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门扉被敲响。
桃喜问:“谁呀?”
“是小僧。”门外答。
黎婉反应过来,是她托着去京都换糕点的小和尚,可今儿不是初一十五呀?
桃喜打开门,门外的小和尚施礼道:“黎施主,京都玉食记送来的东西,让我转交于你。”
“可是玉食记掌柜送来的?”桃喜猜测。
“听掌柜的说仍是那位欣赏黎施主墨宝之人所赠。”
黎婉问:“你可曾向掌柜透露过我的身份?”
“施主放心即可。”小和尚摇摇头,“贫僧只说是寺中人,亦算不得说谎。”
“那便好,多谢小师傅了。”黎婉笑了笑。
“贫僧先告辞了。”他把手中锦匣递给门口的桃喜,施礼离去。
桃喜眼睛盯着手里的锦匣,兴奋说道:“小姐你看呀,这盒子好漂亮,不知装了何物。”
黎婉接过锦盒,盒身雕刻纹理精致,盒盖边缘镶着银边,单是这盒子便价值不菲。她小心翼翼打开盒盖,霎时睁大了双眼。
这里面装着六块做工精致的糕点,桃花花瓣的样式,糕点散发出淡淡的花香,最与众不同之处竟全部都是透明的!
“这是何种糕点,从未见过。”她闪着亮晶晶的瞳眸,一副新奇的模样。
“奴婢也是头一回见透明的糕点,莫不是玉食记出的新招牌?”桃喜同样目不转睛。
“一定很贵重吧……也不知这位好心人怎如此善心。”黎婉感叹。
万万没料到,她会在生辰日收到一份如此惊喜的“贺礼”。
她知晓今日送来只是巧合,恰好撞上她生辰,可她仍旧很欢喜,因为她今年收到了四份贺礼,比往年多一样。
它的珍贵之处在于意料之外。
“如此大手笔,定是位贵人。”杏留道,“想必是打心底欣赏小姐的字。”
桃喜嘻嘻一笑:“弄不巧是位俊俏的公子哥,也算是桩天赐缘分呢!”
黎婉被闹了个大红脸,磕磕巴巴训她:衣无尔尔七5二八一“瞎说什么呢,我可是要皈依佛门之人,什么缘分不缘分的……”
杏留说:“小姐你糊涂了,你只是在善灵寺念经,又不是真出了家,还打算不成亲不成?”
“就是就是,奴婢看的话本里才子佳人天生良缘,不知多般配恩爱,小姐你都不羡慕?”
黎婉哪里懂这些,脸颊愈发红了:“跟一个陌生男人成亲有什么好的……”
“可奴婢听闻夫妻之事,咳咳——甚有趣味。”
“不许再说!”黎婉恼羞成怒。
“哈哈哈——”两个丫头笑成一团。
……
回忆戛然而止,黎婉阖了阖眼。
今日得闲,或许可以去趟玉食记,说不定掌柜的已经回京,也好去打听打听那位贵人。
她抬头望天,发觉天色沉了些,没往日亮堂。事不宜迟,为了晚饭前赶回,黎婉遣人驾了辆马车,一刻钟的功夫便到了陌柳街玉食记门前。
倒是巧了,掌柜的竟真的已经回京。
玉食记仍旧人来人往生意兴隆,掌柜的约莫四十岁出头,是位长得十分面善的妇人,见着客人连忙招呼,亲亲热热地询问她想吃点啥。
黎婉既然来了,空手而回总不太好,她随手点了几样常吃的糕点,掌柜的遂喜笑颜开地替她包好装盒。
临走前,黎婉小声问:“掌柜,你可否告诉我买走你经文的人是谁?”
掌柜的微微一愣:“哎呦,这我倒是不晓得,像是哪家的贵公子,可气派嘞。”
“贵公子……?”
“是呀,看起来蛮年轻的,打扮得贵气十足,出手格外阔绰,肯定不是普通人家。”
“哦,原来如此,多谢掌柜了,您家糕点特别好吃。”少女脸上露出甜甜的笑。
“喜欢就常来啊哈哈。”
待出了门,跟着黎婉一同出府的桃喜凑上来问:“小姐,可要奴婢去查查这位贵公子的来路?”
“罢了。”黎婉思虑片刻,“万一被温寂言知道我在外面打听年轻男人,还不知要被怎么教训呢……”
若是走漏了风声,于她名声也不好。
闻言桃喜嘿嘿笑出声,不怀好意打趣:“怎么教训啊,说来听听?”
“你这丫头,总是不正经!”
