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视良久,忽然话题一转:
“饿了?”
蓝尽欢:……
昨天晚上只随便吃了一口东西,刚才肚子不争气,轻轻咕噜了一下,结果被他听到了。
“安排武定侯世子在乘鸾宫用早膳。”
沈赋对外面吩咐了一句,便上朝去了。
临行,头也未回,又丢下一句:“不用等我。”
蓝尽欢:……
我为什么要在你这儿吃早饭?
我说了要等你吗?
喂!刚才话没说完呢!!!
外面,摄政大长公主起驾。
沈赋登上二十四抬的凤撵,去了坤虚大殿。
前呼后拥的凤撵轻摇,他端坐于上,眸底晦暗如海,自嘲般冷冷嗤笑。
上辈子,蓝凤鳞苦哈哈攻入皇宫,却亲眼看着他无论如何都推不翻的暴虐皇帝,居然撇下万里江山不要,当场随他女儿殉情去了,不知会作何感想。
欢欢没跟他提过什么要求。
所以凡是开了口的,他都没办法拒绝。
比如要个孩子。
比如……委屈一下……
比如,见蓝凤鳞那个老东西!
-
当晚,逍遥坊三教九流之争,相当繁杂,杜子腾被迫从五城兵马司带了百来号兵,打群架。
蓝尽欢没打过群架,但是她上辈子陪在沈赋身边,给他沏茶研墨,看他摆布风云,就像佛堂前听了一辈子经的猫儿,再不懂人话,也已经悟了。
混战,持续了差不多两个时辰,直到月上中天。
而她,一直坐在房顶上,静待时机。
直到,关键时刻,砰!
夜空一声火光炸响!
牌坊下,灯影里。
蓝尽欢小皮靴踩在石板地上哒哒响,背着一只手,另一只手里摆弄着个两尺来长,冒着白烟的黑铁筒子走出来。
她话不多,就一句,“顺民还是反贼,自己选。”
接着,重新将那黑铁筒子,手臂笔直,瞄准了对面逍遥坊的乌合之众。
蓝家军的神龙天火铳。
于是,蓝尽欢一杆枪,一句话,当晚完胜,成了逍遥坊的新老大。
逍遥坊终于有了新任总帮主,闹着要不醉不归!
跟这群混黑道的野人喝酒,可就不是用一支火铳虚张声势那么简单了!
要玩真的!
蓝尽欢直接拎了一旁的酒坛子。
“承蒙诸位厚爱,但是今晚,蓝某还有要事奉诏入宫,今晚不便开怀畅饮。这一坛,我且敬诸位!”
说罢,她抬起那一小坛,吨吨吨吨吨!
一口气喝光!
咣!
酒坛子砸在桌上,面不改色,心不跳。
一屋子黑道惊了。
蓝尽欢出了笑红尘,翻身上马,一言不发。
等到了坊外,逍遥坊的保护费头头,九头蛇老大宋英雄、笑红尘的老板娘醉娘,还有十来个事先安排好起哄造势的,已经抄近道排队等着了。
月半开始拎着钱袋发赏,“不要急,今天卖命陪世子爷演戏的,全都有份儿!”
群众演员欢欢喜喜打发了,又给了醉娘张票子。
“我们世子答应你的那些大内出来的补品,都在福源票号的仓里,明天自己凭票去提。”
最后,又把那把神龙天火铳给了宋英雄。
“这玩意,是世子答应给你的,但硝火弹给不给,给多少,还得看你接下来的表现。”
宋英雄眼珠子都圆了,捧着乌亮乌亮的火铳,如获至宝,向着蓝尽欢背影鞠躬。
“小侯爷看得起在下,我大熊这辈子鞍前马后,义不容辞!”
等人都走光了,杜子腾也算看明白了。
虽然蓝小侯爷今晚是活活把逍遥坊给忽悠了。
他凑到从头到尾一言不发的蓝尽欢身后,哈着腰,竖起大拇指,谄媚道:
“爷,您高啊,实在是高啊!”
蓝尽欢慢慢转身,两手忽然掐住他肩膀,唇动了动,似乎有什么话难以启齿。
然后……
呕,呕,呕!
哗——!啦啦啦啦……
杜子腾木然低头,看着自己水淋淋的一身呕吐物,由热变凉,嘴角狂抽。
“啊,舒服多了……”
蓝尽欢刚才憋了半天,这会儿总算吐出来了,长长舒了一口气。
再看看杜子腾被吐成了一根桩子,嘿嘿一笑:
“脏……脏了,洗洗吧……”
说着,两手劲儿一大。
扑通!
她知道自己喝酒上头慢,刚才就豁出去赌了一回,一整坛酒,到底还是吓唬住了宋英雄那一帮乌合之众。
可酒劲儿上来,人就废了,不但脑子不好使,很多事儿都分不清楚前后了。
杜子腾身上被吐的热乎乎的还没凉快下来,人就被推进河里去了。
“嗷嗷嗷嗷!姓蓝的!姓蓝的!我擦!!你……你……,哎?呵呵,凌公子?”
