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南城门的兵已经跑了不少,她还缺人呢,哪里有兵驰援东门。
百里子苓一拳砸在了厚厚的老城墙上,顿时几个手指都出了血。
“将军,这城,怕是守不住了。”乙辛在旁边说了一句。
乙辛话音刚落,一直在旁边的吴安国顿时把刀抵在了乙辛脖子上,“小子,我早看你不顺眼了。你不是南陈人,一直跟在将军身边蛊惑将军。怎么,现在还想蛊惑将军弃城?”
乙辛没有提防吴安国,这才让人把刀架在了脖子上。但以乙辛的身手,脱离吴安国的威胁那也不是难事。
“吴大人,看在你一个书生也能提刀上战场的份上,赶紧把刀放下,我不计较。不然,伤着了你,可就不划算了。”乙辛道。
“小子,口出狂言,看我……”
吴安国的话没说完,就听得‘当’的一声,吴安国手中的刀就弹了出去,那力道,颇为惊人。
吴安国的手被振得有点抖,刚要弯腰拾刀,反倒是乙辛手中的剑抵在了他的脖颈间。
“吴大人,被人拿着刀剑抵在脖子处说话,心情如何?”乙辛笑问。
“乙辛,把剑放下。”百里子道。
乙辛哪里肯。百里子苓只得自己动手,上前从把乙辛的手给挪开。
就在这时,有士兵来报,“将军,城中来了一队人马,求见将军。”
这个时候,谁?
第112章 、驰援
百里子苓提剑下城楼,却见举着火把的队伍前面站着个熟悉的面孔,是漆五。
“漆五见过将军!”漆五一身甲胄,单膝而跪。
百里子苓并没有叫漆五起来,而是看了一眼他身后的队伍,虽然人数不算多,但几百人总是有的。而且,百里子苓知道,跟着漆五来的这些人绝对是比东西营那些兵更能打仗。但也因为这个,她便更多了一份担心。
“你来作甚?”百里子苓问道。
“守城!”漆五把这二字说得铿锵有力。
“守城?你是二哥的人,我信不过。”
“将军,我虽是二爷的人,但我也是将军拼死从埋羊谷里掏出来的人。我这条命,是将军给的,就算我报不了将军的救命之恩,也断不会陷将军于不义。”漆五言辞恳切,而百里子苓的目光却一一划过队伍里的每个人的脸。
她的脚步稳健,每走一步,都像是要在地上踩出一个坑来。
这些人,都是当年追随她父亲南征北战的老兵,有的年纪已经不小,双鬓都已斑白。
百里子苓的目光在他们的脸上流转,有些人的脸,她还记得,虽然不能叫出名字来,但都是故人。
“他们,皆是当年将军拼死从埋羊谷救出来的人。那一仗之后,大都因伤离开了军营。听闻将军坐镇上都城,皆想来助将军一臂之力。”漆王继续道。
“助将军一臂之力!”众人齐吼。
百里子苓的目光落在一位中年男子身上,他虽然身着甲胄,但手臂却少了一截。百里子苓上前摸了摸那空荡荡的衣袖,却听得那男子道:“将军,我虽然只有一只手,但论杀敌,那是足够了。”
百里子苓拍了拍他的肩,提着剑走到队伍的最前面。
漆五还跪在地上,百里子苓扶了一把,让漆五起身。
“各位兄长、叔伯,你们都是曾经追随我父亲的老兵。如今危急之际,百里子苓感谢各位前来助我。但这场守城之战,绝对惨烈,你们如今还好好地站在这里,但今夜之后,你们或许就只是一具冰冷的死尸。你们都是从埋羊谷里出来的,我百里子苓并不愿意你们最后把命搭在了这里。所以,现在有想走的,我百里子苓依旧感激。若是愿意留下的,我百里子苓在此立誓,若城破,我百里子苓绝不独活!”
“我等誓死追随百里将军!”众人齐吼,虽然只有几百人,但那气势却一浪高过一浪。
吴安国听得楼下动静,忙下来查看,就见百里子苓与漆五正在说话。
漆五站在百里子苓身边,吴安国远远地认出他。
漆五,那也是当年百里家军队里的一员猛将。但自埋羊谷一战之后,百里策折了腿,进了兵部,漆五也随之离开了军营,成了百里策的马夫。
从前,吴安国没有关注过漆五这个人,因为百里策折了腿之后,既低调又安静,别说漆五极少被人关注,就连百里策也像安静得不存在一样。
吴安国如今再看漆五,与他印象中百里策的马夫形象,那就完全是两个人。
吴安国做监察御史多年,可能是出于职业的习惯,难免多想,什么都持怀疑态度,对于漆五带来的这几百人,他心中自然多些想法。
驻守北门的陆筝也带了几百人来,而且是从南边赶来的。对于这个陆筝,吴安国还是知晓一些的,一个山匪被百里子苓收编,这本身没什么,但当年收编这件事,百里子苓并未上报朝廷。
吴安国又想起前一阵,朝中大臣弹劾百里子苓,曾经在南边剿匪的时候打劫当地富商,私吞剿匪银两。
再看漆五带来的这几百人,吴安国自己在心里算了一下,要私养这上千人的队伍,一年得花费多少银子。
百里子苓私养军队,这在南陈是绝对不允许的。而且,她一个武将,私养军队,就有造反的嫌疑。
吴安国想得多,但这时候,他一人一刀,确实什么都干不了。更何况,他又觉得,如果百里子苓和叛军是一伙的,那现在晋北王的军队怕是早就进城了。
“漆五,你即刻带人去东门驰援贺老将军,不得有误。”
“漆五听令。”漆五单膝而跪,起身时,朝身后的老兵们吼了一声:“火速驰援东门。”
整个队伍即刻调头,而百里子苓却拉住了要走的漆五,最后说一句:“小心!”
