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歌行——半夏谷【完结】

　　“清笳，我会认真考验公明的。”李纯简笑呵呵。

　　一个月后，正是清明时节，桐花、麦花、柳花依次盛开。

　　怨歌行开张了，陆续有客人下订单。贺清笳有绿筠打下手，并不忙碌，还抽出空闲来折腾蒿饼。

　　新蒿嫩芽是绿筠采摘的，糯米是篮羽扛过来的。蒿汁与米粉融为一体，呈现翠绿色，以豆沙、枣泥、火腿等作为馅料，纳在各式各样的花模之中，用李纯简特意摘取的新芦叶垫底，放在蒸笼里蒸熟，清香扑鼻。

　　程箬妤登门怨歌行的时候，凑巧是蒿饼新鲜出炉。

　　绿筠瞅了瞅想了想，到底还是拎着蒿饼，去大理寺看管公明。

　　顾籍不在，李纯简时不时甩手，管公明不得不打理整个大理寺，繁忙起来，半个月不出门。绿筠到底是心疼管公明，偶尔送点新鲜的吃食过去。

　　“贺娘子，这蒿饼吃起来甜而不腻，肥而不腴，能不能教我？”程箬妤已经没有资格自称本宫了，身姿如柳絮，带着轻轻春愁。

　　贺清笳点头，没有拒绝。

　　倘若绿筠在场，必定是会替她谢绝的。楼外楼名厨云集，随便请教一位，做出的蒿饼，必然胜过贺清笳。

　　贺清笳学习这些杂七杂八的玩意，图个乐趣。

　　她不爱出门，总要找到乐趣打发时间。

　　于是，贺清笳示范了一遍蒿饼的做法，程箬妤尝试一次，竟是学会了七八分，显然在做吃食方面颇有天赋。

　　贺清笳见状，大呼不好，表情却是冷淡的。

　　除了绿筠，她大约不会善意提醒任何一位娘子。

　　果然，两三天过去，没有吃到贺清笳亲手做的蒿饼的李纯简，带来了端王府出品的蒿饼。

　　“康王殿下，程庶妃复宠了。”贺清笳低声道。

　　她拈起一只蒿饼，小玉兔模样，玲珑剔透，格外可爱。她眯着眼睛，轻咬一口，似乎可以感受得到程箬妤对端王李纯笷的甜蜜爱意。

　　“清笳，好吃吧？没想到，程庶妃有这个手艺。二哥现在就爱去程庶妃那里吃东西，比起楼外楼多了一层家常味道，无论口感还是卖相，都别出新裁。”李纯简也吃了一块蒿饼，笑容干净。

　　“康王殿下，我教她做了蒿饼。”贺清笳轻叹道。

　　话音刚落，李纯简扔了蒿饼，委屈巴巴地看着贺清笳。

　　清笳做蒿饼的时候，从未想过他。而程箬妤下了一番功夫，给二哥做蒿饼。呜呜，他看起来是不是特别楚楚可怜。

　　“康王殿下，想吃什么？”贺清笳揉了揉额头。

　　贺清笳可不愿意，为了一块破蒿饼，和李纯简纠缠下去。

　　“螺蛳，清明螺，抵只鹅！”李纯简两眼亮晶晶。

　　当晚，贺清笳做了豆腐螺蛳羹、紫苏酸笋螺蛳、螺蛳鸡脚煲。李纯简故意使了绊子，让绿筠留在大理寺用晚膳，然后吃饱喝足，去了一趟端王府。

　　然而，他还没来得及炫耀，端王府也准备了螺蛳菜品，出自程箬妤之手。李纯简尝了尝，卧槽，比清笳的厨艺惊艳许多。

第119章 复宠

　　随着程庶妃程箬妤复宠，怨歌行的生意十分红火。

　　当然，两者之间，并无直接关联。

　　程箬妤不知如何留住端王李纯笷的宠爱的时候，就会乘坐软轿，到怨歌行窜门。而贺清笳总能抽出空闲，倒弄一些小玩意，今日是蒸青团子，明日是油炸馓子，后日是制作风筝，给程箬妤带来灵感。

