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里子苓的目光一一扫过众人,最后落在了百里策的脸上,“二哥,你是怕我连累了百里家吧?”
“你这是什么话?”百里策怒道。
“如果不是,二哥之前不让我接皇上的差事,如今又让我辞官,着急把我嫁出去,不是怕我连累百里家,是什么?
是,我是不如二哥心思缜密,更如二哥想事情周全。可是,二哥,一味的躲藏或者是退让,他们就能放过我吗?
就算皇上骂我一通,撤了我的官,让我嫁人。你觉得,皇上的案前就会少几本参我的折子?百足之虫,死而不僵,这话虽然不太合适,但在他们眼里,我不就是那百足之虫吗?
你觉得他们能给我喘息的机会?你打仗的时候,会把敌人追到跑不动了,就放过他吗?不会,因为你知道,等他顺过气来,立马就能咬死你。
二哥,我的事,我自己看着办。你们若是觉得我会连累百里家,我也可以上书皇上,断绝与百里家的关系,若有什么差池,也都是我一人之事,绝不连累百里家。”
百里子苓扔下了筷子,气冲冲地走了。
他这一席话,既让百里策很恼,又让百里策无言以对。
第84章 、还要
百里子苓从将军府出来,在这暮色低垂的上都城里漫无目的地走着。
她不喜欢上都城,她喜欢在军营,喜欢与将士们一起挥洒汗水,不喜欢京城里的尔虞我诈。
走着走着,她抬头才发现,居然走到了柳菘蓝的别院前面。她知道,只要迈步进去,就能见到她的狼崽子。可是,她却站在那里愣了许久。
她不能进去,虽然她与柳菘蓝的关系没有什么怕人知道的,但是这几年,柳菘蓝都在扶风郡王府出入,都道她是扶风郡王的人,若她这样出入柳菘蓝的别院,让人把话传到皇上的耳朵里,怕是再生嫌隙。
皇上有点忌讳扶风郡王,这也是为什么赵怀到如今还只是个郡王的原由。
乙辛远远看着,他虽不知道百里子苓在想什么,但他觉得,百里子苓似乎已经知道木苏和就在里边。至于是怎么知道的,他还想不到。
乙辛趁着月色翻进了别院,此时木苏和刚刚服下药,眉头皱得能夹死几只蚊子。乙辛在木苏和耳边低语了几句,木苏和哪里还坐得住,立马起身往屋外走。
呼延煊忙要跟着,乙辛则拉了他一下,“呼延将军,我会跟着公子。”
待木苏和跑出院门,四下张望,皆不见百里子苓的人影。他想着百里子苓应该没有走远,又朝百里子苓来时的方向追了去。
黑夜之中,有一只手突然把他拉到了墙角,他摸到了那人手上的老茧,“将军?”
“你果然让乙辛又跟着我。”百里子苓道。
“我……”
木苏和正要开口,却被百里子苓捂住了嘴,“别说话,让我抱抱!”
她伸手抱住木苏和的脖子,把头靠在他的颈窝。木苏和的身上有淡淡的药香味,她贪婪地吸了一口,像是要连同他这个人一并吸进肚子里一般。
木苏和环住了她的腰,稍稍一用力,就把她给抱了起来,然后转了一圈,把她的身子完全隐藏在自己的身影之下。
“将军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木苏和轻声地问。
“菘蓝姐是百里家的人。”
木苏和有点意外。但瞬间,他便想通了柳菘蓝对他如此照顾的原由。
木苏和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像是要揉进自己的骨头里。
“但是,外人皆不知菘蓝姐与百里家的关系,你也全当不知。”百里子苓又道。
“知道了。”
夜色之中,百里子苓与木苏和一并翻进了别院。呼延煊看到百里子苓的第一眼,有点心虚。
埋羊谷那一战,呼延煊也有参与。虽然他没有在战场上与百里子苓交过手,但他有亲见百里子苓杀人,杀红了眼的那种,如同是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无所忌惮,让人见之胆寒。
“这是呼延煊,你不曾见过。我在萧宗元手里的时候,便是他一路周旋,能成功逃出来,他是功不可没。”木苏和指着呼延煊道。
“呼延煊见过将军!感谢将军在北楼关时救助我家公子!”呼延煊跪下来行了大礼,百里子苓上前扶了一把,“不必客气,以后狼……世子还得你多费心。若是在上都有什么难处,尽管来找我。”
“谢谢将军!”
“呼延煊,你去外边守着,我与将军说说话。”木苏和道。
呼延煊退了出去,木苏和赶紧拉了百里子苓坐下。
“将军心情不好,可是因为贺老将军之事?”木苏和忙倒了茶水递上。
“你也听说了?”
