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歌行——半夏谷【完结】

　　“孙公公，富贵闲人便是如此。”李纯简笑呵呵。

　　于是，孙公公和李纯简有一句没一句地闲聊起来，估摸着时间差不多，便要启程了。

　　临走前，绿筠蓦然顿住脚步，转过身子小跑。

　　“娘子，晚上记得准备夜宵，一共四份。”绿筠笑语盈盈。

　　贺清笳听后，无可奈何地抚了抚额头。

　　她就是想要犯懒，还庆幸自己独自守着怨歌行。结果，绿筠不放过她，偏要拉着她吃饱喝足。

　　“清笳，加油哦！”李纯简挥挥手，笑得纯良无害。

　　孙公公这才明白过来，绿筠这位小丫鬟，不是要折腾她家娘子，而是担心她家娘子趁着她不注意，将日子过得太随意。这主仆情深，比起大明宫的狗血剧，教人向往许多，难怪康王会死缠烂打。做人总是贪心的，有了富贵，就想要真情。

　　可惜，贺清笳做了夜宵，却没有等到吃夜宵的人。

　　炒鸡炖豆腐热锅、少林八宝酥、旋炙猪皮肉、盘兔、鱼蓉粟米羹，配上雪泡梅花酒，贺清笳吃了大半，眼见一缕光亮照进来，索性回卧房睡去。

　　方贵妃大概是全胜了，才折腾到天明。

　　贺清笳这般思索，逐渐进入睡梦之中。

　　临近晌午，贺清笳苏醒过来，稍微洗漱一番，就听得厨房噼里啪啦的声音，知晓李纯简和绿筠这是抢着做午膳，说不定要烧了灶台。

　　然后，贺清笳猜错了，两人都不擅长做饭，颇有自知之明，只是争先恐后地温热昨晚的雪泡梅花酒。

　　至于吃食，楼外楼的大掌柜稍后就会亲自奉上。

　　有落雨观花、昆仑鲍甫、九珍九藏、沧海遗珠、清汤豆腐、六虾汤饼、芙蓉蟹斗、滴水观音……又是一顿奢侈午餐。

　　“娘子，不好意思，昨晚的大戏太精彩，我们深夜出不来。”绿筠托着下巴，笑靥如花，瞧起来精神头十足。

　　“那就出来说说。”贺清笳淡淡地道。

　　反正，别再糟蹋厨房了，她不乐意天天吃楼外楼，即便是山珍海味，也有吃腻的时候。

　　绿筠听后，欣然应允，推开了李纯简，上前挽着贺清笳，欢欢喜喜地去了铺头，坐在八仙桌旁，开启说书。

　　“娘子，杨少监不算蠢透了，进入大明宫后，不着急拜见夏太宗，反而递上奏折，转交给高贵妃，由高贵妃娓娓道来。”绿筠笑道。

　　语罢，贺清笳默默地煮了桃夭茶。

　　“高贵妃拿到奏折，就张罗着要宴请李家皇室，名头则是她娘家人生了大胖小子，煮了几大锅猪脚姜，想让大家一起沾沾福气。夏太宗想起至今为止都没有孙辈这点，非常捧场地答应下来。”绿筠继续道，发现只喝桃夭茶，寡淡无味，下意识地撇了撇嘴。

　　贺清笳见状，拜托李纯简，就在附近买来水晶桂花糕。

　　李纯简喜欢被贺清笳麻烦，趁着绿筠讲述得眉飞色舞之际，猝不及防地吻了贺清笳的侧脸，尔后逃之夭夭。

　　“李纯简，有本事就别给老娘回来！”绿筠立即换成凶狠眼神，怒气冲冲地追到门槛，一阵河东狮吼。

　　“阿筠，还没听完。”贺清笳揉了揉额角，轻叹道。

　　“娘子，你这么纵容下去，李纯简迟早要爬床的。或许学他四姐那勾栏做派，往铜香炉里头添加合欢香，哄得您晕头转向。”绿筠气得直跺脚。

　　“阿筠，我是杨少监，还是丁邺？”贺清笳摇头失笑。

　　贺清笳的意思再明显不过了。她要是不愿意，谁也奈何不了。合欢香而已，又不是无药可救。

　　绿筠听后，叹息一声，继续道：“高贵妃娘家人煲的猪脚姜，很地道，酸酸甜甜，好吃不腻，吃起来就热乎了，像是岭南风格。可惜，除了太子深情款款地投喂太子妃吃猪脚姜，其余人都无法置身事外。因为高贵妃揭露惊天大秘密的时候太急躁，我当时才啃了半块猪脚，来不及细细品尝。新城公主装腔作势地说着不可能，宜城公主则是傻傻地愣住了，瑞王搀扶着脸色惨白的方贵妃，谢皇后静静地等待夏太宗回过神来。”