晚霞黄昏路长长。
车至太傅府邸门前,黎婉撩起车帘,才下马车便一脑袋撞上堵结实的胸膛,捂着脑门抬头一瞅,与等候已久的太傅大人目光交汇。
前些天来月事她厚着脸皮黏了温寂言好久,一不顺心就闹小脾气,事后才觉得羞耻不已。这两日刻意装了几天矜持,试图挽回她无理取闹的形象。
也不知温寂言有没有发觉她最近变乖不少……
温寂言摇头失笑,点了点她:“冒冒失失。”
她眨眼惊讶:“你该不会是特意来门前接我的吧?”
“不然呢?”他牵起她泛凉的手,“再不献殷勤,我都要失宠了。”
第39章 生辰
黎婉明知他在说笑, 却还是傻乎乎解释:“我不是故意冷落你的。”
温寂言继续逗她:“那婉婉因何冷淡不已,莫不是到手便不珍惜?”
黎婉:“……”
什么到手就不珍惜,她何时把人搞到手过,好一个颠倒黑白!
她小声嘀咕:“你倒是让我得手试试呀……”
“嗯?”他忽而俯首贴近。
清雅荷香若有若无划过她鼻尖, 不免令她想起前段时日二人抵额而眠的缱绻, 只要一闻到温寂言身上的气息,她就本能地想要贴过去。
就像蝴蝶闻到花香就忍不住驻足。
“哼, 谁让你不告诉我在忙什么, 整天神神秘秘,我也是有脾气的。”她又思及此事,疑惑未被解答的小幽怨再度笼上心头。
她没有承认自己是因害臊才装了矜持, 反而把问题抛回给温寂言。
少女眨着漂亮的杏眼,轻蹙眉尖之时眼睫微微下垂, 灵动之余更添几分娴静, 分明是抱怨的语调, 却隐隐透出娇蛮。
太傅大人扬了扬眉梢,意味不明道:“我家婉婉可真是愈发了不得了。”
黎婉听不懂他打的哑谜, 便默默牵着男人的手没吭声,思绪再度转回明日的生辰如何庆贺之上。
正所谓当局者迷,身后跟了黎婉多年的桃喜可是看的一清二楚。
她扯住温寂言身后的魏刀, 压低声音说:“你有没有觉得我家小姐变了很多?”
魏刀拧起眉头, 做出思索的模样, 桃喜以为他在慎重思考便没有打断他的思绪,大半晌后, 魏刀总算不紧不慢开口:“其实吧, 我从前又不认得夫人,改不改变的我还真看不出。”
桃喜无语至极:“那你还琢磨这么久!”
“我这不是在想夫人刚过门时啥样嘛。”魏刀理直气壮。
“那你头回见我家小姐之时, 认为她是何脾性?”
魏刀不免想起宫宴月夜,以及那干脆利落的一闷棍。
他感叹道:“胆气过人。”
“哈?”桃喜觉得眼前人莫不是个傻子,“你会不会看人呀……”
“我觉得我家小姐越来越骄矜了,从前可乖可乖呢,现在吧……那个词叫啥来着,诶对!恃宠而骄!”桃喜拧着手绢说。
魏刀则道:“我倒觉得夫人变矜持了不少。”
初见就敢敲晕当朝太傅,未出阁敢直接钻男人怀里讹人,刚下旨赐婚就要他家主子即刻娶她过门,桩桩件件,给他一万个胆子都不敢想呀。
现如今再瞧呢。
他目光追上前方手牵手的小两口,他家主子垂首不知在少女耳畔讲了什么混账话,少女脸颊顿时飞上大片红霞,气鼓鼓地甩开男人的手。
随后他家主子强势地把少女拥进怀里,笑眯眯低声哄人,前一刻还羞恼不已的小姑娘把脑袋垂下去,软软地蹭了蹭。
一个含羞带怯,一个不知收敛。
魏刀和桃喜同时发出“简直没眼看”的感叹。
桃喜继续道:“我家小姐在嫁人前明明都不好意思多看陌生男子一眼,现在可倒好。”
魏刀摇头呛她:“那你这个丫鬟忒不上心,连自己主子的本性都不晓得。”
“我不晓得难不成你晓得?”桃喜认为他在胡诌八扯。
魏刀众人皆醉我独醒:“说了你也不懂,唉。”语罢摇着头走了,独留在原地的桃喜感到莫名其妙。
这人没事吧?!