　　长安的富贵人家都会纳妾，这是脸面。那些妾室见程箬妤如此得宠，以为怨歌行可以给程箬妤带来好运，便去怨歌行订制团扇，期盼着沾染一些福气回家。

　　贺清笳是知道这么回事的，顺其自然，懒得插手。

　　“清笳，二哥邀约我去骊山狩猎，顺道去看一看牡丹沟、达摩洞、饮鹿槽，晚上就住在华清宫。你要不要一块儿去？”李纯简蹭到贺清笳的身旁，桃花眼儿水雾朦胧，只要贺清笳拒绝，随时可以楚楚可怜。

　　“康王殿下，我家娘子不出门。”绿筠双手环抱，恼道。

　　绿筠很反感，程箬妤经常过来怨歌行，烦扰她家娘子，请教这请教那。而程箬妤的错，就是李纯简的错，绿筠要同李纯简算账。

　　“清笳，要不你在心底默默同意，等到半夜，你熟睡过去，我将你掳走，然后背着阿筠去骊山玩耍。阿筠若是追赶起来，我就放公明的假，成全两人游山玩水。”李纯简附在贺清笳的耳畔，笑得似做贼般快活。

　　话音刚落，绿筠不管三七二十一，胖揍了李纯简一顿。

　　“康王殿下，你们是不是都要捎带美人？”贺清笳问道。

　　贺清笳知晓自己是美人，也大方承认。

　　“清笳，狩猎这么英勇的行为，肯定是要得到美人的赞赏。一般来说，美人想要什么猎物，我们就拼尽全力去狩猎。不过，如果清笳实在不愿意出门，我就带上篮羽，多打几只野味回来，到时候腌制了晾晒，别有一番风味。”李纯简笑嘻嘻。

　　“康王殿下，既有狩猎，便有猛兽，必有危险，我就不给您添加麻烦了。”贺清笳淡淡地道。

　　“清笳，我可以保护你。”李纯简笑呵呵。

　　贺清笳听后，挑了挑秀眉，摇头失笑。

　　“清笳，我的功夫，只有你我二人之际才能够施展，便是两个阿筠也打不过。”李纯简忽然凑到贺清笳的唇边，露出邪魅笑意。

　　那晚，李纯简没有留下，贺清笳反而辗转难眠。

　　她捂着早已不再发烫的胸口，回味当时的怦然心动。

　　她怎么可能喜欢上李纯简呢，因为李纯简貌美如花么。

　　第二天，贺清笳起得很早，煮了鸡蛋，敷一敷黑眼圈，见到打着绿筠的时候，若有所思，清清冷冷地道：“阿筠，我让康王殿下放了管少卿的假，你和管少卿可以去骊山游玩。”

　　绿筠起初愣住了，揉一揉眼睛，尔后欣喜万分。

　　“娘子，您是不是想知道李家皇室的八卦？”绿筠笑语盈盈。

　　贺清笳咳嗽一声，不大自在地别过脸。她对李家皇室的八卦没有兴趣，即便有兴致，也推测出个大概了。她只是有些烦躁，需要一个人单独清静。当然，面对绿筠，贺清笳点头如捣蒜。

　　“娘子，放心，我不会只顾着玩耍，一定将李家皇室的八卦打听得清清楚楚。”绿筠拍了拍胸脯，豪气万丈。

　　于是，绿筠出了怨歌行，贺清笳连生意都不想做。

　　她可以发呆一整天，脑袋一片空白。

　　可惜，顾籍到访，教她不得不煮桃夭茶、做桂花糕。

　　“清笳，我在益州找到一片桃林，位置比较偏僻，很少见到人烟。若是在那里搭建一间茅草屋，花个数月的时间，种上果树、菜园，挖出农田、池塘，应当可以自给自足，就算是一辈子不出门也没有问题。”顾籍清清润润地道。

　　“阿籍，我何时说我要离开长安了。”贺清笳低声道。

　　“清笳，终有那么一天。”顾籍靠近贺清笳，眸光温润。

　　顾籍饮了桃夭茶，吃过桂花糕，就告辞离去，仿佛他就没有来过。

　　贺清笳对顾籍，说不出是什么感觉，好像还是有那么丁点不一样，否则她何必煮桃夭茶。平时，李纯简缠着她没法子了，才去煮桃夭茶。莫非她可以同时喜欢上两位郎君，就像男人想要三妻四妾一般。

