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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清笳思量片刻，决定将话说得委婉一点：“长公主殿下，怨歌行只是小本经营，即便我尽心尽力地为高惠妃打造一柄团扇，也比不上大作坊的大家制作，这样只怕白费了您一片孝心。”
语罢，李纯简颇为诧异地望了一眼贺清笳，灵光乍现，不知不觉地伸出大掌，覆盖在贺清笳的手背上，希望可以传递些许温暖。
他从历史了解过燕哀后，死者已矣，他不想去评判。
然而此刻，他有点怨怪燕哀后，拥有一个天才女儿，为什么不去好好呵护，反而将她养成冷冷清清的性子，她却不改孝心，见李纯筝要尽孝，也会帮上一把。
“无碍的，本宫只相信怨歌行。”李纯筝轻声道，眼角湿润。
“行吧，烦请长公主殿下选定款式，我们签订契约。”贺清笳淡淡地道。
“阿娘生平喜欢吃水蜜桃，就选这幅仙鹤桃树图。”李纯筝若有所思，伸出纤纤素手，轻抚李纯简作的图画，眼泪簌簌，嗓音哽咽。
于是，李纯筝交了定金，签订契约，却久久不起身。
“贺娘子，冒昧地猜测一句，你的双亲也不在了？”李纯筝低声问道，见贺清笳那张冰山脸蓦然崩开一丝迷茫，了然于心，继续道：“那晚，听说阿娘死了，本宫感觉天都要塌了，因为最爱本宫的人终究离本宫而去，从此本宫就是孤孤零零一个，遇到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不遗余力的维护了。本宫真的是日夜后悔，户部、宗正寺、鸿胪寺、司农寺、太府寺、少府监、国子监，就有那么重要，为什么不可以停下来看望一下阿娘，阿娘或许就不会死……”
李纯筝说着说着，再次泪流满面，那素帕擦拭了一遍又一遍，似乎有落不完的泪。
“四姐，节哀顺变。”李纯简轻声叹道。
他开始紧紧地握着贺清笳的手，明显感觉到贺清笳的情绪起伏，透露出一丝一缕悲伤，教他心疼，令他盼着李纯筝快点离开。
“五弟，本宫会的，本宫还要留着精力，彻查阿娘的死。但凡被本宫发现，有人与阿娘的死有关，那就有仇报仇，绝对不会手软！”李纯筝忽然换了一副狰狞嘴脸，拂袖而去。
李纯筝走后，贺清笳忽然扑入李纯简的怀里，沉默不语。
李纯简犹豫片刻，抬手轻拍贺清笳的背部，也不说话。
这个时候，绿筠回来，捎带了古楼子，打算同贺清笳一边啃着一边分享新鲜出炉的八卦。当然，八卦不是来自大明宫，只是民间的琐碎事情，也足以说上几日，有趣又好玩。
绿筠看见李纯简与贺清笳如此亲密，起初是愤怒的。
不过，绿筠跟随贺清笳多年，她隐约察觉出贺清笳的不对劲，李纯简应当是在安慰贺清笳。刚刚到底发生什么，她家娘子竟然需要李家皇室的抚慰。绿筠很快就想到了李纯筝，怒不可遏，又有些无可奈何。她思索许久，叹息一声，退了出去，就当她没有来过。
可是，贺清笳抬头望了一眼绿筠，又很快低头。
绿筠震惊之余，更多的是疼惜，她家娘子居然眼眶红红了。
“康王殿下，我挂念他们了。”贺清笳深深呼吸一口气，轻推了李纯简，神色如常，语气淡然。
“挂念就挂念了，需不需要我陪着你去一趟哀陵。”李纯简学着贺清笳平日里的姿态，煮了桃夭茶，给贺清笳倒在越州玉碗里，笑容清浅，少了桃花的骚包气息，多了月光的温柔之色。
“哀陵？还是算了，不到时间。”贺清笳浅淡一笑，气度清华。
