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心握着蒋怜削葱般细细的腕子,他仔细感受了一下,水的确够热,但她腕子是凉的。
她还真是麻烦。
……
陆家后院花园有一处温泉是在桃花林中,泉池修建得十分精致,池边砌了玉台,点上烛火,烛光和月光一同照在池中,美不胜收。
但此处温泉被陆家永久禁用,原是因此温泉隐蔽,陆家两个下人在此私定终生,日日私会,后来被人发现,又一同在此殉情。
据说那日正值春时,鲜血染红的粉白桃花瓣,飘落在冒着热气的泉水中,晕开一片片红。
后来此地就被封禁,虽有人日日打扫,却再无人使用。
直到今日。
月光照下来,冬夜的桃树枝上只压着银白的雪,唯一见的一点红晕,是在蒋怜脸上。
泉池很热,泡在里面,周身冒着热气,很舒服。
“蒋怜,该吃饭了。”陆衡清还提着食箱。
蒋怜低着头,不答。
“蒋怜,把头抬起来,看着我。”陆衡清又道。
蒋怜这才默默抬起头,看着他的眼睛。
“你快十八了,不是八岁,我走两月,竟能将自己饿成如此模样,”陆衡清咬着牙,“你是一点自立之力都没有么。”
蒋怜又开始流眼泪。
“吃饭。”陆衡清把碗递过去。
蒋怜不做回应。
“你不吃饭,是想饿死自己,让我成为杀害你的帮凶?”陆衡清又问他。
“不是的。”蒋怜抽泣道。
“那是为何?”
“哥哥,”蒋怜仰着头,看着他,“我想你了。”
陆衡清捏紧手中的碗。
蒋怜脸上红晕不减,整个人被笼在热乎乎的水汽中,晕晕地从泉池中伸出手,抓住他的袖子,往池中带:“哥哥,我们一起好不好。”
“一起我就吃。”蒋怜眼中盛满泪水,眼里倒映着一轮波动的月,就这样,眼巴巴盯着他。
拒不妥协。
……
“衡清,今日上元节,不是说好早些回来的吗,大夫人都等你许久了。”二夫人一见陆衡清进门,便赶忙道。
陆衡清一脸歉意:“今日先生喝多了,便陪他多说了几句。”
“吴先生喝多了?倒也是稀奇事,那是得多陪他聊聊,”二夫人听了又道,“好了,快进去吧,院中大家还在赏月呢。”
陆衡清从中厅进,又出,来到里院。
里院一池的荷早就开败不见踪影,池中都结了冰,还放了纸做的莲灯。
“父亲,母亲,二姨娘,四姨娘,大哥,二哥,二位嫂嫂。”陆衡清一一跟院中的家人行过礼,这才入席。
习惯雪夜坐在院中赏月是陆家人在上元节的习惯,只有一小会儿,所有人不会说话,但大家会默默吃元宵,而后望月。
陆衡清坐下来时,大家已经吃得差不多了,他很快吃完了丫鬟端来的元宵,但没来得及赏月,就与大家又一同回到屋中。
解下毛氅后,大夫人仔仔细细瞧着他。
他稍微不自在,对大夫人行礼:“母亲。”
“过来时,怎还沐浴了?”大夫人问。
“在吴先生局上吃了酒,酒气重。”
大夫人又道:“下回若是沐浴了,头发湿着,便不要再去外头冻着,小心着凉。”
“是。”
“你父亲找你,许是要问巫县之案,你有些准备。”大夫人又道。
“衡清明白了。”
大夫人静静看着他。
陆衡清又道:“母亲若无事,衡清先去找父亲了。”
“衡清。”大夫人又叫住他。
“母亲。”
“天寒地冻,衣裳要穿得体,穿紧,不要露着领口。”
“是。”陆衡清伸手去理自己的领口。
而后不小心,便碰到了一点小伤口。
他抿了一下唇。
与父亲交谈完后,他便往陆府门口走。
本也说过今日不留宿,二夫人和四夫人却还在挽留,好一番推脱,这才真正出了陆府大门。
“唉,这孩子自打成亲后,回陆府次数是越来越少,与我们越来越不想亲近了。”四夫人叹声气。
“这与他成亲有何关系,分明是他现在长大了,又在朝廷当值,忙的,”二夫人又道,“大姐您说是不是。”
大夫人没说话,只盯着陆衡清要上的马车。
