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一时迷惘,却一点即透能拨乱反正。
“同样都是状元,姚蘼比你分还高些呢,坐上年纪第一的宝座就没掉下来过,你再看看你?让人操碎了心……”
但岑嚣却反其道而行之,是好苗子,也够聪明,但翘课泡吧,打架斗殴,半年气跑三个班主任,其中一个还差点心肌梗塞。
国旗下讲话,上一秒被表彰,下一秒念检讨。
他抓了一辈子校风校纪,最头疼这样的混球,又爱又恨,庆幸毕业得早。
岑嚣挑了挑眉,凌厉深邃的眉宇间,那双琥珀眼似染了桃花色,点痣后那片淤白,像是刻意勾染的雪睫,清魅又凉薄勾人。
他慢条斯理道:“那以后,还请小学妹不吝赐教~”
姚蘼越听脸蛋越红,尤其是看到他揶揄打趣的神色,不自觉头更低了些。
“你给我离她远点!”老严佯装打他,骂起他来仍旧精神矍铄,振振有词:“你高中烂桃花一箩筐,就是个混小子!”
岑嚣耳朵有些发痒,单指挠了挠,自开学来似乎很多人耳听面命过他,“离她越远越好……”
偏巧他这个人天生反骨。
他眼睑稍抬,背着光俯首,看老严严阵以待。
从进门开始,他就像护崽的老母鸡般强行把两人隔开,对她的偏袒爱护不言而喻,唯恐他是扑食的恶鹰,伪善的大灰狼。
陈教授这时来招呼他走:“他们年轻人的事,咱们一把年纪少凑合!”
手里还提溜着仅存的那瓶迁安黄酒,明明待会寿宴上山珍海味,但人生七十古来稀,最贪恋的还是最初那一口。
偏偏老师不放心,还一步三回头:“老陈头那还有好些孤本摹本的古籍医典,回头老师让他都‘借’给你。”
“岑嚣为非作歹惯了,别让他带坏了你!”
“为非作歹”的本人被气笑,意味深长的目光瞧见她羞红着脸答应:“好。”
两个“老顽童”挎着胳膊走远了。
“好什么好!原来如此……”他眼底闪过一丝荒谬与滑稽,“在你那,我就这么招人嫌,是不是也听说我高中把人打得全身重伤?”
“不,不是。”那次明明是旁人挑衅在先,她比任何人都了然。
尽管她素着一张脸,夜色中雪颈的那抹白,依旧灼灼吸睛。
“那你躲那么远?学长是怪兽会吃人吗?”
他不会吃人,她却怕露馅,心中藏了十分喜欢,她唯恐流露半分。
岑嚣伸出冷白修长的右手攥成拳,煞有其事问:“小孩,你说耍我三回,想好该怎么还了吗?”
小兔子很明显被吓傻了,浓密眼睫煽动了下,喃喃自语:“那天对不起……”
他手插裤袋,眼角微扬:“你去了?”
姚蘼郑重其事点了点头,又摇了摇头,是为懊恼没再等他久一些。
明明想再勇敢一点,但面对他时,那些她引以为傲的理智与冷静,瞬间荡然无存,只能素着脸手足无措。
她抿唇,灯光下眉目如画,安静沉默的的模样弱不禁风,掌心的那朵小紫花早就零落成泥。
所以,到底来没来?
“算了~”岑嚣心绪难安,只觉躁意更盛,他忽然嘴角弯起,拖着声音问:“有甘草糖吗?我最近在戒烟。”
他为什么会戒烟?她第一次抽烟也是学他在天台上,是实验不顺,还是身体不舒服?
“有。”
她小手袋里就装着——他给的那盒,只吃了两颗,她怕吃完就再也没有了,所以格外珍惜。
他接过去,却猛地往嘴里扔了三五颗,囫囵吞枣般牙齿咔咔嚼碎,见她照例躲远,谨慎保持距离,糖盒又扔回她手里。
这只小兔子,着实冷淡无情了点。
岑嚣疏离又凉薄,哂笑一声:““放心,刚才车里的话我说到做到。”
他说会跟她装不熟?
