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其是这样一个御前大臣说死就死了,给的死因还是犯上不恭,实在草率。
众人知道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大事,既然宫中不愿明说,那么大家就可以揣测,虽然三阿哥四阿哥等人露了面,但唯独不见大阿哥,难道他们不能怀疑是二阿哥伙同怡亲王庄亲王造反假传圣意吗,隆科多作为御前侍卫和九门提督,难道不正是他们要铲除的对象?
胤禟气得大骂:“你们一个二个装的忠君体国,实际上不过是为了反对嗣君!皇上病未愈,尔等还要给皇上添忧,你们安的什么心!”
“真是好笑,你也说了是嗣君!我等要面见皇上!”
“好,见就见,看看你们有几个脑袋!”
弘昀道,“诸大臣所议皆有道理,皇上病体未愈,诸位可去养心殿拜见,只不能耽误皇父病体,至于登基仪式,暂缓。”
十三动唇,胤禟第一个不同意,“你疯了你,四哥的意思是叫你速速登基,莫要误了大事!”
“我所有皆是汗阿玛所赐,汗阿玛如今病着,我怎能不孝敬于病床前?诸位请了安,便要随我一同戮力稳定西南。”
大臣们面面相觑,礼部尚书道:“不知大阿哥何在?往日大阿哥代皇上处理过朝政,不知为何立新君这样大的事,大阿哥一直没有出现。”
胤禟当即冷笑,“大阿哥与隆……”
十三高喝一声,“荣亲王!”
弘昀道:“诸位大臣不是要见皇父吗?不如就现在吧。”
众人悄悄对视,荣亲王虽然没有说完,可是他们也察觉出言外之意,大阿哥与隆科多只怕是有什么瓜葛,才叫他如此愤然,再一想隆科多暴死,只怕这事儿大着呢。
到了养心殿,众臣依次而入请安,看到了床边儿的三阿哥和四阿哥。
床上的帷帐落着,大家见不到人,只能听见皇上微弱的声音,这叫大家对二阿哥为嗣君的不满略减。
“自今日起,退位为太上皇,二阿哥弘昀德才兼备,恭懋纯悫,深肖朕躬,圣祖仁皇帝于诸孙中最为钟爱,即日起继立新君,承续大统,朕病体未愈,二阿哥弘昀当孜孜不怠,勤政爱民,新君托付诸位,还望尔等辅助新君以固国本。”
“皇上……”
“阿玛!”弘昀道:“阿玛再过几日必能大好,儿臣愿为汗阿玛分忧,但新帝之位,儿臣不敢当。”
“休要拘泥拖沓误了大事,荣亲王速速为新君筹登基事宜,不可延误吉时。”
“阿玛!”
“出去!”胤禛强势,倦意涌上。
众臣立时山呼遵命。
弘昀的皇位就此定下,登基仪式在一个月后举行。
他先是在乾清宫里召见了大臣,发表了一番讲话,对张廷玉怡亲王还有荣亲王庄亲王等众臣肯定他们为国为君分忧,勉力大家一同戮力为国,对当初反对他的大臣,也赞他们忠心不二,风骨超拔,众人暂时松了口气,眼看新君板上钉钉他们也无法再触他霉头。
发表完讲话后,他立刻了解西北和西南的战事。
这是他换了新身份首要解决的大事。
西北的战事由年羹尧统领,姑父策凌带着蒙古骑兵一同抗击鄂罗斯,如今正在与他们敲定边界之事,一如当初雅克萨之战,大清与他们主动提及敲定边界,但是他们十分轻蔑傲慢,如今他们大胜,他们再次提出主动划定边界,然而鄂罗斯似乎还有其余的打算。
那他们不介意快战快决。
弘昀先是征询众人的意见,然后问三位皇叔的意见,见大臣之中有许多认为两边作战只怕不利战事,无论如何,还是先将其中一件做成。
弘昀颔首,道:“原先划定的边界鄂罗斯若是不同意,那就不必再接受和谈了,一直打下去!长寨之役,鄂尔泰和张广泗诛杀了作乱的土司,安抚了当地的苗民,可以‘以苗制苗’,同时设置流官管理当地事务。
贵州那里‘仲苗’势力最大,改土归流之事不可阻断,如今士气正浓,若是放弃未免误了百年大事,不可退!鄂尔泰设立参将营,扼守险要地区,推行保甲法,都是极合适之事。”
弘昀忽道:“西北那里不如我亲自前去督战如何?”