杜子腾在水里刚想翻脸骂人,忽然话风就变了。
蓝尽欢一听沈赋身边那些狗的名字就烦。
“凌……,凌什么?喊谁都没用!你跟赵麟以前是怎么欺负我的……?我告诉你们,欺负过我的人,我……我一个都没忘!我踏马这辈子要……把你们全都欺负回来!”
她拍着胸,吼她的雄心壮志,得意间,一回头,就见凌绝碧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石桥头了。
“哎?凌绝狗?原来你真的来了啊!”
凌绝碧:=。=
“小侯爷,殿下有请。”
他牙根子磨得咯吱咯吱响。
合着这个小废物背后一直在骂他是“狗”!
但是,他今晚不敢造次,做了个请的姿势。
蓝尽欢顺着他那只手看去,就见石桥那一头,停着一乘轿子,正静静等着她呢。
沈赋亲自来了。
“谁怕谁!”
蓝尽欢不想过去,但是,沈赋无声的威慑,是刻在骨子里的,不能不去。
于是,她嘀嘀咕咕,骂骂咧咧,晃晃悠悠上了石桥,左歪一步,右歪一下,朝轿子走去。
走到一半,脚下实在不听使唤,人就直挺挺朝桥边斜了过去。
眼看就要落水,就见轿子里一只铁鞭,潜龙出渊般地飞出,将她缠腰卷了,天旋地转,整只人一头给抓了进去!
咚!
紧接着是男人一声闷哼。
蓝尽欢被抓进轿子,没站稳,一头糊了下去,脸正中沈赋两腿之间,就跪趴在他腿上,不起来了。
第16章 你就欺负我喜欢你,是不是?
蓝尽欢醉酒,一向有个毛病,不睡觉。
就是折腾!
往死里折腾!
沈赋上辈子已经见识过无数次了。
若不是派去跟着她的影子人来报,又或者他再迟来一会儿,说不定这个笨蛋能干出什么事儿来!
保不齐跑到晨钟暮鼓楼上去唱歌,告诉全帝都的人,他这个大长公主是男人!
“欢欢,起来。”他耐着性子,尽量温和。
“我不要!”蓝尽欢闷着声,脸糊在他腿上,跪坐在他脚边,打算就这么趴了。
“起来,再不起来就这么一直跪着,再也不要起来了!”
他声音一沉,她就本能的怕了。
“那我坐哪儿啊?”
蓝尽欢不高兴,鼓着腮抬头,正见沈赋今晚换了男装。
他不浓妆艳抹的时候,只需最简单的锦袍玉冠,一身风华便是这世间无人能及。
“上来。”沈赋拍了拍腿。
“哦。”
她熟练地爬起来,抓着他的腰带,衣襟儿,领子,爬到他身上,坐到他腿上。
自己爬这件事,早就熟的不能再熟了。
轿子微晃,她坐不稳,就跨坐上去,抱着他脖颈,趴在他身上。
酒意在体内翻江倒海,不知该到底用什么姿势坐着才舒服,扭来扭去。
沈赋:……
他忍着。
但手却还是扶在了她腰臀之下,往复摩挲,想掐她。
“把我给你的补品,都送人了?”
“反正留着也没用。”蓝尽欢老老实实回答。
沈赋磨了磨牙。
“听说,欺负过你的人,都要欺负回来?”
“你也欺负我……,不过,还是算了……”
蓝尽欢打心眼里不想跟他再扯上半点关系,连寻仇都懒得。
但是,沈赋以为她求生欲强,略略满意。
“还听说,你今晚要进宫处理‘军国大事’?”
“我要去找惑儿。”蓝尽欢不情愿道。
沈赋这个“公主”,从小被明贵妃抱养后,取了个小名叫惑儿,如今已经没人敢提。
明面上寓意公主将来必有魅惑众生之姿。
实际上则是以假乱真,终将惑乱天下之意。
蓝尽欢一神志不清,就爱喊他惑儿。
喊得特别好听。
“你找他做什么?”他问。
“我不按时回去,他会杀了我娘……”
沈赋心口窝里一阵堵得慌。
“他以前那是吓唬你,以后不会了。”
“可是我娘她找不到我了啊……”
她跳晨钟暮鼓楼死了,摔了稀巴烂。
蓝尽欢抬起头,醉眼朦胧,无限委屈,借着轿厢外投进来微薄的光,看见沈赋脸颊的线条。
“我……,永远不能喜欢他了……”
沈赋心头猛地一心悸,手掌忽然狠狠抓住她的脸:
“你有喜欢过他吗?”
