胤禛道:“起来。”说着拿过他的朝冠,亲自给他戴到了头上,正了正,端详他,眼中带着笑意,道:“去吧。”
“是!”弘昀眼中满是感动,知道这是为他正名而来的。
阶下鸣鞭,众臣行大礼。
看着乌泱泱一片人,在万岁声中,弘昀嘴角微微一勾,朝阳初升,金光撒地,琉璃瓦上的烂烂光华远射各处。
于这样居高的位置俯视众人,恰如登高俯视众山的渺小,自豪之感油然而生,也难怪人人都爱这高位。
他收了面浅淡的笑,望了眼苍穹的辽远。
登基大典完成,他去祭拜了太庙,一忙便忙到了日暮。
毓庆宫里,阿兰芝正在灯下读书,听到他来,赶忙放下书前来迎接,“臣妾叩见皇上……”
弘昀将她拉起来,瞧见她眼中淡淡的喜色,牵着她的手往里走,见她又要缩手,他轻嗔道:“现在我可是皇帝了。”
阿兰芝一笑,语气中带着一丝轻快,劝说道:“正因为是皇帝了所以皇上才更要注意呢。”
弘昀道,“为的不就是这么一天吗?规矩虽然重要,可夫妻之情也重要。”
阿兰芝含笑低头,眼中长久的阴霾退去,弘昀看着她的面孔,见这张飞扬的面孔在宫廷中的两年里变得愈发端庄,将她搂在怀里,道:“过几日我就下旨,封你为皇后。”
阿兰芝往他怀里贴了贴道:“我不在意这些,只要咱们永远在一处。”
弘昀抬起她的脸,道:“好。”
两人回屋说了会儿话,正要歇下的时候,乌日娜来了,在院内叫嚷不停,“皇上?二哥,二哥休息了吗?”
他拧眉,这臭丫头做什么,阿兰芝推了推他道:“皇上去看看妹妹吧。”
弘昀轻斥道:“把自己的丈夫往外推。”
阿兰芝只是浅笑道:“说不准是有什么要紧的事。”
弘昀摇头,“你不知她的恶劣。”说着起身出去了。
阿兰芝看着他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落寞,她当然知道他这两年不在宫里,这消息是公主告诉她的,所以这两年里她在后宫中极尽温顺,唯将孝字放前,如果他不回来了,或者日后获罪了,她也能因此活得好一点。
在知道他在千里之外筹谋宫中之事的时候,她虽不知他到底为何如此,可她知道,只有他回来,她的日子才能好过,所以日日为她留心宫中的变化以便能够帮到他。
直到看到乌日娜与他们兄弟二人一同出现的时候,她便知道乌日娜是跟在他身边的,且看乌日娜今日这样的张扬,她便知她在他心中的分量。
两年的日日相处怎比的上她这个时常不在身边的人。
她眼中一湿,往床上一躺,已不准备他会回来。
弘昀看着庭院里的人,道:“什么事?”
“恭喜皇上。”
弘昀颔首,“知道了,还有什么事?”
“我是来找皇上一起赏月的。”
弘昀没好气道:“没事儿就回屋里去,还嫌我不够累是不是?明儿就给你分个宫殿!”
乌日娜道:“我就是为这事来的,将我们都放在这儿是什么意思,我要翊坤宫。”
“由不得你。”
乌日娜嘟着嘴,咕哝几句离开了,弘昀瞧她一眼去了寝殿内,看到床上的人已经退衣睡下,含笑走去,见她背着身子,坐在床边道:“都不等我?”
阿兰芝轻声道:“夜深了,皇上快休息吧。”
弘昀将她身子扳过,瞧她,望着她乌黑的眸子,“吃醋了?”
“妾身不敢。”阿兰芝认真道:“我可不是这样的人。”
弘昀淡淡一笑道,“是。”
阿兰芝起身给他退去外衣,道:“明儿还要早朝,今儿太晚了,皇上快歇息吧。”
弘昀伸手退她的衣服,阿兰芝轻斥道:“明儿还要上早朝呢……”
“少废话。”弘昀强势。
帐内,女人的声音传出来,“……外面的女人难道没有将爷的心勾走吗?”
弘昀轻笑道:“太黑了没看上。”
阿兰芝想到他与阿兰芝的肤色深了一层,失笑,道:“西北的风光都好吗?”
“是海外。”
阿兰芝从被子里探出头,“海外?我以为……”
“嗯,睡罢。”弘昀倦怠,说了几句海上的风浪大便睡了过去。阿兰芝听着他轻微的呼吸声,看着身边的这个男人,端详了他许久。
指间滑过他的轮廓,悄悄探头在他下巴上一吻。
从今往后,他就是皇帝了,他会坐拥后宫佳丽,会拥有天下。不会只有她一个人。
阿兰芝望着头顶的帐子,眼中便如探不到底的深渊,寂静又深邃……
次日乌日娜又来了。
踏着点子而来,弘昀听着外面的声音,忍不住掀开被子,出去了,“大半夜的不好好睡觉,做什么?”
