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仗那点事,自然是瞒不过妹妹的。”赵怀叫她妹妹,这称呼一变,也就意味着他赵怀此时与百里子苓论的不是君臣,而是亲情。
“怀哥哥厉害呀,运筹帷幄,决胜千里。子苓这辈子打的那些仗,跟怀哥哥比起来,简直不值一提。”
“妹妹哪里话。若不是妹妹守住了上都城,这会儿怕是城里已经血流成河了,是妹妹拯救了上都城,也拯救了南陈。”
百里子苓笑了笑,突然觉得心中悲苦无限。
“怀哥哥大约早就知道五年前埋羊谷的真相了吧?没告诉我,是怕我坏了怀哥哥的好事吗?”
“妹妹,这件事,即便你知道真相又如何?看看你二哥,他知道了真相,结果呢,他选择了帮老九。我们可是一同在战场上拼杀过的,还曾是那么好的兄弟。他宁愿帮老九,也不愿意帮我。你呢?我曾经问过你,你还记得你怎么回答我的吗?”
百里子苓回想了一下她回到上都城第一次见到赵怀。那是因为云昊打了赵怀的儿子,她带着云昊去郡王府。
在郡王府的密室里,她问赵怀,这么帮她,是因为想要那个位置吗?
赵怀当时也反问了一句:如果我想要那个位置,妹妹可愿帮我?
百里子苓当时答道:我百里子苓,此生不做叛臣。
“你不愿意做叛臣,那便是不想帮我的意思。哥哥也不勉强你,哥哥也不愿做叛臣。那么现在,不是皆大欢喜吗?老将军和少将军的事我自然会公诸于天下,该杀的人,我也会一个不留。我帮妹妹得到你想要的,妹妹也成全了我,这样有什么不好?”
百里子苓顿时明白,晋北王的这场叛乱,恐怕早就被赵怀知晓,而他,借这场叛乱既逼迫皇帝立了他儿子为太子,又趁机可以剿灭晋北王的势力,还能清除李迁和桑大人,可谓一举几得。
“王爷怕是谋划了好几年吧?如此手段,怕是南陈再无人能出其右了。我就想再问最后一个问题。”百里子苓这会觉得整个人都有点站不住。她突然间不明白,自己这么拼命是为了什么。
“妹妹你说。”
“西北提督周深,可是你的人?”
“自然。妹妹被调去北楼关镇守,这西北提督的位置自然得要可靠之人来做。不然,强敌压境之时,谁能及时救援北楼关。”
百里子苓点了点头。难怪几个月前的北楼关大战,韩祺来得那么快。难怪周深会向皇帝上书要把青州化归北楼关,这到底都是为她呀。
说起来,赵怀对她百里子苓真是不错了。
只是,她怎么觉得这一切好像都失去了原本的意义。
第118章 、结束(1)
天边发白,很快,黎明的曙光就会照耀大地。
百里子苓从皇宫里出来,身后跟着乙辛。
“将军怎么啦?是那位扶风王爷说什么了吗?”乙辛回来的时候,赵怀已经在屋里。
他看着皇帝被两个太监给扶了出去,人是彻底给废了。
这南陈的江山,大约是落入了赵怀手里。
“乙辛,你们的草原是什么样子?”百里子苓突然问道。
“这个季节嘛,就是比较冷,白茫茫一片。但夏天的时候,草原是极美的。到处都是盛开的花,到处都是奔走的马匹和牛羊。将军想去草原看看吗?”
乙辛感觉到了百里子苓的心灰意冷。
“想。但我这辈子,怕是去不了了。”百里子苓抬头看天,雪早已经停了,星星在夜空中眨着眼睛。
“将军何出此言?”乙辛心头一紧。
“走吧,去城门看看。”百里子苓叹了口气,没有往下说。
南门处,韩祺正在打扫战场。战死的士兵不少,尸体在这样寒冷的夜里已然冻得僵硬。
一些士兵在抬尸体,能运上千斤的木板车上尸体被堆成了小山。
“这些尸体运到哪里去?”百里子苓拉住一个士兵问道。
“回将军,奉韩将军令,尸体运往城外的义庄暂时存放,随后再为战死的将士举行葬礼。”士兵答道。
百里子苓一听这个,觉得耳熟。她这些年带兵都是这样干的,因为那是活着士兵的念想。
葬礼这种事,本来就是做给活人看的。百里老将军在世时,就是这样做的,为的是让活着的士兵知道,他们即便是战死了,会有人给他们收尸,会有人把他们送回家乡。这样,他们才能在战场上更拼命。
而现在,韩祺也这样做。
“韩祺见过将军!”韩祺听闻百里子苓回了南门,赶紧从城楼上下来。
“韩将军辛苦了。”
“跟将军比,韩祺这点辛苦都算不上。按照将军带兵的规矩,战死的将士都会运往城外的义庄再……”
“我知道了。”百里子苓打断了韩祺。“这边就交给你了,我去其他几个门看看。”
“韩祺恭送将军。”
百里子苓先去了东门,那里是贺老将军和漆五镇守。漆五有能耐,百里子苓是知道的。但是,到了西门她才知道,贺老将军阵亡了。
