郾城,正是恭亲王的封地。
“属下定不负王爷所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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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颜莳坐在驿站的床上,手里拿了瓶金疮药,她不是骑马的好手,这才一日,腿根处就被磨红了,颜莳给自己上完药后,撕了两件旧衣物把受伤的地方裹了起来。
按照他们现在的速度,最多七天便能抵达京城,她离开江淮时对霍如深说的那番话他也答应了,那这一路上应该不会有什么闪失,就怕朝堂里有人不想她回去,在沿途给她设障。
容家那边应该会有人接应她,也不知眼下父皇状况如何。
夜色浓重,可皇城宫殿内却灯火通明,尤其是皇帝的寝殿永和宫,殿外守着一排又一排的禁军,殿内隐约传来女子的哭声。
永和宫内,容贵妃守在皇帝床边,眉头紧皱地看向跪在一旁哭泣的嘉嫔,自从皇帝病倒后,她便派人去查缘由,没想到差池出现在嘉嫔身上。
她竟然撺掇皇帝吃所谓“仙丹”,容贵妃将手边的药盒扔到她身上,“你可知这里面是什么?”
嘉嫔受惊一般轻声道:“回贵妃娘娘,那是……是青阳道长所炼制的仙丹。”
容贵妃被她的回话气得眼前一黑,什么仙丹,安太医已经验过了,这些害人玩意就是壮/阳药。
还有那什么青阳道长,更是不知从哪犄角旮旯里冒出来招摇撞骗的骗子。
“把她嘴堵上,送到冷宫去。”
容贵妃不想再听嘉嫔在这里哭哭啼啼了,“还有那个骗子,送到京兆尹那里,明日午时,斩首示众。”
容贵妃话音刚落,嘉嫔就哭喊起来:“贵妃娘娘,臣妾无辜啊,陛下想要服用仙丹,臣妾阻止不了,求娘娘放臣妾一条生路吧。”
去了冷宫,是死是活就不一定了。
就在嘉嫔哭嚎时,床上的皇帝指尖忽然动了一下,容贵妃察觉之后立刻道:“还不快把人带下去!”
几个老嬷嬷上前,将人堵住嘴,又绑了手脚,前些时日还盛极一时的宠妃,就这样被拖拽了下去。
等人被带走后,容贵妃看向一旁的安太医道:“陛下几时能醒?”
安太医恭恭敬敬地回道:“回娘娘的话,陛下虽然身体亏损较多,但好在并不致命,再过些时日应该就能醒了。”
看着躺在床上如同沉睡一般的皇帝,容贵妃心里忽然冒出一个念头,倘若他就这样睡下去,永远不醒,那她的“儿子”,颜朝的太子,便能顺理成章接过皇位。
“那封信应该送到了吧。”她亲自写的朱砂信,颜莳看见字迹便能认出,在信里她并未将皇帝的情况说清楚,只告诉颜莳事态紧急,要她立刻回来,因为若非如此,她不会撇下江淮不顾,不会老老实实回来。
“估摸着日子,应该已经送到殿下手上了。”
“让容家派些人在路上接应,陛下才倒没几日,内阁那群老狐狸就坐不住了。”
说罢她轻声道:“去准备一份能让人无声无息咽气的药,本宫随时要用。”
安太医神色不变,这种药他配的太多了,贵妃娘娘要用在谁身上都与他无关,他不过是配药的那个,“微臣记下了。”
安太医走后,容贵妃拿起湿帕子轻轻擦拭起皇帝的手心,未入宫前,她便是容国公府的嫡出姑娘,多少世家上门求亲,她却为了容家的前程毅然决然踏进皇宫的大门。
曾几何时,她也觉得皇帝是位明主,也曾对他俊朗的外貌倾心,自登基以来他勤勉,爱民,可这副样子装了没多久便现出原形了,和昏庸暴戾的先帝有过之而无不及。
沾水的帕子掠过皇帝额间,容贵妃轻声呢喃道:“陛下,别怪臣妾心狠,为了阿莳,也为了容家,您必须死,最好是在阿莳面前咽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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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日后,颜莳在霍城见到了容家的人,来人是她的亲舅舅容言川,如今的礼部尚书。
驿站内,容言川一脸激动地朝她行礼道:“臣见过殿下,殿下风尘仆仆,真是受累了。”
“一家人无需客气,舅舅免礼。”颜莳迫不及待询问道:“舅舅可知父皇如今怎样?还有母妃,现下可好?”
