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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筠，只要不是端王府，端王便对程庶妃还有怜惜之情。”贺清笳轻声道，见绿筠满脸茫然，却不再解释。
第121章 话题
黄金屋建造期间，长安开始流行宠妾灭妻的话题。
吏部员外郎严某，出生于黔中道南州不知名的小村落，依靠寡母卖豆腐而读书，一朝考入长安，高中了探花郎，便迎娶了吏部郎中的独女易氏。吏部郎中致仕后，将严某推上吏部员外郎之位，严某从此风光无限，被认为是吏部郎中的最佳接班人。严某听说寡母身子骨不好，同易氏商量，将寡母接到吏部郎中给两人买的婚宅居住。
寡母盼着严某和易氏早日生孩子，整日煲汤，劝说两人喝下，易氏因此与寡母有了矛盾。寡母发现，她在长安住了三年，易氏都没有怀孕，便偷偷地张罗着给严某纳妾。易氏得知后，一怒之下，跑回娘家。三天后，严某亲自接易氏回家，寡母谎称那位妾室是自己好心收留的丫鬟，易氏只能作罢。可是，易氏生辰那天，严某去寡母那里吃饭就不归家，易氏有所怀疑，登门拜访，才发现严某被寡母灌醉，和丫鬟正在颠鸾倒凤。
易氏再度回娘家，扬言要和离。吏部今年出了新规，官员有和离史，不满三年的，追查其中原由，发现是宠妾灭妻，取消升迁资格。严某还没爬上吏部郎中，自然心有不甘，只能将易氏哄回家里，还将寡母身边的丫鬟送给易氏使唤。易氏故意在寡母面前打骂丫鬟，怎知丫鬟晕倒，被大夫诊断有了身孕。寡母借此机会，将丫鬟养在自己的院落，还自作主张地替严某纳为妾室。
易氏听闻，恼怒不已。当初，严某求娶她，便信誓旦旦，绝不纳妾。结果，来了个寡母，就各种折腾。易氏与寡母大吵大闹，寡母失手，将易氏推入尚未合上的水井，易氏溺水而亡。仵作验尸，易氏死的时候，怀有身孕两月有余。
寡母在严某的劝说之下，主动向京兆府自首。
京兆府尹是个人精，一听说涉及婆媳关系，生怕处理得不妥当，就得罪了长安娘子，到时候别说官位不保，简直家宅不宁，因为他生了三个女儿，还是饱读诗书的那种，也是货真价实的长安娘子。
于是，京兆府尹将案子推给刑部。
刑部尚书是个老油条，接手了案子，时不时去打扰吏部尚书，因为寡母的儿子是吏部员外郎，整个吏部都有责任去协助审判。
刑部最初断定，寡母是过失杀人，流放三千里，不论生死。
可惜，长安娘子不消气，要求吏部给个说法，管束不好寡母的严某，是不是有罪。
起初，吏部顶住压力，找出种种证据，证明严某不仅没有宠妾灭妻，还在易氏去世之后逼着那个妾室打掉孩子再赶走，足以可见严某对易氏的情根深种。
长安娘子见多识广，再怎么恶心的凤凰男也听说过，哪里相信吏部的说辞，还搬出接管了吏部的端王李纯笷，正在给端王庶妃程箬妤打造黄金屋，可见都是一伙宠妾灭妻的。
后来，有几个小日子过得非常清闲又爱打抱不平的长安娘子，竟是找到人证物证，证实易氏被推入的水井，是严某吩咐一个眼生的小厮提前打开的。
这就充满了可以遐想的阴谋论，吏部一天不处分严某，长安娘子就能够围绕严某，编造一个又一个凤凰男的话本子，细思极恐。据说，凭借这些话本子，长安娘子整得洛阳娘子也恐婚了，最终惊动了朝廷。
“娘子，听闻夏太宗大怒，扬言端王若是处理不好吏部的破事，那就专心建造黄金屋。”绿筠每日早出晚归，打听了一堆凤凰男的话本子，情绪有些复杂，连贺清笳亲自投喂的桂花糕也吃不下了。
“阿筠，该来的始终要来，不如考虑那两个问题。”贺清笳淡淡地道，继续拨弄牡丹盆栽。
最近，怨歌行的生意惨淡。
贺清笳不出门，都能够听到隔壁撕团扇的声音。