　　罢了罢了，她不会自寻烦恼，总有豁然开朗那日。

　　长安一直都是春光灿烂，小院里那几盆芍药开得仙气飘飘。贺清笳猜测，绿筠应该玩得很开心，没想到绿筠很快就回家了。

　　“娘子，你猜一猜，我们在骊山遇到了什么野兽？”绿筠看起来很兴奋，小脸红扑扑的。

　　“一群黑熊。”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娘子，您太厉害了！”绿筠露出崇拜情绪。

　　绿筠觉得，她家娘子哪里需要她打探李家皇室的八卦，分明是想拜托她去证实心中猜想。

　　“阿筠，你别神化我，我只猜得出结果，并不清楚细枝末节。”贺清笳偷懒，给绿筠只煮了洞庭碧螺春。

　　“娘子，参与狩猎的有端王、端王妃、程庶妃、瑞王、金城长公主、康王、宜城公主，外加像我和公明这样凑数的下属。一群黑熊气势汹涌地奔跑过来，将我们冲散，我护着公明，篮羽护着康王，瑞王要护着金城长公主和宜城公主，端王则是一心护着端王妃，对程庶妃有所忽略。说时迟那时快，一只黑熊突然发狂，冲向端王，端王来不及闪躲，倒是程庶妃跳出来，握着佩剑，闭着眼睛，竟然刺中了黑熊。可是，别的黑熊袭击过来，程庶妃挡不住，手臂受了重伤。因此，我们提前去了华清宫休息。程庶妃高烧不退，端王只能提前下了骊山，抱着程庶妃，回长安看病。听闻，程庶妃昏迷之前，端王询问程庶妃，替他挡住黑熊之余，可有想过自己会死，程庶妃答道，她只是一个弱质女流，考虑不了那么多。”绿筠娓娓道来，最后叹息一声，继续道：“程庶妃这次才是真的复宠了，不会被端王当作解闷的玩意儿。”