大家吓了一跳,纷纷反对,怡亲王力陈不可,道:“朝中诸事未定,如何能在此时御驾亲征?”
“是啊,皇上。”大臣们纷纷反对,“此事不妥,万万不可。”
“没错,千金之子不坐垂堂,事关社稷国本,岂可任性胡来,太上皇也不会同意!”
弘昀只能作罢,起身道:“那就继续打。”
此事就这么定了。
弘昀去了养心殿,先是去看了雍正,见他已经入睡,便去了弘昀的寝殿。
到时,他正带着枷锁斜斜靠在炕榻上,听到脚步声,扭头,看到是他,他收敛了面上的低落神色,端坐着瞧他。
“好久没见了。”
弘昀打量了他一眼,道:“我将你额娘的宫人全换了,日后她怎么活我说了算。”
“你敢!”弘晖猛地起身,双目死死盯着他,“你敢!我额娘是你的嫡母!阿玛也不会让你这么做!”
弘昀目光在他身上的枷锁一落,望向他,道:“阿玛在养身体,其余人也不会知道我怎么对她。”
弘晖被他的清淡的眼神刺到,眼中一红,“你要怎么放过我额娘?”
“你们又为何不放过我额娘呢?”
弘晖咳几声,深喘了口气,眼中布满了荒凉,望向他,“我们何曾伤过她分毫,难道不是她一直在顶撞为难我额娘吗,因为她,我额娘连皇后的体面都差点保不住,她一个妾室若非我额娘贤惠大度,她早就不知被剥过几层皮了!
当年我额娘让我防备你,说你会夺走我的东西,那时我对你如对手足,如今看来当真可笑!”
他眼睛赤红,里面是无尽的悔恨。
弘昀道:“弘时的事是不是你所为?”
“是我又如何?”弘晖傲然道。
弘昀道:“埋伏我,也是你的主意?”
“我说不是你们会信?”弘晖讽刺。
弘昀抿唇,“信。”
弘晖微怔了一下,嗤笑起来,“你信,阿玛也不会信!他只会向着你,永远偏宠你,到底是宠妃的儿子,嫡妻嫡子都可以抛掷一边儿!儒家伦常也可以抛掷一边儿!”
弘昀沉声道:“成王败寇,说这些又有什么用。”
“是,成王败寇……”弘晖眼中灰了一半儿,只剩下嘲意,道:“如今我已是阶下囚,生死由命,悉听尊便,但我额娘还有福晋都只是后宅女人,即便额娘对你额娘不满,也没有下过狠手,所作所为不过皆因我而已,你若心中有怨,只管朝我而来便是!咳咳咳……”
弘昀冷漠道:“那要看你如何做了。”
“你想让我做什么?”弘晖咳嗽起来。
……
夜间弘昀来到雍正的身边儿,彼时屋中的灯火亮着,雍正正靠在迎枕上,见他来,微微一笑。
弘昀上前,请了安,“阿玛今日身子如何?”
