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没有?”明鹤楼才不信。
“真的没有。”
蓝尽欢见话说的差不多了,便识相告辞:
“太师爷爷今日折腾了大半日,也累了,既然鲟鳇鱼您满意,那我就不多做叨扰了。”
“好,呵呵,乖。子衍,送客。”
明鹤楼就不信她会无事献殷勤,但是也不点破。
蓝尽欢告退,临走,仿佛忽然想起来了似的,回头又道:
“对了,夏至将至,天气暑闷,太师爷爷可以命厨房煮些小荷叶莲蓬汤解暑。”
说完,潇洒地转身随着明子衍出了佛堂。
明鹤楼:???
他看了一眼下面的厨子。
厨子郁闷摇头。
不懂什么是小荷叶莲蓬汤?
荷叶煮莲蓬?
明鹤楼郁闷。
我靠!小崽子你别走,你把话说完!小荷叶莲蓬汤它好不好喝啊?喂……!!!
为什么感觉自己被钓了大鱼?
第49章 怎么会有人在家里种这种东西?
园子里,蓝尽欢跟着明子衍往外走。
“不知道是什么样的姑娘,能让明公子想不开,要为她跳晨钟暮鼓楼,以死明志?”
明子衍被提起伤心事,眼尾一垂,脚步慢下来。
“她虽然是个官妓,可却是我的心上人。”
大徽朝的官妓,是在樊楼那种高级酒肆中,以歌舞伺候达官贵人开心,顺便劝酒的艺妓清倌,通常是家道中落或者罚入奴籍,自幼就受过良好的教养,举手投足间都带着几分才情的。
明子衍不学无术,终日附庸风雅,被个妓子勾了魂,倒也不意外。
意外就意外在,那官妓不要他一片真心,却跟个书生跑了……
蓝尽欢想了想,觉得事出反常必有妖。
“我倒是在道上有相熟的朋友,她叫什么名字,临走时可与你说了什么,我或许能托人帮忙,将她找回来,与你好聚好散。”
“不不不!不用找了,别吓着她。你收了逍遥坊,砸了神仙洞的事,我已经听说了。”
明子衍两只手在袖子里戳来戳去,闷闷望着满园的葳蕤花草,彩蝶双双,颇为伤心。
蓝尽欢也不逼他,停下脚步等他伤感完。
过了一会儿,明子衍感觉好一点了,吸了吸鼻子,道:“对了,还没谢谢你。”
“谢什么?”
“谢你让我今天死了一回,从晨钟暮鼓楼掉下去的那一刻,我终于知道了活着的好,所以,刚才我答应爷爷,以后好好做人,不随便要死要活的了。”
他又顿了顿,“至于希希,我会把她从此藏在心底,希望将来有一日,她在哪个地方,能看到我功成名就,后悔今日的选择!”
蓝尽欢目光一瞬间有些幽深。
原来叫希希。
“可能,每个人都要死过一次,才会知道怎么活。”
明子衍深吸一口气,振作起来,“哦对了,我还要跟你道个歉。”
“什么?”
“内个,你小时候,我……跟他们欺负过你……”
明子衍不自在地摆弄着手指头。
蓝尽欢静静看了他一会儿,噗地笑了。
“所以我今天不是也欺负你了吗?而且是往死里欺负那种。”
“你不记我的仇?”明子衍眼睛顿时亮了。
“不记。”
蓝尽欢转身,背着手,走在前面,笑容敛起,磨了磨牙。
才怪!
她出了太师府,拐个弯,宋英雄立刻带人就从巷子里钻了出来,跟上。
“欢爷,等了你好久,没事吧?”
蓝尽欢与他将手一摆,“替我查个官妓,名叫希希,最近几日赎身或是跑了的,陪过明子衍。”
“好嘞!”
……
那一头,太师府里。
明鹤楼将下人都轰了出去,这才从榻上下来,整了整衣帽,对着画屏后恭敬道:
“殿下,人走了,出来吧。”
没动静。
又过了一小会儿,才有人懒洋洋踱了两步,现身。
沈赋男装打扮,银羽飞翅冠,漫漫白纱衣,遮着银线绣了莲花的锦袍,如刚刚从画屏上下来的莲花精,阔袖抱在胸前,倚着画屏的紫檀架子,生气中。
欢欢跟他抢明子衍也就算了,还给老头子做鲟鳇鱼,不给他做!
“伙食不错。”
他酸溜溜道。
明鹤楼尴尬笑,“这都是老臣吃过的,就不请殿下品尝了。”
沈赋还是不开心。
明鹤楼想了想,哄道:“要不,明天,再请他来?”
这句话中听。
沈赋终于露了点笑意,“还要小荷叶莲蓬汤。”
明鹤楼:……
所以,老夫这条大鱼,不上钩也得上钩了。
“不是听说殿下去小君山了吗?”
