跑得筋疲力竭的时候,气都喘不过来,一眼望过去,似乎永远看不到尽头。
但只要熬过现在,熬过最难的时候,终点就在那里等着。
第19章 第四次轮回
谢云手机里,没有任何可疑的痕迹。
为什么会这样?
她和凶手之间,一定有个联络方式,不是通过手机,难道还有别的方式?
亦或者,是她删掉了来往记录?
客厅再度安静下来,两人脑子里极度紧张、活跃,却一时想不到答案,更无心其他,只是频繁抬头,下意识去看挂钟。
眼看着快到下午1点,楼下那三个男人不出意料,准时出现了。
年轻男人正抻着脖子四下张望,他依旧穿着那件美特斯邦威的灰色T恤,不合身的尺码将T恤缩成皱巴巴的紧身衣。
可惜小区监控很多都坏了,物业并未及时维修,形同虚设,那三个男人大概率找不到高空抛物者。
下午1:50分,赵小光的电话“如约而至”,“小谢啊,这都快两点了……”
“我下午不去了。”
“小谢啊,我知道赵总平时对你呢挺照顾的,越是这样你越得感恩……”
谢臻截住对方的长篇大论,“我打算辞职,稍后会跟赵总说。”
“真的啊?!”赵小光声音瞬间拔高了一个度,冲破手机听筒,那股兴奋劲儿连周遇都听得清清楚楚。
确认过谢臻的心意,赵小光也不阴阳怪气了。
“那行,我先跟赵总说一声,你放心,虽然你干了没多长时间,但你的实习工资我肯定给你争取!”
关于谢臻辞职的决定,周遇并不意外。
眼下没有比保证谢云安全度过今天更重要的事,他根本不可能离开家。
何况,那个远在开发区的公司,对谢臻像是个诅咒一般的地方。
如果十年前的6月19号,他没有留在那儿,而是待在家里,跟谢云在一起,她就不会出事了。
谢臻不可能再去那里,无论这一次,能否顺利度过今天。
时间无声推移,大约2:40分时,门外零星传来“必须给我修好”、“我花了钱的”之类的声音,是宋爱霞家在修闭路电视,跟维修人员起了争执。
这一次,周遇没再出去。
在这之后,便是谢志强回来了,仍然是在四点左右。
他冷着脸,扫一眼客厅里的两人,径直进了主卧开始翻箱倒柜。
自从第二次循环开始,谢志强的行为发生了明显改变,所以等到他出来,周遇目光下意识在他身上停留了很久。
谢志强却领会错了意思,“是你爸让你过来的?”
态度不客气,却也算不上恶劣,跟第三次循环暴躁易怒的样子相比,这回的谢志强明显冷静几分,他夹着鼓囊囊的皮包停住脚:“正好,你就告诉你爸我不在。”
“我要是有钱肯定不会欠他的,你爸今天来了也没用,等着吧!”
说完,他视线扫向沉默不语的谢臻,欲言又止,最后到底没说什么,匆匆出门。
脚步声在楼道里彻底消失时,周遇忽然出声:“会不会就算我们什么都没做,循环里的人,每一次也会做出不同的选择?”
除了她没有去看电影,谢臻没去上班以外,没有其他任何变数了,可是谢志强明明原生世界和第一次循环中是没有回过家的,之后的三次都回来了,而且每次的态度举止是有明显区别的。
“应该不会。”
谢臻仔细回想着,直觉谢志强每一次的行为变化,一定是有原因的,难道是……
“你想到什么了吗?”周遇半晌没等到下文,追问道。
“没有,”似乎意识到这个答案像是在隐瞒什么,谢臻又补上一句,“可能跟我有关,还不确定,算了,不重要。”
谢志强不重要,他的变化也不重要。
重要的,只有谢云。
谢臻注意力拉回来,盯着谢云的房门,这次,绝不会让她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出事了。
4:21分时,楼下的争吵声如期而至,是那三个男人,正揪着一对夫妻,以为找到了高空抛物者。
上一次,谢云就是在这时候从家里跑出去的。
谢臻忽然起身,径直走向次卧,却在半途停下了,他在等那道门打开,就能借机问出谢云准备去见的人,却又害怕那道门真的开了。
驻足、垂手、攥紧的拳……种种细小的动作,将他的焦灼展现得淋漓尽致。
周遇试图安抚他,刚站起来,发现自己也有点腿软。
谢云能不能平安度过今天,就取决于现在了,每一分每一秒,都可能是变数。
屋子里静悄悄的,分针缓慢行进,眼看着快4:40分,房门突然被打开,谢云急匆匆跑出来。
“你要出去?”谢臻拦住她。
谢云先是一愣,然后点点头,“哦,对啊。”
“出去干什么?”
