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陈氏喝道。
她转身看向萧老夫人和萧放,眼神像疯癫了似的:“母亲,兄长,我没有放高利贷,你们别听他瞎说。”
萧放没理会她,对庞二说:“庞二,继续说!”
“是,是,那个小人……小人还不起陈夫人的钱,陈夫人说她家里就是衙门,要送我进衙门治罪。后来陈夫人得知小人从扬州来,就说能免了小人的利息,条件是让小人今日来府里,说跟府里的一位何夫人是扬州的老相好,还跟何夫人生了一个闺女……”
“放肆!”萧放一拍桌子,一声巨响,黄花梨木的桌案裂出缝隙,案上的茶盏震得粉碎。
国公府的人,从上到下,很久没看到萧放这样震怒了。一时间,偌大的厅堂鸦雀无声。
萧放铁拳紧握,如果不是因为陈氏是一介女流,他当场就想斩了她。
陈氏目光空洞,直直地跪了下去。她平日里再怎么嚣张跋扈,面对萧放,她是真害怕。
萧敦看到陈氏跪下,气得跺了两下脚,对萧放道:“长兄,陈氏做的这些事,我都不知道啊!”
他又转向萧老夫人:“母亲,我是真的不知道啊!”
萧心蕊和萧心萍都被刚才发生的一切吓傻了。
看到萧敦急着撇清关系,萧心蕊下意识地紧跟着说:“祖母,伯父,我也什么都不知道,这些……这些事,我娘都没跟我说起过。”
萧心萍愣愣地张着嘴,看看她爹和姐姐,又看看她娘,嘴巴动了动,不知该说什么。
萧老夫人缓缓地长叹一声:“家门不幸。”
她看了一眼萧放,又扫过二房一家人,缓缓道:“敦儿,带着你的妻女,回院子去吧,没我的话,你们那一房上下人等,不得离开院子。”
萧敦诚惶诚恐:“是,儿子这就带她们回去。”
陈氏缓过些神儿来,却仍然不敢看萧放,给萧老夫人磕头如捣蒜:“母亲绕了我吧,我一时鬼迷心窍,我再也不敢了……”
萧老夫人厌烦地白了她一眼。
萧敦去拖她:“快走,快走!”
陈氏被萧敦连拖带拽地带走了,萧心萍和萧心蕊灰溜溜地跟在她们爹娘身后,头也不抬地走了。
萧老夫人扶着额头,秦嬷嬷忙上前搀扶她。
“后面的事,放儿,你来处理吧。我这几日着实累着了。”萧老夫人有气无力地说。
萧放站起身,其他人紧跟着都站起来。
“儿子不孝,让母亲操劳了。”萧放说。
萧老夫人摆摆手,让秦嬷嬷扶着走了。
萧放看看还伏在地上哆嗦的庞二,对身边的管事说:“把他带到外院,先找个房间关起来。”
“是。”那管事拖着庞二出去了。
萧放看看何玉漱,又看看萧惜惜。
何玉漱一脸平静,看不出波澜。萧惜惜紧绷着小脸儿,一双清澈的大眼睛里,恐惧之色还未褪去。
萧放走到萧惜惜跟前:“惜惜,别怕,在咱们家里,没人能欺负你和你娘。”
萧惜惜看着她爹,点点头,又说:“爹爹,你以后不要发脾气了,气大伤身呢。”
萧放心里一暖,嘴角忍不住露出笑意:“都听我乖女儿的。”
他转头对子规子矩兄弟俩说:“你们衙门里不忙的时候,多带惜惜出去转转,惜惜喜欢出去玩儿。”
“是,爹。”兄弟俩齐声应道。
何玉漱在一旁说:“子规子矩都是官身,惜惜一个小孩子家,平日里让嬷嬷丫鬟陪她出去就是了。”
萧放还没答话,萧子矩抢着说道:“夫人,不妨事的,不妨事的,我们喜欢带妹妹出去。”
萧放哼一声,笑道:“你看,我若不让他们带惜惜出去,他们还不乐意呢。”
一家人都笑了,刚才的不快氛围一扫而散。
