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闭嘴!”
“怎么了,不愿承认?”祁宣悠悠道。
“他不可能做那种事,讨厌我都还来不及,不可能不可能!”
祁宣默默看着她。
过了一会儿他道:“蒋怜,可不可能的,你心里不清楚?”
“我当然清楚……”
“若是不清楚,就想办法清楚,”祁宣道,“你说过你懂我,那我也懂你,我知你心中早就知道答案如何,也知验证之法,蒋怜,你不可能不去试的。”
……
蒋怜拖着沉重的脚步返回玉兰轩。
但正走着,就被一个打扮华贵艳丽的女人拦住了。
“喂,就是你。”那女人毫不客气地叫着她。
蒋怜转头。
“你叫什么?”女人又问。
“你要作何?”蒋怜问。
“呵,没什么,”女人扭着腰肢,笑意盈盈走过来,“就是这么多天了,难得等到你一回,不容易。”
“有病。”蒋怜不想搭理她,直接要走。
“站住,”女人又在她身后叫道,“我找你,也没别的事,就希望你稍微收敛点。”
蒋怜没理她,继续走。
“别以为自己攀上高枝还真是个凤凰了,这玉兰轩虽然隐蔽,宅院和宅院之间隔得远,但你也没必要总是叫那么大声,故意给谁听呢,”女人又道,“我告诉你,一个做外室的,男人想弃你,那不是随时,你故意炫耀什么呢,得宠了几天,就不知道自己是谁了,非要给旁人炫耀一番,才安心是么?”
蒋怜听完这番话,顿住脚步。
她突然转身,盯着女人:“你什么意思?”
“还装傻呢,故意的是吧,我告诉你,你也就刚搬来不久,被男人疼两天,若是再待久一些,你便就和我一样了,有什么可得意的,下贱人家的女儿,总归下贱,还真以为自己模样生得好,天生会浪,便可以嫁给人家做妻了?做梦!”那女人气冲冲把话说完,这才一甩袖子走了。
蒋怜站在那里,呆呆望着她。
过了一会儿,她咬紧牙齿,扭头就快速往宅院走去。
玉兰轩不大,但比翰林别院精致了许多,院落里的细竹兰叶长得很好,鸟雀时不时发出悦耳的叫声,一阵微风吹过,蒋怜还能闻到不知何处飘来的花香。
陆衡清在这里有一间书房。
这书房位置背光,不似她的卧房开门就是小桥流水,蒋怜走进去时,还带了一盏烛灯。
蒋怜来到书桌前。
书桌上放着几本册子,蒋怜夜晚看到过几次,陆衡清对着这些册子书写。
其实蒋怜也一直问自己,如果说陆衡清是觉得她吵闹,才把她放在这里,那他为何每晚下职还要从那么远的翰林院来这里。
唉。
蒋怜摇摇自己的脑袋,拿起一本书册。
书册封面没有题字,但她知道,这里面满满当当装的,全是陆衡清的手迹,
她看着那书册,深吸一口气。
打开。
哐当。
蒋怜只看了一眼,书册便掉在了地上。
她迅速又拿起一本,翻开来看。
又是一愣。
她双手有点颤抖,下意识往后退了几步。
后背碰到了书架上,身后的一只箱子硌得她疼。
蒋怜转身,看着那木编箱子。
想了一会儿,她放下书,取下那箱子,打开。
箱子里都是些他那时上学的书籍罢了。
蒋怜一本一本拿出来,打开,翻阅,阅翻,翻到最后,越翻越难受。
陆衡清、陆衡清这个人,是故意的吗。
无论书桌上的册子,还是他上学时的书册,那里面的一笔一划。
都是标准的书写字体。
蒋怜双手颤抖,不信邪地继续去掏箱子里的书。
她不信他的笔记会那般标准。
但当她又拿起一本书册后,目光一滞。
那本书册下,压着一件东西。
红色的,柔软的布料。
是她的……
蒋怜把翻出来书全部重新砸进书箱里。
她又去翻这书房的其他书箱。
她不信,她不信陆衡清的手迹就是那般!