贺老将军的尸体就停在城楼之上,一身甲胄是血,连花白的头发和胡子上都被鲜血染红。
他身上多处是伤,而最致命的是脖子那一刀,留出来的血已然把甲胄都给浸染,如今已经结成了血冰。
老将军的眼睛还睁着,大有点死不瞑目的意思。
百里子苓单膝跪下,言道:“上都城无虞,老将军好走。”这才起身替老将军合上双眼。
“将军,听说李迁被擒了。”漆五问道。
“嗯。”
“那埋羊谷那一战……”漆五有点激动。
“埋羊谷那一战会翻过来的,但南陈变天了。”百里子苓吐了口气。
“将军,二爷会怎样?”漆五又问。
“漆五,我二哥做的那些事,你应该也帮了不少忙嘛。赶紧脱了这身甲胄,回乡吧。走得远远的,离朝堂,离上都城,离我二哥都远远的。回去陪着老婆、孩子,过几天清闲的日子吧。”
百里子苓拍了拍他的肩膀。
漆五明白百里子苓的意思,他立马单膝下跪,“我漆五追随老将军多年,又跟了二爷五年,二爷的心思我懂。如果二爷难逃一死,我漆五也愿意陪二爷下黄泉。”
“一个个地都上赶着去送死,有意义吗?我当初拼死杀进去,是想你们都能活着的,而不是让你们这样去送命的。”
“将军,漆五这条命生是百里家的,死也是百里家的。能下去陪老将军和少将军,漆五此生无憾。”漆五也个是固执的家伙,百里子苓听了这话,气得顿时就抽出剑来抵在他的脖子上。
“想死,我成全你。”百里子苓这会儿也是气急了,好在是乙辛按住了她的手。
“这位大哥,你也是条汉子,兄弟佩服。但如今这情形,你还是赶紧走吧,你若真待在这上都城里,只会让将军为难。”乙辛道。
漆五双膝跪地,给百里子苓磕了个头,起身时,说了一句:“将军,保重!”
漆五走了,百里子苓扔了手中的剑,跌坐在城楼之上。
北门上,战场早已打扫干净。
陆筝在清点阵亡的兄弟,这几百人是他从八十八寨带出来的,如今折损了大半。看着剩下不足二百人的队伍,心里这股难受劲儿就别提了。
百里子苓来时,陆筝站在城楼之上,手里拿了只陶埙,吹奏的是《渭城曲》。曲调幽远、哀怨,让人听了特别伤感。
加之,又在战后的上都城楼之上,这首陶埙吹奏的《渭城曲》让人听了为之落泪。
“陆大哥!”百里子苓叫了一声。
陆筝这才停了下来。
天已经亮了,太阳在远方露出了小半张脸。
“皇宫那边也太平了吧?”陆筝问道。
“嗯。陆大哥还回八十八寨吗?”百里子苓上城楼之前,已经问过,陆筝的人死了不少。
“将军想让我回吗?”陆筝回头问道。
“京城是个吃人不吐骨头的地方。陆大哥若是愿意留下来,以你的能耐,自然也能有一番作为。只是,这里远不如八十八寨逍遥自在。兄弟们的家人也都在那边……”
“将军,我会让活着的兄弟带着死去兄弟的骨灰回去。八十八寨这些年存下的家当也都分给兄弟们作为安家费。愿意跟着我的,等他们安排好了死难兄弟的事,可以再回京城来找我。我陆筝,便不回了。”陆筝打断了百里子苓的话。
“我陆筝,自那年许诺归顺将军的时候,便打定了主意,只要将军愿意让我跟着,我便誓死追随将军。我一个人,无牵无挂,其实在哪里都一样。”陆筝又道。
“陆大哥,是我连累了你和兄弟们。”百里子苓心里很不是滋味,几百条兄弟的命,都只是为了赶来帮她百里子苓,不然,他们现在还能在南方活得好好的。
“将军哪里话。跟着来的兄弟都是自愿的,他们敬将军,愿意替将军出生入死。说实话,这南陈的皇帝谁来做,跟我们这些人有什么关系,都一样。我和他们,认的只是你百里将军。”
百里子苓抓住了陆筝的手,紧紧地握着,“陆大哥,京城险恶,以后还得大哥多多提醒。”
“将军,我陆筝得这鬼公子的名号,也绝对不是百来的。虽不敢说能保将军一世太平,但有我在,也绝对可以让将军少些被人算计。”
二人紧握双手,这是在男女之外的情感。是互相欣赏,彼此尊敬,是生死相托,是患难与共的生死之情。
百里子苓最后去的西门。
陈庭战死在西门,而此时的桑吉呆坐在地上,身边放着一把带血的长刀,那刀刃已经发黑,血早已凝固。
“子渊,起来吧!”百里子苓道。
“陈庭……”桑吉抬起头来,“我若是能早点赶来,或许陈庭就不会……”
桑吉在北楼关两年,与陈庭也是数次并肩作战,这种战场上杀出来的生死交情,在这一刻,特别的扎心。
没有人愿意亲眼看着自己的战友倒下,那种无能为力,他们一直都在经历。