第120章 金屋

　　李纯简比绿筠晚了一刻钟，回到怨歌行。

　　“清笳，我今天猎了一只黑熊，送到楼外楼，待会儿烹饪出红烧熊掌送过来。”李纯简笑得纯良无害，眸光藏着一片星海般璀璨。

　　“康王殿下，你会猎黑熊吗？”绿筠翻了翻白眼。

　　绿筠的言外之意是，李纯简厚脸皮地抢了篮羽的功劳。

　　“康王殿下，下次不必冒险了，我不爱吃熊掌。”贺清笳淡淡地道，显然是相信李纯简会猎黑熊的。

　　语罢，绿筠感到疑惑，蹙起眉头，却不知如何插话。

　　“清笳，还有别的，保证喜欢。今日能够提早见到清笳，托了黑熊的福。”李纯简蹭到贺清笳的身旁，笑嘻嘻。

　　果然，晚膳时分，菜肴丰富。

　　红烧熊掌、软兜鳝鱼、文思豆腐、松鼠鳜鱼、开水白菜、龙井虾仁、翡翠龙虾……看得绿筠心满意足，贺清笳倒是表情冷淡。

　　“清笳，比平时多用了半碗饭。”李纯简笑呵呵。

　　当然，贺清笳是真的不爱吃熊掌，没有动过一下。

　　第二天，风平浪静。李纯简早早起床，在大理寺、刑部、太仆寺、城隍庙之间忙活。贺清笳吃过羊肉汤饼，便开张了怨歌行。绿筠则是一会儿出门打听八卦，一会儿帮贺清笳打下手。

　　绿筠告诉贺清笳，端王庶妃程箬妤已经醒转过来，正在养伤。

　　谢皇后赏赐程庶妃越州缭绫三十匹，夏太宗赏赐程庶妃玉如意一对，紧接着端王李纯笷赏赐程庶妃南海夜明珠十匣，端王妃卢含笑赏赐程庶妃蜀锦二十匹。

　　李家皇室跟风。瑞王李纯筑赏赐程庶妃蜜蜡琥珀五匣，金城长公主李纯筝赏赐程庶妃大张锦十匹，康王李纯简赏赐程庶妃野山参十根，宜城公主李纯簌赏赐程庶妃冬虫夏草十只。

　　“娘子，谢皇后和夏太宗带头看重程箬妤，程箬妤应该有机会重回侧妃之位。”绿筠笑语盈盈。

　　贺清笳正在拨弄李纯简派篮羽搬过来的牡丹盆栽。

　　姚黄、魏紫、赵粉、欧碧，是牡丹四大名品，另外还有白玉、娇红、黑豹、雪桂、二乔、洛阳红、藕丝葵、蓝田玉等等。

　　其实，她并不想回答绿筠。

　　可是，绿筠容易钻牛角尖，她要是故意冷落，绿筠以为她是被李纯简赠的牡丹分去心神，那就更难解释了。

　　“阿筠，如果有朝一日程箬妤落难了，你会不会出手解救？倘若你解救不了，你会不会向我求助？”贺清笳思量片刻，轻声问道。

　　如果谢皇后和夏太宗当真重视程箬妤，就不会赏赐越州缭绫、玉如意这两样冰冷物品，而是吩咐御医入住端王府，或者使唤嬷嬷悉心照料，这样才是人情味。

　　事实上，端王、端王妃、瑞王、金城长公主，皆是看懂了谢皇后和夏太宗的态度。纵使程箬妤以身挡熊，救护了端王，也只是庶妃，无法抹去她曾经犯下的大错，即谋害子嗣、陷害正妻。

　　康王也瞧明白了，不过是装傻充愣。

　　至于宜城公主，大概是全凭心情，不会考虑太多。

　　“娘子，您这么突然一问，我有些答不上来。”绿筠再度眉头蹙蹙，托着下巴，思索许久，依然无解，只能喃喃自语：“娘子，程箬妤有两点让人诟病。一是嫌弃指腹为婚的康王，转而投入端王怀抱。这无伤大雅，女子还不能自由追求心中所爱么，管它是嫌贫爱富。二是利用腹中骨肉做局，将小产的过错诬陷给卢含笑。我特意打听过了，程箬妤不是故意小产的，是自幼没有双亲教导，不大知晓怀孕的禁忌，才不慎小产。由此看来，她不过是一个普通女人。”

　　“阿筠，怀璧其罪。”贺清笳轻叹道。

　　“娘子，您有宝玉，程箬妤没有宝玉。”绿筠愈发疑惑不解。

　　怀璧其罪，因为藏有宝玉而招来杀身之罪。

　　绿筠觉得，她家娘子感慨自个儿因为安泰公主的身份、经天纬地之才而被大燕遗臣困在长安，是名副其实的怀璧其罪。但是，程箬妤怎么可能与她家娘子相提并论呢。

　　老实说，这就是贺清笳与绿筠的差距之一。

　　贺清笳看得出来，程箬妤的小本事，足以让卢含笑忌惮。

　　“阿筠，你不如好好思考，我抛出来的两个问题。若是想不通，就去采摘一些香椿回来，谷雨时节不吃香椿就太浪费光阴了。”贺清笳轻拍绿筠的肩膀，摇头失笑。

　　于是，李纯简赶回来吃午膳的时候，眼睛一亮，颇为感动。

　　香酥香椿炸牡蛎、香辣香椿酱、香椿豆腐泥、香椿烙饼、香椿鸡蛋煎饼、香椿馅饼、凉拌香椿、椒盐脆皮香椿鱼……谷雨时节吃香椿，太有仪式感了。

　　李纯简深深感叹，只有贺清笳在长安，他就有家。

　　“娘子，从前不知二十四节气有那么多讲究，现在都尝试一遍，感觉还不错。”绿筠也是欢喜这种仪式感的，心底暖洋洋的。

　　她家娘子，看着冷心冷肺，却是温软的。

　　“清笳，过几日我买点雨前茶，你帮忙煮一煮。”李纯简笑道，桃花眼底水光潋滟。

　　雨前茶，即谷雨时节清晨采摘的新鲜茶叶，香气宜人。

　　李纯简说的过几日，往往就是明日。西湖龙井、泉城绿、洞庭碧螺春、黄山毛峰、庐山云雾、安溪铁观音……用竹篮盛满，堆在八仙桌上，教贺清笳抚了抚额头，有点哭笑不得。

　　这时，绿筠捎带了古楼子回来，显得忧心忡忡。

　　贺清笳瞅了一眼，揉了揉额角。

　　“娘子，听闻端王要给程庶妃建造黄金屋的时候，我大概明白您的意思了。程庶妃到底哪里做得不好，端王一直当她是宠妾，而不能给予足够的尊重。”绿筠砸吧古楼子，气得鼓起腮帮子。

　　“阿筠，黄金屋建在哪里？”贺清笳漫不经心地问道。

　　“好像是芙蓉园附近。夏太宗没有另立太子，芙蓉园便一直空闲着。端王选择芙蓉园附近建造黄金屋，必定是想要试探一下夏太宗。夏太宗没有反对，端王必定偷乐着。”绿筠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