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去可别告诉他, 省得又闹人。”
“所以说此糕点整个大乾只有你有,可对?”她目光灼灼盯住他, 心脏跳得快要从胸膛钻出来。
他嗯了一声:“不错。”
居然是他……黎婉从未想过那个人竟是温寂言, 年轻贵气、赏识书法……还常去玉食记。她记起来了,去赌坊那日他正好从外给她带了糕点,傍晚再去玉食记时, 经书已经被买走。
太子殿下曾说他常常缠着太傅给他从玉食记带糕点,如此说来, 前世温寂言也应当常光顾玉食记, 因而得以见到她的字。
赏识她的人, 从前世到今生一直都是同一人。
原来,她与温寂言前世便有缘分。
她的眼睛泛起水雾, 氤氲欲泣。
温寂言不知自己说错何话,竟惹得眼前的少女红了眼眶,盈着一汪秋水凝望他。
“子鹤……”她无措地轻声呢喃着。
怎么还撒起娇来了?温寂言心里如同被小猫轻挠, 认真问:“哭什么?”
听着对方温和的嗓音, 从前好不容易压下去的愧疚之情再度泛滥成灾。他是她的贵人、恩人, 那她今生重来所做的一切,是否是恩将仇报呢?
她要不要主动认错呢?
告诉他这一切都是她筹谋的骗局, 只为逼他娶她过门。
可是她不敢, 她怕温寂言真的觉得她很坏,她从小到大乖巧听话, 唯独坏过这么一回……偏偏是对温寂言。
黎婉独自悲伤春秋,眼泪顺着脸颊吧嗒吧嗒砸在金丝楠木桌面,全无所觉的少女哭得起劲,坐在一侧的太傅大人忍无可忍,捏住她的下颌问:“故意惹我心疼?”
她小声啜泣:“我不是故意的……”
不是故意赖上你,不是故意强扯这段姻缘线。
温寂言用指腹为她擦去泪花,蹙眉道:“夫人有话不要憋在心里,说出来便是。”
他素来擅长揣度他人心意,纵使面对心性易变的圣上亦有应对之法,唯独对眼前娇滴滴的小姑娘没了辙。
前刻晴空万里,下一刻便阴雨绵绵。
常言道女儿家的心思男人别猜,从前他一笑置之,如今倒是不得不信。
黎婉握住他的手,将脸颊轻轻贴在男人手掌心蹭了蹭,哽咽着说:“你别对我这么好,我怕……我怕有一日对不起你。”
闻听此言,太傅大人险些气笑了,掐住眼前小猫白嫩嫩的光滑脸蛋,低声威胁:“做对不起为夫的事还要提前告知于我,婉婉是真当你夫君没脾气了?”
“莫非婉婉看上了外面哪个野男人,才无缘无故说这种话?”
黎婉眼泪还未擦干,着急反驳说:“才没有,哪个男人有你野呀……!不许胡说八道!”
莫名变“野”的温寂言:“……”
“啧。”温寂言咬牙道,“欠收拾。”
立马怂巴巴装乖的黎婉低头扒拉饭菜,把脑袋埋进饭里,细看少女低垂的脖颈,染上一大片胭脂红。
水晶花糖糕被她吃得干干净净,舌尖回荡着甜滋滋的味道,甚至比前世头一回所食之时还要甜上几分。
偶尔抬头看一眼温寂言,对方永远把目光放在她身上,她缩了缩脑袋,莫名其妙在意起自己的形象。她想,吃这么多会不会像个小饭桶呀……会不会很丑?
她最近真是越来越扭捏了。
“吃饱了?”他问。
“没有。”她抿抿唇,“吃撑了……”
“到榻上去,我为夫人揉一揉也好消化。”
“好。”她满腹心事,对方说什么她只晓得点头。
夜半,摇曳帷帐深处传来低语声。
“温子鹤,说好的揉肚子……你在碰哪里!”
“夫人,帐内太黑为夫着实看不清。”
“你当我是三岁小——唔唔!”
……
翌日晌午,二人驾车而归,温寂言先送黎婉回太傅府歇息,紧接着收到一封密函,便匆匆赶去东宫。
昨夜温寂言在身边,黎婉无暇思索骤然得知的真相,如今独坐在府里的水榭处凭栏,心里酸涩不由自主地往上冒。
她手里捧着一个圆圆饱满的橘子,一瓣一瓣地往嘴里塞,不停嘟囔着:“坦白、不坦白、坦白、不坦白……”直到最后一瓣橘子被一口吞下,恰好数到“不坦白”。
不坦白……
天意如此,她要继续隐瞒温寂言吗?