“我想和二哥一起下棋。”
“自己下去。”
话音才落,对面的云音出来了,他瞧了一眼,对乌日娜警告道:“休要胡闹,明儿我还要上早朝呢。”
乌日娜轻哼了一声,道:“知道了。”
等到第三日第四日的时候,弘昀便知道了,乌日娜这是故意的!她就是来给他添堵的,二话不说立刻写了封后诏书命内务府给各宫娘娘挑选宫殿。
内务府总管道:“那其余两位娘娘不知可要一并定下位份?皇上后宫中空乏,九月时的选秀也要进行。”
弘昀轻应了一声,想了想到:“先封皇后,其余的日后再说。”
他将奏折搬到了雍正的养心殿内,给雍正读完了奏章,道:“这个李卫倒有几分能耐。”
胤禛眼中有笑意,道:“怡亲王举荐的人,此人虽不是科举选拔,但为人有几分聪明,经略一方甚有本事。”
弘昀也听说了李卫在当地的能耐,朱轼这样的儒学大家也忍不住称赞,可见他的经营能耐。
弘昀拿不准的折子都向他征询意见,胤禛身子渐好以后,也着实放不下朝中之事,见弘昀事事问他,心中大安的同时,又怕会叫他觉得掣肘,道:“也不能总是询问我,你要自己拿主意才是。”
“再如何拿主意也要阿玛教导不是。”弘昀含笑。
胤禛笑道,“子嗣的事要留心,朕在你这个年纪都好几个孩子了。”
弘昀颔首道:“是,儿臣都听阿玛的。”
隔日他批完了一些请安折子,捡了一些不重要的批了,剩余的便送到了养心殿。
胤禛作为一个工作狂,见此,有心让弘昀自己处置,但看他日日如此,也不能放着不批,索性又拿起了奏折。
而弘昀则在祭天祭庙祭拜祖宗后,便带着阿兰芝去了新学,看新学研究的成果。
得知新学学子造出的大船已经在天津港建造了,不由欣喜,夸赞了全尽节。
问他们,“我之前那个照相机的图纸你们看了没有?你们做出来了吗?”
几人赧然,“还没有。”
全尽节道:“我们马上就做。”
“不急,不急,只是个小玩意儿。”他带着阿兰芝去了别的地方,去了化学课,这里面有一些医学相关的器械已经造了出来,是他当年的一些设想,只是还没有运用开来,不过看到一些学子已经在将使用过程和一些使用结果记录了下来。
他希望有朝一日他们能造出一个像他实验房一样的东西,即便发明的医疗器械不及他所用的东西,但是他们可以一步一步靠近。
他打开一边儿的手术箱,看到了里面按照他的要求制作的手术工具,拿起一个手术刀试了试它的锋利程度,不由颔首。
“人体图你们有吗?”
医学学子面面相觑,不敢答话,其中一人道:“只怕不为世人所容,我们不敢拿出来示人。”
弘昀微微一笑,温和地看着他,道:“那就是画出来了?我看看。”
一个面相沉稳,为人缄默的学子,翻开了一个高挂在顶上的木箱子,拿出了里面的人体图。
弘昀打开看了,是穴位图,画得极精微,他含笑道:“里面的脏腑在何处,你们可知道?”
几人愣住,弘昀道:“要试着弄懂才对,若是对各个脏腑在何处都不知,如何研究他们对人体的作用。”
“可是我们如何,如何……”
弘昀道:“想办法,以往提过的解剖,你们也看过一些西洋的书,可有从动物开始练手?”
众人摇头,之前那个沉稳又缄默的男子道:“臣略习过,脏腑图……也知一二。”
“哦?拿出来,我瞧瞧。”
他再次爬到了高处,拿出了一副自己手画的人体结构图,弘昀看到这幅解剖图,不住颔首,所画的人体脏腑位置基本都对,他不住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臣耿仲谦。”
“这些图你如何画出的?”
耿仲谦沉默一瞬,立即道:“臣家中有人做仵作。”
弘昀眼中是了然,“难怪,你详细道来。”
耿仲谦没想到皇上居然并不在意,松了口气,指着他这幅简易的人体解剖图讲解起来,弘昀专注得听着,不住点头。
没想到这位耿仲谦对人体知识了解的还不少,听到他有错漏处,他会提点一二,对他提出的疑惑也会一一解答。
耿仲谦心中纳罕,叹服不已,只见皇帝自信异常,讲到专注处神采飞扬,仿佛……知晓甚多,且以此为业。
他瞧了眼一边儿的人,只见他们已经开始拿着纸笔记录了,耿仲谦心中略急,立刻打起精神仔细听,恨不得将皇上说的话全都记住。
讲了大约一个时辰,弘昀忽觉时间过去,道:“要拿出肯钻研的精神来,当然这事儿还需你们闷声做,不要给自己树敌。”
几人听见这话立刻明白了皇上的意思,纷纷称是。
弘昀带着阿兰芝离开了,阿兰芝忍不住道:“皇上为何知道这么多?”