“娘子，我尽量不求您。”绿筠咬了咬唇瓣。
三天后，端王府出公告，端王妃卢含笑站出来，宣判严某的结局。根据大夏律法，寡母被判死刑，严某因不能及时阻止寡母宠妾灭妻而等同于宠妾灭妻，影响恶劣，不适合身居要职，贬出长安，回到南州上任，终生不会起复。
长安娘子知晓，这是端王府能够对严某做出的最严厉的处置。
然而，心中郁结之气难以平息，长安娘子便跑到芙蓉园附近撒气，严重阻碍了黄金屋的建造进程。
“娘子，若是黄金屋建不起来，也是好事。”绿筠轻叹道。
“阿筠，平时听闻严某这样的凤凰男，你不是暴跳如雷，也要当一次长安娘子么？”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我觉得，严某这样的凤凰男，早不出现晚不出现，搁在黄金屋建造期间出现，必然存在非常阴毒的伎俩，我就没那么愤怒了。不过，想一想严某，带着赚足的银两，回到南州当个小官，娶妻纳妾，很是快活，我也感到郁闷。男人呀……”绿筠抓了抓发髻，十分烦躁。
贺清笳见状，推给绿筠冰镇酪樱桃。
人生百态，只要还活着，就不算太凄惨，总有法子去解决。所以说，易氏是凄惨的，招来无限同情。
黄金屋赶在小满时节建成，经历一个月，可谓长安速度。
绿筠实在好奇，便拜托了贺清笳，跟随康王李纯简，过去瞅瞅。其实，并不是纯金打造的，那样无法住人，只是掺了厚厚的金粉，看起来金碧辉煌。
不过，李纯笷下了血本，黄金屋四周的草木皆是珠宝堆砌，有翡翠、珊瑚、珍珠、象牙、水晶、玛瑙等等，奢华得难以想象。
“娘子，幸好我今天机灵，刻意提了一嘴，黄金屋建造容易，防守困难。端王立刻会意，加派府兵，保护程箬妤。”绿筠笑道。
“没用的。”贺清笳呢喃道。
语罢，贺清笳见绿筠哈欠连连，便欲言又止。
其实，再多的府兵，也抵挡不住穷凶极恶的盗贼。
第122章 灭妾
黄金屋传来噩耗那晚，正是雷电交加之际。
一道轰隆隆的雷声，惊醒了贺清笳。
贺清笳坐在床上，若有所思：“真是人算不如天算。”
这时，李纯简使劲敲门，淋成落汤鸡，贺清笳扫一眼李纯简戴的金嵌翠玉双龙戏珠纹戒指，只能无可奈何地开了房门。
她记得，大燕有个老尚书，雷雨天出门，戴了金戒指，被雷电击中，烧成木炭，还是她充当了一次仵作，盖棺定论的。
“清笳，这雷声太大了，像是要惩罚凡人一样。我担心你，便过来看看。”李纯简脱了外衣，露出白瓷肌肤，自动自觉地打了地铺。
“康王殿下，害怕打雷？”贺清笳漫不经心地问道。
“现在不怕。”李纯简已经躺下，露出脑袋，嬉皮笑脸的模样。
“康王殿下，觉得救不了程箬妤，心中有愧？”贺清笳继续问道。
“清笳，程庶妃能出什么事？”李纯简掀开薄被，面色沉重。
“如果康王殿下要去瞧瞧，就必须摘掉金戒指。”贺清笳在暗紫色闪电的映照下，眉目愈发清冷。
李纯简听后，握紧拳头，奔跑出去。
“康王殿下，叫上阿筠吧。”贺清笳站在门口，淡淡地道。
“清笳，你是刚刚想到这点，还是在这之前？”李纯简忽然转过身子，急切问道，桃花眼儿水雾朦胧。
“有区别吗？”贺清笳语气淡然。
语罢，李纯简怅然若失，唤醒了绿筠、篮羽，转身离去。
对于李纯简来说，当然是有区别的。黄金屋建成的时候，便是进入夏季。如果贺清笳只是刚刚想到，雷电可以对黄金屋施加难以想象的破坏，那么贺清笳是有人情味。倘若贺清笳一开始就知道，却不愿意多管闲事，甚至不提醒他，他有些寒凉，这世上或许真的有铁石心肠之人，明明看起来让人心动……
李纯简、篮羽、绿筠走后，贺清笳睡不着。
辗转反侧到天明，起床煮了羊肉汤饼，只有绿筠一人回来。