……
翌日,天蒙蒙亮。
黎婉早早就起身梳妆打扮,准备回娘家一趟。临行前她特意嘱咐温寂言今日不可乱跑,要在府里等她回来,不然她就要生气。
她没有提前告知温寂言今日是她生辰,可能是从小到大除了她爹爹和两个丫头就没人陪她庆生,冷清惯了,致使她不好意思将此事告诉温寂言。
早早告诉对方的话,就好像是在故意讨要什么一般,她觉得别扭。
她想等到夜里让温寂言陪她吃碗长寿面就行,那样就已经很开心了,别无他求。
远远而望,黎府门前站着熟悉的身影,显然等候已久。黎蒙就这么一个宝贝闺女,哪能不想念,他眼含热泪看着被养的白白嫩嫩的黎婉,心中无限宽慰。
他不禁想,温寂言的确未食言,黎婉嫁到太傅府果真没受半分委屈,连气色都比从前要红润照人。
“爹爹!”黎婉撩开车帘,迫不及待一路跑过来。
黎蒙咧开嘴笑:“又不是未出阁的小姑娘,急匆匆的像什么样子,稳重点稳重点啊。”
黎婉才不听他那套:“想不想我?我的生辰礼呢?快拿出来我瞧瞧。”
她还记得前世这时候,父亲来善灵寺送了她一块成色极好的翡翠玉镯,格外衬气色。虽然已经提前知晓了生辰礼,可她在打开盒子之时仍旧做出兴奋的模样。
打开红漆小木匣,里面安安静静躺着一串佛珠。
“诶?”她惊讶,“居然是手串呀。”
黎蒙边走边解释:“你既已成亲,为父总不好逼你去佛寺,这佛珠可是我精挑细选来的,你抄经书时记得戴在腕上,自有佛祖保佑。”
“原本给你选的翡翠镯子来着,不过我看你这满头珠翠的,应当也不缺。”
黎婉摸着手里圆滚滚的佛珠,这种熟悉的触感令她一下子回想起善灵寺的种种,佛珠好啊,她的老朋友了,上辈子最后三年就没离过手!
兜兜转转,还是逃不了。
黎蒙逮着机会关心道:“温太傅对你如何?这都过门两个多月了,新鲜劲儿应当已消耗得差不多,他可有冷落于你?”
“这男人啊,顶多新鲜三个月,他若真——”
“哎呀爹爹,你别老打听这些事……”她脸皮薄得发烫,“子鹤才不是那种男人呢。”
“嘿呦你这丫头还不信,你爹爹我是男人,男人最了解男人。”
黎婉噘起嘴巴:“哼,不信。”
黎蒙一口气差点憋死:“胳膊肘往外拐。”
父女两人许久未见,唠完嗑便开始斗嘴,不知不觉竟已过去大半日。黎蒙抬头望天,怕耽误她回府时辰,毕竟成亲后头一回过生辰,在这儿陪个老头子算怎么回事。
黎大人开始装模作样撵人。
“赶紧回家。”
黎婉心里明镜似的,笑了笑挥手告别。
马车摇摇晃晃,她舒服地坐在里面小憩,行至中途,突然调转了方向,黎婉忙不迭打起帘子问:“这是要往哪儿去?”
驾车的车夫道:“温主子嘱咐小人把夫人送到洞心湖。”
洞心湖?京都三大湖之首,以开阔景盛著称,许多达官贵人爱春日里泛湖游船,首选定是此地。
可如今是冬日,湖泊四周既无繁花也无翠林,光秃秃一片,总不能是来游玩?
最主要的是,温寂言因将军夫人溺水之事向来不喜踏足水多的地方,怎么会邀她来洞心湖呢?
内心诸多疑惑,问车夫亦不知,她只好按下心绪,静静等候。
车窗外已是落日熔金,路途崎岖婉蜿蜒,几个时辰转眼而逝。她怀着满腹疑问,逐渐接近传闻中的洞心湖,湖畔风萧瑟,风凛凛而过,湖面泛起圈圈波澜。
岸边停歇着一艘气势磅礴的船舫,形似龙船画舫,中建高层楼阁,雄赳赳气昂昂地匍匐水岸边缘。大船旁边迎风站立玄衣狐氅的男人,他不笑时眉眼凝着几分冷意,气质冷峻迫人。
黎婉见到温寂言便急匆匆下车扑了人满怀,气呼呼说:“不是说好在府里等我?”
温寂言为她披紧狐裘,拢着少女上游船解释说:“难得过生辰,憋在家里多没意思。”
“你怎知今日是我生辰?”她瞪大眼睛,难不成她梦语时说漏了嘴?
“若连夫人的生辰都不知晓,岂非太不用心。”
黎婉顿时心虚不已,她好像从来都没问过温寂言的生辰……呜呜呜她好不用心!回府一定要找人好生打听打听。
她抬起头,满船灯笼骤然点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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