蒋怜不停翻箱倒柜,翻着整个书房的东西,好几箱书被她掏空,柜子里的东西也被尽数取出,到最后,就连那书柜上方她够不着的箱子,也被她想办法取了下来。
只不过她踩着凳子不稳,取那最高的匣子时,连人带盒一块儿摔了下去。
蒋怜摔在地上,眼睁睁看着匣子里的东西散落一地。
这回,匣子里装的不再是散发油墨香气的书册。
而是一些,古怪的玩意儿。
绳子……
蒋怜盯着那些东西,骤然一愣。
而后才后知后觉,才闻到了那箱子里的东西散发的味道。
是一股极好闻,极熟悉的味道。
是她身上那独一份的珑玉尽霜。
第54章 逃离(1)
天色晚了, 陆衡清回到玉兰轩,坐在厅堂里,下人将饭食端了上来。
饭色恰到好处地诱人, 当然亦是一些他通常吃的东西。
蒋怜这阵还不会回来,他是知道的。
按照习惯, 他先端起手边的汤来, 瓷勺沿着碗边舀了舀,透透热气, 而后正式舀一勺汤出来, 准备喝下去。
可就在汤到嘴边时,他眉头皱起。
“少爷, 您怎么了?”霍鹰立刻显得紧张,连忙问。
陆衡清放下汤。
霍鹰立刻上前去, 在汤里放了一根验针进去。
他慢慢看着那针变色, 心中一惊。
“怎么可能, 谁人会在此处给少爷您……”
陆衡清没等他说完, 只道:“叫今日后厨的人过来。”
霍鹰带人提刀围在一众与后厨有过关系的下人周围,很快,问出了实情。
“少爷, 不是我们,我、我只瞧见了夫人,夫人进过后厨……”一个丫鬟终于憋不住了,哭哭啼啼地说。
霍鹰一愣。
……
一场问询结束, 陆衡清的饭菜凉了许多。
“少爷……”霍鹰在一旁看着他, 不知该说些什么。
陆衡清坐在桌边, 眼神静静盯着那笼罩在烛光中的汤,许久。
“要不还是让厨房重新给您做一份吧, 这菜都凉了。”霍鹰终于忍不住道。
陆衡清这才开口:“不必。”
“可少爷您不能饿肚子啊……”
“嗯。”陆衡清说着,重新端起来那碗汤。
霍鹰吓了一跳:“少爷!那汤有毒!”
“我知道。”陆衡清说完,慢慢用瓷勺舀了一勺汤出来,递到嘴边,一饮而尽。
“少爷您……”霍鹰看着他的动作,懵了。
“今日之事,不要传出去。”陆衡清又道。
说罢,他拿起筷子,开始吃菜。
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
“祁宣!”醉烟楼前蒋怜叫了一声祁宣的名字。
“大人。”祁宣的属下闻声马上警戒,腰间的剑出鞘几分。
“不必。”祁宣道,而后从属下旁经过,径直来到蒋怜面前。
方才还冷肃的脸上有了笑意:“蒋姑娘,别来无恙啊。”
“这几日你去哪儿了,给你写信也不回,还不是让我在这里遇见了。”蒋怜一见他,便生气道。
“发这么大火干什么,”祁宣笑意更盛,“蒋怜,你这是想我了?见不到我,心急如焚?”
“是啊。”蒋怜直接道。
祁宣看着她,脸上笑意褪去,又道:“我这几日在查案,还未来得及看信件,更不知道你给我写了信,今日这案收尾,醉烟楼刚好与此案有关,所以我过来一趟。”
“不必解释,”蒋怜抬起头看着他,“祁宣,你什么时候有时间。”
“很快,也许明日。”祁宣道。
“我答应你了。”蒋怜又道。
“什么?”祁宣皱眉。
“你不是说要带我去灵云寺治我那病么,我答应了。”
祁宣看着她,惊讶地笑了一下:“蒋怜,你答应得如此之快,倒是我没想到。”
“还有更快的,”蒋怜道,“明日我就想上灵云寺。”
“如此着急?”
“是啊,”蒋怜继续问他,“祁宣,你答应过我,要我四年待在灵云寺中,而后每月去便可,也即是说,四年后你来养我,对么。”
“是。”祁宣看着她。
“行,一言为定,”蒋怜转身就走,“明日你便来此处接我。”
祁宣沉默一会儿,又对她道:“蒋怜,你都没和离,是不是太着急了?”