“娘子，程箬妤太凄惨了。昨夜，我们赶到的时候，端王已经带领府兵将盗贼杀光了。端王还信誓旦旦，纵使婢女都逃命了，程箬妤一人待在黄金屋也是安全的。结果，程箬妤因为被花几绊倒而一时间爬不起来，恰巧被雷电击中，烧成木炭，惨不忍睹。端王那个时候痛哭流涕，死活不相信那是程箬妤烧焦的尸体，后来找到戴在手臂上的连珠纹金镯子，才面如死灰。”绿筠哽咽道，待悲痛心情稍微平复，方慢吞吞地吃起羊肉汤饼。
“连珠纹金镯子，是谁送的？”贺清笳冷声问道。
绿筠听后，恍然大悟，瞪大眼睛：“娘子，这黄金屋不会是早有预谋，连雷电天气都算计进去？”
“没有证据。”贺清笳轻叹道。
其实，谁送的连珠纹金镯子，不重要了。从端王李纯笷娶了范阳卢氏前任家主卢含笑为王妃开始，从恭王李纯筌身世暴露开始，程箬妤就已经是李纯笷的垫脚石，必死无疑。
“娘子，李家皇室还有没有人性！”绿筠红了眼眶。
“阿筠，赫连家也是这样的。”贺清笳表情淡漠。
“娘子，李纯笷配当太子么，卢含笑配当太子妃么。”绿筠狠拍了一下八仙桌，依然难解心中的郁闷。
“当太子很难吗？”贺清笳神色淡漠。
当天，端王府公布了庶妃程箬妤的死讯。端王李纯笷打算用侧妃之礼下葬程箬妤，享受皇陵香火。
“阿筠，你要不要去吊唁？”李纯简回来，满脸疲倦。
贺清笳见状，去了厨房，重新温热羊肉汤饼。
绿筠正在闹情绪，此刻看李纯简一百个不顺眼。若不是贺清笳轻咳了一声，绿筠就要抄起笤帚，将李纯简扫地出门。
“康王殿下，阿筠跟程庶妃非亲非故，就不去缅怀了，省得哭了一场，倒是有点尴尬。”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贺清笳的言外之意是，绿筠哭得有多真实，就会显得李家皇室哭得有多敷衍。
李纯简头次见识贺清笳的讽刺功底，直接愣住了。
其实，贺清笳并没有兴趣嘲讽李家皇室，只是不乐意绿筠去蹚浑水。贺清笳猜测，程箬妤的葬礼上，必有闹剧，免得绿筠去了看着心烦意乱而出手打抱不平。
果然，李纯简去了一趟端王府，回怨歌行后，缠着贺清笳。
“清笳，今天有一群莺莺燕燕过来祭拜程庶妃，我这才知晓，程庶妃偷偷地成立了贵妾联盟，便是联合长安贵妾，共同交流争宠经验，夺回夫君的心。有几位大人的正妻认出来了，和莺莺燕燕对骂，说是程箬妤死有余辜，否则程箬妤一死，端王妃的病情怎么就有好转了。”李纯简压低了嗓音，还四处张望，唯恐被绿筠听见。
长安娘子近来最厌恶的便是宠妾灭妻的真实故事。
程箬妤如此维护妾室，怕是不能被追封为侧妃了。
“康王殿下，人死了，就不要在乎这些虚名。”贺清笳低声道。
“娘子，我能不能将端王打一顿！程箬妤好歹是爱慕端王的，端王竟然要将她狠狠地踩在脚底下碾压，连死了也要利用地彻底。”绿筠咬牙切齿道。
李纯简刚准备劝说绿筠切莫冲动，绿筠就施展轻功蜻蜓点水，眨眼间消失了倩影。
“清笳，要不我让篮羽追赶上去，或者我去端王府蹲点？”李纯简内心十分欢喜与贺清笳的独处，面上却是要假装替贺清笳烦恼。
“康王殿下，无碍。”贺清笳摇头失笑。
贺清笳了解绿筠，绿筠再怎么热血心肠，也不会给她添麻烦。绿筠最多就是找个地方打拳发泄一下。
“清笳，你能不能喊我纯简？”李纯简低着脑袋，耳根子薄红。
“不能，康王殿下。”贺清笳浅淡一笑，气度清华。
这是早已预料到的答案，李纯简依旧感到失落。
七天后，程箬妤草草下葬，就葬在黄金屋遗址。端王府出了公告，黄金屋拆掉之后，所折算的银钱，全部投入慈幼局。另外，李纯笷发誓，他此生都不会纳妾，尽量只爱王妃一人。
第123章 寒门
芒种时节，长安娘子忙着送花神，终于消停下来。
绿筠时不时出门，再也听不到，长安娘子对端王庶妃程箬妤的议论，不知应该是放宽心思，还是继续伤感。
