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颇说到最后还由衷地夸了一句。
当百里子苓决定接手上都防卫,与晋北王的叛军决一死战的时候,木苏和就想到了两种可能。
其一,百里子苓守不住上都,这种可能性最大。如果上都守不住,他留在京城的那两百人可以保百里子苓安全撤出上都。
其二,百里子苓守住了上都。这种可能性虽然不大,但也确实存在。
如果是第二种结果,那便意味着赵怀上位,南陈易主。木苏和当时想到的是,赵怀应该会趁乱杀了皇帝,自己登基。
虽然赵怀没下杀手,但赵怀如今也确实成了实质上的皇帝。
如果是第一种结果,他能带走百里子苓,这是他最希望的结果。
如果是第二种,百里子苓守住上都,定然位极人臣,权倾一时。但是,任何一个皇帝都不会把百里子苓这样一个战将放在京城,所以,百里子苓出任北方防线的最高统帅几乎就没有什么悬念。
这也是为什么他会给那个太监留下命令。与其说他是想坑百里子苓,不如说,他不想百里子苓成为别人手中的刀。
只不过,他不知道,一向忠心耿耿的百里子苓已经不想做别人手中的刀了。
韩祺上京勤王,之后接手了京城的防卫,连带着那些百里子苓带出来的精兵也留在了京城拱卫京师。
这,便给西北门户北楼关留下了缺口。
再观雄鹰部,雄鹰部守旧派并不想与南陈和亲,而萧宗元志在燕云三部,来年就想对远在腹地的苍穹部动手,就必须要与南陈搞好关系,省得腹背受敌。
萧宗元想和,守旧派想战,南陈又正好换了天,赵怀舍不得妹妹是肯定的,那么和亲一事就必然会有变故。这时候如果西北战事起,萧宗元想和都难,而且守旧派很有可能一举拿下北楼关,直抵青州,席卷整个西北。
而西北提督周深此前与晋北王一战,没有占到便宜不说,还损兵折将,这对守旧派来说,是最大的鼓励。
所以,得到赫都率部往北楼关进发的消息,木苏和觉得这个病秧子身子都好了许多。
“这还得感谢萧宗元自大,他要不带着人去五河口,自作聪明,雄鹰部的那些守旧派可能还真下不了这个决定。”木苏和饮了口茶,说道。
“确实。他们在五河口刺杀过一次萧宗元,跟了那么远的路,非得在五河口动手,想来也是想在五河口制造混乱。若是得手了,借萧宗元之死,把罪名推到南陈头上,无论是青壮派还是守旧派都会为鹰王报仇。如果真是那样,五河口就是一场血战。”南颇道。
“先生说得有道理。不过,鹰王世子未必会立刻给萧宗元报仇。萧宗元把洛斐留在了世子身边,这就是做好了以防万一的准备。如果萧宗元真的死了,无论是死于谁手,以学生愚见,洛斐应该会让王世子搬师回王庭,立即稳住雄鹰部的大局。这仇嘛,肯定是要报的,但两派厮杀一场也在所难免。如果是那样,对于南陈来说,倒是个机会。”
木苏和这般见解倒是让南颇有些意外。
“只要西北战事一起,整个局势都会开始改变。我那个大哥一直不满被萧宗元拿走的那些土地,如果雄鹰部起了战事,他怕也是坐不住的。他若是坐不住了,我就有机会了。”
木苏和盘了很大一个局。大局中有小局,小局中再有小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凭一己之力挑动了几方势力血拼,这也真是个人才。
二人正说话,呼延煊在外面求见。
呼延煊回了一趟族里,木苏和的意思是让他回去看看族中的气氛,主要还是探探他老子的底。
“进来吧!”木苏和心头隐隐有些期待。
呼延煊一脸风尘,“呼延煊拜见世子。”
“起来说话。”木苏和看着呼延煊,他希望从呼延煊的脸上读出些什么来。
“这是族长给您的信。”呼延煊从怀里掏出信来,双手奉上。
木苏和接过信,匆匆看了一眼,眼角扯出个小小的弧度来。
呼延裕愿率全族,唯他木苏和马首是瞻。这是那封信里表达的意思。同时,呼延裕还在信中提到,因为萧宗元即将与南陈在五河口一战,莫车已经召集四大家族开会,准备在萧宗元与南陈开战之时,抢回此前被抢占去的土地。
莫车与四大家族族长皆通了气,以各族出兵多少来分配夺回的土地,这件事已得到各族族长的认可。
木苏和看完信,把信递给了南颇,南颇扫了一眼,笑道:“世子,果然一切都你的预料之中。”
呼延煊并不知道信中的内容,但他回到族中的时候,族中已经以练兵,如今天寒地冻,这个时候练兵,自然是为了打战。所以,即便没有看到内容,他也猜到了一些。
雪山草原依旧是冰雪覆盖,不见一丝生机。而木苏和却在这冰天雪地里,看到了自己的生机。
然而,此时的五河口却陷入了紧张的气氛当中。
陆筝在城门口站了半日,五河口的人已经出逃了一半。