陆衡清转过身来,见她看着,又再一次施礼拜别。
而后才又上了马车。
撩开帘子刚进去,一双手就伸了过来。
“你怎么才来。”蒋怜声音很软,带着哭腔,一下就紧紧抱住了他。
“松手,蒋怜。”马车虽然开始往前走,但他知道,陆府的几位夫人仍在外看着,陆衡清声音压得很低。
“不要。”蒋怜不听,将他抱得更紧了。
陆衡清扬着脖子,手伸到腰后去扯她的手。
蒋怜死死抱住他,根本不放手。
“疼。”她被陆衡清掰狠了,手有点吃痛。
陆衡清低下头去,本想说什么,却突然又一顿。
蒋怜在陆府没有备用衣裳,温泉结束后,他给她穿的是自己的衣裳。
自己的衣裳自然大了些,但还不至于让她胸口露一片出来。
“蒋怜,你穿成这样,故意的么,”陆衡清皱着眉,伸手将她的衣领扯紧,“明日着凉,又算谁的。”
马车一路行得很快,不一会儿,阔别已久的翰林别院到了。
霍鹰早就命人打扫干净这里,陆衡清给蒋怜裹着毛氅,下车后就往她的卧房送。
“哥哥,许久不见,能不能别走,”蒋怜刚被送上床就醒了,连忙又扯住陆衡清衣袖,“今夜一起睡好不好。”
陆衡清看着她,唇线紧绷。
“不行,蒋怜,松手。”
“呜呜呜不要……”
“松手。”
“我们好久都没见了,我想你……”
“蒋怜。”
“一起睡好不好,一起睡……”
“不行,”陆衡清推着她的手,一把扯开自己的衣袖,“时间不早,你该休息了。”
他说完,便转身离开。
任蒋怜在身后哭,充耳不闻,出了房间后,一把关上了她房间的大门。
第37章 病中(3)
夜深了。
“少爷。”霍鹰在书房外敲门。
“进。”陆衡清手拄着头坐在桌前, 就着烛光看着书卷。
霍鹰推门进来,又低声道:“少爷,夫人哭了许久, 终于睡了。”
陆衡清没什么反应,继续看书。
霍鹰见少爷不并不说什么, 便准备行礼退下。
“韩太医近来可忙?”陆衡清又说话了。
霍鹰忙道:“韩太医还问起夫人的病, 说少爷有需要,随时可以找他。”
陆衡清听着, 放下手中的书卷, 又用手抵住眉心。
“是该找他问问了。”
……
“衡清,此事是正常的。”韩太医听完陆衡清的话, 神情淡然,又道。
“先前说她得了那病, 只会一段时间发作一次, 需要旁人缓解, 可从上回起, 到这次,她不是要人缓解,她是像换了个人。”陆衡清又继续道。
“这也是一种病发方式, ”韩太医继续道,“衡清,小夫人害的病,乃青楼特制, 那这病, 自然要发挥一些效用, 以达成一些目的,所以这病, 无论发展成如何状况,都在意料之内。”
“您是说……”
“此病若只是定期发作害春,那与寻常服用□□区别不大,此病胜就在,它不光让人发作春欲,更可唤发情欲,春楼名妓若只以身取胜,便算不了什么,想让男子死心塌地,自然是要用心,”韩太医又道,“所以衡清,今后无论那小姑娘作何反常之态,只要行为目的在下老夫才说的话中,便也是害此病的正常反应。”
“所以,此病衍生出的情欲,也是假的,对么。”
“自然,与春欲同理,春欲上与谁亲近,情欲上自然也想与谁亲近,这便是此药的高明之处,等她情欲褪去,恢复如常时,并不会有这些感受,也不会有这些记忆,你当经历过,衡清。”
陆衡清沉默。
“那有何办法缓解,”过了一会儿,他又问道,“我不在这二月,她到最后不吃不喝,一度要饿死,我早已下定决心与她和离,若是和离后不再与她来往,她还如此次这般,我倒成了害人性命。”
听着陆衡清的话,韩太医叹了声气。
“朝廷虽然常年对江湖秘术深入研究,但涉及春楼相关,却少之又少,衡清,我不敢打包票,只得说,我这里有一药房,服用后,若是有效,可缓解此病带来的情欲发作,若是无用,便也算养身良药,你可愿意一试?”
