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纯简这鲜肤胜粉白、曼脸若桃红的模样,哪里有半点阶下囚的觉悟,看得贺清笳直接蹙起眉头。
“清笳,我错了。”李纯简耷拉了脑袋。
他一个阿耶不疼阿娘死了的孩子,最擅长察言观色。如果贺清笳不帮忙,这桩听雨洲惨案必然安在他的头上。
“康王殿下,大理寺出了人证,说是甘娘子死前一个时辰,在听雨洲的后门见到您。”贺清笳低声道。
“甘娘子想加价,否则就将真相告知卢含笑。我着急起来,就去见甘娘子一面,谈好价格。”李纯简唉声叹气道。
“康王殿下,那个物证桃红碧玺瓜式佩,是您当时遗留下来的,还是之前就赠给甘娘子的?”贺清笳问道,语气淡然。
“当时遗留下来的吧。”李纯简轻声答道。
“康王殿下,想清楚再回答。只要弄错一步,我就没办法救您了。”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清笳,我不会赠玉佩给任何一位娘子,这是表达爱慕的方式。”李纯简委屈巴巴地道。
贺清笳听后,揉了揉额头。
有时候,贺清笳怀疑,李纯简是当真纯良无害的。
“康王殿下,您知道甘娘子腹中孩儿的阿耶是谁吗?”贺清笳漫不经心地问道,见李纯简露出迷茫神色,只能作罢。
找红牌娘子演暴虐戏,却不调查红牌娘子的底细。这行事有头没尾的,不是等着凶手栽赃嫁祸么。
思及此,贺清笳心神一震,愈发冰冷地盯着李纯简。
她想到一种可能,有些难以置信。
“清笳,怎么了?”李纯简抬起温暖干燥的手掌,触摸贺清笳的脸蛋,柔声问道。
“康王殿下,这次我会帮您。”贺清笳恢复了冷漠神情。
“清笳,谢谢你,下次我不会再犯错了。”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
于是,贺清笳出了伏龙院,和绿筠一块儿回到怨歌行,沉闷了几日,才硬着头皮,登门公主府,请了李纯簌,去了一趟平康坊。
听雨洲的老鸨,最喜欢与官员做生意,自然识趣。贺清笳问什么答什么,若是遇上李纯簌插嘴询问,答得更加仔细。
可惜,贺清笳问不到什么有用信息。
像听雨洲这样顶级的青楼,比较善待娘子。老鸨从来不管理红牌娘子的客人,每个月五五分红即可。
因此,贺清笳拿不到客人名单。
而且,甘娘子只是一位普通的红牌娘子,收的价格并不昂贵,老鸨更加不会花心思去照看。若不是甘娘子和李纯简演了一出好戏,老鸨都不知甘娘子怀有身孕。
贺清笳思来想去,只能拜托老鸨,查看案发现场。
案发现场,是甘娘子的绣楼。
在听雨洲,绣楼四层,三个红牌娘子共用。
贺清笳登上第四层,第一眼便见到甘娘子的闺房四个角落都摆放了红木冰鉴,抬脚就踩到湿冷的水迹,不禁冷笑一声。
大理寺现在办案,都不动脑子么。
第45章 连环
不到一盏茶功夫,贺清笳就下了绣楼。
听雨洲的老鸨,十分殷勤地将绣楼另外两位娘子请到第一层,招待贺清笳和李纯簌,顺便接受她们的问话。
可是,贺清笳扫了一眼,径直离开。
她对听雨洲惨案没有兴趣,只要帮忙洗脱李纯简的冤屈即可。
“公主殿下,一个孕妇,再怎么贪凉,也不会在闺房里头放置四个冰鉴,想必这是客人的需求。冰鉴不仅可以冰冻食物,还能够冷藏尸体,扰乱甘娘子死亡时间的判定。”贺清笳作揖道。
“如果大理寺不相信冰鉴这个疑点呢?”李纯簌问道。