　　话音刚落，水晶桂花糕到，是篮羽送过来的，李纯简不敢出现，唯恐被绿筠一顿爆栗子。

　　其实，绿筠说得正是激动时刻，随手粘起一只水晶桂花糕砸吧，哪里有空理睬这死皮赖脸的李纯简。

　　“娘子，您是不知道，夏太宗当时沉思了足足半炷香时间，导致周围环境特别压抑，我一个外人都不敢吃猪脚姜。后来，还是太子大着胆子，以太子妃身体不适为理由，带着谢皇后告辞，气氛有所好转。康王殿下以为这是逃跑的好机会，也趁机提出告辞，却被夏太宗用暗卫狠狠吓唬一番。紧接着，夏太宗让瑞王、新城公主、宜城公主都退下了，独留高贵妃和方贵妃，还有康王殿下这个倒霉蛋。”绿筠越说越兴奋，两眼放光。

　　最后，方贵妃承认了这个惊天大秘密，直接撞柱，头破血流。

　　夏太宗抱着方贵妃，悲痛不已，当即下达关闭宫门的口谕。

第218章 主意

　　宜城公主李纯簌是方贵妃被当年的岭南道节度使安化成羞辱而生下的孩儿，这个惊天大秘密，流出大明宫以后，似乎插上隐形的翅膀，传遍整个大夏。

　　卧槽，说书都没有如此荒诞，可谓艺术来源于生活。

　　“娘子，这新城公主是想要害死高贵妃么，方贵妃生死未明，她就迫不及待地要毁掉宜城公主的名声，想当夏太宗唯一的女儿，这小家子气能成什么气候，窝里横而已。”绿筠听说了大街小巷流传出来的那些不堪入耳的话语，回到怨歌行就愤愤不平。

　　“阿筠，需不需要安慰宜城公主？”贺清笳问道。

　　绿筠听后，眼神略显迷茫，有些不明白贺清笳的意思。

　　“阿筠，出了一个惊天大秘密，方贵妃又危在旦夕，宜城公主不敢入大明宫，心底却是不好受的。”贺清笳抚了抚额头，轻叹道。

　　“娘子，要怎么安慰宜城公主？”绿筠问道，模样极其认真。

　　语罢，贺清笳有些哭笑不得，绿筠这不爱动脑子的毛病，莫不是她纵容出来的。然而，她不可能永远陪伴绿筠。

　　“阿筠，你想一想。主意不分好坏，达到效果即可。”贺清笳淡淡地道。

　　“娘子，我觉得，方贵妃是一个好母亲，她不嫌弃宜城公主是孽种，反而百般娇宠，像是要补偿宜城公主一样。当然，如果想歪一点，方贵妃打算养坏了宜城公主，衬托出瑞王的优秀。哎，关键还是宜城公主怎么思考，别钻牛角尖就好。”绿筠沉思片刻。

　　“阿筠分析得很到位。”贺清笳语气淡然。

　　“娘子，我怎么感觉不到一点被夸奖的意思。”绿筠调笑道。

　　不错，贺清笳不认为绿筠值得被夸奖，分析到位不意味着足够透彻，不能够面对所有潜在风险，稍有一个意外，就跌落到深渊。

　　“娘子，那我还可以去公主府吗？”绿筠有些犹豫。

　　“阿筠，想去就去。”贺清笳浅淡一笑，气度风华。

　　普通人之间的友情，可笑更可贵，贺清笳逐渐看明白了。

　　“娘子，等着，我会带回来新鲜出来炉的八卦。”绿筠笑语盈盈，转身离开。

　　于是，贺清笳当真耐心等待，做了玉米面玫瑰果馅蒸饼、玫瑰八仙糕、蒜烧荔枝肉、酥油泡螺儿、羊角葱参炒核桃肉等等。

　　可惜，还没等到绿筠，却看见了李纯简。

　　“清笳，方贵妃活过来了。”李纯简表情凝重。

　　这并不是好消息，甚至偏坏。

　　如果方贵妃死了，那便是死无对证，夏太宗可以替方贵妃推翻这个惊天大秘密，将方贵妃葬入皇陵，李纯簌依然是宜城公主，不容置疑。可是，方贵妃活下来了，就不得不承担起混淆皇家子嗣的罪名，夏太宗想要帮一把方贵妃也无可奈何。