“我对人体了解一些。”弘昀望了眼湛蓝的天,看向她,道:“医术利民,有朝一日这些人不仅可以送到边地去,还可以去各州县,去百姓之中。”
阿兰芝眼中染笑,“皇上爱民如子。”
弘昀道:“许多女子得了病,却因为男女有别而不敢请郎中查看,你说若是医学中有女子的话会如何?”
阿兰芝道:“众人会反对。”
弘昀颔首,“若是建女子学校,你说会如何?”
“大臣,文人必不同意,到时免不了沸反盈天。”
弘昀颔首,沉默一瞬,阿兰芝忽然笑道,“可我想知道能不能做成,女子中会不会一样有杰出者,观天文、察地理、通医术、博古今。”
弘昀眼中闪过亮,阿兰芝道:“皇上若是有朝一日要施行新政,阿兰芝愿襄助皇上,女子学校皇上不好出面,不知可否现在后宫中施行呢?或者从满洲的格格们中挑选人才培养呢?”
弘昀眼中闪过雀跃,要一步一步的来,女子学校只怕这十年内还建不起来,但可以潜移默化,届时单设女子学校,培养更多的人才,在此之前,还要废黜许多陋习,裹足的,溺女婴的,完善律法,尽可能的让整个社会的风气变得宽容起来。
除此之外,扫盲也要作为政令抓起来。
还有许多许多事要做。
作者有话说:
大概还要三四天,加了点内容。
第179章
◎弘昀:你是我的女人,拿什么告状!◎
阿兰芝道:“皇上大约不知, 去年有新学的学子回乡后开办学堂,但是学堂被江南士子给砸了。”
“还有这样的事?”
“是。”
“此事重要。”弘昀决定让胤禄将名单整理出来,他要亲自解决这些事。
新学妨害了儒学入仕之人的利益, 新学在他们眼中是西学, 又不必通过儒学层层选拔就可以入仕,日后人们若是知道必然要弃儒学而转投新学,这就是他们害怕的缘由。
以前好歹是从各地选拔, 或者是八旗子弟蒙恩荫进来, 但自从雍正大量吸纳里面的人才放到会考部后, 他们开始惶恐起来,害怕日后的大臣也从其中选拔。
弘昀去寻了胤禄, 问起这事儿, 胤禄摇头叹息,“你记不记得先皇在世的时候,在圆明园开了算学课?”
“记得。”
“那时便要推广各处, 但遭到了江南文人的反对, 先皇尴尬异常, 所以只能放弃, 叫咱们学。”
弘昀颔首,“这事儿我怎么没听过。”
“那时你还在研究你那些实验里,只怕在你耳边说了你也不知道,后来先皇不是给咱们请了梅文鼎等人, 其实就是为了缓和此矛盾,随着这几年越来越多的人汉人被选拔到新学中, 他们的反对之声果然少了许多, 与鸿词科一个作用, 不过这一出还是叫人惊讶。”
弘昀了然, 道:“我要造一个皇玛法的石雕像,安放在新学中,此事交给你来办。”
弘昀颔首,带着阿兰芝去看一直在修的铁路,得知这两年里,蒙古王公来到热河便乘坐修造的火车赴京,众人无不夸耀,他便一笑,去见了廉亲王。
廉亲王两鬓已白,到时,他正歇在一座不甚宏敞的棚屋里面,里面呼哧呼哧转着风扇,他正躺在躺椅上。
他看到一边儿伺候的人要唤人,连忙抬手拦了,看了眼桌上的铁路图。
从畅春园到热河之外,还有京师到伊克昭还有归化城的地方都被他标注了出来,而从伊克昭到土谢图汗部也被标注了出来。
这是想要修到外藩蒙古去吗?
蒙古土地广袤,修建起来非一日之功。
到是内陆处应当先修建起来。
看着这些或清晰或杂乱的图纸,弘昀悄悄退了出去。
廉亲王胤禩这一生都无法再入朝堂,一直在谨守先皇的诏令修建铁路,这些年他做的不错,虽在边缘处,可也算保全了性命。
才出去,他看到弘旺正提着一篮子的水果前来,望见他,弘旺立时行大礼,“叩见皇上,皇上万岁金安!”
“起来吧。”弘昀道:“给八叔的?”
弘旺激动道:“是,不,是给皇上的。”
弘昀失笑,“给八叔送去。”
弘旺连忙掀开篮子,道:“这里面是新鲜的荔枝,皇上尝尝。”
听到荔枝二字,弘昀看向阿兰芝,一笑道:“成了,去孝敬八叔吧。”
弘旺清脆得应了一声,看着二人走了,飞也似的跑去了棚屋里。
阿兰芝道:“皇上该回宫了。”
弘昀颔首,回到了宫里,他去了养心殿。
雍正正坐在龙椅上批阅奏章了,听见他来请安,奚落道:“你这新皇都不管朝政了,跑去了哪里。”说着丢过来一封奏折。
弘昀接了,打开一瞧,是苏禄人请求归属大清,他一笑,道:“原来是他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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