第41章
萧放大婚, 靖国公府设宴三日,款待一众亲朋世交。
除了西院萧敦一家,整个府邸里, 仍然洋溢着喜庆热闹的气氛。
萧放表面上整日忙着宴客, 暗中却指派了心腹的管事和幕僚,彻查陈氏放高利贷和亏空府银一事。
他手下人办事十分得力, 不过两三日, 就查得清清楚楚。
傍晚时分,萧放带着账册去见萧老夫人。
萧老夫人靠在榻上,显得有几分疲惫之色。她只留了秦嬷嬷在屋里伺候, 其他人等都打发出去了。
萧放递上账册, 萧老夫人翻了一下,就合上了。
“眼睛花了, 看不清楚, 你说与我听听便是。”
萧放点头:“嗯,陈氏管家这几年,从公中亏空的银两,能查清楚的,有七千余两, 还有一千多两,账上看不出。”
萧老夫人脸色没什么变化。她早就知道陈氏手脚不干净,让陈氏管家, 也是不得已的权宜之计。
陈氏亏空的数额, 跟萧老夫人料想的差不多,她并没有过于吃惊。
“外面那些呢?”萧老夫人问。
“她放的高利贷, 本金加起来有四千多两。”
萧老夫人目光一凛,骂道:“不知深浅的东西。”
“年前, 我让赵管家把欠钱的人都找来,重新打借条,不收利息,只还本金。”萧放说。
萧老夫人叹口气,道:“是我老了,由着她胡作非为。咱们萧家世代忠良,如今靖国公府的名声,都被她糟蹋坏了。”
“母亲千万不要自责,是儿子没有管好府里的事,害得母亲跟着操心。”萧放说。
萧老夫人摆摆手:“你常年在外征战,哪管得了那么多。罢了,不说这些了。还钱的事,你叮嘱赵管家他们,万万不可强逼,实在还不上的,就当咱们做善事了。”
秦嬷嬷端起参茶,让萧老夫人喝了一口。
萧老夫人接着道:“新皇登基,景王摄政。咱们萧家虽然有拥立之功,可这些年,你握着兵权,又有战功,所谓树大招风,朝廷上不知多少人等着寻你的把柄。”
萧放恭敬地听着:“母亲说得是。”
萧老夫人停了一会儿,又叹了口气,说道:“陈氏啊,当年定亲的时候,我就没看上,萧敦那个没见识的亲娘,非说他儿子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来,定要娶一房泼辣能干的媳妇。那时候你爹还活着,我也不好多说,这才给萧家娶进来一个祸害。”
萧放默默听着,没有多话。依他对母亲的了解,萧老夫人定然已经有了处理萧敦一家的法子。
萧老夫人接着说道:“这几年,陈氏上不得台面,我又不好亲自出去走动,咱们跟京里这些世家大族的交情,都淡了不少。如今,你已续弦,何氏虽然出身不好,可到底是圣上封的二品诰命,你让她多出去走动走动。”
“是,儿子明白。”
秦嬷嬷给萧老夫人端起参茶,让她又喝了一口,把萧放案上的茶水也换上热的。
有丫鬟在门外请示,秦嬷嬷过去听了,回来问:“国公爷在老夫人这里用膳吗?”
萧老夫人摆摆手:“不必,让他回去吧,刚娶了亲,别冷落了人家。”
“母亲,我在这里陪您用膳吧。”萧放想表表孝心。
萧老夫人假装嗔怪地白他一眼:“知子莫若母,我还不知道你吗?”
“母亲,我……”萧放还想再争取一下,他可不想被萧老夫人说,娶了媳妇忘了娘。
“算了吧,”萧老夫人打断他,“我一个老人家的饭菜,哪里够你吃得饱?”
她这么一说,萧放就不好再说什么了。
“接着说正事吧,”萧老夫人看着萧放,“萧敦那一家子,你有什么打算?”