“陈庭跟了我多年,当年也是随我一起杀进埋羊谷的。没有死在那个地方,却把命搭在了上都城,老天爷真是不长眼。我一会儿会亲自送陈庭回去……”
“我也去!”桑吉站起身来。
太阳出来了,上都城的天空也亮堂起来。雪后晴天,上都城也开始恢复平静,而百里子苓、桑吉还几个士兵一起抬着陈庭的尸体,从西门一直到抬到了陈家庄。
乙辛一路跟着,路上几次他都想替百里子苓抬,但百里子苓不让。
乙辛跟着百里子苓经历了这一场上都守卫战,也总算明白了,为什么百里子苓能战无不胜。因为她把每一个士兵都放在心里,她在她带的那些兵心里就是神,是光,是信仰。
这样的百里将军,让他都想一路追随。可是,木苏和却还要给这样一个女人下刀子。他理解不了。
第119章 、结束(2)
上都城的动乱结束,但并不意味着南陈就此太平。
晋北王和安西侯带着残部逃离上都,而沿途的围追堵截自然是少不得的。不需要皇帝或者是赵怀下令,下边的人自然会闻风而动。
毕竟,截杀晋北王和安西侯,对于下边的人来说,那也是给皇帝或者是太子邀功,这种事会有很多人抢着干。
百里子苓处理完死亡将士的遗体,一身疲惫地回到了百里将军府。
百里策还在祠堂里跪着,见百里子苓进来,便让一直陪着他的夫人先下去。
百里策的夫人还不知道李迁的事,府里也没人敢跟她说,但这件事,很快也就瞒不住了。
“二哥,起来吧!”百里子苓没有上前扶百里子策,只是在旁边拿了一炷香,点上之后,拜了拜,插到了香案上的香炉里。
“皇帝赢了。不,是赵怀赢了。”百里策道。
“二哥,如果能让你重新选择一次,你会怎么选?”百里子苓回过身来问道。
“我不后悔我的选择。赵怀赢了,他不过是赢在了他在皇帝身边,挟天子以令诸侯而已。”
“二哥,就算是晋北王赢了,走的不也一样是这条路吗?我如果没有猜错,晋北王应该是要把当年洪万山的案子翻过来。只有洪万的案子翻过来了,他晋北王的一切才能名正言顺。将来,他无论是做南陈的实际掌权者,还是登基为帝,都不会给人留下话柄。”
百里策没有回答。
其实,百里策跪在这里的时候心里也很矛盾。
他与晋北王达成共识,也不过是各有所求。对于他来说,谁做皇帝,其实都一样,但他要的只是把当年的事大白天下,不能让父兄背负污名,更不能让那些死在埋羊谷的将士含恨。
如果晋北王赢了,或许他的妹妹也就回不来了。他不想让妹妹回不来,跪在这里的时候,他一直在祈求父亲和兄长保持妹妹平安回来。
但妹妹平安回来了,晋北王就败了。那么,他百里策这颗脑袋怕也是保不住了。
这条命又算什么呢?他心头的遗憾是,自己多活的这五年,并不曾为百里家,为唯一的妹妹做过什么。
“二哥,以你的心计,怎么会舍近求远地搭上晋北王这条船,怀哥不值得信任吗?”百里子苓历经此战,虽然对赵怀的看法与从前会有些不一样,但她始终相信,赵怀对百里家是不同的。
“信任?何来信任?”百里策轻笑道。“赵怀想谋那个位置多年,无论是后宫还是朝堂,多多少少都埋了些他的人。五年前埋羊谷一战的变故,他赵怀心里跟明境似的。可是,当我拖着那条断腿去找他的时候,他却说,不要为打了败仗找借口。子苓啊,这话要是别人说,我百里策都能当个屁放了。可是,这话从他赵怀嘴里出来,我心寒啊!”
百里策狠狠地戳着自己的胸口,“父亲和大哥当年对他如何,他心里不清楚吗?后来疏远他,也不过是为了他好,怕他成为皇帝的眼中钉,肉中刺。结果呢,父亲和大哥的一片苦心,只换来他那样一句薄情的话。这样的人,有什么可值得信任的。”
百里子苓静静听着,她相信百里策不会说谎骗她,她更相信,那样的话赵怀说得出口。
“二哥,你既知道他谋的是天下,又怎么还能那么天真的认为,他会放弃天下来与你并肩。”
百里子苓这话虽然有点扎心,但却是一语惊醒梦中人。
“你倒是比我通透。”百里策苦笑道。
“二哥,这哪里是通透,只不过是……”百里子苓没想再说下去,“我去找娘,你也回屋歇着吧。”
百里策并没有起来,而走到门口的百里子苓似乎想到什么,又回过身来,“二哥,有件事,你可能还不知道。李迁反了,如今已下了狱。二嫂那边……”
“他反了,你如何还能守得住上都城?”百里策很是惊讶,他认为李迁一定会坐收渔翁之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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