“晚辈自然愿意尝试。”
“我即刻抄写一份与你,”韩太医说着,往自己府上的药房走去,“此药需要一日服用三次,定时定量,不可漏服少服,否则效果大减。”
“知道了。”
“还有,此药甚苦,比寻常药方要苦上十倍,喝时必然痛苦,若是小夫人不愿,你也要有准备。”
陆衡清接过药方静静看着。
过一会儿只道:“无妨。”
“此药需连续服用至少一月,方可奏效,期间不可断药。”韩太医又道。
一月……他眉头皱起。
一月不长,但也不短。
罢了,只要蒋怜病有起色,能让他将和离诉状交去,与她早日和离,等一月也未尝不可。
一月,姑且在他耐心之内。
*
“呜呜呜太苦了,我不要。”蒋怜坐在他的书案前,流着眼泪把脑袋侧过去。
“喝了,蒋怜。”陆衡清把药碗举到她面前,又道。
“我不。”蒋怜说完,紧紧抿住唇。
陆衡清一扯嘴角。
“你昨日说过,要信任我,如今我让你喝药,倒不愿意了?”
蒋怜摇头,又抹抹眼泪道:“我不是不信任你哥哥,我是觉得这药太苦了。”
陆衡清冷静道:“良药苦口。”
“可我不想喝这苦药,”蒋怜坐在他面前,又开始哭了,“我生出来是来享福的,不是受苦的,我怎么能喝如此苦的东西,我不要……”
“我说过了,你身子病了,只有喝此药,才能治好。”陆衡清打断她。
“那且让我病着吧呜呜,我从前精神着,你都不来看我,还去江南那么远的地方丢下我,如今我病着,你日日忙完就回来,与我待在一处,若是这样的日子能长久,我病着也挺好呜呜呜……”
蒋怜说着,豆大的眼泪掉下来,润湿了他案几上的书卷。
陆衡清看着她,欲言又止。
他头好疼。
蒋怜打死都不喝药。
好话说尽,她也是那副无所谓的模样,最后逼得他没办法,甚至说若是她不喝药,就不再理她,她便又哭了,而后好些天把自己关在房里,不吃不喝。
……
“衡清,水患之策这么快就就写完了?”张大人看着陆衡清过来,又问道。
“您要我写的,都在这里了。”陆衡清递了好几个折子与张大人。
张大人接过,看了陆衡清一眼,又开始看他写的东西。
过了一会儿。
“嗯,不错。”张大人又道。
“张大人若无其他事,那晚辈先行告退了。”陆衡清又朝他施礼。
“要回家了?”张大人问。
“是。”陆衡清道。
“最近我交予的任务多,你倒是比以前完成得更快,不过质量倒也不错,”张大人又道,“最近回去得如此早,有事?”
“是。”陆衡清道。
“既如此,那便不留你了。”
“晚辈告退。”陆衡清说罢,就转身离开。
张大人看着他离去的背影,想起什么来。
“衡清。”他叫住陆衡清。
陆衡清在门口停下脚步:“大人。”
“我知你与刘大人同住翰林别院,且是邻居。”刘大人又道。
陆衡清看着他。
“你成婚不久便去了江南二月,如今才回来不久,有些事,老夫理解,但……”刘大人想了想,又叹声气:“我并无他意,只是觉得你还年轻,若是纵欲,不加克制,老来便知其之危害。”
陆衡清一愣。
他张口,想说些什么,最后还是咽回去了。
“谢大人提点,晚辈会注意。”
“嗯,回去吧。”
“晚辈告辞。”
踏出大门,陆衡清很快回到翰林别院。
每日让蒋怜吃药,都是麻烦事。
他不可能每次都哄着她让她吃药,若是晓之以理,动之以情不管用,他也不排斥一些旁的手段。
“蒋怜呢?”刚进家门,陆衡清便问霍鹰。
“夫人在房中休息……最近夫人感觉精神不太好,少爷要去看看吗?”霍鹰看着陆衡清,小心翼翼说。
陆衡清没答这句,只问:“蒋怜的药可熬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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