街面许多商铺都关了门,就算仍旧在营业的商铺,也没有什么客人,与之前的热闹相比,简直大相径庭。
正午十分,一辆马车驶进了五河口的城门。从马车里探出头来的正是老沈头。
老沈头是过了十五才离京的,马上车备了满满一车的药。昨天在附近一个集镇住下的时候,就听到消息说,五河口马上要开战了,许多人都在往外逃。
这一路上,老沈头看到不少拖家带口逃离五河口的马车,如今进了镇子,发现五河口居然空空荡荡。
老沈头也有五年没有来过五河口了。
一踏入这个地方,很多回忆都会爬上心头。
老沈头追随百里老将军多年,一直在军营里做医官。百里老将军战死之后,他便一直跟着百里子苓。这些年,转战了不少地方,最后居然又回到了五河口的北方大营。
看着熟悉的街道,想着曾经熟悉的画面,一时间,悲从中来。
此时,陆筝正在大帐里跟百里子苓汇报镇上的情况,听闻外面有位老者找她,她赶紧站起身来,“应该是老沈头到了。”
前几日,百里子苓收到老沈头的信,说是十五之后便从上都出发,算着日子,今日也该到了。
桑吉与陆筝听闻,立马跟着起身迎了出去。
大营门口已经有士兵在替老沈头搬那些药材,走近了才看到,原来是易风带了几个人在帮忙。
“老沈头,你走得可够慢的,我还以为,你半路遇到劫道的,被抢去山上做了压寨夫君。”
“我这满脸褶子,劫道的得多不开眼,才能抢我去做压寨夫君。这要劫呀,也得劫侯爷和鬼公子这样的白面书生。”老沈头一开口,就把桑吉和陆筝都给带上了。
“老沈头,陆大哥是南方人,他们南方人都细皮嫩肉,确实白净。可是,桑老二哪里白了,这不还是一张黑皮嘛。”
百里子苓说着还伸手摸了一下桑吉的脸。
“将军,男女授受不亲,能不能注意点。”桑吉也不是第一次被摸了,早就习惯了,但这里毕竟是北方大营,跟在北楼关不一样。
“注意什么?摸一下怎么啦,你不是都让我给看过了吗?”百里子苓凑到桑吉耳边笑道。
“将军,这话可不能瞎说。我可是清白人家,你不要毁了我的清誉。”虽然桑吉已经习惯了百里子苓的调戏,但他明明觉得最近百里子苓已经收敛了,怎么又开始了呢?
“将军!”老沈头突然惊讶地叫了一声,然后上前便按住了百里子苓的脉搏,陆筝和桑吉这才发现,百里子苓流鼻血了。
第160章 160、战与和(10)
突然流鼻血,百里子苓自己都没什么感觉,只觉得鼻子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流出来,就像是受凉了流鼻涕一样。
桑吉赶紧从袖子掏出帕子来给百里子苓捂住鼻子,老沈头则按着她的脉搏,眉头微微收紧。
陆筝此刻心里有些自责。前几天,他就替百里子苓把过脉,当时就觉得脉相有点乱,还提醒她让医官来看看。显然,这话也被当了耳旁风。
“老沈头,不就是流点鼻血嘛,我在战场流的血还少啊,这点血不算个事。”百里子苓虽是嘴上那样说,但心头隐隐有些不安。
自从来了五河口,她这身子就有些发沉,前几天还差点晕倒了,这确实不是什么好兆头。
“将军,咱们还是进去说吧。”
老沈头放开百里子苓的手,桑吉虽是没作声,但老沈头的眉头没有舒展,这不是什么好信号。
“陆先生,将军……”易风看到百里子苓流鼻血,自然担心,话没问完,陆筝就朝他做了一个禁言的动作,易风很知趣地没有再问。
陆筝叮嘱了一句:“今天的事,不许任何人往外说。让他们几个管住自己的嘴,听见没有。”
易风点点头,他年纪虽小,但也知道如今大战在即,如果传出百里子苓病倒的消息,只怕不等雄鹰部的十万大军过来,这北方大营就要生乱了。
桑吉和陆筝在旁边焦急地等着,陆筝还在反省自己,从离开京城,他一路上都很小心,吃的东西都有提前替百里子苓试过毒,并没有发现任何异样。
到了北方大营,每日用餐之前,他也很是谨慎,毕竟小心驶得万年船,就怕有个万一。
陆筝连大气都不敢出,桑吉看着百里子苓的脸,昨天第一眼见到百里子苓的时候,他就注意到百里子苓的脸色不太好,只当是她这些日子累了,倒也没有多想。
“沈医官,将军这是怎么了?”老沈头刚一松手,桑吉赶紧问道。
老沈头摸了摸胡子,似乎在思考。百里子苓拿开捂着鼻子的帕子,这才发现帕子都被染红了。
“将军,仰起头来!”老沈头见鼻血并没有止住,回身从带着的包里拿出一套银针来,迅速在几处穴位上扎了几下。
鼻血倒是暂时止住了,但那帕子上的鲜血有点触目。
“陆筝,这些日子将军的饮食如何?”老沈头问道。
“我几乎每日都与将军一同饮食,不可能是食物有问题。”陆筝说完这话,立马反应过来:“将军中毒了?”