如果她愿意,他亦可以“老死不相往来”。
他随即转身,风轻云淡,却三言两语在她这片海搅动起狂风巨浪,姚蘼后背沁出了汗,只觉得颓然,她张了张嘴。
沙哑地嗓音,却连喊住他的名字都苍白无力。
姚蘼心知肚明,垂眸去看狼狈落魄的自己,残缺又懦弱,都不能算作一个正常人,却企图逐日摘月,但心事一旦曝光,她连仰视他的资格都没有了。
她,好不容易才走到今天。
起了风,姚蘼低头走在宽阔的青石主路上,见远处钟楼若隐若现,忽然嗅到一丝桂花香。
抬头却发现,从枝头簌簌而下的九里木樨,像飘起一片橙黄色的雪,幽香直往人心底钻。
陈教授桃李满天下,但三尺讲台,深居简出,从来不喜张扬,这次大张旗鼓办寿,实乃拗不过儿女们的心意。
庄园里灯火通明,大批佣人从她身边穿行而过,各司其职又有条不紊忙碌着。
岑嚣懒洋洋地和前面兄弟寒暄两句,慧眼如炬却总忍不住往身后张望,那朵人畜无害的小白花,真落在队伍最后。
她纤瘦的身影,似随风飘摇的金桂渺小易碎。
因为双膝受伤,走路还有些脚,提着裙摆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忽然还踉跄了下,险些亲吻大地。
他眼眸漆黑一团,透着漠然,还是原路返还。
姚蘼咬着唇,半扶着旁边的桂花树,努力维持着仅有的体面。
也许她该提前告辞,方巾拜托老师转送,但她又答应了外婆会拍照片给她看,想起老人家那双满怀希冀的泪眼,姚蘼犹豫不决。
忽然视线内,某人不声不响站在她身边,穿白衬衫的修长手臂微微屈起,手肘刻意放低给她扶。
他意气风发,却风度翩翩,香槟色的眼眸似柔似蛊惑,像极了邀请公主共舞的王子。
他是王子,她却是无法变身白天鹅的“丑小鸭”。
“寿宴结束后等我。”他拂过来轻轻耳语。
漫天桂花香中,突然混进冷冽的松柏,令人置身初雪的隆冬,姚蘼头脑瞬间清醒。
“什么?”
他拖长余音尾调,散漫解释:“还你的手帕和头饰。”
她身体依旧紧绷,脸白得像是毫无人气的漂亮玩偶:“那是……我的赔礼。”
岑嚣不由得缓了脚步,神色几分薄凉寡淡,无情的声线如暮鼓晨钟:“不需要,无关紧要的礼物我从不留。”
她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不由得想起被他高中丢掉的那些礼物。
垃圾而已。
“谢谢。”姚蘼礼貌道谢,却瞬间松开扶他的手。
她其实不矮,不过在身型高大挺拔的岑嚣身边,衬得像个小矮人。
女孩唇线绷直,似在隐忍什么,自带的孤僻感,有种闹市中遗世独立的纯粹寂然,是荼蘼花独有的“末路之美”。
等两人缓步走到内院,便见众人迎面相望。
其中某个长袍大褂,身宽体胖的男生跑过来,气喘吁吁却难掩兴奋:“嚣哥今个儿不逃席就够稀奇了,竟还带了‘小嫂子’一起?”
作者有话说:
暗恋很苦,又很甜,是一个人的兵荒马乱,是遇见他时的手足无措,是等不到的花开,盼不到的日出
第14章 今晚借她挡桃花
◎顶着山下万家灯火,驾驶座的岑嚣眼眸微黯:“她还在老爷子藏书楼,把人给我照顾好。”◎
来人正是陈教授的孙子陈洛州。
“今儿这是唱哪处呀?”岑嚣问。
“二十四孝的戏彩娱亲,没看见我爸我姑姑都扮上了吗?”
