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何况归根结底,这女子是因他而死的。
但他终归是给了那些被至亲舍弃的年轻女子一条出路,与其在家中不受重视,不如自己走出一条路来。纵是荆棘铺就的路途,也可甘之如饴。
陆时微低垂眼眸,绞着手指,小心翼翼地询问系统:“小明啊,听起来江予淮也没有做什么坏事啊,反而庇护一城,实是善事。我超度他,真的会是天大的功德吗?”
“信任你的眼睛,他周身的死气做不得假,是有亡灵怨念在身的。况且那些外族首领的死,和他脱不了干系。”系统铁面无私,说得头头是道。
“自从他长住扶风郡,这里比过去繁华安定了许多。若是失去他的庇护,此地又起战乱,尸横遍野,岂不是好大的罪孽?”她不死心,竭力辩上两句。
系统语气冷硬,反问道:“你们人间有君主治国,大小事宜有官员协助。小至一郡有郡守治理城池,犯得着依靠一只鬼来护佑吗?”
当然需要!无论神鬼,不问出处,只问成果。
她不再争辩,撑着脑袋不知在思索些什么。
到了告别的时候,苏大娘和小孙女手牵手一同站在小院里,冲他们笑得灿烂。
那女孩随她姓苏,名为苏子衿。
天气晴好,他们默契得齐齐徒步上山。陆时微心事重重,事已至此,她是一定要解开江予淮心结的,必定是要能了解有关红衣女子的往事,也不知现在直接问能不能得到答案……
她转了转眼珠,假意提起过去耿耿于怀的一事:“江予淮,你能不能解释一下,为什么其他人不是自己爬上山的?”
她面颊气得鼓鼓的,话里是嗔怪的意思,江予淮忍俊不禁道:“我看你身强力壮健步如飞呀,就省些气力安心在顶上等着了。这上下山一回,我也疲累得很。”
“这样啊......我突然想到上山前换的那件红嫁衣,那镜子里的红衣女,是不是你以前的妻子啊?我现在灵力增长了些,兴许能帮你一起找她的踪迹,解开镜子的谜底。”陆时微自觉话题转得生硬,但还是眼睛亮亮地看向江予淮,就差摇动尾巴祈求答复了。
“不是妻子。”
浮现在他面容上的,是茫然无措的哀伤。
百姓的祭祀,于他而言,更像是一种提醒。
不思量,自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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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时微:噫这些人好残忍
江予淮:是啊是啊,但我可什么坏事都没有做哦(无辜)
文案改了八百遍还是不太满意,真令人头秃(叹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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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人心不足
不是妻子,那会是什么样重要的人?
知己?爱慕者?亲人?
陆时微正想趁热打铁再问,江予淮却像被施了禁言术,只顾冷着脸蒙头快走。
她按捺下追问的欲望,也罕见得不再叽叽喳喳谈天,神思飘忽地从头到尾梳理诸多有待解决的难题。
按着时间推论,镜上女子很大可能已经不在人世了,若想解开他的心结,她需要真真正正能够具备招魂问话的能力。也不知小明名为招魂,究竟有多大本事,能否借助其力量实现愿景尚未可知。
绝佳是即使入了轮回,也可把上一世的魂召回来,让他们俩促膝长谈。
如果是鬼和鬼交流,应当也不需要她在中间充当传递者煞风景。
只是为什么模糊的人影会出现在碎裂的镜子里?还是沉在难以被发觉的湖底?是人为还是巧合?
撇下以上不谈,她最忧心的实是灵力,起早贪黑修炼出来还得不自控地流向沈临熙的翎羽里填补空缺,简直是恨得牙痒。
以至午夜梦回时,她梦见的大半是变着法儿地手刃沈临熙,夺回翎羽。
然而还没有摸清他练的是什么诡异术法,能让集世间恶念的魅都忌惮。
杂七杂八想了一大通,理不顺推不动的事竟有这般多。陆时微只觉头昏脑涨,两眼发黑,长吁短叹着几欲一头栽倒在石阶上。
“心不在焉,走不动了?”连着几脚都踩得虚虚的,脚下一滑就要跌到,幸而一只手适时地扶住她,也不知江予淮是不是背后长了眼。
见她仍是懵懵的,江予淮微皱着眉问:“不如变回纸片,在我袖子里躺会儿?”
袖子里......先前不是在怀里吗?
莫名的遐想在她混沌的脑子里荡漾,她心猿意马得脸红起来,触及江予淮充斥着疑惑的眼神时,猛地大踏步向顶上冲刺而去。
江予淮的目光,宛如是关爱小傻瓜。
死里逃生这一遭后,陆时微除了日常的修习操练,对傀儡术法精髓的求知欲也更是强烈。她连着几日秉烛夜读,翻阅了多本古书,穿梭在书房里四下翻找,足足摞起半人高的一叠。
她认得的字不多,时不时要问小明来寻求解释。起初小明还能耐着性子赞她有进取之心。次数多了惹得他大为光火,骂骂咧咧地教她,偶尔是整段整段地读给她听,终归颇有进益。
间或遇到什么委实难解的,她也会请教江予淮,他算得上是个文化鬼,说起术法窍门头头是道,极有条理。
兴许生前还是个知书达理的读书人,但陆时微不小心多嘴说出这个想法时,他的面色颇为古怪,只凉嗖嗖地撂下一句:“百无一用是书生。”
苦读多日,她终于发现一本不起眼的书里记录着和她小命攸关的内容,大抵是命魂附于傀儡时,与其主命脉相连,死生相依,与主同亡。
然若为纸片状,除施术人外,无人可掠取其性命。
她的思绪随着这些小小的字飘回了山林遇险的惊魂一夜,莫非绝境中,江予淮把她变回纸片塞进衣兜里,是为了保她的命?