送花神，也是需要团扇的。
杨柳枝条编成轿马，绫锦纱罗堆叠罗伞，盛上偏爱的绒花瓣子，用团扇轻轻托起，尔后柔柔吹开，浪漫至极。
因此，制作团扇的小作坊火爆，怨歌行也不例外。
不过，绿筠抽空摘了青梅，贺清笳偷闲做了盐渍青梅、青梅酒、青梅露、脆青梅、梅子露蒸鱼、梅子肉，大半进入了李纯简的肚皮。
贺清笳当真是没有想到，李纯简爱吃酸果子，有些哭笑不得。
“娘子，吏部要给寒门出身的官吏额外增加一次考察期，通过考察期的，有机会升一级，再不济提供银钱补偿。那些寒门官吏起初不相信有这等好事，直至一位叫作陶鲲鹏的从九品吏部博士，第一个获得端王的青睐，连升两级，做了从八品吏部征事郎，寒门官吏都相信了，经常跑去端王府门口晃悠，盼着与端王偶遇。”绿筠笑语盈盈。
绿筠如今对程箬妤的死已经释怀了，李家皇室就这副虚伪德性，她不应该抱有任何希望，否则大夏怎么会夺取了大燕的江山呢。
“陶鲲鹏？”贺清笳喃喃道，眉头蹙起。
“娘子，是不是要查一下陶鲲鹏？”绿筠顿时来了兴致。
绿筠猜测，陶鲲鹏可能是端王李纯笷包装出来的寒门子弟，说不定和陈郡谢氏沾了一丁点血缘关系。
贺清笳听后，摇头失笑，却并不接话。
老实说，贺清笳喜欢看到充满活力的绿筠，就像春天从未消失过，她还可以看到牡丹花开。
于是，绿筠哼着不知名的调子，兴奋出门，黄昏回家。
“娘子，陶鲲鹏真的是寒门子弟。陶鲲鹏家中阿耶阿娘健在，种了农田菜地果园，还有一个姐姐，尚未出嫁，已经是举人官身，正在考取功名。他十六岁就高中了进士，却在吏部从九品博士的位置坐了六年。”绿筠托着下巴，认真思索，想不出个所以然。
贺清笳听后，若有所思，盯着绿筠，半晌不出声。
“娘子，陶鲲鹏会出事吗？”绿筠问道。
“不确定。”贺清笳轻声道。
“那娘子就别放在心上了。我现在算是想开了，能帮便帮，帮不了也只能无可奈何。”绿筠柔声安慰道。
“阿筠成熟了。”贺清笳调笑道。
三天后，陶鲲鹏从大庄严寺塔跳下来的噩耗，传遍整个长安。端王李纯笷拜托刑部彻查此事，李纯简忙碌得不能回怨歌行。
绿筠借此机会，日日上大理寺，缠着管公明打探消息。
“娘子，刑部最初判定是自杀，陶鲲鹏的姐姐不接受这个事实，跪求康王殿下继续查探。康王殿下便让刑部加班加点，顺便调了公明过去坐镇。然后，在陶鲲鹏的姐姐的协助之下，刑部发现了真相。原来，吏部升迁有个不成文的规定，陶鲲鹏想要连跳两级，必须上司即正八品给事郎王中仁在调动审批表上签字。王中仁以招不到从九品博士为由，一直拖延。其实，也没有拖延多少天，关键是陶鲲鹏受够了王中仁的折磨。那个王中仁，掌握着陶鲲鹏的考课，又知道陶鲲鹏没什么靠山，便当作小厮一般呼来喝去，连买菜做饭都要使唤陶鲲鹏。陶鲲鹏为了保住饭碗，供姐姐继续读书，只能忍受着。陶鲲鹏的姐姐如今得知此事，再也不相信朝廷，放弃了科举，决定回家守着她的阿耶阿娘。但是，在这之前，她要求王中仁付出相应的代价，吏部若是做不到，她就敲登闻鼓，让天下人看着。吏部在端王的指示下，联合京兆府，调解陶鲲鹏的姐姐和王中仁，近来取得进展。王中仁爬上大庄严寺塔，向陶鲲鹏的姐姐真诚道歉，并且赔偿陶鲲鹏的姐姐白银三千两，足够陶鲲鹏的姐姐养活她的阿耶阿娘。另外，吏部革除王中仁职位，又向户部申请将王中仁逐出长安的禁令，总算是大快人心了。”绿筠娓娓道来，灌了一碗又一碗桃夭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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