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望东都不担心,她担心什么。
夏虫故作潇洒地笑了笑,掩饰眼底隐隐流露出的担忧。
陆望东一出现,就吸引了老少爷们的目光,王翠花更是满意得不得了。
“小陆是吧,你总算回来了,曹秀荷一直拦着不让我们见你。我是小花的奶奶……”
陆望东抬手打断她的话,“小花是谁?”
噗哧——
夏虫没忍住,直接笑了出来。
小花是谁?
这招绝了,他连小花都不认识,还认识什么她奶奶。
陆望东眼神幽怨地看她一眼,夏虫立马秒变严肃脸。
王翠花脑瓜子转不动了,她赶忙起身,谁知起猛了,腿一麻,整个人往前扑。
陆望东眼疾手快地躲开了,然后两手一摊,对夏国勇说:“营长,你也看到了,是她自己摔倒的,和我没关系。”
夏国勇无奈地挥挥手,让他站远点,而他自己则俯身去扶王翠花。
没想到她还不领情,眼神直勾勾地盯着陆望东问道:“你是不是喜欢我家小花?”
“不喜欢。”陆望东拒绝得干脆利落,夏小花已经无地自容,恨不得找条地缝钻进去。
她仿佛能听到大家嘲笑她自不量力的声音。
被喜欢的人当众拒绝,她奶闹了这么久全成了笑话,夏小花知道自己完了。
突然,她内心涌起一股拧劲,想让她奶为自己做的事后悔自责,想让喜欢的人知道自己也是被逼无奈的。
夏小花眼神逐渐发狠,多年的委屈、愤恨、无奈在此刻一举爆发。
夏虫早注意到她的不对劲了,在她一头撞向墙壁时,便喊了出来:“快拦住她——”
陆望东一直在偷偷关注夏虫,在那一瞬间就行动了。
他一把拉住了夏小花的胳膊,阻止了她的自杀举动,然后任由她跌坐在地上哭泣。
大家都被这一变故吓呆了,王翠花气得差点跳脚。
这个不中用的东西。
“够了,都给我消停点。”村支书彻底发怒了。
夏小花吓得浑身发抖,使劲压抑着哭声,她再也没有了寻短见的勇气。
陆望东率先表态:“叔,我看我还是先走吧。
“最近给村里添了不少麻烦,我心里过意不去,但我真没有找对象的心思,也请大家不要再误会了。”
村支书叹了口气,没再挽留,“小陆啊,是叔没管好村子,给你造成了困扰,叔跟你道歉,应该早点制止大家的。”
“叔,你别这么说,你已经做得很到位了。”
陆望东说完,拍了拍夏国勇的肩膀,走了。
临走前,他又看了夏虫一眼,这次夏虫没有躲避,她嘴唇动了动,想说什么,但最终还是什么也没说。
第二十八章
这是夏虫第二次参加食堂大会。
村支书让各家各户的代表都到大食堂开会。
夏铁牛不想来, 被村支书派人从床上捞起来,一路架到了大食堂。
他低垂着脑袋,被放在王翠花身旁, 两人都是在最前排, 面向大家站着。
“老头子。”王翠花很忐忑,她又没把事情办好, 老头子会不会打死她啊!
夏铁牛不想听她说话, 只想和她划清界限, 奈何她实在太聒噪了。
“闭嘴。”夏铁牛低吼道, 还嫌不够丢人吗。
夏虫乐得看他们出丑, 真是一对显眼包。
食堂里挤满了人, 大部分都是男人,或站或坐或蹲着, 像夏虫年纪这么小的夹在里面,显得特别突兀, 但谁也不会多说什么。
毕竟她家就剩她一个了。
男人们纷纷瞪向食堂外, 他们的婆娘像就堵在食堂门口。
他们也没想到自家婆娘能闹出这么多事,还以为就是老娘们之间闲的无聊凑一起瞎扯呢。
只能说大家都低估了谣言的力量。
直到夏小花这事闹出来, 众人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
平时最喜欢东家长西家短的那几个妇女,也被村支书单拎出来,作为典型代表重点批评。
他们的丈夫也跟着抬不起头。
“你们应该都听说了最近村里传的谣言。为了攀高枝差点害死一条人命。
“你们到底想干什么,都有手有脚的,至于让闺女去攀高枝吗?”
“还有你们这群人,”村支书指了指身后的那群长舌妇, “没事就喜欢添油加醋, 男女稍微说几句话,到了你们耳朵里就是有私情, 怎么,以后全村男女都不能说话了是吗?