身后突然传来轻快的脚步声,黎婉微微扭头见来人是杏留。
杏留“呀”了一声,惊奇感叹:“小姐,你居然在吃橘子。”
黎婉一脸莫名其妙,吃橘子咋了,这是什么稀罕物不成?她瞅了瞅手里的橘子皮,没有丝毫异样,遂疑问:“你这丫头,莫非没见过橘子?”
“喏,这儿还有不少,给你一个。”
“橘子奴婢见得多了,”她捂住嘴唇偷笑,“但嘴巴肿成这样还能吃橘子的人,着实少见。”
黎婉:“……”
她嗖的一下把递出去的橘子无情收回。
“昨夜跟温太傅温存了一宿?”她笑眯眯调侃。
“才没有呢,就是……多亲了一小会儿。”她连忙低下头去。
黎婉突然想起杏留是她的帮凶,便把她拽到自己身边坐下,望了望四周无人才低声说:“杏留,你说温寂言以后知道真相会不会讨厌我?”
杏留睁大眼睛:“小姐何出此言呀?”
“我就是……觉得自己做错了。”她皱起小脸,“温寂言这么好的人,被我祸害至此。”
“小姐,你可别瞎说。奴婢虽不了解温太傅,可奴婢认为倘若他真心喜欢你,就算以后得知真相也不会真的弃你于不顾的。”
“更何况当时奴婢仔细观察过,周围连个鬼影都没有,不会被发现的。”
听完这话黎婉更慌了,她皱起眉头:“可是我如何晓得他是否真心?”
刚嫁进门时温寂言说过,位高权重之人,有何真心可言。她曾问温寂言是否有真心,彼时他只答了她一句:你想要?
那时她心里想的是不在乎,她不在乎温寂言是否真心,她只想与他一晌贪欢罢了。
眼下欢没贪成,她倒是对他的真心有了一丝在意。
杏留想了想说:“奴婢也不是很懂,桃喜不是爱看话本子吗,常说什么情比金坚、生死与共之语,若能为对方豁出性命,或许那就是真心相爱吧。”
黎婉长叹一口气:“那没戏了,我与子鹤也就是吃吃喝喝搂搂抱抱的酒肉关系,跟真心二字边都搭不上。”
“就算温太傅现在没动心,不代表以后不动心呀,只要小姐在他发现真相之前让太傅大人对您情难自拔,一切困难就都迎刃而解了!”杏留乐观开口。
“可是我不会。”她连哄对方圆房的本事都没有,如何让对方动心呢。
“小姐,奴婢一直有问题没问过您。”她神色忽而正经。
“什么事儿?”
“当初您为何要奴婢敲晕太傅大人呀,奴婢从未见过小姐做如此出格的事,难不成是一见钟情吗?”
黎婉噎住不知该如何解释,重生之事听起来太过荒谬,还是不要轻易说出口为妙,她顿了顿说:“我只是想找个好夫家。”这应当不算撒谎,她确实想找个京都最好的男儿。
“所以当时小姐并非深爱太傅大人?”
黎婉心中一团乱麻,仿佛做错事的孩童般垂下脑袋轻轻点头。
杏留又问:“那现在呢?”
“小姐现在真心喜欢温太傅吗?”
黎婉怔住片刻,缓慢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杏留叹气:“依奴婢看呀,小姐您还是先把自己的感情弄清楚,再考虑温太傅那边吧。”
“哦……”她好委屈。
……
月上柳梢。
夜里,温寂言轻手推开卧房门,浓重的酒香扑人满鼻。
案上摆着东倒西歪的酒壶酒盅,发生了何事一目了然。
踏进房门还未来得及站稳,一个醉醺醺的小糯米团子就扑进他怀里,黎婉抬起酡红小脸,如云霞般艳丽,眼底浸湿水光淋淋:“哪里来的野男人,敢碰本夫人!”
口吻凶狠。
温寂言大脑短暂空白一瞬,随后捏住她的嫩脸笑道:“蛮不讲理的小娘子,投怀送抱还要骂我?”
黎婉醉得分不清谁是谁,噘着嘴巴凶巴巴:“不许捏我的脸,我夫君才能捏。”
“你夫君人呢?”他攥住人手腕。
“不许牵我的手,我夫君才能牵。”她扬起眉毛用雾蒙蒙的眼睛瞪人。
“这儿不让捏,哪儿不让碰,在下如何扶夫人歇息?”