顺着陈洛州的视线,往不远处一瞧,一家老小齐上阵,古今中外大杂烩,舞狮服和海绵宝宝,欧式雕花栏杆与水榭楼台相映衬。
寿宴席开十桌,十全十美,在场都是陈教授的挚友亲朋。
除了长辈们坐的中轴主席,岑嚣自然而然坐在次席的主宾上,先落座的小辈们,无一例外都起身喊了声“嚣哥”。
岑嚣刚还嘱咐她“不要乱跑”,下一秒竟把她安排在他右手边座位,却无人置喙,只在过来恭维寒暄时,似小心好奇地探究打量她一眼。
刚才陈洛州喊她“小嫂子”,半数人都听见了,他竟然没否认!
偶有人过来玩笑攀交情,他都轻松游刃,长腿交叠着半靠椅背,嘴角的笑始终天衣无缝,矜贵慵懒,一双琥珀眸微垂敛光,却比酒更荡漾醉人。
姚蘼全程只正襟危坐,像古代闺秀般含笑不语,温婉清丽,白嫩若细瓷的素脸上,那双水灵清透又黑白分明的鹿眼,最恰到好处。
明明进门前,他撇得那样清……眼下却刻意误导众人,她也不想再惹恼他。
毕竟现在,他是她的“债主”。
岑嚣于人群中永远是焦点,光芒万丈,笑声朗朗,一整晚却滴酒未沾,她则默默无闻,笑得温柔淡然。
中途,有几个不识相的男生过来敬她酒,那被摇曳的赤霞珠还未端起,岑嚣锐眸一扫:“我的人。”
“咱们有眼不识泰山,原来是小嫂子!嫂子好,嫂子好……”话没说完,就灰溜溜逃走了。
岑嚣嘴角微勾,眼神戏谑:“小孩,不会喝酒别逞能~”
看着骨碟里越堆越高的甜品和海鲜,姚蘼微赧,眼底闪过一丝困惑。
这人总在猝不及防间,来句似是而非的话,却很能撩拨人的心神。
手机突然振动,姚蘼躲角落里接完母亲电话,才发现仅剩虚格电,而今晚的“小耳朵”似乎格外灵敏,捕捉到隔壁桌的窃窃私语。
不得不承认,今晚哪个女生都穿得比她隆重精致。
“原来她就是岑嚣的未婚妻,长得也不怎么样嘛!”最左边很是忿忿不平:“蒋翡、蔡柠晴……哪个不比她漂亮,岑嚣怎么会喜欢这种小白花!”
姚蘼嘴角笑容酸涩,但这是事实,原来她连当“替身”都不够格。
“都说了是豪门联姻,哪能真喜欢……私生女罢了。”
“今晚只是过过场面吗?我看岑嚣挺维护她。”
她面前专门盛温水的杯子永远不空,虽然两人甚少交谈,但眼波流转,嘘寒问暖,岑嚣和兄弟说话时,手上却总不停剥虾夹菜,时刻留意。
不可一世如岑嚣,何时这般小意温柔过。
“听说他盖棺定论的女票,就高中那一个,空窗期也太久了吧?”
“未必喽,隔壁系小学妹今晚顶了梁学姐的名头挤进来,要颜值有身材,要身材有长相,却只能望眼欲穿,这小白花弱不经风,怎么抵挡得住来势汹汹。”
两人说得兴起,旁边也加入话题:“你们情报有误,岑聆不是他前女友,而是岑嚣学长的堂妹……”
“啊?”
她一直误会颇深的“阿聆”,竟是他堂妹?!