“嗯,传得很快。将军可有应对之法?”木苏和又问。
“没有。这也不是打仗,不能提着刀去杀上一场。不过,你别替我担心,船到桥头自然直。倒是你,有没有好好吃药?”百里子苓拉了他的手,那手上还缠着纱布,让她看着怪心疼的。
“嗯,每天都有按时吃。不信,将军闻一闻,刚吃过药。”
木苏和说着就凑到了百里子苓跟前,那微红的嘴唇丰盈而瑞泽,就像是那饱满惹人的红樱桃。
百里子苓稍稍别过头去,因为他凑得太近了,就连呼出的气息都喷到了她的脸上。
“将军不想亲我一下吗?”木苏和小声问道。
“那个……咱们还没有成亲呢?”百里子苓稍稍往后挪了挪屁股,不然这小子就扑她身上了。
“可是,我连嫁妆都给了。将军,就真的不亲我一下吗?”
他的嘴唇一开一合,就在百里子苓眼前晃,这种极度的诱惑,还真是让人抓狂。
“还是说,将军是喜欢沈清那样冷艳的,不喜欢我这种主动的……”转眼之间,木苏和就扮起了委屈巴巴的小可怜。
百里子苓哪里见得他那般,只得忙道:“喜欢,我这辈子也就只喜欢你。”
“既然将军喜欢我,那为什么不亲我呢?”
嘿,转了一圈,问题又回来了。
百里子苓只得叹了口气,“亲,亲,亲!”
她凑上前在木苏和那饱满的唇上印了一下,旋即离身。
可是,木苏和似乎没有满足的样子,嘟着嘴道:“将军,我还要!”
还要?
这是什么虎狼之词。
“狼崽子,你可别得寸进尺啊!”百里子苓下意识地想拉开彼此的距离。
“将军,人家还要嘛!”
木苏和这回直接扑了过去,被扑倒在地的百里子苓本能想要推开他,但又想到他的身子经不起折腾,怕伤着这小子,只得罢手,也就任由他趴在自己身上,那唇也就跟着落了下来。
四片炙热地唇交叠在一起,时而他咬着她的唇瓣,时而,他又吮吸着她的唇珠。时而猛烈,时而又温柔如水,那灵活的舌头直抵龙庭,把百里子苓搅了个天翻地覆。
这小子,是个高手啊!
百里子苓一把推开他,然后揪着他的衣领,面红耳赤地喘着粗气道:“说,亲过多少女子?”
“只亲过将军一人。”他笑道。
“老子不信。你简直是身经百战。”
“将军,你真的是第一个。看到你,我便无师自通了。”说着,木苏和一把搂住百里子苓,把她拉向自己,两个人又纠缠在一起,直到百里子苓叫嚷招架不住,方才罢手。
“将军,你再亲亲我嘛,人家还没够!”
百里子苓抓着木苏和的双手,不让他动弹,任凭他再怎么撒娇,都不为所动。
“还亲?我嘴都肿了。”百里子苓白了一眼道。
此时,在屋外的呼延煊与乙辛默默地互看了一眼,彼此都打了个寒颤。
“世子以前也这样?”呼延煊忍不住问道。
“我也是第一次开眼,他这撒娇的劲儿,别说是将军招架不住,怕是男人也得骨头都酥了。莫不是那天去‘宜修楼’学的,就这劲儿,还不把人骨髓吸干。幸好,幸好!”乙辛道。
“幸好什么?”呼延煊忙问。
“幸好将军身体好,扛得住!”
二人相视一笑。
木苏和闹腾了一阵,好歹这会儿两个人能正常说话。
“我听说,那贺老将军的儿子也跟户部借了不少银两,若是他把老宅子一并卖了,能还上父子俩的欠款吗?”木苏和问道。
“老将军的宅子年久失修,如今着急出售,更是卖不上什么好价钱。满打满算,都卖了,也就够还他自己的欠款吧。至于那个贺书令,两万两银子,怕是只剩烂命一条了。”百里子苓叹了口气 。
“也就是说,这个贺书令无论如何也是还不上银子的。那,将军,对于这种无力偿还的,可有解决办法?”
“我接手这件事之时,曾跟皇上提过这个问题。皇上的原话是,实在无力偿还的,可以缓上两年。但对有能力偿还的,绝对不能手软。老实说,像老将军这种情况,就算是皇上没有口谕,我也不会逼他还款。但是,老将军要强,给我来这么一手,如今反倒让我进退两难,里外不是人了。明日,少不得要在皇上那里跪上半日,看看能不能抵满朝文武的口诛笔伐。”
百里子苓一口饮尽了杯里的茶水,刚要起身,又被木苏和拽住。
“将军可听我一言?”
百里子苓知他心眼多,没准真能有个好主意,忙道:“你说。”
“皇帝追讨户部欠款,一方面是因为官员们借款不还,如今朝廷难以负荷;另一方面,也是想借此打压一下朝中各方势力。我看你们皇帝那意思,借款还是其次,打压才是主要的。”
“你的意思是,皇上并不是一定要追讨回那些银子,而是借此机会让这些朝臣们听话?可是,他是皇上,他会惧怕朝臣吗?”