“是不是以后干活也要把男女区分开?村里的风气就是被你们这些人给带坏的。
“以后谁还敢来咱们村,谁还敢娶咱们村的闺女。就是多看咱们村的闺女两眼,他们恐怕都不敢了。
“这就是你们希望看到的?”
村长一番话,说得语重心长,夏虫观察到大部分人还是知道羞愧的,除了极个别像王翠花这种的,你跟她压根说不明白。
只见她撇撇嘴,觉得要不是村支书夫妻俩拦着,她怎么着也能让陆望东答应娶她孙女。
也怪那赔钱货自己不争气,竟还想自杀,臭了他们老夏家的名声,看她回去怎么收拾她。
因为王翠花是低着头的,所以很多人以为她是在诚心悔过。
夏虫蹲在前排,抬头就能看清她脸上的表情,自然知道她全是装的。
两人的目光莫名地对视上,王翠花眼里全是怨毒,夏虫朝她龇牙一笑,眼里满是幸灾乐祸,气得她差点破功。
关键时刻夏铁牛掐了王翠花一把,提醒她把表情收住了。
同时他瞪了夏虫一眼,眼神中满是警告,似乎在说别惹事。
夏虫才懒得管老夏家的破事,村支书一直说到口干舌燥,才接过夏虫倒给他的水润润喉咙。
他感激地看了眼夏虫,最后总结道:“谁以后要是再敢乱传瞎话,被查到后一律扣除他男人三天的工分。”
这句话才是重点,男人们皆是一片哀嚎,一扫之前要死不活的颓废模样。
最后夏铁牛被扣了6天的工分,其他说得最凶的那几家被扣了3天的工分。
王翠花不服,工分可是她的命根子,但被夏铁牛给按了下去。
他们最终偷鸡不成蚀把米。
散会后,该下地的下地,该回家敲打媳妇闺女的回家敲打媳妇闺女。
王翠花一回到家就被夏铁牛关在屋里揍了一顿。
几个儿媳妇没一个上前帮她说两句好话的,就连亲儿子都躲得远远的。
王凤等人的心里都憋着气呢。
凭什么婆婆一人犯蠢,拉着全家给她陪葬。她们在村里都没法做人了。
要说这里面没有公公的默许,打死她们都不相信。
现在公公收拾一顿婆婆,只是做给她们看。其实一点用都没有,王翠花该犯还是要犯。
王翠花挨了打心气不顺,反过头来又揍了夏小花一顿。
更是扬言要随便给她找户出得起高彩礼的人家,管他是瘸子,还是智障,她只认钱不认人。
夏小花有苦难言,身上的痛抵不过心里的寒。
她身上的衣服也被王翠花扒了去,之前王翠花没注意到,这赔钱货竟然穿这么好的衣服,简直是浪费。
这布料改改,还能给她做条内裤穿穿。
“奶,这衣服是夏虫的,要还的。”
夏小花并不在意衣服被她奶拿走,反正最后都不是她的。
她只是想让她奶知道,她没钱买这身衣服,有钱的是夏虫。
果然,她成功将王翠花对自己的怒火,转移到了夏虫身上。
“这赔钱货,手里有钱就骚得慌,只会勾引男人的破烂玩意。”
王翠话骂骂咧咧地进屋找老伴商量怎么从夏虫手里扣钱。
夏小花松了口气,她奶总算放过自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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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望东走了,但村里到处都在谈论他。尤其是老夏家两女挣一男的戏码,真是够她们说上一整年的。
村支书刚说过不准再传瞎话,她们转头就给忘了。
该怎么传,还怎么传,只是做的更隐秘了。
大娘婶子们挣工分时想偷懒了,就凑一块悄悄地说,上了年纪的奶奶们到处串门,边做针线活,边编排王翠花做事不地道,让两个孙女为一个男人争风吃醋。
有个和王翠花家住得很近的人说,老夏家有四个适龄的孙女,都是准备相看人家的,王翠花想让这四个孙女都去和村支书家新来的那小子相看。
“没错,我儿媳妇跟我说,她看到王凤干活的时候一直往村支书媳妇身边凑,好像两人说了什么,村支书媳妇满脸不高兴地说了王凤一顿。”
“这老夏家为了攀高枝也真是豁得出去,四个孙女的名声都不管不顾了,太恶心人了。”