“那就做实验给大理寺看。大理寺有死囚吧,死囚被执行死刑后,放置在冰鉴里面一天再解冻,尸体腐化缓慢,待到被发现那个时候,看起来就像是康王见过死者不久就出事了。其实,康王对死者不熟悉,随便找个人假扮一下便糊弄过去。”贺清笳淡淡地道。
“五嫂的意思是,让本宫去跟大理寺周旋?”李纯簌蹙起眉头。
“公主殿下,我只是一个平民。”贺清笳轻叹道。
“五嫂,你是不是不喜欢与我们李家皇室接触?”李纯簌娇笑道,透着骄傲风骨。
“公主殿下,我不喜欢出门罢了。”贺清笳语气淡然。
七天后,李纯简被大理寺放出,直奔怨歌行。
“清笳,我每天都在想你。”李纯简抱着贺清笳的胳膊不撒手,桃花眼儿水雾朦胧。
“康王殿下有多想。”绿筠摔了黎竹,双手叉腰,咬牙切齿道。
“清笳,我就是在想你。”李纯简弹跳起来,躲在贺清笳的身后。
“康王殿下,案子如何?”贺清笳随口问道。
“啊?我没有关注。清笳若是感兴趣,我让篮羽天天蹲点大理寺去打听。甘娘子怪可怜的,怀孕之后都打算生孩子了,竟然被开膛破肚。真应了那句老话,好人不长命,祸害遗千年。”李纯简露出悲悯情绪。
“康王殿下想要关注就关注。”贺清笳转身离去。
“清笳,你这是怎么了?”李纯简追赶上去,调子软绵。
“阿筠,我累了。”贺清笳轻声道。
话音刚落,绿筠摩拳擦掌,竟是劈晕了李纯简而扛起,连带着篮羽,一起扔出去。
“娘子,康王殿下从来不会招惹您的。”绿筠悄声道。
贺清笳侧过身子,不愿意回答。
又过去几日,平康坊再度发生怀孕的红牌娘子被开膛破肚的命案,因为李纯简曾经被怀疑过是凶手,民间对于这类命案的关注度极高,谈论声音一波高过一波,大理寺不得不重视,大理寺卿亲自接手。
绿筠打探过一两次,对着贺清笳欲言又止。
贺清笳为了躲避李纯简,连怨歌行都关闭了。
到了初秋,平康坊第三次发生怀孕的红牌娘子被开膛破肚的命案,已经是连环命案,大理寺不得不联合刑部共同审理。
李纯简这次求到绿筠,开了后门溜进去。
贺清笳那时在拨弄一盆尚未开苞的菊花,乍然见到李纯简,瑞凤眼抬了抬,眸光不像平时那般清明,透出些许茫然。
这样的贺清笳,李纯简还是第一次见到,笑得纯良无害。
“康王殿下,您给了绿筠什么好处。”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清笳,阿筠是个热心肠的。我觉得大理寺和刑部都不如你可靠。”李纯简蹭到贺清笳的身旁,笑嘻嘻。
贺清笳听后,揉了揉额头。
绿筠确实会怜惜连环命案的死者。
“清笳,我知道你性子沉静,不乐意与太多陌生人打交道,更不想出门。因此,你认真考虑一下,若是可怜她们,我会一直陪着你。”李纯简握着贺清笳的手,眸光清亮。
他伸出舌头,舔了舔唇瓣,继续道:“清笳,这些时日,我在思考你突然的疏离。你是觉得,我故意引祸上身,让这桩命案闹大,牵扯出大哥、二哥、三哥。我发誓,我没有这样的想法,否则天打雷劈。”
“康王殿下,纵使违背了誓言也不会天打雷劈。”贺清笳沉声道。
“清笳,不是还有阿筠么。我要是违背了誓言,阿筠第一个饶不了我,将雷电引到大树,再将我绑在大树底下,就可以制造天打雷劈的效果了。”李纯简笑呵呵。
“康王殿下,你先回去吧。”贺清笳冷声道。
贺清笳知晓,她多思考一天,或许长安就会多了一桩命案。可是,她既不出自大理寺,也没有加入刑部,她只是怨歌行的东家。
