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城里也有校场,足够兵部演示的,走不了多远的路。
颜莳应下了,“若真如此,也是北疆的助力。”
这盘棋一直下到了黄昏时刻,因为宫中规矩,颜莳没法留余若用膳,只能让听月送他离开,只是在他走时突然开口道:“北疆那边瞬息万变,余大人日后书信上还是少些忧事为好,别让他看了多想。”
余若脚步一顿,侧身道:“臣记下了。”
颜莳目送着余若离开,她确实翻看了送去北疆的东西,所以才会对余若说这些。
她也不保证自己还会不会如同当日那般,这些在她眼中不过小事,但她知道若是到了霍如深眼里,他定然会多想。
颜莳一一捡起棋盘上的黑白两子,她不想因为这些占用霍如深的心神,既然他敢将朝政交到自己手中,那她就要给霍如深一个风平浪静,一切稳妥的朝堂,包括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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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皇城校场,颜莳看见了宋景玉,她知道自从宋景玉被调去兵部就在朝中甚少说话,甚至不与旁人多来往。
看来今日演示的弓弩就是他钻研出来的。
等到颜莳和余若都落了座,宋景玉才拿着手中的弓弩上前,他日后的前程都在这上面了。
不过好在效果不错,和在兵部测试的效果不相上下。
颜莳不了解这些,她目光看向余若,见他面露喜色便知效果甚好。
余若没吝啬地夸了几句,有意让兵部将图纸呈到北疆。
他话刚落,就听见宋景玉道:“微臣愿一同前往北疆。”
“这弓弩光有图纸还不够,只有微臣能指点那些匠人。”
颜莳听罢心中了然,他这是想去北疆拼一份功劳,不然以他与前朝的瓜葛,这辈子只能待在兵部侍郎的位置。
余若迟疑时,颜莳却点了头,“宋大人可想好了?”
宋景玉紧握着手中的“前程”应道:“回皇后娘娘,为了北疆,微臣万死不辞。”
余若听后嘱咐道:“十日后会有东西送去北疆,你就跟着去吧。”
他也教导过此人,心性不坏,之前因为不想他被朝中流言蜚语所扰才对他冷淡,但他凭着本事挣的前程,看在往日的师生之谊,他能帮就帮一把。
斜阳下,颜莳看向场内对宋景玉百般叮嘱的余若,也就是这里没别的外人,老师才会这样。
她只是坐在原处,抬眼眺望着北疆的方向,这时候霍如深应该已经到北疆了吧。
他在皇城时颜莳还不会总想起他,可这人离开后,颜莳才发现原来已经有人在她身边占据了那么大的份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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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疆护城内,孟召盯着手中的书信,将到不惑之年的他却在外人面前痛哭起来,丝毫没有城中主将的样子。
盛岳看了他一眼,面上不显丝毫震惊,甚至觉得孟召哭得越大声越好,最好让陛下听见,看看城中主将是个什么模样。
他早收到了容家的书信,信中让他一定用心辅助陛下,再加上有皇后娘娘的美言,此次战功定有他一份。
盛岳正想着,外面就有人来报陛下要见他和孟召。
孟召闻言抹了把脸,不等盛岳催促就大步往外去。
盛岳在心中嗤笑了一番,他看孟召就没多尊重陛下,这副样子就敢过去面圣。
霍如深暂且住在城中的将军府里,说是将军府,其实北疆驻守的几位将领都住在此处,只因军需实在不足,这才凑合了下来,谁知一凑合就是十几年。
孟召他们已经不是第一次面见圣上了,不管圣上脾性如何,光是不断运来北疆的军需就让他们对其多了几分敬重。
孟召虽因自己儿子的事对陛下有隔阂,但看着那些能将国库掏空的军需,他将那份隔阂埋在了心里,今日再见到故人的信件,那点隔阂也消逝了不少。
“陛下唤臣等来是为了何事?”