这鬼真的,有点仁慈,叫人捉摸不透。
因着摸不清街头是不是还张贴着她的悬赏画像,她的隐匿法术学得平平,并不敢大模大样地上街摆摊。
好在闲暇之时,她还可以到山脚下探望苏大娘一家。
方圆几里,自成天地。
既能纵情陪苏子衿上树下河嬉戏,又能沉心静气向苏大娘学习画画。
苏子衿正是活泼贪玩的年纪,十足好动。但其实说不上是谁陪着谁,有时反倒更像是她填补了陆时微幼时关于嬉闹的大片空白。
“小微是想帮着能江公子疗伤?你本来就画得不错,跟我学是锦上添花了。”她小时是与隔壁摊位的丹青师傅学过几笔,并没太用心,难为苏大娘对着她稚童般的画技还能夸奖。
“不是为了帮他!技多不压身呀。”她否认得飞快,一丝不苟地给笔下的小人添上薄薄的唇,又问起:“他经常受这么重的伤吗?”
苏大娘摇摇头,答道:“四十年里拢共也没有几次。但他都是伤得极重才会是那样,你不用怕。”
陆时微举笔沾了饱饱的墨水,悉心点上墨黑色的眼瞳,喃喃地说:“嗯,我不怕的。”
纸张上的是一个神情冷淡的男子,但若说画的是江予淮,恐怕他会将这纸挫骨扬灰。
“对了,我前几日去镇上看过了,那些告示都已经撕去了。只是应当有不少人是认得你的,你要上街的话还是乔装一番,小心为妙。”前次来时她拜托苏大娘替她留心悬赏的事,得知没了告示,愁苦多日的心暂且搁下。
她欣欣然在原地转了个圈儿,而后拉着苏大娘的衣袖撒欢般说:“太好了!今日就不去了,我是来同你们玩儿的。您再同我说些趣事吧!”
“第一回 替江公子补色的时候啊,我紧张得手抖个不停,果然把他画得没有从前好看。他嘴上是没说什么,那脸色可难看了,给我吓得……”
末了是一句:“他还是风华无双的江公子,我已经是个暮年的老婆婆啦。”
一老一少在厅堂里会心大笑。
有时苏子衿就在旁边安安静静地坐着,见她们笑,也跟着笑出小虎牙来。
一日午后,陆时微戴着面具,行至街角,敏锐察觉有人在尾随她。
经历过上回的符篆不起作用后,她不敢过于依赖他物,但是架不住江予淮声称抢来的东西就得挥霍,她拿了数张防身。
此刻右手藏在衣袖里捏紧符纸,露出的眼睛戒备地看着转角的阴影。
“姑娘可是叫陆时微?”来人是一个衣衫陈旧的年轻男人,眼睛生得锐利,不紧不慢地旋身从暗处走出,问得直白。
她贴近墙面,也不正面答复,只问:“何事?”
男人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随即扑通一声跪下,说话声里带着浓浓的哭音:“求姑娘救救我妻子的命!请山神大人开恩,放过她吧!”
又和山神有什么关系?怎么又是要命的事情!
她大惊失色,想去扶起他又沉得拽不动,只得僵持着问:“你起来说话,这样跪着如何说得清?你妻子是谁?慢慢说。”
男人讲得很流利,他的妻子确实是她认识的人,名为方小叶。
是那个在喜轿上被她打晕替换的新娘,也是告知她满城贴着海捕文书一事的好心姑娘。
同她相遇的那天,方小叶归家后喜滋滋地和林贺说起了这回事,林贺自言认人很准,故而能依靠悬赏令上的画像认出刻意遮面的陆时微。
为避人耳目,方小叶平素深居简出,二人恩爱,过得平平淡淡。好景不长,几日前他们以为风声过去,一同上街采买,方小叶竟被人认了出来。
那是个好事者,不出一会嚷嚷得许多人知道了本该成为祭品的新娘临阵脱逃,更大逆不道的是她是为了与其他男人混迹在一处。
事情传开后,更有夸大其词者称山神或将降下罪罚,一个郡的百姓都会遭受灭顶之灾。
于是方小叶被秘密关入了祭台,不日将被处死悬挂在城楼示众,曝尸七日,以平息山神之怒。
听完后,陆时微狐疑地问:“那你是怎么一个人逃出来的?如何知道怎样处置她的秘闻?”