萧放反问:“母亲有什么主意,儿子照办便是。”
萧老夫人思索了一会儿,似乎下了一个很大的决心:“这些年,我总担心外人说我容不下庶子,亏待了他。可如今,陈氏如此嚣张跋扈,冥顽不灵,若继续留他们一家在京中,怕是终究有一日,拖累了咱们萧家。”
“母亲的意思,让他们回儋州老家?”萧放试探着问。
萧老夫人合了一下眼睛,微微点头。
她叹了口气,道:“儋州有祖宅,还有些田地,他们一家子回去,不至于没有生计。心萍心蕊那两个丫头,都到了婚配的年纪,若都是明事理的,在京中结两门好亲家,自然对家里有助益,偏偏那两个丫头心比天高,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留在京中有弊无利。就让她们都跟着回去,在乡里找两户本分的人家嫁了吧。”
萧放说:“母亲明鉴。”
他与萧敦虽是兄弟,可是一个嫡出,一个庶出,自小性情也不相投,两人之间没什么感情。
至于陈氏和她的两个女儿,一再欺辱何玉漱和萧惜惜,萧放早就看她们不顺眼了。
所以,萧放对萧老夫人的决定,倒是没什么意见。
他想了想,说道:“陈氏从公中占用的那些钱,就不向他们讨要了,权当给他们盘缠了。”
萧老夫人点头:“这件事,尽快办吧,免得夜长梦多。对外面,就说要赶在年前,回老家祖坟祭祖。”
“是,儿子尽快安排。”萧放应道。
从萧老夫人房里出来,天已经全黑了。萧放先往自己的院子走去,走了几步,又惦记起萧惜惜,于是折返脚步,去看萧惜惜。
萧惜惜正趴在榻上,把玩萧子规送给她的白玉九连环。
听丫鬟通报说国公爷来了,她一骨碌爬起身,朝门口跑去。
在一旁伺候的芊儿,见她没穿鞋就往外跑,赶紧捡起地上的绣鞋,追了上去。
“姑娘,穿鞋,小心着凉。”
萧放见萧惜惜裙裾飘飘地跑出来,他下意识地张开双臂,就想把她抱在怀里。
萧惜惜跑到近前,他才意识到,女儿已经快十六岁了,身量比她娘还高出半个头。
这么大的女儿,不能再抱在怀里了。他垂下手臂,有些失落伤感。
萧惜惜跑到萧放跟前,满脸惊喜,大眼睛闪着兴奋的光彩:“爹爹,这么晚,你怎么来了,外面冷不冷,你有没有冻着?”
萧放一脸慈爱的笑容,女儿虽然是大姑娘了,可那一派天真烂漫的模样,还像个没长大的小女孩儿。
“爹不冷,你怎么没穿鞋?这孩子,急什么?”他虽然语气有几分责备的意思,心里却高兴得很。
芊儿和紫竹弯下腰,帮萧惜惜穿上绣鞋。
萧惜惜挽着萧放,坐到案边。丫鬟们捧上茶果。
萧放询问了几句萧惜惜的起居饮食,紫竹一一答了。萧放见她们都尽心伺候萧惜惜,很是高兴。
惦记着跟何玉漱一起用晚膳,萧放坐了片刻便走了。
院里的丫鬟婆子们有的一年到头也见不到国公爷几次,今日见国公爷亲自来看姑娘,越发觉得姑娘身份尊贵,不敢怠慢了。
萧放回到房中,何玉漱亲自服侍他换了衣服,又命厨房热了一遍饭菜。
夫妻俩吃着饭,萧放说起了萧敦一家的何去何从。
何玉漱仔细地问了一遍萧放和萧老夫人谈话的经过。
听完之后,她沉默了一会儿。
萧放是个有谋略的人,可在猜测女人的心思上,他就是个愣头青。
萧老夫人那些话,萧放不觉得有什么不妥,可何玉漱听来,却处处都是机心。
陈氏这个人,自私跋扈,却又没什么心眼儿,根本就没有管家的能力。萧老夫人却让她管家,这就是捧杀啊!
这几年,陈氏做的那些事,萧老夫人不会不知道,可她选择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就是为了有朝一日,攒足了陈氏的错处,一举把萧敦一家扫地出门。
何玉漱看得出,萧老夫人一生要强。萧敦这个庶子和他的生母,肯定是她一辈子的刺。不把这根刺连根拔了,她死都闭不上眼。
如今,错处在陈氏,萧老夫人既拔了刺,又没伤了自己和儿子的名声,真真是好手段。
何玉漱心里提醒自己,日后与萧老夫人打交道,要多多留心才是。
不过,她看得出,萧老夫人对萧惜惜是真心疼爱,这让她感到宽心许多。只要女儿不受委屈,她怎么着都行。
两人吃过饭,丫鬟婆子们进来收拾了碗筷。萧放回来得晚,又耽误这许多功夫,两人就寝时,夜已深了。
“二房一家走了之后,府里上上下下的事情,都要辛苦你了。”萧放搂着何玉漱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我既然嫁了你,就甘心受这份辛苦。”何玉漱说。
“嫁鸡随鸡,嫁狗随狗。”萧放笑着翻到何玉漱身上,“你喜欢鸡还是喜欢狗?”
何玉漱推他:“干什么,挺大个人,没正经。”
“我跟你,要什么正经。”萧放嘿嘿笑道,手脚不老实起来。
他是习武之人,年过四十仍然血气方刚,虽然何玉漱没过门的时候,两人也时常睡在一起,可那时住在小院,多有顾忌,总觉得放不开,不能尽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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