黎婉呆呆反应不过来,掰着手指头数数:“脑袋不能摸,脸颊不能捏,胳膊不能碰,还有还有……”她忽然捂住胸口,脸颊红乎乎,“这儿更不能摸,这是我夫君最喜欢的。”
温寂言:“……”
“你夫君难不成是个禽兽?”温寂言想把眼前这个胡言乱语的小团子嘴巴堵上。
黎婉认真摇头,十分诚恳解释:“我夫君分明是衣冠禽兽。”
温寂言忍无可忍,打开卧房门喊了声魏刀:“煮碗醒酒汤过来,不得有误。”
“遵命主子!”
再度合上房门,醉醺醺的少女从身后圈住他的腰,探头探脑嗅了嗅,荷香满怀:“你身上真好闻。”
“你对陌生野男人这般动手动脚?”温寂言攥住她肩膀摁在门板上,强势地挡住去路,“不怕惹火上身?”
“你想干什么!”她嗅到危险的气息,剧烈挣扎扑腾,“你你你再这般无礼,小心我夫君宰了你!”
温寂言凝视她朦胧醉眼,低头逐渐靠近,滚烫气息与酒香交融,他嗓音低沉如同蛊惑:“你好好看清,我是谁?”
闻言,她努力睁大眼睛,仔细辨认一会儿,笃定道:“俊朗的登徒子。”
他闭了闭眼,柔声哄:“我就是你夫君。”
黎婉冷笑一声:“我夫君从不贪图我身子,你休想骗我。”
“登徒子”太傅大人决定不与小醉鬼讲道理,遂审问道:“从哪儿弄来的酒?”
“去我夫君酒窖里偷的。”她瘪瘪嘴,“嘘,你可千万别告诉他,不然他得嘴对嘴让我把剩下的酒全部喝完才饶人。”
温寂言赞许:“好主意。”
他又问:“为何饮酒?”
“我在借酒消愁。”她实话实说。
“愁什么?”
黎婉原本想说愁弄不清自己究竟喜不喜欢温寂言,可是酒麻舌头令她说话打磕巴,最后说出口的却是:“我竟不喜欢温寂言。”
第42章 酒疯
“不喜欢?”他低头反复咀嚼这几个字, 其间手掌轻拢少女耳廓,顺着耳垂一路抚过莹润的下颌线,巡视地盘般摩挲,“好一个不喜欢。”
温寂言眸中罕见地露出凌人之势, 嗓音沉若深潭:“婉婉既主动来招惹我, 如今就是后悔也为时已晚。”
轻吻落于少女耳畔,激得她一阵战栗, 纵使醉酒她仍旧拥有察觉危险的本能, 她缩了缩脑袋语调放软了些许:“你别这样……我夫君很凶的,他会来找我的。”
黎婉醉得晕晕乎乎,三句不离她夫君, 仿佛这几个字能带给她安心之感。
“有多凶?”温寂言实在不懂他到底给她留下了何等印象,乃至喝醉还不忘说他凶。
“他会把我的衣服撕成碎片, 把我摁在水里动弹不得, 还会堵住我的嘴, 掐我的腰!”
温寂言简直哭笑不得。
这要是传出去,乍一听还真是挺凶残的。
最要紧的是这里面竟无半句假话。
“那你为何还要主动招惹他?”他一步一步诱使她说出实话。
“嗯……”少女眸光忽闪忽闪, 似乎在醉意当中努力寻找一丝清明,沉思片刻后道,“因为温太傅是全京都最好看的男儿。”
温寂言唇角不着痕迹地弯了弯, 继续问:“就因这个?”
她噘着嘴巴缓慢摇头:“不全是……”
“还有什么?”他目光灼灼。
“我想与他……共赴巫山。”
空气凝滞, 温寂言咬着牙问:“没了?”
黎婉委屈巴巴:“没了呀……”
“你的巫山也没了。”他宣判。
“你这人莫名其妙生哪门子气呀。”她觉得眼前的男人简直不可理喻。
“黎婉, 你真是好样的。”太傅大人掐住她下颌,想教训这醉醺醺的小东西都无从下手。
“你不许碰我, 我夫君会生气的!”她睁大朦胧醉眼, 笨手笨脚地胡乱挣扎,手腕的铃铛声叮叮当当。
温寂言憋着气冷冷道:“你夫君不要你了。”
铃铛声骤停, 空气刹那间寂静。
方才还在撒酒疯的少女突然安静,她的脑袋低低垂下去,紧接着,若有若无的啜泣声从静谧中弱弱响起。
“呜……”
温寂言捧起她的脸一瞧,少女已然哭得梨花带雨,晶莹剔透的泪珠大颗大颗往下砸,仿佛受了天大的委屈:“你骗人……子鹤不会不要我的。”
她满脑子都是温寂言发现真相后的无情,以至于轻易相信了眼神“陌生”男人的话语,夫君不要她了……一定是生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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