容言川答道:“自陛下数日前昏迷,直至臣离京之时仍旧未醒,娘娘担忧殿下,特派臣来接应殿下。”
“皇城那边……”
“殿下放心,皇城之内有娘娘在,不会出事的,殿下现在要做得就是赶快回京,臣这一路上也遇到了些刺客,不知殿下可曾遇险?”
颜莳摇头,“并未。”
这几日确实风平浪静,什么刺客杀手都没让她撞见过。
“眼下天色渐晚,舅舅在驿站稍作休整,明日再出发。”
容言川应是,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他塞给了颜莳一小瓶药,“娘娘这些时日常常惦记殿下的身子,殿下要多注意身子,切不可太过劳累。”
颜莳摩挲着手心里的药瓶,嘴边好似感到了一丝苦涩,“孤知晓了。”
她手里的药确实所剩无几,真难为他们这时候了,还惦记着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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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淮,宣淮王府内,陈远心里一阵憋屈,他忍不住朝柳献吐苦水道:“你说王爷是不是中了什么巫术,不杀颜太子也就算了,竟然还要派人暗中护送她回京城?”
第31章
王府的暗卫都是陈远在管, 柳献也是刚从他口中听说此事,“怎会如此?”
这可不像是王爷的做派,要说王爷后悔派人追杀颜太子, 他还相信。
“就前两日, 我让人送走余先生后,王爷又让我派了几个暗卫跟在颜太子身后,我原本以为王爷是后悔了, 想让人追杀过去,可谁知道, 王爷是让我派暗卫护送。”
陈远心里气得难受,他调/教出来的暗卫却要去护送他的仇人。
柳献难得出言安慰了他一番, “王爷如何自然有他的想法,说不定王爷是想等日后算账,总不能让颜太子死在别人手里。”
陈远却嘟囔道:“人家身边带了上百禁军,哪用得着王爷操心。”
话落,陈远余光看见霍如深从书房出来, 立刻噤了声,他腿还没好呢, 即便心里有异议也不敢说出来,再被打一次这两条腿就真废了。
霍如深看见两人悠闲地站在廊前, 给他们安排了一个差事。
“之前总是跟在颜太子身后的那个, 你们可认识?”
柳献回道:“王爷说的是姓宋的那个还是姓容的那个?”
除去死去的左杰,他记得颜太子身边一直都是这两人,现在在江淮, 一个负责修缮堤坝, 一个负责修建房屋。
陈远道:“经常跟在颜太子身后的肯定是姓宋的那个,日日待在堤坝上, 守得严严实实,别说人了,连只虫子都飞不进去。”
霍如深抬手给了柳献一块令牌道:“把人带去后山,绑着也行,别弄死了。”
柳献接过令牌,有些惊讶地道:“王爷是要将人收为己用?”
后山里的东西,如果不是他们这边的人,见到了就是死,可王爷却没打算要宋景玉的性命,除却如此,柳献想不出什么原因。
那宋景玉也确定是可用之人,只是……
“王爷,那人可是颜太子身边的伴读,多年同窗情谊,要拉拢过来难度有些大。”
其实柳献这番话才是霍如深要把宋景玉拢到手下的原因,他手底下什么人没有,自然不会缺一个宋景玉,但他就只是想将颜莳身边的人清干净,不论缘由。
他眸光微凉地看了一眼柳献,“费什么话,你只管去做。”
柳献拉了把身旁的陈远,示意他跟着一起,“属下们这就去。”
这种难差事可不能只他一个人去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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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岸边,宋景玉看着快要修缮好的堤坝,心里轻快了不少,自殿下走后,他便一刻也不肯松懈。
殿下越过容凛将江淮一众事宜交给他,他定然不能有负殿下的命令。
“大人,有人找您。”
宋景玉听见有人来报,放下了手中的牛皮纸,“什么人?”