“漆五在此立誓,漆五在,东门就在。”
百里子苓点了点头,这是誓死与东门共存亡。但百里子苓希望,他们都能活下来,虽然这个希望很渺茫。
送走了漆五这一行人,百里子苓转身上了城楼。
“吴大人有话说?”百里子苓见吴安国欲言又止。
“将军就不担心这些人不但守不了东门,反倒会大开方便之门吗?”吴安国问道。
“吴大人说这话的依据是什么?”百里子苓虽然也怀疑过,但这漆五或许会那么做,但这些老兵不会。他信的不是漆五,而是这些老兵。
“如果我没猜错,他们都是从埋羊谷那一仗出来的。就连将军对皇上都有怨言,那下边的这些人更是不必说了。如今这等时候,他们真能替皇上守好这城门吗?”
“吴大人,你这是怀疑我吗?还是说,你吴大人自请守城,不过是替皇上来看着我百里子苓的。如果是这样,吴大人大可不必。刀剑无眼,这守城,是要死人的。吴大人还是早些回去,好歹不会那么快丢了命。”
百里子苓一直不喜欢吴安国这种人,绝对是有道理的。
“将军多心了。别的不说,我至少信将军你。”吴安国又道,“但你身边那些人,我确实不敢都信。”
“吴大人,信不信随你。但现在,你最好闭上你的臭嘴,不然,我可不保证会不会现在就宰了你。”
百里子苓的脾气不太好,特别是这时候还在她耳边哔哔的人。
“将军,吴大人这种人永远都只会把人往坏处想,因为,他是皇帝的狗,如果不咬人,还怎么做狗。”
乙辛今晚的话也有点多。
“你也闭嘴。”百里子苓冲乙辛嚷道。
乙辛摸了摸鼻子,与吴安国对视了一眼,没再说话。
城中大火还在持续,那冲天的火光在雪花的纷飞里显得突兀。城里已经热闹起来,人们开始救火,而葬身于火海的惨叫之声,更是不绝于耳,像极了南陈最后的哀嚎。
敌人,又围了上来,在这个风雪之夜。
上都城四道门,如今皆被围攻。北门激战多时,尚无消息传来。东门险些被攻破,好歹是漆五带人驰援及时。西门有陈庭坐镇,但敌人攻势很猛,也不可小觑。
南门这边,敌人又架上了悬梯,于风雪夜开始往上攀爬,夺城之心,可见一斑。
百里子苓让士兵准备了些水桶,待敌人架上悬素梯,便往那悬梯上倒水,因为天气冷,被弄湿的悬梯上面会很快结成薄冰,这样敌人再攀爬梯子时,便更加滑,更危险。
但,结冰的速度似乎没有敌人攀爬的速度快。有动作迅速的敌人爬上梯子,上得城来。而停在远处的投石车,也在不断地把石头掷到城上,虽然准头没那么好,但不断掷上来的石头,还是给守城的士兵造成了不小的伤害。
全副武将的冲车不断地冲击着城门,杀喊声一片,和着那远处的火光与火光中的惨叫声一起,拉开了上都城的绝杀之战。
第113章 、绝杀(1)
四座城门皆在晋北王与安西侯的围攻之中,喊杀声震天响,而城里也乱作了一团。一场大火,把上都城里那点仅剩的安稳都烧得干干净净。
城里乱作一团,原本都乖乖守在家里的人,此刻也坐不住了,待在城里可能是死,逃出去,或许还有生机,总有些人是这样想的。
于是,开始有人扛着包袱往城门处涌去。而这内忧外患之际,守城将士的压力也就倍增加。
扶风王爷的人守在李府门外,而李府里边却格外地安静。
李迁静静地看着墙壁上那幅南陈舆图,万里河山,皆在眼底。
“将军,晋北王的军队正在攻打四座城门,城中失火,宫中叛乱,瞧这情形,大约在天亮前,大局就能定下来。”李迁岙边是位年轻人,毕恭毕敬地说道。
“赵怀现在哪里?”李迁看着舆图,头也没回,问了一句。
“扶风王爷现在皇宫,带着人与陈远江的羽林军厮杀。不过,一时半刻,可能还难分胜负。”
“你说,赵怀是希望陈远江杀了皇上呢,还是不杀皇上?”李迁又问。
“卑职愚见。扶风王爷应该是想逼得陈远江杀了皇上。他的儿子已封了太子,只要皇上一死,那么,他的儿子自然也就成了皇帝。孩子尚小,自然是扶风王爷主政,他就成了事实上的皇帝,手握整个南陈的大权。”
李迁笑了一声,“你呀,还是太嫩了。皇上要是没了,众人皆可伐之。无论是陈远江,还是晋北王、安西侯,那将是四面楚歌。只要皇上在,晋北王与安西侯攻破上都城,逼皇上下诏,把当年夺嫡的事再翻过来,为洪万三平反昭雪,那么,他晋北王也就顺理成章,早晚会是这南陈的皇帝。所以,赵怀是一定会保住皇上。”