“像!”
老沈头用了一个‘像’字,这让桑吉和陆筝面面相视。
“沈医官,你跟随将军多年,将军的身体你最是清楚。确定是中毒?”桑吉绝对不怀疑老沈头的话,但老沈头用了一个‘像’字,便带着些不确定。
“中毒?谁会给我下毒?陆大哥天天与我一同饮食,如果是中毒,陆大哥怎会无事。总不能,毒是陆大哥下的吧。”
“将军,你现在还有心情开玩笑。我倒真希望是我下的,好歹我还有解药。”陆筝心里急,这日防夜防,怎么还是中毒了。
“老沈头,既然是中毒,那就看着开药吧。你可是连长乐都能解的人,这点毒应该还不在你眼里。”百里子苓一听是中毒,反倒没有太担心。
她所知道的毒药里,长乐最为凶猛,但老沈头不也从死神手里捡回了狼崽子的命吗?她这身子可是比狼崽子好多了,而且应该中毒不久,不然一个月她在上都那一战怕是早就毒发了。
“将军,最近有哪些不一样的地方?”老沈头给查看了她的舌苔和眼睛,又看了看她的双手,这才问道。
“不一样?身子有些发沉,偶尔坐久了,或者是情绪激动时,有点犯晕。”百里子苓想了想道。
“睡眠呢?”
“睡眠倒是挺好。也没做噩梦,也极少半夜醒来,基本上是一觉到天亮。”百里子苓如实道。
“自五年前埋羊谷一战之后,你晚上不太容易睡好,这几年,我也曾给你开过一些药,将军嫌药苦,不爱吃,所以,睡眠一直不怎么好。怎么,如今睡眠好了,什么时候开始的?”
老沈头问这话的时候,大概猜测可能跟李迁等人被杀有关,毕竟那是百里子苓心头的刺。
但,埋羊谷一战并没有翻过来,难道,她的心病真就好了?
“确实,我的睡眠一直不好。不过,来了五河口之后,确实睡得比较踏实,每天沾上枕头就能睡,就是睡得比较沉,不容易醒。”
老沈头一听这话,眉头又皱了皱。
“哦,对了,我这睡眠变好,还得感谢胡果儿给我带回来这颗株子。她说是西陀王族御用,对安眠很有好处。我便一直戴着。”
百里子苓说着,从怀里掏出那颗珠子,桑吉心头一紧,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胸口,他也有一颗珠子,同样是胡果儿送的。
老沈头接过珠子去看了看,又拿到鼻底闻了闻,有一股淡淡的药香味。
“沈医官,这珠子是什么?看着也不像是石头一类的。”陆筝问道。
“这是西陀的一种药材,确实有安眠的作用。对于睡眠不好,或者是经常做噩梦的人,是有一定的功效的。不过……”老沈头没说完,又把那珠子拿到鼻底闻了闻。
“怎么啦?这珠子有问题?”百里子苓心想,胡果儿是木苏和的人,就算给胡果儿一百个胆儿,她也不敢害自己。可是,如果这珠子真有问题,那……
老沈头闻了又闻,觉得这珠子除了本身的药香味之外,似乎还有其他的味道,但是味道很浅,分辨不出来。
“沈医官,你看看这颗。”一直在旁边很安静的桑吉从脖子下取了一颗一模一样的珠子,然后递到老沈头的手里。
“这也是那丫头送的?”老沈头问。
桑吉点了点头。
老沈头看了看桑吉那颗珠子,从材质上来说,确实是一样的东西。他又闻了闻,发现这桑吉这颗的味道更纯粹一些,只有这种药材本身的味道。
他怕自己弄错了,又反复地比较了一下,几乎可以确认,两颗珠子虽然材质一样,但百里子苓那颗被动过手脚。
“侯爷,你可有将军说的那些症状?”老沈头再问了一句。
“没有。不过,这珠子戴在身上,确实睡眠很好。我也没有睡得很沉,但确实不怎么做梦。”
老沈头点了点头。
“将军,咱们单独谈谈?”
百里子苓此刻已经意识到自己的珠子有问题,这珠子是胡果儿送的,而胡果儿是木苏和的人,如果给桑吉的珠子没问题,只是她的有问题,那便说明,胡果儿或者是木苏和针对的只是她百里子苓。
当然,也不排除胡果儿舍不得对桑吉下手。毕竟,百里子苓看得出来,胡果儿好像真的有点喜欢桑吉。
“子渊、陆大哥,你们先出去。我跟老沈头聊几句。晚一点,咱们再说这件事。”
桑吉和陆筝只得退了出去。
“将军,你这颗珠子有问题。虽然我现在不清楚里边加了什么,但能确定的是,对将军的身体暂时无害,顶多就是让你身子乏力,偶尔再会流点鼻血,应该还会让你没力气拿兵器。
这是脉相上看到的。但,长久戴着这东西,会不会加深中毒,不好说。那丫头是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她做这件事,背后有谁授意,你也应该清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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