“我想先体验一下,不可以么,”蒋怜回身,“还是说,你对我承诺的那些,只是玩笑,如今我当真了,你却后悔了?”
“怎么可能,”祁宣又道,“那便说好,明日你到此处等我。”
蒋怜不再说话,继续转身离开。
“蒋怜。”祁宣又叫住她。
蒋怜停住脚步,却没有回头。
“不是我要后悔,”祁宣又道,“我是希望,你不要后悔。”
蒋怜没说话,继续抬步走了。
……
几日后。
蒋怜跪在蒲团上,望着面前那一尊铸金佛像。
灵云寺地势高,入了夏,竟还有春桃开着。
几只鸟雀叽叽喳喳飞在桃枝上闲庭信步,大概是耐不住山上寒凉,翅膀一扇,重新朝着山下那片繁华京城飞去。
颂云殿里香火缭绕,周边有僧人盘坐念经,蒋怜就这么一直跪着,呆呆望着面前的佛像。
一个小僧人看不下去了,来到她面前。
“蒋施主,”小僧人道,“若是实在撑不住,也可以去歇一会儿。”
“有什么可歇的,你们这里的床硬得像石头,睡着,不如坐着。”蒋怜有气无力道。
小僧人无言,想了一阵,又道:“那不若施主用些饭食,这几日给您打的饭,您连半碗都吃不完,如今没有力气,也正是因为此事。”
蒋怜继续盯着那佛像出神,又无力道:“有什么好吃的,清汤寡水,没有一点胃口。”
小僧人:……
他真不知该说些什么了。
只是负责教化这位施主的空尘师父暂时去忙别的事了,让他代为看护。
本来是需要他盯着施主诵经念佛,但这位施主,只念了一会儿,便停下来不念,只目不转睛盯着佛像。
如此走神,也静不下心,修不了身,还不如去休息,去吃点饭食,况且这女施主本来就脸色不好……
小僧人正发愁该怎么办,正好,空尘来了。
“师父。”小僧人喜出望外,连忙走过去。
空尘朝他点头,然后看向蒋怜。
小僧人为难道:“师父,并非是徒儿懒惰,只是蒋施主实在是……”
“我知道,”空尘只道,“你且忙去吧。”
“是。”小僧人如释重负,走了。
空尘上前。
“阿弥陀佛,蒋施主。”
蒋怜转头看向他,张口欲说什么。
“蒋施主不若随我来。”空尘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很快道。
蒋怜不再说话,只起身跟着空尘走了。
穿过灵云寺蜿蜒曲折的走廊,路过一座座空阔的佛堂大殿,绕过山峰溪流,终于,蒋怜看到一与众不同的寺庙。
这庙四面都被金色的网绳围挡住,整个寺庙不大,却通体用的暗色砖石垒砌而成,屋顶瓦片质感酷似琉璃,却散发着隐隐的黑紫色光泽。
这里听不见鸟叫,蒋怜甚至觉得天色都比别处暗一些。
总之,很渗人。
“施主有请。”空尘邀请蒋怜进庙。
蒋怜看了看他,想了想,硬着头皮进去了。
一进去,她便被庙里灯火缭绕的景色惊了一下。
这里的寺庙供奉的不是神佛,而全是牌位。
黑色的,死人的牌位。
而供奉用的白色蜡烛,烧出来,竟也带着隐隐黑紫色的光芒。
“你带我来此作何?”蒋怜马上问。
“以后这便是施主修习之处。”空尘又道。
“此处有什么好修习的。”蒋怜又道。
“是啊,此处相比其他佛殿,的确差上许多,甚至施主长此以往在此生活,用的饭食更不如灵云寺其他处所,穿的布料更粗糙,睡的床会更加冷硬,也许卧榻漏风,还生着许多虫。”
“你说这些,是想让我知难而退么。”蒋怜问。
“不,”空尘摇头,“恰恰相反,贫僧只是想告诉施主,施主的病,极为难消,我们已经尽最大力让施主尽量感到舒适,可其实,施主若想解病,需过得更加痛苦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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