那些流言蜚语是关于他,她想把耳蜗摘下,却还是忍不住想去听。
转身见岑嚣呼朋伴友去给陈教授敬酒,而那清纯钓系小学妹,全然不顾她这位“冒牌货”未婚妻在场,有恃无恐,不着痕迹往他身边贴。
她眼底秋水盈盈,眼睫轻颤却半垂下,黯然失神返回自己座位。
背影单薄却透着清冷孤傲,如风中飘零拂乱的末季花。
半晚巧笑晏晏,即便只是“私生女”,但江家钟鸣鼎食,她举止得体又优雅,竟挑不出一丝错。
那边热闹喧嚣,敬酒声起哄声不绝于耳,而她手边的温水早已凉透。
这时,一位西装革履的管家缓步过来,彬彬有礼:“姚小姐,请问您要借阅的古籍孤本是哪几册?或者您想亲自去藏书楼看看吗?””
“是《御纂医宗金鉴》、《医林条辩大全》……”听他建议,她眼眸一亮:“真的可以吗?”
“当然。”
才刚过八点,她却度日如年。
见酒宴正酣,他恣意疏狂,如星辉耀熠,她迟疑几秒便答应了。
姚蘼专业是临床医学,但对源远流长,底蕴深厚的中医文化兴趣颇浓,她不求涉猎百家,博采众长,能多长几分见识便欣喜不已。
起身临走前,管家替两人传话:“岑少说他知道了,希望您寿宴散后在藏书楼稍等,他会送您回校。”
“好的。”
一路上曲径通幽,风景如画,伴着浅浅桂花香。
姚蘼亲眼见到陈教授这座七层楼高——堪比博物馆的藏书楼,才知道豪门世家能绵祚数代而不休,绝非只靠金银财帛。
她能进来是陈教授亲自嘱咐,老友相聚不住老泪纵横,老人家拿着那块绣着岁寒三友的方巾,只道“明月不谙离恨苦”罢了。
酒过三巡后。
岑嚣一杯白水,对付了几轮推杯换盏,谈笑风声时偶然转身一瞥,见不远处她的座位空落落。
风声袭来,眉间不知何故蹙了蹙。
嘴角慵懒笑意亦浅了三分,不知此刻空落得是心,还是人?
直到严副校长神色慌乱找到他,原来家中出了急事,他需要连夜返回迁安。
其实陈家也准备几十车辆接送宾客,但在场众人要论谁车技最好,夜间飚山路最稳妥迅速,岑嚣当仁不让。
毕竟,他曾数次蝉联山地越野赛冠军。
“我送老师下山。”
刚说完相声的陈洛州,急忙让人备车,准确说是打开整个车库,任这位爷挑。
“你那堆破铜烂铁,还是留着卖废品吧。”岑嚣拍了拍人肩,凌厉往他身后扫了眼,“朋友别乱结交,下不为例!”
刚才还香肩半露的清纯小学妹,被吓得花容失色,只不过多靠近他一丢丢距离,差点过肩摔个热吻大地。
江湖传闻岑嚣练过综合格斗技,身手颇佳,今日一见绝非虚言。
严副校长心急如焚,他也步履匆匆出花厅,身后的陈洛州小短腿托着皮球般的身材,就差滚起来:“嚣爷,这女的我真不认识……”
他比窦娥还怨呢!
顶着山下万家灯火,驾驶座的岑嚣眼眸微黯:“她还在老爷子藏书楼,把人给我照顾好。”
“谁?”陈洛州一懵,恍然大悟:“噢!你说小嫂子,我一定目不转睛看好她,如果哥你赶不回来,小嫂子是留宿,还是我通知江家来接?
“我会回来。”
“哥,你和小嫂子真恩爱,鹣鲽情深,天作之合,比翼双飞的……”那一瞬间,陈洛州用上了他能想到的所有成语。
“少贫!”
下一秒,超跑一个漂亮甩尾,扬长而去。
谁叫这位爷,有嚣张狂妄的资本呢!
他虽然姓岑,却是叶家名副其实的接班人,即便不靠身家背景,也能叫他们一众人心悦诚服。
路上,严副校长一脸担忧。
他频频按亮手机看时间,仍忍不住戳穿他:“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今晚借她挡桃花?”
岑嚣勾着稀落笑意,低沉的嗓音拖腔带调:“老师,您真误会了我俩……嘚,就逗逗她,果然都逃不过您的法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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