“我说的话你也信?”
沈赋转身上了二楼,明鹤楼跟在后面。
佛堂的二楼,构造极为私密,虽然外观看起来偌大,但实际上墙体厚一丈,且中间以隔音的棉布填实,只在中央有一间方方正正的书房。
除了北面的一扇大窗,便只有一个走廊出入,内外共三重窄门,每道门间隔也是一丈。
一来,可以避免被人隔墙有耳。
二来,房间格局一眼看到底,可以防止刺客埋伏。
两人上楼,有老仆关闭了三重门,守在外面。
沈赋临窗而立,看着楼下种的东西,嘴角抽了抽。
“看来我的谨慎,都是跟你学的。”
明鹤楼尬笑。
他一向神经,生怕这唯一的窗户底下也有人偷听,便在很多年前种了沙克汗国进贡的一种仙人掌。
刺不是很大,但是很多,而且微毒,触之全身酸麻瘫软,且会无法控制地嚎啕大哭。
杀伤力不大,防贼效果一流。
沈赋:“听说子衍为情所困?”
“小孩子的事,无需理会。”
“嗯。”沈赋转身,忽然道:“外公,我必除沈信。”
他既然今日没抢到明子衍这张牌,无法拿捏明鹤楼,就索性开诚布公。
“……!”明鹤楼一惊。
如此直言不讳。
沈赋虽然不是明太妃亲生的,但名义上,也是他明家的外孙。
明氏一族早就将所有,都押在他的身上。
明鹤楼虽然可以约束沈赋,但沈赋却并不是经常喊他外公。
除非……,他主意已定,并且想用这张亲情牌迫使他答应,配合,至少不从中阻挠。
“惑儿,这件事还当谨慎,从长计议。”
明鹤楼还想站在外公的立场劝劝。
沈信与沈赋是同父异母的兄弟。
不到万不得已,诛杀手足,天理难容,对今后的帝业影响甚大。
“沈信一定会反,而且,他以为我舍不得杀他。”
沈赋端详着楼下那些仙人掌,实在是丑极了。
什么人会在家里种这种东西?
明鹤楼拄着龙头拐杖,在屋中央踱了两个圈儿,沉思许久。
“西北凉州铁骑,名震天下,全是沈信一手栽培起来的死忠,我们贸然动他,稍有不慎,八万骑兵反了帝都,到时候,殿下眼下除了绣衣使,并没有猛将雄兵,恐怕会吃亏。”
沈赋倚窗而笑,轻描淡写,“既然如此,那就先下手为强,人弄死,马留下。”
明鹤楼:……
他敏锐地觉察到,眼前的沈赋,无论是城府决断,还是丧心病狂,绝对比他们俩上次见面高了不知几个段位。
“既然殿下已有了主意,外公也老了,只能祝殿下心想事成。”
如此,明鹤楼便是表明了立场。
不反对,但是,不支持。
沈赋几分不悦,面庞在窗边阴影中,默不作声。
“还有个事儿,外公务必答应。”
明鹤楼:……???
“关于欢欢……”
第50章 哄人,她在行
第二天,武定侯府就收到了太师府的帖子,是管家亲自来请的。
一切都在蓝尽欢的意料之中,于是简单收拾了一下,欣然前往。
春意浓不敢拦着,知道自己一个妇人,不能贸然去太师府抢人。
但是女儿一个人独断独行,实在让她这个当娘的心里没底。
于是想来想去,决定给北疆写封信:
【姓蓝的,这个家你还管不管?你儿子明天就跟别人姓了!】
潦草几个字,叠吧叠吧,交给月半,找了八百里金牌急脚递,花了重金,要求无论如何,必须一日半内送达北疆大营,交到蓝凤鳞手中。
那边,蓝尽欢去了太师府,人没露面,直接要了只小艇,去了湖里。
昨天钓着明太师的小荷叶莲蓬汤,需要从湖里采摘最鲜嫩的荷叶,取尖儿,再剥新鲜的莲子来做。
等小艇到了莲花深处,人在花间穿行时,蓦然间又是一抹琴音,空灵如春水荡过心尖儿,又如冰川飞流而下。
蓝尽欢正要摘荷叶的手,就停在了半空中。
是他?
他来大徽了?
他为什么会在太师府里?
她凤眼中眸光激烈地晃动,一动不敢动,生怕水声风声遮了耳朵,错过琴声。
然而,等了许久……,那琴音都再没响起。
难道是真的听错了?
她定了定神,摘下荷叶,摇着小艇,回了。
上了岸,见明鹤楼的老仆已经在候着了。
“老人家,请问这府中,除了太师爷爷和子衍小公子,可还住着别人?”