蓝尽欢不懂这个人为什么忽然这么凶,眨巴眨巴眼:
“一直……喜欢……”
两个字,沈赋黑暗中的眸光,原本如藏在袖中的王蛇般阴鸷,忽然间就激越地如春水般化开了。
可是,蓝尽欢接着道:
“……不……起来……”
一直喜欢不起来。
睡了很多很多次,仍然喜欢不起来。
沈赋:“……”
他眼里温柔的水,就又霎时间,结成了冰。
他颓然垂了手,任由她醉猫一样趴在他身上。
两眼看着昏暗中的虚无,不想瞧她那副死样。
但是,蓝尽欢却借着两侧街灯从轿窗投射进来的光影,看着眼前这个男人脸颊的线条。
啧,真好看啊。
尤其那双唇,是生气了吗?为什么还有点翘着?
她凑上去,想尝一口。
沈赋将脸向一侧偏开,“你刚吐过。”
他很烦。
小兔崽子每次喝醉了,都拿他当工具。
醒了又哭哭啼啼不认账,把责任都推到他一个人身上!
蓝尽欢却不依不饶,捏住他下颌,把脸掰正,好大声,好凶:“别动,给我亲一下。”
轿子外随行的凌绝碧:……
他眼观鼻,鼻观心。
沈赋绷紧唇。
“别闹,回去再亲。”
“不行,就要,现在!”
“说了别闹!”他有点生气。
“惑儿……,你不喜欢我了……!”
蓝尽欢跪直了身子,两只小巴掌夹住沈赋的帅脸,夹变了形,撒娇!
沈赋:……
行吧,虽然我不想给你亲,但是,你叫我惑儿……,我有什么办法?
他闭上眼,等死了。
蓝尽欢满意。
嗯,总算不乱躲了。
她歪歪斜斜,盯着他那两片唇,低头凑近。
轿子晃晃悠悠,有点晕。
人凑到他近前,一阵坊间劣酒的浊气也涌上来。
呕!呕!呕……!!!
沈赋唰地睁眼,比遇到行刺还要眼疾手快,嗖地将蓝尽欢的脑袋摁出窗外!
哗啦啦啦……
跟在轿旁的凌绝碧被吐了半边身子!
还好他训练有素,面不改色,岿然不动,却止不住牙根子在抽搐。
轿子停下,蓝尽欢趴在轿窗上又吐了个干净,才瘫软地缩了回去,窝在沈赋怀里,用他衣裳擦嘴。
沈赋:……
这么一折腾,她总算没劲儿闹着要亲嘴儿了,直接将他怀抱当成大靠枕,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用力挤了挤,整个人蜷缩成一团儿,给他手臂拢在怀中,睡觉。
轿子重新继续前行。
可是,睡就睡,睡觉也不老实。
她扯开沈赋衣襟儿,开始摸。
“别闹。”他拨开她作乱的手
“惑儿,你不喜欢我~~~~!”她闭着眼晃。
“……”
好吧,你就欺负我喜欢你……,虽然你并不喜欢我。
沈赋只能老老实实给她将衣裳扯了乱七八糟。
半露的胸膛上,肌肤被街上灯火映出蜜色的光泽。
一只小手胡乱摸啊摸,抓啊抓。
黑色的小蛇蜿蜒,悄无声息从蓝尽欢手背滑过,又缠上沈赋脖颈,消失在肩头疏懒散开的衣领后。
“去惑园。”他对外面吩咐。
“是。”
凌绝碧半边身子湿哒哒,知道,殿下今晚又不回宫了。
第17章 惑儿亲亲啊,要亲亲啊……
沈赋晚上不想换回女装时,就会去惑园住。
惑园在近郊僻静的山水间,罕有人来,园子里伺候的奴仆只晓得自家公子是京中不得了的贵人,偶尔夜里才来,清晨就走。
这会儿轿子在门口停下,出来开门的管家周肆看见,公子衣衫不整的从里面,怀里还抱着个醉醺醺,哼唧唧,两手两脚一刻不停乱捯饬的小公子。
等人进去了,再看凌绝碧那一身呕吐物,他直捏鼻子。
“有三年了吧?还是以前那位?看着身条儿好像长大了。”
凌绝碧白了他一眼,没吭声。
他已经不想说话了。
周肆啧啧两声,“今儿晚上,又有得闹了。”
还当公子的断袖之癖好了呢,原来并没。
里面,沈赋横抱着蓝尽欢穿过养满着珍禽异兽的花园,园子早就睡下了下人,全都被喊起来,穿戴整齐,准备伺候。
大家伙儿隔着老远,都能听见那三年未见的废物小公子,在他们家公子的怀里一边乐一边蹬着腿喊:“要亲亲啊!惑儿,亲亲啊……!!!”
主人的住处,在水中央,如嵌在镜心的宝石,一面飞瀑倾斜直下,另一侧,只有一道长长的九曲回廊可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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