“将军,那我们……”
“再看看吧。西北没有消息吗?”李迁再问。
“西北暂无消息。将军是担心……”
“周深出任西北提督之后,整个西北几乎就是针插不入,水泼不进,周深这个人,看不透。”
二人正说着,便有下人来报,“禀将军,刚刚得信,桑吉带人杀入宫中,如今宫中局势已经被扶风王爷控制。”
“这么快?”李迁有点意外。
李迁当初看中桑吉,选中他做自己的小女婿,主要还是看中桑尚书。桑吉虽在皇帝身上待了几年,但终究是文官出身,就算是去镇守北楼关,在李迁看来,那也只是给皇帝做眼线。
但是,他确实没想到,最终助赵怀拿下皇宫的会是差一点成了他女婿的桑吉。
“宫中大局已定,就看她百里子苓能不能守得住城门了。”李迁的手指在舆图上敲了敲,而他敲的地方正是上都城。
“传令下去,只要城门一破,咱们的人便助晋北王拿下皇宫。如果天亮之前,城还未破,咱们留在城外的人便可攻击晋北王的军队,正好可以杀他们个措手不及。”李迁对身边这人道。
李迁是打了一手好牌,始终让自己立于不败之地。无论谁当皇帝,他都将是一等一的大功臣。这个便宜,捡得不要太好。
而百里将军府里,老太太跪在祠堂里为女儿祈求胜利和平安。
身边跪的是百里策两口子。
相对于老太太的担心,百里策似乎更为平静。谁输谁赢,走到了这一步,就看谁的运气更好。
至于子苓,他还是在心头叹了口气。谋划了这么几年,他都没有跟子苓提过一个字,更没有让她看出一点端倪,就是想着,如果他失败了,好歹子苓能把自己摘出去。
他唯一后悔的是,没能早点把子苓给嫁出去。如果嫁了,他失败了也不会牵扯子苓。
“老二,我从来没想过,会把咱们家都给搭进去的,是你。你一向聪明,比你大哥有城府,比你妹妹懂事,从不惹事,但如今惹的这大祸,怕是你妹妹血染上都城,都替百里家洗不干净了。”
老太太双手合十,看着那些牌位上的名字,有他的夫君,也有他的儿子,还有百里家的祖辈。
“娘,夫君也是为了父亲和大哥,当年……”
“当年的事,你娘家父亲也脱不了干系。你还是想想看,事情都翻出来之后,你到底是站你夫君这边,还是站你娘家那边。”
老太太心情很糟糕,所以跟二儿媳妇说话也不那么好听。再加上,二儿媳妇不能生,百里策又是个死心想,不纳妾,任谁当妈的,心里也不会多喜欢儿媳妇。
再加上当年埋羊谷的事,老太太如今已经知道其中曲折,自然对儿媳妇就更不会有什么好态度。
二嫂心里的难受大约无人能够真正了解。她一个女人,不懂男人的事,但,一边是夫家,一边是娘家,她夹在中间,确实很为难。
“老夫人!”丫头进来在老太太耳边低语了几句,老太太起了身,只留下百里策两口子跪在里边。
“夫君可也恨我?”二嫂问道。
“说哪里的话。你是我媳妇,你没有半点对不起百里家,更没有对不起我。”
“可是我……”
二嫂抹了一把泪。
她若是给百里策生了一子半女也还好,什么都没有,而自己的娘家父亲还与老公公和大伯的事相关,她此刻只觉得无地自容。
百里策紧握住她的手,只说了一句‘有我在’。这辈子,百里策的柔情只给她一人。
老太太快步来到前厅,柳菘蓝赶紧迎了上来,抓住老太太的手。
“娘,你让二哥二嫂收拾一下,赶紧随我出城。”柳菘蓝道。
“出城?如今四门皆在激战,哪里能出城?”老太太诧异道。
“娘,这上都城并不只有四门可以出城。如今已经半夜,四门战况惨烈,不管子苓是不是守得住,你们都先随我出城,安顿好。若是子苓守住了,咱们再回来便是。”
柳菘蓝在上都城经营多年,对于上城都的条条道道,可谓了如指掌。四道城门除外,总还有些地方是出城的,只是颇为隐蔽,没有多少人知道而已。
她是商人,与上上下下各种势力皆来往来,所以消息也十分灵通,哪里可以出城,她是很清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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