胤禛微微颔首,道:“都好,朝中……”
弘昀将今日与大臣商议的事儿说了一遍,胤禛连连点头,“正合适,正合适,鄂尔泰……”
“鄂尔泰是能臣,对西南事物掌握甚详,所行策略也都十分得宜,用人上儿子瞧着也是个极有能耐的人。”
胤禛眼中闪过一丝欣喜,要挣扎起身,弘昀赶忙道:“阿玛当心。”
胤禛喉间发出艰难的喘息,又躺下,瞧着他带着许多的探究,“我到底是什么毛病……”
第178章
◎登基为皇。◎
“丹药毕竟是从石料中得, 对身子不好。”
“腐朽之物中都能提的精华,何况那些东西……那紫阳真人还是年熙给我找的……”胤禛不大愿意放弃,心中有许许多多的疑惑, “那日你将我带到了什么地方。”
弘昀疑惑, “什么地方?”
“那日,一道强光照在我眼前,迷糊中我听到滴滴作响的声音……忽而在殿内, 忽而在一个极亮极亮的地方。”胤禛眼中满是好奇, 道:“是不是神仙待的地方。”
“阿玛, 没有神仙。”
胤禛轻哼一声,“你不说, 日后我要查你。”
弘昀浅笑道:“那等阿玛好了查我便是。”他掀开被子给他揉按了一会儿, 胤禛低声道:“弘晖……你打算怎么处置?”
“阿玛的儿子阿玛自己处置,但我要为兄长求情,不知道阿玛可生气?”弘昀轻声道。
屋中的光将两人笼住, 驱散了黑暗带来的冷清, 只剩下安宁, 这安宁里面带着几许温馨, 叫人觉得内心极宁静。
“关起来吧。”胤禛叹息,想到弘晖那些质问,气愤的同时,也惊诧他这么多年藏了这样深的怨恨之情, 这么多天思来想去,心中也升起愧疚。
可是作为君父他不会承认自己有什么错。实际上他也不认为自己有错, 他是父亲, 能给的都给了, 世子之位不是他决定的, 储君之位他不合适,他难道还要为了他心中的意愿置天下于不顾吗?
所以他没有错。
作为父亲,他自认做的也不少,无论是为了避免他作为王府的嫡子被福晋拿捏在手中,还是在他入宫后为他做的诸多筹谋,能做的都做了。
他的怨恨大约就像当初他作为那个被冷落的皇子渴望父亲的青眼一般吧,或者是作为嫡子父亲却宠爱他人而怨愤。
他承认待弘晖总比不上像对弘昀一样亲昵、对弘时一样宽纵,他如何能够溺爱长子,他做不到。
所以他有愧,甚至推弘晖出去平息朝中沸议,他也承认自己的利用。
回想过去那个小小的身影总是在晨昏之间读书,读书,无一日松快的孩子,他忽而有一种久违的心酸。
最听话最懂事的孩子总是容易叫人忽略……
“那……就按你说的?”胤禛语气带了几分不确定,作为帝王,当然要杀伐决断,不能走先皇的路,给下一任皇帝添烦扰,可作为父亲,他又实在不能狠下心肠。
如今他大约明白先皇的做法了,忍不住打量弘昀的神色,“要不,将他驱逐去海外?”
弘昀失笑道:“好好的一家人,何必分隔到天涯海角,明儿我叫大哥来给阿玛请安……”
胤禛动容一瞬,摇头,“不可不可,若是将他放出,你日后必然有诸多麻烦,又如何能震慑此后犯上的作乱者,糊涂!”
胤禛越想越觉得不行,“若他事成,他会怎么对我这个父亲?对你这个兄弟?也许他没有这样狠的心,可一旦坐上了那个位置,就由不得他了。你不可心慈手软!”
弘昀沉默一瞬,“是。”既然他这么说了,那他还有什么后顾之忧,“隆科多的亲信全都审问了一遍,直等阿玛处置。大哥的罪名儿子以为不能定,有碍皇家声誉。”
胤禛想起这个就生气,对隆科多更是愤怒无比,连骂了好几句,太便宜他了,如果不定这些人的罪,则弘昀名位终究被人议论,若定了罪,叫人知道宫廷之变,到时岂不是威严扫地,叫众臣议论!