“去小区喂流浪猫,我那个……跟朱晨光约好了的,我快迟到了!”谢云一边说,一边匆忙在玄关换了双白球鞋。
大概是太着急了,她的手有些不听使唤,鞋带系了半天才弄好。
喂流浪猫?
这就是谢云上一次循环出门的理由?
她跟同学有约,才会在四点多那会儿主动跑出去,因为急着出门,所以没有打招呼?
谢臻和周遇望着彼此,心里想着同一件事——
可是,谢云出门不久后,循环就结束了。
她约的同学朱晨光只是个十四岁的男孩,无仇无怨,更不可能在小区这种公共场合行凶,难不成,谢云是在喂猫的途中遇到凶手,才被杀死的?
可能性虽然低,却并非不成立。
谢臻越发警惕,坚持要陪着谢云一起。
“不用了,”谢云摆摆手,“我跟朱晨光都约好了,我们俩一起去,你在的话朱晨光会紧张的。”
谢臻没再说话,却也不肯放行。
“其实是我想去,我想看看小猫,可以吗?我跟你哥远远跟在后头,不会打扰你跟同学喂猫。”周遇试着说服谢云。
看着情形,谢云只好妥协,临走前一拍脑袋,“等一下,我忘了带猫罐头。”
等她取完背包,三人一起下楼。
楼底下,那三个男人还在揪着那对夫妻,争执不休。
这次在楼下,听得更真切了些。
“你他妈成天往下扔东西,没事闲得蛋疼?”
“说了多少遍了,礼拜三我们根本就不在家,怎么可能是我家扔的?”女人虽瘦弱却不是个好欺负的,“你被烟头烫了就赖我们?我还说是你碰瓷呢,你再这么胡搅蛮缠,那就报警!”
她身旁的男人也跟着唯唯诺诺附和:“对,报警吧!”
路过的谢臻和周遇脚步不停,戒备的目光四处打量,下意识拉近跟谢云的距离。
等三个人到了谢云经常喂猫的花坛,却没看见其他人。
主动靠过来的只有两只橘色和白色相间的小野猫,似乎跟谢云很熟悉了,在她小腿上蹭来蹭去。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朱晨光始终没有出现,偶尔靠近花坛的,都是逗弄蚂蚁、虫子的小孩子,又或是追着年幼孙子的奶奶。
谢臻和周遇并未就此放松,两人始终在不远处观察往来的人,一边不忘盯住喂猫的谢云。
谢云正蹲下身,从背包里掏出三盒猫罐头倒在花坛边缘,很快,两只小橘猫围了过来,接着又有一两只新的加入。
她默默看着它们进食,因为是背对着的关系,周遇看不见她的表情,只是莫名觉得,谢云似乎心不在焉。
小猫过来蹭她的时候,她丝毫没有反应。
时间悄然走过五点。
“你同学不来了吗?”周遇忍不住问。
谢云慢半拍回神,这才发觉猫罐头已经被瓜分完了,站起来,跺了跺发麻的脚,“他应该是有事,来不了吧。”
“你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问?”
谢云左顾右盼,隔了会儿才出声:“ 哦,我问问吧。”
她在背包里掏了半天,终于找到手机。
电话很快被接通了,对面的人不知道说了什么,谢云等了会儿,说,“好吧,我知道了。”
挂了电话,她看着周遇和谢臻说,“朱晨光说家里有事,来不了。”
轻飘飘的一句,几乎听不出被放鸽子的不快。
周遇忽然想起来,上次循环里曾经见过一幅谢云画的素描,内容是几只流浪的小猫,还有背着书包站在旁边的朱晨光。
她当时好奇,问起谢云——
“你跟朱晨光很熟吗,你们好像都很喜欢猫?”
“熟啊,他跟我外公外婆是邻居,我们小时候经常一起玩。其实是我喜欢猫,他是陪我去喂猫的。”
“你们是在小区里一起喂猫的,朱晨光也住在这里吗?”
“不是,”谢云说,“他家离这挺远的,就跟我去喂过一次,我说小区里的猫很可爱,所以他想跟过来看看。”
朱晨光家既然离得远,对小猫兴趣寥寥,此前只跟谢云喂过一次,偏偏在19号这天跟谢云约好了一起喂猫吗?
约好了之后,又失约?
“会这么巧吗?”趁着谢云再度蹲下身收拾空罐头时,周遇压低声音,将疑点告知谢臻。
还是说,从头到尾——
“约好喂猫,只是谢云出门的借口?”
谢臻下意识想要否认。
谢云从未骗过他。
但朱晨光不可能是凶手,那个十四岁的男孩,谢臻并不陌生,无论如何,他都不可能是杀了谢云四次的人。
至于谢云因为约定出门喂猫,却恰好被凶手撞上这种可能性,当时乍一听令人警惕,一旦仔细想,根本经不住推敲。
那就意味着——
如果谢云真的是出来赴约,她要见的那个人,就是凶手?