孟召作为品阶最高的将领,这话自然由他问出。
其实他们都知道与北国的战事将近,此番过来不外乎是此事。
霍如深目光环顾了一圈站在他面前的将领,都是从布满黄沙的校场里练出来的,甚至与北国小部分部族打过仗,身上的杀伐气是皇城禁军比不上的。
“朕传诸位将士,是为了与北国的战事,朕远在皇城并不了解北国统帅和其用兵之道。”
他也看过这边的记录,许是写这些的都是武将,记载不详,大多都一笔带过,他这才直接将人喊来。
霍如深提及这些,站在周边的将领便话多了起来,一句接一句说起来,也许他们之间会有不和,但对于北国那些人,他们的痛恨是一样的。
陈远坐在一旁,听着他们的话,将其中有用的地方记下来。
陛下看完娘娘的书信后面色发沉了半响,也不知上面写了什么,不过好在陛下还知晓眼下最要紧的是什么,没耽误北疆这边的事。
陈远看着被自己一一记下的话,身为武将,能征战疆场才是他的毕生所求,他眼中没有怯懦,只有恨不得此刻就去迎战的跃跃欲试。
天边擦黑时,霍如深留下了众人一同用膳,君臣之间交谈甚欢。
陈远送走这些人才将整理好的记录递到霍如深面前,霍如深让他先放一旁,他醒了酒劲就看。
不远的书案上,陈远早就发现了他已经写好的书信,随口问了句:“陛下要现在送出去吗?”
也就现在陛下还能和皇后娘娘正常互通书信,等战事开始后,恐怕连一封再轻不过的信都难送出了。
霍如深方才饮了不少酒,北疆的烈酒烈性真大,他有些头疼,北疆没什么乐趣,那些将领平日里也只能拿这烈酒缓一缓心中的苦闷,他也不好推拒扫兴,这才多喝了些,但听见陈远的话后,他还是撑着精神点了头,“让人送去吧。”
陈远拿着信件离开后,霍如深在椅子上靠了一会儿,忽然起身往里屋去,他走到床边,抬手轻触上被他带来的画卷,画中人正撑着头靠在榻上翻书。
外头明月高悬,霍如深指尖摩挲这画中人的侧脸,久久不能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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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颜莳收到了从北疆传来的信件,京城将要入秋时,她才终于有了那边的消息。
听月见她迟迟没拆开,不由催促道:“娘娘快拆开看看。”
颜莳这才缓缓将信封打开,里面是一封不短的书信,眼前熟悉的字迹好似带着那阵熟悉的气息萦绕在她周围。
信上说他已抵达北疆,告诉她只有亲身到过北疆才能体会到那种荒凉,还说与北国的战事将近,日后或许难有书信传出,但她送过去的信会被放在将军府里,他若有时间会一封不落地看完。
其实颜莳早有准备,战事为先,他到那时候肯定连歇口气的功夫都没,哪还能写这么长的信送来,她只盼着递来京城的战报上能有他只言片语,不过只要是捷报,她便知他一切安好。
看完这些,想找找信封里还有没有别的东西,果真让她翻出了一张夹在其中的字条,依旧是熟悉的字迹,上面写着:“朕会保重身子,万望殿下同样安好,甚思。”
第91章
秋风四起, 颜莳看着陈禀从江淮递来的折子,其上所言,江淮今年收成不错, 因为清河整改河道效果甚佳, 往年江河水上涨的情况也没发生。
因此,颜莳在早朝时特意褒奖了一番容凛,这也是数月来容家经过降爵后首次在朝堂上受到赏赐。
虽然微不可谈, 但也让容家人心里好受了不少。
早朝结束后,余若寻到了颜莳跟前, 他问:“娘娘,今年的中秋要在皇城设宴吗?”