　　做皇帝虽然是万人之上，但是不能随心所欲。

　　“宗正寺怕是要易主了。”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早就易主了。”李纯简绷紧了脸。

　　掌管宗正寺的太子李纯笷忽然生病，由太子妃卢含笑亲自向夏太宗告罪，便关闭东宫不出门。夏太宗收回宗正寺，脸色是难看，却也能够理解李纯笷，毕竟李纯簌不是他的亲妹妹，他不必出手援助。当然，夏太宗不会将宗正寺交给新城公主李纯筝，可是李纯筝想要安插几个棋子，夏太宗暂时无暇顾及。

　　“康王殿下，宗正寺是允许用酷刑的，对吧？”贺清笳冷声道。

　　李纯简听后，眉头紧锁，陷入深思。

　　刑部处理的案件，大部分针对的是普通人。朝廷秉着人文关怀，昭告天下，每年都会取消不少刑部酷刑，获得一致好评。然而，大理寺、宗正寺皆可处理涉及李家皇室的案子，那就不是讲道理的地方，屈打成招是家常便饭，关键看执行者。

　　“康王殿下，不可意气用事。”贺清笳低声道。

　　李纯简听后，动了动嘴皮，最后轻微点头。

　　贺清笳的意思是，李纯简可以帮助李纯簌，却不可以过分在背后操纵此事的进展。否则，露出一丁点蛛丝马迹，他就白白做了这么多年的混世魔王。

　　“清笳，你能不能抱一下我……”李纯简轻声道，调子充满哀怜。

　　他此刻清醒地意识到，贺清笳即便有一丝丝喜欢他，也是非常理智的。贺清笳是完美的政客，或者说是不想当女帝却最适合当女帝的人选。她不会受到感情的影响，也许有一天，落难的是他李纯简，她也能够保持冷静。

　　而他自问做不到，他想要怜惜李纯簌。那是和他从小玩到大的六妹，他不希望六妹承受了太多痛苦而一夜之间长大。

　　话音刚落，贺清笳拥抱了李纯简，还吻了李纯简的额头。

　　李纯简受宠若惊之余，产生了一缕失落感。清笳，换一个男人，是不是也这样拥抱，反正就是无情无欲。他知道，他这样思考，太过矫情，可是他忍不住思绪乱飞，只能将脑袋埋入贺清笳的怀里蹭了蹭，活像一只缺乏安全感的小奶狗。

　　“五哥，给我出个主意吧。”李纯簌忽然登门怨歌行，双眼红肿，面容憔悴。

　　自从方贵妃生死未卜，瑞王李纯筑就一直跪在紫宸殿门前，任由人来人往地看着。在方贵妃和李纯簌之间，李纯筑必定是选择竭尽全力也要保住方贵妃。

　　李纯簌没有想过活命，她此生做过公主，已经足够潇洒了。

　　只是，她敏感地察觉出来，她的阿娘，想要活下来是很困难的，尤其是阿娘下定了决心要保住她的荣华富贵，就不得不付出血的代价。

　　“六妹，我的主意不一定最完美。”李纯简低声叹道。

　　“五哥，少糊弄我了，我过得逍遥自在，不代表我像四姐那样愚蠢无知不说还野心勃勃。”李纯簌像是脱胎换骨一般，冷笑连连，原本娇美容颜染上一层冰冷气息。

　　“置之死地而后生。”贺清笳沉声道。

　　有些话，李纯简不适合说，她就替李纯简说出来。她欠苍天一位天下之主，她就辅佐一个，然后远离长安。思及此，她明显感觉到，内心深处分泌出一股酸楚滋味，那是什么，她知晓却不想去面对。