“他是皇帝,但一样会怕。当臣子的力量足够大了之后,皇帝的权力其实也就形同虚设。前者,有你们百里家。当年,权倾一时,虽然说百里老将军没有拉帮结派,更没有左右朝局。但,手握重兵,从京城到整个北方,都在老将军的号令之下,如何不让满朝文武唯他马首是瞻。如此力量,皇上怕是也忌惮三分。而今……”
“等等!”百里子苓打断了木苏和,“你的意思是说,当年我的父亲足以让皇上忌惮,那么,于皇上来说,我的父亲就是眼中钉,肉中刺?”
木苏和知道这有点残酷,但还是点了点头。
“所以,埋羊谷那一战打成那样,可能跟皇……”木苏和没让她说出来,便用嘴堵上了她的口。而后,在她耳边轻言道:“我的将军,这句话,永远不要说出口。我也希望,只是我想多了。”
第85章 、计中计(1)
百里子苓从未怀疑过皇帝会对他们百里家动手,毕竟他们一家对朝廷和皇上都忠心耿耿。当年百里家权势有多大,她或许并不是很清楚,但之前在北楼关的时候,桑吉似乎也说过类似的话。
权倾朝野,作为臣子,无论有无二心,都是为帝王所不容的。
百里子苓回去的路上想了很多。
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午夜过后,百里子苓才回到府中,却见二哥百里策坐在厅堂里,似乎一直在等她。
“二哥!”有了木苏和的那一席话,百里子苓觉得她对二哥应该是有些误解。如果是二哥已经想到那件事与皇上有关,那么,现在二哥的反应也就顺理成章。
“去哪里了?”百里策给自己倒了杯酒,淡淡的酒香在这个寒冬的夜里飘散。
“有些事,想不明白,随便走走。二哥有话就说吧,我听着。”
百里子苓往那椅子上一坐,只觉得全身乏力。如果真的是皇上要灭他们百里家,她还能怎么办呢?
“子苓,你从小跟我就不亲,喜欢大哥。我知道,很多事,你也不想跟我讲。但是,贺老将军这件事,你必须得听我的。你这几年在边关,根本不知道朝廷的动向。从前,我们百里家掌兵,多少人忌惮。埋羊谷一战之后,不是没有人落井下石。
皇上看中你骁勇善战,要把你当钢刀,当长矛,自然有办法可以堵住众人之口,保全咱们百里家。但是,看看现在的南陈,你这个百里将军如今无一兵一卒。皇上虽然是升了你的官,让你做了殿前司副指挥使,但你可以去试试看,殿前司的那些人你能不能指挥得了。
没了兵,群臣想要踩死你,比踩死一只蚂蚁还容易。他们不是千军万马,但他们的笔和嘴就是最锋利的刀。贺老将军当家变卖家产,你让他的旧部如何看你。别说是文臣想弄死你,连武将也不会站在你这边。子苓,咱们这些人可以说是活到头了,那云昊呢?他是百里家的根,是大哥唯一的血脉,你不想保全云昊吗?”
百里策语重心长。
他知道他之前是有些急了,加之兄妹二人又少于沟通,百里子苓也远不像信任大哥那样信任他。但他知道,一旦群臣开始口诛笔伐,百里家也就深陷漩涡之中。
“二哥,要让我听你的,也不是不行。你回答我一个问题。”百里子苓考虑了好一阵,这才说道。
“你说。”百里策见她松了口,好歹是松了口气。
“五年前的埋羊谷一战,你有没有事瞒着我?”
百里子苓的目光犀利,看得百里策无处躲藏。
“你觉得做二哥的会骗你?子苓,那一战不只是我折了一条腿,也不只是折了那么多南陈的将士,还有我们的父亲和大哥。你觉得我能隐瞒你什么?”百里策眼睛红了,一方面是激动,一方面是给气的。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埋羊谷那一战的惨烈,还没有人比他更心痛。
“二哥,如果你没有一丝一毫瞒我的事,那便去父亲和大哥的灵位前发誓,他们信你,我便信你。你说怎么做,我都听你的。”
百里策下意识地捏紧了拳头,但面上却不动声色。
兄妹二人来到了祠堂,又是在这样的午夜时分。
祠堂里很安静,但也有几分吓人。
百里子苓把点了一炷香,然后跪在灵位前,百里策也跟着跪了下来。
“二哥,你说!”
百里子苓回头看百里策,百里策嘴唇动了几次,但却没能说出一个字来。
“二哥,这很难吗?”百里子苓追问道。
百里策有点紧张,虽然他极力掩饰,但掌心还是出了汗。
“父亲、大哥在上,埋羊谷一战我已据实告知子苓,无一隐瞒,若……”
百里策的话还没说完,那灵位前的烛火突然灭了。祠堂里黑压压一片,而在这片黑暗之中,百里策紧握的拳头有点发抖。
他仿佛听到了千军万马厮杀呐喊的声音,仿佛有无数的灵魂就在他的身边环绕,他们在叫嚷着自己死得冤枉,他们不甘心,他们要报仇。
百里策在黑暗之中什么也看不见,但脑海里全是埋羊谷那一战的尸山血海,是大哥被人砍了无数刀,最终倒在血泊里的最后一眼,是父亲被砍掉一只手后,仍旧在拼杀的决绝。他只觉得整个身子都在颤抖,止都止不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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