“不了, 省下那点银两送去北疆吧。”颜莳记得那边跟京城不同,“我会让内务府多采购些棉衣,到时候一并送去。”
余若点头道:“听娘娘的。”
最近北疆那边只有一封捷报传来,朝中是安稳太平了,那是因为朝中诸多视线都在北疆, 就连他也免不了担忧。
“文太医说娘娘最近忧思过重,臣恳请娘娘保重身子, 切勿太过担忧。”
颜莳看着廊下的青石答道:“余大人放心好了,不过是些老毛病, 想来文太医又添油加醋多说了。”
她不过熬了两晚, 将各地呈上的折子翻看了一遍而已,本来没什么,可听月在文太医面前说漏了嘴, 文太医见自己劝不过就来余若跟前说道。
因为他近期发现颜莳竟然会将余若的话听进去些。
“文太医也是为了娘娘好。”
他从文良的话里大致能猜到以前的事, 颜莳是被药物灌坏了身子,所以现在才会偶尔气血不足, 操劳不得。
“我知道。”颜莳看向余若道,“今年中秋,余大人也不用守在武英殿了,回府陪陪家人吧。”
颜莳所说的家人就是余若唯一的侄儿。
“府里有的是人陪他,臣放心不下,若是出了什么事,臣也能帮娘娘分忧。”
见他如此,颜莳也就没在多说,今日事少,两人在廊下有一句没一句地聊起来。
直到听月捧着一个小箱匣过来,她有些迟疑地看了眼颜莳身后的余若,余若了然,起身告退。
等人走后,听月才将手中的箱匣递到颜莳面前,她道:“娘娘,这是容家送来的,说是送给娘娘的中秋贺礼。”
“还是先前来拜见娘娘的女子送来的,她这次送完东西就走了,也没说要见娘娘。”
虽然还是没看见脸,但听月从身形上能看出还是那人。
颜莳瞥了眼她手中的箱匣,抬手将其打开,里面装着的东西她看着熟悉,她拿起其中一颗圆润的明珠,这些似乎是母妃当年带进皇城的嫁妆。
她也只粗略看了一眼便放了回去,“放进库房吧。”
听月合上箱匣正要离开,还未来得及转身便又听见颜莳道:“待会我写份手谕,你送到容阳侯府就行。”
中秋团圆日,她就全了母妃这一次,让她见一面永安。
自上月的捷报后北疆便再无消息,不过有时候没有消息反而是最好的消息,或许来年的中秋会有人陪在她身旁。
今年从各地征收过来的赋税依旧会紧供着北疆,国库暂且还撑得住。
中秋临近,因为近日免了宵禁,京城中热闹了起来,颜莳派了些禁军在周边巡逻,避免有人趁乱闹事。
只是谁也没想到,圆月高悬之时,真有人趁着佳节热闹时起事。
颜莳得知消息时,还在武英殿听着文良的念叨,余若也在一旁,当得知成国公谋反时,在场众人都愣了片刻。
还是颜莳率先反应过来,让人赶紧去调动禁军。
成国公、安国公以及容国公都是前朝开国时册封的国公位,现如今,安国公被霍如深一剑斩于殿前,容国公被颜莳下旨降爵。
或许是因这些,才会让成国公坐不住,竟然起了谋反的念头。
余若见颜莳面色不佳,宽慰道:“娘娘勿慌乱,京城周边数万禁军,成国公不会得手的。”
在他看来,成国公此举不外乎自寻死路。
可颜莳却摇头,她道:“前朝之所以封其国公位,是因其祖上骁勇善战,实为开国重臣,朝堂之上为数不多的武将都与成国公有牵扯。”
余若面色也凝重了下来,“娘娘是担心……”
“我担心他不是为了谋反,而是早已叛国。”
不然他为何要自寻死路,除了扰乱内政,令百姓不安之外,颜莳想不到别的。
想到此处,颜莳翻出了那叠北疆将士的名册,果真在上面寻到了成国公府的人,她的心顿时悬了起来。
成国公这时动手,难不成……
颜莳深呼了口气让自己冷静下来,现在最要紧的是先把人抓到,不然她想再多都没用。
今夜,颜莳首次动用了霍如深留下来的兵符,所以禁军才会来得那么快,不然一层层诏令下去,等人过来天都亮了。
余若也是这时才知晓原来颜莳手中还有能号令禁军的兵符。
成国公的谋乱正如余若所言,是自寻死路,他带人到了皇城外,甚至都没怎么反抗就束手就擒。
他看向颜莳,眸中带着旁人看不懂的恨意,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时高喊道:“新帝已逝,国之将亡。”
至于他的国,早就亡了,与其等着新帝哪日将箭矢对向成国公府,不如他拉着天下人去给颜朝陪葬。
颜莳没让人堵住他的嘴,而是抽出了身旁禁军的佩剑,握着发沉的剑柄走到成国公跟前。
“这天下和朝堂,何曾欠过你成国公的?你要拉着江山百姓一并陪葬?”
成国公被捆着押在地上,他猩红的眼睛死死盯着颜莳,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见的声音道:“殿下还记得颜朝吗?殿下就甘愿颜朝就此覆灭?眼下臣将机会送到殿下眼前了,北国那边也可襄助殿下,殿下大可以光复颜氏,死臣一个无所谓的。”
颜莳闻言心里忽然想笑,当初颜氏风雨飘摇时,怎不见他有今日的魄力,她何尝没救过颜氏,她何尝不想颜朝能撑下去,可当时只有她一人,只有她撑到了最后。
没想到过了这么长时间,前朝往事都已过去,竟然有人跑到她面前说,你看这江山终于安稳了,你怎能把江山拱手让人,抢过来吧,天下百姓的安危算什么,不过是和北国勾结,与虎谋皮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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