“那个畜生!这样的险也敢冒!”
弘昀道:“隆科多的罪名阿玛来定,至于大哥,儿臣已对外宣称大哥身子不好,在养病。等到时,还要请大哥出来。”
胤禛思忖一二,颔首,“也好,你为着他的名声着想,这是你仁慈,若他妨害你,你尽可处置了便是!这是我的旨意!我到时叫张廷玉写到圣旨中。”
如果是他,他一定如此做,帝王可以有情有义,面对政敌也可以欣赏宽容,但绝不可天真,要让对方牢牢地在自己的掌握下,才可以安心地去做别的事。
而他说这话……也是为弘晖留一线生机。
无论是佟国纲因为鄂伦岱请奏先皇“请诛其子”,还是胤禔事败后,惠妃要求严惩,都是在给他们的儿子留一线生机。
他也一样,这是他给弘晖的最后一点宽仁。
弘昀道:“阿玛,翻个身。”
胤禛翻身,感受着他的力道,道:“朝中大事也忙,叫弘时他们来就是了。”
“就怕他们做不到位。”
“不会,都是孝顺的孩子。”胤禛轻声道。
“是。”
……
弘昀驱逐了圆明园的道士,留下了一些可以做实验的炼丹器具,下令内务府不许再往圆明园送桑柴白炭,同意了阿媛与额驸年熙入宫请安。
阿媛和额驸到时,弘昀正在批阅奏章,瞧见二人来,起身上前。
阿媛的面色还有点苍白,他忍不住拧眉,“才生完孩子,不好好养着乱折腾什么?额驸也不阻拦一二?”
年熙赶忙道:“臣知罪,公主担忧太上皇和皇上,在家中也坐不住。”
弘昀含笑,拉着阿媛做到一边儿,对她道:“无事,我就是怕你担忧,所以不叫你来,你倒好,自己来找苦恼。”
阿媛瞪他,“你还好意思说。”
弘昀知道她在说这两年的事儿,一笑认真道,“叫你忧心劳力了这么多年,是我的不是。”
阿媛眼中含泪,想到这几年的分离,和她的担忧就忍不住心酸,“你知道就好……罢了,不说这些了,人回来了就好,弘时呢?”
“在阿玛跟前尽孝呢。”
阿媛颔首,她还有许多话要问,道:“应当的,登基大典什么时候开始?”
“要不了几日了。”弘昀道:“你们先去拜见阿玛吧,额娘那里就不要去了。”
阿媛眉心一皱,她是听说了一些风声的,说是大阿哥被拘禁了起来,也有的说弘晖在养病,她也不知道宫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弘晖他……”
“养身子呢,若非他身子不好,也要替我在阿玛面前敬孝呢。”弘昀不动声色,面上一点叫人看不出兄弟二人之间的不协之处。
阿媛只得点点头,去了养心殿。
六月的天极热,禁卫步军屯守各处,礼部、鸿胪寺已提前将玉玺御案放置在太和殿御座的南面,群臣的进表恭贺之文、诏书等等皆已备好。
从太和殿前一直到城门外的御道两溜儿,陈列着威赫的卤簿仪仗队还有宫中的乐队,气氛庄严肃穆。
弘昀由乾清门乘坐金座而出,来到太和门处,在中和殿升座后,接受执事官员的大礼,在翊卫的导引下来到太和殿,礼部尚书再次奏请,他再升宝座,登皇帝位。
诸王贝勒贝子立在一处,众人见几位皇子并立一处,皆神态恭敬,而那位在舆论中的大阿哥也瞧着面色和悦,似乎不像外界传闻的那样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事。
他们心中有太多想法,但此刻不敢露出丝毫情绪。
在床上静卧了一个月的胤禛身体好多了,在弘昀登上皇位的时候,他被人推着而来,众人于是又呼,“太上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弘昀下了高台,摘了朝冠,上前拜见,“儿臣叩见阿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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