李纯简脸皮厚,乖乖回去了又回来,不过眨眼功夫。
绿筠这次倒是允许李纯简靠近贺清笳,一会儿塞给贺清笳九连环,一会儿买来贺清笳爱吃的包鱼鲊,总是桃花含笑的模样。
然而,当平康坊第四次发生怀孕的红牌娘子被开膛破肚的命案,长安被闹得人心惶惶。平康坊生意冷清,那些意外怀孕的红牌娘子都排着长队去医馆滑胎。
李纯简再也没有心情去纠缠贺清笳,整日依靠在贺清笳的肩膀上唉声叹气,看得绿筠强忍住胖揍李纯简的冲动。
“康王殿下,向陛下讨要这个连环命案,你有几成把握?”贺清笳无奈叹道。
“一成把握算不算?”李纯简垂下眼睑,小声问道。
贺清笳听后,摇头失笑,不再搭理李纯简。
于是,李纯简消失了几日,教绿筠有些担忧。绿筠看不出李纯简有扮猪吃老虎的本事,便出了怨歌行,找李纯簌打听情况。这不打听还好,一打听简直吓一跳。
原来,李纯简向夏太宗讨要最近的连环命案,还大言不惭地要接管大理寺,夏太宗觉得李纯简没干过一件正经事,上次的龙蛊之毒也不过是撞大运捡漏,便拒绝了李纯简。
李纯简在紫宸殿外跪了一天一夜,夏太宗也不会松口。
后来,李纯简想到一个办法,吩咐篮羽将自己绑在紫宸殿外的梧桐树下,等待电闪雷鸣。
他不管夏太宗是否打赌,反正他等着天打雷劈。
倘若雷电劈不死他,他就是要接管大理寺。
“还是个疯狗。”贺清笳淡雅一笑。
第46章 接管
夜半,贺清笳被雷电声吵醒,原来是忘记关了窗户。
她披着外衣,站起身子,踱步到窗台前,乍然看见李纯简这湿漉漉的模样,一种不大舒服的猜想冲淡了怜惜情绪。
她不是忘记关了窗户,而是刻意开了窗户。
“清笳,阿耶答应我,接管大理寺了!”李纯简嚷嚷道,眸子如流光般璀璨,笑容似桃花般烂漫。
贺清笳轻咳一声,呢喃道:“阿筠。”
话音刚落,李纯简就利索地爬过窗台,躲到贺清笳的背后。若是惊扰了正在酣睡的绿筠,绿筠必定胖揍李纯简一顿,因为李纯简打扰了贺清笳的休息。
“清笳,我冷……”李纯简抖了抖身子,牙齿打起颤音。
贺清笳明知李纯简举止夸张,还是递给一条素白浴巾,尔后转过去,等待李纯简擦去身上的水珠。
李纯简很磨蹭,脱个衣裳弄出窸窸窣窣的声音,教贺清笳闭起双眸。紧接着,一道紫电劈开夜幕,贺清笳不得不瞥见李纯简肚脐眼以下的风光,喉咙顿时干渴。
“清笳,我今晚可不可以在你床下打地铺?那些电闪雷鸣,现在想起来都后怕,说不定会做噩梦的。”李纯简将素白浴巾裹在身上,露出玉白手臂,配上眼角的红晕,宛若酪樱桃,十分香甜可口。
贺清笳揉了揉额头,轻声叹道:“今晚不可以。”
语罢,贺清笳被李纯简猝不及防地湿润了彼此的唇瓣。
时间不长,约摸让贺清笳品尝干净桃花瓣子里头层层叠叠的露珠,刹那间脑袋一片空白。
“清笳,你看起来比较口渴。”李纯简笑嘻嘻,尔后逃之夭夭。
接下来,连续几日,贺清笳都没有看见李纯简,反而时不时回忆起那露珠的味道,清甜、温热、解渴。
“娘子,您说,康王殿下能够接管得下来大理寺吗?”绿筠百无聊赖之际,托着下巴,笑语盈盈。
贺清笳听后,摇头失笑。
“娘子这么看扁康王殿下。”绿筠调笑道。
绿筠是个感情热烈的,虽然平日里对李纯简喊打喊杀,但是在外人面前又比较维护李纯简,这归功于李纯简死皮赖脸地待在怨歌行。
“阿筠,康王殿下要是不费吹灰之力地接管了大理寺,岂不是让有心人没了笑话可看。”贺清笳打趣道。
“娘子,我有些听不懂。”绿筠蹙起眉头。