凶手之所以一反常态,没有入室杀人,而是把谢云约出来,代表他清楚知道谢云并非独自在家,必须换个场所行凶。
谢家没有固定电话,能够实时跟谢云保持联系,就只能通过手机。
“可谢云手机里,什么线索也没有。”
“是她故意删了通话记录?为什么?”
“还是说,凶手有其他方式联系谢云?”
那又是什么?
无法解释的疑问接踵而至,谢臻脑子里越来越混乱,理智也在疑点中越陷越深……
“谢臻,你看!”周遇突然叫住他,伸手指向天边。
远处那片天,云层压得很低,橘色、碧蓝、金黄色……绚丽的色泽在天际层层推开,半边天仿佛成了色彩浓烈的画卷,美得惊人。
“已经过了五点半了。”她对谢臻说,一字一句,格外郑重的语气。
2010年6月19号下午5:34分,第四次循环里,谢云活过了她本来会死的时间。
周遇直直望着天边的晚霞,嘴角不自觉扬起来。
这是二十八岁的她,见过的最美的晚霞。
第20章 第四次轮回
起初还有些不真实,当劫后余生般的兴奋和颤栗袭上时,一瞬间压倒其他所有情绪。
周遇目光所及,是美得令人叹息的晚霞,是蹲在花坛旁边摸着小橘猫脑袋的谢云,还有站在身旁一言不发,眼睛却悄然红了的谢臻。
“晚霞是不是很漂亮?”她仰着头看天,嘴角上扬的弧度还留着。
谢臻依旧沉默着,好半晌,响起的声音有点哑,“是……很漂亮。”
2010年6月19号这一日,天边的晚霞,还活着的谢云,还有周遇脸上的笑,这个画面,是他从没见过的那种漂亮。
分别前,谢臻给了周遇一个号码。
“你的手机号?你还能记住自己十年前的号码?”
“不难记。”
周遇似乎猜到原因,“你的手机号,是不是十年都没换过?”
“嗯,我忘了。”
其实并非刻意不换,更像是没想起来还有这样一件事需要去做。
谢臻早已经习惯了这个号码,仿佛某天,手机还会像从前那样振一下,跳出谢云发来的短信,带着她小大人一般的口吻:“哥,你早点回来吃饭啊,我做了你喜欢吃的青椒牛柳,回来的时候顺便带一瓶酱油,要老抽啊。”
看着像是陷入回忆的谢臻,周遇没再打扰他,挥挥手,转身离开。
回到家,正巧赶上晚饭时间,方玫刚做好了饭,一道红烧排骨,一道炒青菜,还炖了骨头汤,飘着青翠的葱花,香气诱人。
饶是手头不宽裕,方玫也不在饭菜上凑合,毕竟,周遇正是长身体的年纪。
周家富帮着盛饭,方玫利落地擦着菜板,抬头招呼着周遇,“回来了?洗洗手吃饭了。”
“哦……来了。”周遇怔在门口,反应慢了半拍。
时隔十年,眼前这一切陌生到连梦里都不曾出现过,如今却无比鲜活真切。
热气氤氲,饭菜飘香,一家三口围坐在边边角角掉了漆的饭桌前,父母说着些鸡毛蒜皮的小事。
可惜生活太过平淡单调,父亲在工地遇上的一件小事,甚至会反复说上几次,听得周遇耳朵起茧。
他还总担心周遇正在长身体,饭却吃得太少,同样的话唠叨个没完。
“再加点吧,吃这么少晚上容易饿。”
见周遇没反应,方玫打圆场说,“行了,待会儿多吃点菜一样的。”
她说着,又看一眼周家富,催促道:“你快点啊,别藏着了。”
周遇捧着碗看向父亲,一脸茫然,“藏什么?”
周家富没吭声,默默从桌角摸出来一个比巴掌大点的东西,轻咳一声,递给周遇。
“你爸给你买的,打开看看吧!”方玫笑道。
一个长方形的盒子,最外面那层黄色包装纸上折痕不少,应该是用过的,却包得细致。
盒子拿在手里,有些分量。
在父母的注视下,周遇拆开包装纸,打开盒子——
是一部手机。
机身印着三星的logo,全屏幕,屏幕四周边框很粗,手感也有些厚重,不比十年后轻盈精致、样式花哨的各色智能机,但这却是2010年最新款的高端机。
没记错的话,这部手机比步步高那款翻盖机,贵了足足一倍。
步步高已经不便宜了……
半晌没听见周遇出声,周家富心里犯起嘀咕,他听店员介绍的时候,只觉得最贵的就是最好的,却忽略了,“是不是不喜欢这个款式啊……”
周家富看一眼方玫,又看看周遇,有些懊悔,“颜色是不太适合女孩用,老爸明天给你换一个吧?”
周遇依旧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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