第219章 无悔

　　“置之死地而后生？”宜城公主李纯簌蹙起眉头，喃喃自语。

　　李纯簌知晓何为置之死地而后生，只是她害怕死地便是结局，没有回转。

　　果然，上天不会让她一直过得肆意妄为，否则就太遭人妒忌了。

　　“公主殿下，信我家娘子一次。娘子不会轻易开口出主意，一旦说出来，那就是事实。”绿筠凑巧从大理寺回到怨歌行，笑语盈盈，眸光晶亮。

　　李纯簌听后，抬头望着绿筠，突然好生羡慕。

　　她从小就想要一个姐姐，可以随时随地呵护自己。实在不行，阿娘给她生一个妹妹也罢，换成她不遗余力地去守护妹妹。奈何，阿娘不想再要孩子，她一直不知道原因，现在明白了。阿娘害怕，多一个妹妹，分薄阿耶对她的宠爱。到时候她的身世被揭穿，阿娘拿什么去护住她，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

　　贺清笳相当于绿筠的姐姐，绿筠才可以活得如此天真，仍然保持着热心肠。

　　“五嫂，能否请教一下，我要怎么做，才可以最大限度地发挥置之死地而后生。”李纯簌站起身子，盈盈一礼，举手投足之间透着华贵气息。

　　其实，宜城公主比新城公主更加彰显大夏公主的气度。

　　“封印公主府，流落民间。”贺清笳淡淡地道。

　　李纯筝将精力都用在对付李纯簌身上，是非常愚蠢的。李纯筝无非是想看到李纯簌落魄的样子，李纯簌越凄惨，方贵妃在宗正寺所受到的刑罚就越公正，李纯筝会减少影响力。

　　当然，贺清笳没有告诉李纯簌，李纯簌越凄惨，方贵妃就越不安，方贵妃会想方设法找瑞王李纯筑求助。李纯筑再怎么醉心于帝位，都会顾念与方贵妃的母子情分，不得不出手。况且，他要是无动于衷，夏太宗正看着呢，只会觉得他冷血无情。

　　“贺娘子，怨歌行算不算民间？”李纯簌托着下巴，娇俏一笑。

　　换作旁人，断然笑不出来，可见李纯簌的气魄。可惜了，大夏目前不会出女帝。否则，贺清笳乐意辅佐一番。

　　“算，不过你不可以直接流落民间。”贺清笳语气淡然。

　　李纯簌听后，低下脑袋，咬着唇瓣，犹豫不决。

　　“六妹，每个人都有弱点，如果完美无瑕，那才叫可怕。”李纯简笑呵呵。

　　就算是神女贺清笳，也有能不出门就不出门的怪毛病，有时候让人觉得可怜。虽说书中自有黄金屋，但是不可能比亲眼见到黄金屋来得震撼。

　　“五哥，我欠你一个大人情。”李纯簌调笑道。

　　于是，李纯簌当日就去了瑞王府。李纯筑恐怕一些下人狗眼看人低，便提前嘱咐过，要像从前一样当李纯簌是瑞王府的半个主子。可是，李纯簌闹腾起来，要见李纯筑，即使是府里老仆也招架不住，一面努力安抚李纯簌，一面派了小厮马不停蹄地前往大明宫，告知李纯筑。奈何，李纯筑还跪在紫宸殿前，岿然不动，如何回头。李纯簌得知后，砸了瑞王府许多名贵东西，扬长而去。

　　接着，李纯簌登门康王府。李纯简是出了名地不落家，任凭李纯簌如何催促管家，管家连李纯简是在大理寺还是太仆寺或者怨歌行都不知道。李纯簌自然是相信的，仍然大发公主脾气，专门挑选贵重东西砸碎，心疼得李纯简在大理寺暗暗唾骂李纯簌。

　　最后，李纯簌杀到怨歌行，绿筠特意招来一群人看热闹。

　　“公主殿下，怨歌行没有值钱玩意可以砸烂。”贺清笳清清冷冷地道。

　　“放肆！”李纯簌气得脸蛋涨红。

　　“公主殿下，您已经无家可归了。”贺清笳揉了揉额头，轻叹道。

　　演戏真累，下次她要谨慎一点，能不卷入就不卷入，平白无故给自己添麻烦。

　　“本宫不信！”李纯簌别过脸去，冷哼一声，摆足了刁蛮公主的架势，推搡一把看客，瞪大眼睛，尔后扬长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