来人回话道:“说是容大人有要事找,让大人立刻过去。”
宋景玉有些无奈,他早就料到会有这一遭,容凛比他官职高,又是殿下血亲,眼下却要听他的吩咐行事,容凛心里定然会不服,他已经准备好迎接此人的刁难了。
“看顾好这边,我去去就回。”他又交待了一番才放心离开。
可当宋景玉走到地方后,一个人都没看见,他听见身后有些动静,还未来得及转身,就被人一闷棍砸晕了过去。
等他清醒时,发现自己在一处漆黑无光的地方,手脚也被绑了起来,不知是谁那么恨他,要如此行事。
宋景玉并不觉得袭击他的人是容凛,因为他知道那人没这个胆子,他好歹也算朝堂命官,私仇不会闹到这种地步。
就在宋景玉忍着脖颈处的刺痛苦想时,眼前忽然多两道微光,似乎是蜡烛发出的亮光。
他睁着眼睛看过去,微弱的烛光点亮了墙壁上的烛台,周围瞬间亮了起来。
宋景玉正要开口问话,猛然抬头发现他身后靠着的是一具棺桲。
他顿时汗毛竖起,挣扎着移开身子,难道这里是墓地,而且还是墓地里面。
柳献拿着手中的蜡烛,将周边的烛台一一点亮,然后走到宋景玉跟前,弯下腰道:“委屈宋大人了,堤坝那里守卫森严,想请宋大人来一趟真不容易。”
“我与阁下有何恩怨吗?阁下要如此?”柳献一直在暗中为霍如深做事,宋景玉没见过他也正常。
柳献微弯下腰,“并不是我要请宋大人过来,而是我家主子看上了宋大人的本事,想要拉拢宋大人,不知宋大人意下如何?”
宋景玉稳了稳心神,反问道:“你家主子是谁?”
柳献只是看了眼他身后的棺桲道:“宋大人身后靠着的正是老王爷的棺桲,您说,我家主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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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站内,颜莳将已经清空的药瓶扔到炭火盆里,离京城越近,寒风就越刺骨,已经快要入冬了,临走时嬷嬷给她带的冬衣也派上了用场。
容言川多次劝说她坐马车回去,马背上赶路实在不适合她。
颜莳直接拒绝了,马车耽误时间,她早些回去,朝堂也能早些安稳。
“殿下。”
屋外传来敲门声,听声音是容言川。
“进来吧。”
容言川推开屋门,他手里端着一碗汤药。
“臣临走前,安太医给臣包了几包药材,说是给殿下补身的,这里驿站有药炉,臣让人熬了药,殿下趁热喝了吧。”
颜莳闻到了那股熟悉的药味,又苦又涩,“舅舅先放下吧,孤稍后便喝。”
容言川好似有话要说,站在原地未离开,颜莳坐到他对面道:“舅舅心里藏着事,不如坐下说。”
容言川面露苦色,他坐到颜莳对面道:“实不相瞒,臣找殿下是想说有关阿清的事。”
他口中的阿清就是颜莳离开前,容贵妃唤去皇宫陪她的容云清,容言川的女儿。
“贵妃娘娘的意思是想让阿清去东宫照顾殿下,阿清那日从宫中回来也曾跟臣说,殿下风姿卓越,为了容家她愿意去东宫,可是她不知道殿下是……”
容言川艰难开口,他也知道这是对容家最好的选择,可他实在舍不得自己女儿嫁去东宫受苦。
颜莳缓缓喝下那碗汤药,母妃竟然还没放弃那个念头。
“舅舅放心给阿清议亲,孤没那个意思,母妃那边孤会去说。”
容言川有些羞愧地低头,对于容家,他做得还不如自己妹妹多,当年为了容家,她踏进宫门在后宫成为容家的助力,让容家能在前朝多一份保障,还有颜莳的事,当年他知道这惊世骇俗之举时险些没吓过气去,偷梁换柱之事,要是一朝被发现,容家全族都要去死。
他去求父亲不要用一家老小的命去冒险,可父亲却骂他没用,经不住事,还夸赞妹妹心中多有谋划。
他自认懦弱,可他实在心疼女儿,倘若她嫁去东宫,之后必定之后会被逼着怀孕生子,颜莳同样身为女儿身,没办法让她受孕,容言川不敢想自己女儿会遭多大罪。
好在颜莳要比贵妃好说话,容言川稍稍松了口气。
“还没问过殿下,容凛那小子可给殿下找麻烦了?”
颜莳摇头,对于江淮的事她并未多说,只道:“还好。”
气氛逐渐凝固下来,容言川只能开口告退。
等人走后,颜莳翻到了包裹里阿朝给她的小荷包,她从里面掏了颗饴糖放进嘴里,方才苦涩的药味才消淡下去。
颜莳明白,在母妃心里,容家最重要,皇位继承人必定要有一半容家的血,她推脱了容云清,肯定还会有下一个容家人等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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