“不曾有。”老仆答得干净利落。
“哦。”
蓝尽欢觉得,必定是自己听错了。
他怎么可能在这大徽朝的太师府呢。
……
今天的菜,除了红烧鲟鳇鱼,还有小荷叶莲蓬汤。
只取新鲜荷叶最嫩的那一部分叶尖儿切丝。
再用鸡肉茸配了高汤搅上劲儿,捏成小巧精致的小莲蓬,一颗颗缀入青莲子蒸好入汤。
整道菜,不过是一碗解暑去火的汤,但最复杂最耗功夫的,其实只是作为点缀的小莲蓬。
这就是南燕孔雀王骄矜矫情的精华之所在。
明鹤楼看着面前的汤,深以为然,默默在心中将那素未谋面的老吃货引为知己一下。
但是,今天的菜,他没口福。
于是,忽然神秘兮兮道:
“对了,小世子,既然你在孔雀王身边陪了几年,想必认得许多南燕的宝贝,我最近刚好得了几件,不知是真是假,不如,趁着这汤还烫得慌,你陪我上楼去鉴赏一下,如何?”
蓝尽欢:???
她看看自己那碗莲蓬汤。
青翠剔透,玲珑精致,看起来没毛病啊。
老头子闻都不闻一下,尝都不尝一口,忽然要跟她鉴宝?
但是,她也不能摁着人家脑袋去尝,只好恭敬答应。
“是,太师爷爷。”
两人一前一后,上了佛堂二楼。
木楼梯上脚步声消失,接着,三重门关上。
确保蓝尽欢被关在里面,一时半会儿出不来。
沈赋从画屏后绕了出来。
他看到那朝思暮想的小荷叶莲蓬汤,就那么精精致致摆在桌上,顿时眉眼都笑弯了。
此时,佛堂一楼,除了贴身伺候明鹤楼许多年的老仆外,再无旁人。
老仆按府中一贯的规矩,换了副专门给沈赋准备的矜贵碗筷,之后,默不作声,低头躬身退下。
沈赋迎着外面水面吹进来的过堂风,挽袖先盛了一勺汤,吹了吹,笑眯眯对着那汤低声道:
“谢谢欢欢……”
楼上,蓝尽欢又想打喷嚏。
她揉了揉鼻子,忍着,耐着性子陪老太师看他的那些藏品。
不过是些古董字画,也没什么稀罕的。
她担心楼下的鲟鳇鱼和莲蓬汤凉透了就不好吃了。
可惜,明鹤楼完全没有下去的意思。
蓝尽欢心里犯了嘀咕。
难道是失策了?
拿外公唬不住老爷子,还是这几道菜钓不住他的胃口?
那要不要换点别的花样?
哄人,她在行!
正琢磨着,明鹤楼斜睨了一眼,也看出她心不在焉,忽然笑呵呵道:
“小世子啊,老夫与你一见如故,再见交心,尤其是昨天吃了你做的鲟鳇鱼,就恨不得把你留在这太师府里,给我当亲孙子!你说,这可怎么办呢?”
这话,是沈赋让他说的。
他不能不说。
收蓝尽欢做孙子,以后不但要罩着她,还得隔三差五唤她来府中,做好吃的,一饱某人的口腹之欲。
蓝尽欢:……!
这也太快了。
完全超出了她的计划。
而且,她也根本没想给明鹤楼当孙子。
“额……,太师爷爷,这……,实在是太意外了……”
她支吾了一下,并没有如明鹤楼预料的那样,欣喜若狂地答应下来。
明鹤楼就感觉自己很没面子。
“怎么,你口口声声喊老夫一声太师爷爷,如今,老夫拉下老脸,送上门要给你当爷爷,你还不要?”
“啊……,这个,不是不要,是……,不敢要。”
“如何不敢?老夫又不会吃了你!”明鹤楼做了做姿态,等着蓝尽欢改口求他。
蓝尽欢道:“太师爷爷您忘了,按年纪,晚辈不要说喊您爷爷,就算喊您太爷爷,也无可厚非。但是……”
“但是什么?”
“但是,家父与太师您同朝为官,我若是擅自做主,认了您当干爷爷,那么,家父来日还朝,私下里见了太师,您二位,该如何自处?”
“嘶……,这个……”明鹤楼摸了摸自己胡子。
他自认,论资历,给蓝凤鳞当爹也够格。
但是,蓝凤鳞不但手握一品上将的兵权,而且身居侯爵之位,怎么的也不该比他小了一辈。
可是,惑儿那一头已经应承下来了,事儿不能不办,不然多没面子。
怎么办?
他胡子一挑,把球踢给蓝尽欢,“那依你看,怎么办?反正老夫喜欢你喜欢得紧,以后,你就是我太师府的半个娃。”
蓝尽欢一笑,顺势上前,给老爷子捶背,“太师爱子早亡,膝下只有一个子衍公子,虽是隔代亲,却始终少了点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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