行吧,该提醒的已经提醒了,贺清笳懒得费唇舌。
三天后,绿筠出了一趟怨歌行,回来的时候捎带一包瓜子,是西市昭行坊回香楼出品的瓜子,个大饱满,棱角分明,香酥入味。
“娘子,您真的是算无遗策呀。康王殿下将大理寺折腾得快要运行不下去了,许多紧急案件只能转交给刑部,连御史台也承担了一小部分。”绿筠磕着瓜子,笑得幸灾乐祸。
“哦,说来听听。”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您就不能换个语气,很是敷衍。”绿筠娇嗔道。
当然,贺清笳不是一个合适的听众,绿筠却是一个认真的说客。绿筠告诉贺清笳,李纯简记仇,雄赳赳气昂昂地去大理寺一天,就那位寒门出身的大理寺少卿开刀,责问大理寺少卿为什么没有抓到杀死甘娘子的凶手而导致又发生了三件类似的惨案。大理寺少卿不服气,将李纯简在长安的混账行径一桩桩一件件地数落出来,言外之意便是李纯简不配指责大理寺少卿。李纯简听后,气得跳脚,扬言要辞退大理寺少卿,无需经过吏部。大理寺少卿也不是孬种,脱了官服,直接出了大理寺。接着,平时与大理寺少卿交好的几个官员也提出辞官,闹得沸沸扬扬。长安有好事者,将这新鲜出炉的八卦改编为说书段子,在各大茶楼唱响。
“什么职位?几人?”贺清笳语气淡然。
大理寺,置大理寺卿一人,大理寺少卿两人,大理寺正两人,推丞四人,断丞六人,司直六人,评事十二人,主簿两人。
贺清笳认为,如果辞官的是大理寺正、推丞,不足以影响大理寺的运作。三省六部九寺五监,无论哪一个朝廷机构,干实事的皆是最底层官员。也就是说,大理寺缺不得断丞、司直、评事、主簿。
“好像是大理寺正一人、推丞两人、断丞三人。”绿筠答道。
“康王殿下又整出什么烂摊子。”贺清笳无奈地抚了抚额头。
绿筠听后,使劲点头,目光晶亮。
原来,李纯简觉得,连环命案不着急破解,关键是稳定连环命案带来的负面影响。他就腾出已经辞官的大理寺少卿、大理寺正、推丞、断丞的办公场所,专门留给平康坊怀孕的娘子吃住。那些娘子,被连环命案吓得排队堕胎,哪里胆敢养胎。因此,李纯简给断丞、司直、评事、主簿下达一个死命令,每个人都必须劝说十个平康坊怀孕的娘子回头,否则今年的吏部考核不达标。大部分的断丞、司直很有骨气,也学着大理寺少卿,扔掉官服。评事、主簿则是一边叫苦连天地执行李纯简的死命令,一边在背后破口大骂李纯简。
“康王殿下是不是提拔了某个评事?”贺清笳表情淡漠。
“娘子,这世上就没有您猜不透的人物!”绿筠露出崇拜之情。
李纯简提拔了一位叫作管公明的评事,据说骂李纯简最狠,却被直接任命为大理寺少卿。吏部起初不同意,李纯简就天天跑过去闹腾。吏部尚书见状,只能睁只眼闭只眼,即不承认也不拒绝了。这荒唐事情传出去,彻底激怒了另一位大理寺少卿,带着剩下的大理寺正、推丞、断丞也辞官不干。大理寺,除了那位想要退休又被夏太宗强压着不让退休的大理寺卿,还有管公明,就只有司直六人,评事十二人,主簿两人。
“管公明是不是已经成功地劝说十个平康坊怀孕的娘子回头?”贺清笳浅淡一笑,犹如霜华,清淡雅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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