“就跟那古时候皇帝选妃似的,四个姑娘全送过去给人家看,结果人家一个都没看上。”
“你这话说的不对,那个叫陆望东根本没这方面的心思,村支书不是说了嘛,人家找什么样的找不到,就老夏家那几个,根本就配不上人家。”
“也就夏虫好点,读过书,模样长得又好,两人站一块一准般配。”
“那有什么用,人家肯定不在咱们村找,他们城里人都找城里人,夏虫再好,那也就是个农村娃娃,这就是命。”
“看你说的,夏虫在咱们这一块还是挺多人惦记的,那陪嫁,啧啧,要不是我几个孙子都结婚了,我真想让他们天天去围着夏虫转,早晚能把她娶进门。”
“你可拉倒吧,就夏虫那脾气娶进门还不得闹翻了天,那就不是一个能安生过日子的人。”
“我听张桂兰说,夏虫挺能干的,一个人把家里整理的干干净净的,又是喂猪,又是喂鸡,干活可利索了。”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聊得起劲。
谢小芳心里充满了怨气,在自家的院子里剁猪草剁得砰砰响。
自从王二妞和谢强被夏虫收拾一顿后,她在家里的日子越来越艰难。
她奶和小叔将一切错都推到她身上,那天她刚被夏虫打完,回到家又被她奶和小叔揍了一顿。
她的牙齿都被打掉了两颗。
她爹和娘也完全没有保护她的意思,就冷眼站在一边看她挨打。
谢小芳的心像破了个洞似的,呼呼地往里灌冷风。
她恨家里的每个人,却又无可奈何,她没有把老鼠药倒进饭菜里毒死全家的勇气,也没有自杀的决心。
渐渐地,谢小芳将所有的恨都转移到了夏虫身上。
如果不是她拒绝嫁给小叔,她也不会被打,她奶也不会怪她害全家丢人。
她的三个叔叔也能娶妻,别人也不会嘲笑他们家有三个老光棍。
全家都要感激她。
都是夏虫,都是她害的。
谢小芳被打得下不了床,当时躺在床上,她一遍一遍给自己洗脑,仿佛这样心里就会好受很多。
哪怕受伤了,她也被安排了一堆活,因此错过了村里的大戏。
她遗憾自己的脸被小叔打伤了,不能见人,否则她也能去争一争。
没准陆望东能看上她,那她就不用留在农村苦熬了,等夏金宝有出息,还不知道要等多少年呢。
她奶已经打算给她相看了,这次是铁了心要把她卖出一个好价钱,好给叔叔们娶媳妇。
谢小芳觉得这一切都是夏虫造成的,她简直就是自己的克星。
听说她去勾搭陆望东没成功,她不知道有多高兴,自己这么惨,她凭什么过好日子,还妄想嫁给城里人,做梦。
谢小芳想的出神,脸上挂着诡异的笑容。
突然,大门被谢强一脚踹开了,他摇摇晃晃地走了进来,一看就没少喝酒。
谢小芳厌恶地撇开脸,手里不自觉握紧了铡刀。
谢强看谢小芳蹲在那,便走过去,一脚踹翻了她刚切好的猪草,引得她惊呼一声。
看着大侄女敢怒不敢言,谢强觉得自己的自尊心得到了大大的满足,刚刚和狐朋狗友喝酒受的气消失了大半。
不过在看到谢小芳脸上那大块的乌紫后,他又嫌恶地皱了皱眉。
“你脸怎么还没好,丑成这样就别出门了,我们老谢家可丢不起那个人。”
谢小芳吓得不敢顶嘴。
要说丢人,谁能有三十好几的人好吃懒做,又娶不到媳妇丢人,而且他们家还有三个。
老谢家的名声早因为他们臭得跟烂鱼烂虾似的了。
“快去打盆水,给我擦擦。”说着,一脚踢在谢小芳身上,她赶忙爬起来去厨房打水。
“呸,真晦气。”
谢强歪歪斜斜地进屋,仰头倒在床上,等着侄女来伺候。
谢小芳端着盆,路过铡刀时身体顿了顿,终究是什么都没做,进屋给谢强擦脸了。
老谢家只有两间屋子,谢小芳一家人住一间,另外一间是王二妞和她三个儿子的房间,大炕中间用一块布帘子隔开。
房间逼仄,总是弥漫着一股臭烘烘的气味,谢小芳每次给他们收拾房间的时候,都要小心地屏住呼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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