“是小叶主动引开了那些人,我想着我趁机逃了还能想办法救她……这事情是隐秘,但知情的人也不少......”男人边说边抽抽噎噎地哭起来,倒叫她不忍苛责。
“活人祭祀不成,竟还要人死!岂有此理!何其愚昧无知!如果会因一己私欲残害百姓,怎会是山神?分明是那些人心中有贪念!”她拳头捏得咯吱作响,在听苏大娘讲习俗由来时,她就痛恨那些贪婪的百姓。
以祭祀之名,将一个个青春年华的女子送上不归路,都是为了满足他们心中的祈愿和贪欲。
较真起来,江予淮为什么不阻止这样的祭祀?他又不是真的要娶妻,他也该担上责任才是。
她盯着林贺,目光炯炯地问:“你有法子救她?”
林贺面露犹疑,期期艾艾地问:“您不是替代小叶上了山吗?也许请来山神,一切都会迎刃而解。”
把江予淮请来?若放在平时,尚有可能。他这几日发觉小道士的镜子离奇失踪后,翻来覆去地翻开残存的碎镜片,整日整日都闭门不出,日夜忧思,她都不敢为看不懂的文段打搅他。
一个突然只与镜子为伍的鬼,请不动的。
她正色道:“既是山神,怎可轻易干涉人间的事,是不能随意惊动的。我随你去救她出来便是。”
林贺还想再说什么,却是止住话头。他带的路区区绕绕,很是隐蔽。他一路上若有似无地想打探山神的事,她疲于应付,便重拾旧业瞎编一通。
他终于走到一扇普通的木门外,扭开后里面是一条狭长幽暗的通道,点着黯淡的烛火,忽明忽灭。
寂静无声,但她分明听到了一丝丝被有意压低的呼吸声,人数还不少。
背后的大门“咣”的一声拍上,激起重重的灰尘,烛火骤亮,甚至有些晃眼。
掩在层层黑暗里的一大群人现出了身形。
老老少少,都热切地注视着她。
用的是看一个祭品的眼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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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一章两个男人应该都能出场(应该
坏男人真多,都安排上暴揍一顿
第18章 画块大饼
预想成真,陆时微却是松了一口气,从容道:“诸位是在守株待兔?想来是有事寻我的。”
林贺刚开始求她时,她是没有起疑心的。然而一路上林贺不停拐弯抹角地向她打听山神的事宜,被她反问方小叶的具体情形时,他慌慌张张答得前言不搭后语。
他是个递话的,而且隐瞒了一些事情。
她会选择缄默地跟来此地,是因为林贺脸上压不下的惶急和担忧,是做不得假的。方小叶是真的出事了。
“但是我要先见到方小叶,她无恙,你们才有同我谈谈的资格。”她说得傲慢,头高高昂起,扫视着面前的几十人。
“谁不知道你是一个在逃的通缉犯,凭什么来跟我们谈条件?”先打破沉默的是一个中年男子,他的眉眼和方小叶有几分相像,手里还捏着一张撕坏了一半的通缉令。
周边众人闻言纷纷点头,左右间絮絮叨叨说起“杀人”“悬赏”“不简单”云云。
“哦?”陆时微半眯起眼睛,也不恼,微微地笑起来:“你们既然都知道我可能杀了人,还敢围困我?”她慢条斯理地环视众人,手指状似无意般在佩剑上扣出清脆的声响,满满是威胁的意味。
“我知道你们准备了暗器吧,还有……笼子?”她不经意地向上空瞟了眼,说:“实话告诉你们,我是南阳郡凤鸣派的剑修。你们这些小打小闹,伤不到我的。”
话音未落,她蓦地出现在一丈外方小叶父亲的身后,冰凉的匕首贴住他的脖子,冷下声道:“想活命,带我去见她。”
这些人不过是平民,皆被她的速度震住,齐齐后退一步。中年男人立马举起双手,哀声嚎叫:“女侠饶命!我是她爹,岂会害她!村长,带她去看看吧,快!”
追根溯源,第一个害她的人,不正是你吗?
陆时微心下冷哼一声,押着他跟上了为首老者的步子。
通道的尽头是一个幽暗空旷的地牢,正中间的方小叶的两根手臂上吊着粗重的锁链,整个人被高高悬在半空中。
远远望去,她双目紧闭,圆润的脸蛋干瘪得像是被迅速地抽干了,密布着汗渍,全然失了生机。
在方小叶的背后,藏着一双不怀好意的眼睛,是一个微弱得近乎虚无的影子在她身边环绕晃动着,似是在细细观察她还有几多生气。
或者更像是在焦急地等待她的死亡。
这双眼睛于陆时微而言并不陌生,狭长上挑的眼,属于那日在山林里消失无踪的魅。她居然出现在了扶风,甚至看上去有些虚弱。
系统肯定了她的观察:“你看得没错,她受了重伤,现在打不过你的,她报不了仇。”
“小明,魅能被超度吗?你说现在是不是个绝好的机会?”她几乎是摩拳擦掌地激动起来,目露凶光。
下一秒便是一盆冷水浇得她刚刚燃起的火苗被无情扑灭了,小明称这东西是天地自生,不入轮回,没人知道该如何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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