿,之后的掀盖头、合卺酒也统统挪到后面再补。
顾挽澜本不想这般行事,为崔珏招惹非议,不过见着二人坚持,便也随他们去了。
而崔珏这边,原本他以为自己会在外间耗上一段时间,没想到顾氏族人见着是他出来了,并不为难,也没有太劝酒,只是话里话外让他多保重身体,好让顾府子嗣绵延,并提点他以色侍人并不长久。
旁边的崔琼听着眼睛瞪得像铜铃,气都忘了喘。
他从未想过,手握清流世家最高权柄的兄长,竟有一日,不仅被人暗示他是靠脸得女人欢心,还要被人提点生下孩子,于他而言才是大功一件。
崔琼生怕向来冷傲的兄长会为此拔刀杀人,让人血溅当场。
不曾想,崔珏却十分好脾气,不仅笑着应下了话茬,甚至还乖顺地在众人面前表示会努力为顾府添丁加口,就差立下一个三年抱俩的军令状。
如此一来,宾客尽欢,众人很快就放了崔珏回去。
只余下崔琼一个人默默在风中呆滞。
崔珏对此一无所知,想着马上就能再见顾挽澜,他回去的步伐越来越快,只是刚走过一个拐角,有声音凉凉地插了进来。
“方才宴席之上,是否觉得顾氏族人都态度亲切,待人甚为友好?”
分辨出了声音来源,崔珏止住了脚步,便看见顾乐欢从阴影处走了出来,她的脸上没有什么笑意,细细看去,甚至还带了一丝不满。
“你可知,你今日能不受人刁难,顺利入府,皆因是我姐姐之前的余威,震慑住了他们。虽则今日你主动开口,不要唤醒姐姐,还算是待她贴心,不过日后你想在这里活下来,只靠这些可没用。。”
早在林间遇刺那日,顾乐欢便已见过崔珏的真面目,便也没必要再演,于是他收了一直挂在嘴上温润的笑。
“我知道。”
顾乐欢有些意外,“你知道?”
崔珏顿了片刻,然后迎着顾乐欢的眼,缓慢开口,姿态睥睨,“我远比你,了解她的一切。”
顾乐欢噎住。
这人莫名其妙在她面前拿出这种大房气势是怎么回事!
顾乐欢有一瞬的气闷,“行。既如此,是我多言。我来只是想提醒你,你与她如今也结成夫妻,未来也要共同撑起顾府门庭。当初她既愿意孤身去救你,再怎样对你也是存了几分情意,那么,你如果有些见不得人的秘密,最好趁早和她讲个分明,若是你日后因此伤了她的心,我定不会放过你。”
顾乐欢放完狠话也不多留,利落转身离去。
只是转身之后,忆起方才崔珏面上泄露出片刻的怔愣神色,顾乐欢心里微沉。
看来,她这个姐夫当真还藏着大秘密啊。
顾乐欢虽离开,但她的话犹如一盆冷水,从崔珏头顶泼下,彻底浇熄了那股子今日一直在他体内乱窜的热意。
是了,他得偿所愿,今日便有些忘乎所以了。
他再明白不过,她挑赘婿,不过是为了护住家中爵位,而选上他,三分是因为他的脸,四分是存了气一气崔琼的心思,而剩下的三分大抵是因着他伪装出来的温润画皮。
可,除了那三分他真正拥有的脸,其他什么都是假的。
如果一切被她发现……
“咦?你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魂牵梦萦的声音骤然想起,猛然拉回了他的思绪,崔珏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中竟已踱步到了新房廊下。
顾挽澜卸了钗环后,本来是打算在床上小憩片刻,只是躺在床上后,翻来覆去却也睡不着了,于是便打算推开窗户吹一下冷风,没想到倒是遇到了在廊下的崔珏。
崔珏在前面宴席之上约莫是饮了一些酒,风吹过,把他身上馥郁的酒香,送入了顾挽澜鼻间,只是醇厚的酒香之中,似乎又夹杂缠绕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清冽冷香。
而香气的主人此刻正半身隐在廊下阴影处,神色有些看不分明,只是不知为何,顾挽澜觉得此刻身着一身红衣的他竟看起来有些寂寥,像是独行于世界的旅人。
莫非是见着前头热闹的场景,忆起了自己的凄惨身世?
还是被顾家的人给欺负了?
顾挽澜小心出声,“方才可是有人欺负你了?”
“未曾,他们对我甚好。你为何没睡?”
顾挽澜摇头,“原本是打算睡的,不过想到我们合卺酒还没喝,索性就起来等你了。”
说完,顾挽澜又忍不住吸了吸鼻子,她之前怎么不觉得他身上的气息这么勾人呢。
“等……我?”
崔珏瞳孔微睁。
他没有说假话,他远比顾乐欢了解顾挽澜,知道她向来是个随心所欲的性子,也不怎么在乎一些寻常规矩和礼节。所以,当他出去之时,他从未想过她会等他。
顾挽澜当真觉得今日的崔珏或许是喝酒喝懵了,平素看着挺聪明一人,怎么今日说话行事都慢了半拍,顾挽澜有些好笑地拿起放在桌旁的盖头,朝他眨了眨眼,“或许,你想和我隔着窗,来走后面的流程?倒也不是不可以。”
这一刻,崔珏只觉心脏像是被一只看不见的手,狠狠攥住,他忍了忍,看了眼已经四下无人的新房,近乎自虐般开口,“此处已经没有外人了,你不必——”
“可我看你很喜欢不是么?”
少女或许刚刚清醒过来,声音有点软,还有点黏糊,像是一块正在拉丝的麦芽糖。
可落在崔珏耳际,却如擂鼓,他猛地抬起头,“什么?”
乌发红裙、与他隔窗相望的少女在此刻似乎也有些赧,她摸了摸自己的鼻子,试探道,“我看你跟着戚容出去的时候,还蛮乐在其中的,想来应该还是蛮喜欢这种热闹仪式的。莫非是我猜错啦?”
心跳鼓噪,血液喧嚣。
崔珏在这一刻,耳边有一瞬的嗡鸣之声。
什么也听不到,什么也看不到,独独只能看到眼前景和心中人。
月色正浓,美人如花。
“我喜欢。”
崔珏如灵魂出窍一般,看到自己从阴影处走了出来。
“我……很喜欢。”
他又强调了一句,声音已经带上了哑。
他想,如果她喜欢这样的脸和这样的他。
那么,削足适履,他也甘之如饴。
只祈求,她能永远这般看向他。
第36章 洞房夜
新房内。
顾挽澜从来都知道崔珏生得极好。
可今日的他, 美得更加惊心动魄,像是一枝在陡峭山壁上、傲然生长着的雪后红梅。
冰凉的酒液还未滑入喉间,一瞬不瞬盯着崔珏的顾挽澜,已经感觉自己凭添了几分醉意。
合卺酒毕。
两人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只静静地看向对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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