话音刚落，李纯简扑倒贺清笳，一番耳鬓厮磨，一番辗转缠绵，只差剥开了衣衫。不过，李纯简的桃花眼底早就沾染了情欲的颜色，是桃花开得最绚烂时刻的嫣红，足以惊艳贺清笳，尔后邪魅一笑，语气透着森冷：“贺清笳，什么时间？”
“康王殿下知道的。”贺清笳冷声道。
贺清笳的冰冷，让李纯简彻底清醒过来。
李纯简将贺清笳打横抱起，踢开了珍珠帘，直奔卧房，然后又是一番耳鬓厮磨，又是一番辗转缠绵，空气中弥漫的暧昧和浮躁味道愈发浓烈。
可惜，还是在最后一刻，戛然而止。
“清笳，我不知道，我不想知道。”李纯简黯然离开。
这世上怎么有如此冰冷的娘子，他竟是捂不热一丁点。
一炷香后，绿筠再次回来了，她见到东倒西歪的摆设，心底咯噔一声，立刻升起腾腾怒火。她咬牙切齿道：“李纯简，你要是胆敢玷污我家娘子的清白，老子今晚就剁了你的子孙根。”
绿筠从未想过，如果有一天，贺清笳和李纯简站在了对立面，就意味着她与管公明也站在了对立面，那是因为绿筠永远将贺清笳放在第一位，无论管公明是否接受。
紧接着，绿筠化作一阵小旋风，杀入贺清笳的卧房，只见贺清笳枕着双臂，悠然自得地躺在床上，顿时傻了眼。
她家娘子，不会被人羞辱了，也可以风轻云淡吧。
“阿筠，我们什么也没有发生，你不必多想。”贺清笳揉了揉额头，轻声叹道，尔后见绿筠的表情逐渐恢复了正常，方继续道：“阿筠，陪我去一趟哀陵，我想要祭拜阿耶阿娘。”
“娘子，大燕遗臣可能就守在哀陵，很危险。”绿筠恼道。
“阿筠，无妨的，我教你怎么避开。”贺清笳摇头失笑。
只要是贺清笳想要促成的事情，就没有不顺利完成的。
绿筠想到这点，很快就噗嗤一笑了。
第233章 安葬
正如贺清笳所说，悄悄地去一趟哀陵，又悄悄地回来。
街坊邻居只道是怨歌行的贺东家想要偷懒休息一天。
然而，贺清笳不知道的是，当李纯简得知贺清笳和绿筠出门了，一颗芳心坠落到深渊，竟是将自己关在康王府里，左手执黑子，右手执白子，下了一天的围棋，脸色阴沉，犹如鬼魅。当然，李纯简是一只开得像桃花一样娇艳的鬼魅。
不过，当李纯简被告知贺清笳和绿筠已经归来，李纯简立刻推翻了棋盘，恢复成嬉皮笑脸的模样，就出了康王府，顺道去楼外楼买了莼菜羹，才前往怨歌行。
他今日要吃素，方强忍住骨血里头的冲动。
否则，他唯恐自己忍不住，沾染荤腥之后，将贺清笳也吃进肚子里。
他是个正常男人。正常男人都错误地以为，占有娘子的身体以后，便可以夺取娘子的芳心。可是，李纯简知晓，一旦他这么做，贺清笳就毫不留情地离开长安。
思及此，李纯简不断提醒自己，切莫做傻事。
可惜，他没有机会做傻事，因为新城长公主李纯筝拜访了怨歌行。
“四姐，又怎么了？”李纯简不耐烦地问道。
上次陪着李纯筝跪了紫宸殿，李纯簌收到风，杀入大理寺，坐等李纯简出现。李纯简倒是不在乎大理寺，还打算一个月不踏入大理寺半步。可是，大理寺上下人手，听了大理寺少卿管公明的吩咐，每天跑怨歌行骚扰他，逼迫他去大理寺安抚李纯簌。
所谓的安抚，就是大出血，李纯简损失了三千两银子。
“五弟，可不可以搭把手，帮忙一起安葬？”李纯筝轻声问道。
“不可以。”李纯简答得干脆。
“为什么？”李纯筝追问道。
李纯简很想说一句，不为什么，老子就是不乐意。
然而，他不经意间瞟了一眼贺清笳，正在打造团扇的贺清笳，从侧面看起来，沐浴着阳光，格外温柔娴雅。当然，这是他的错觉，贺清笳只可能清清冷冷，却不妨碍他遐想一会儿。
因此，他心情大好，慢悠悠地道：“高惠妃娘家有一大帮亲戚，此时不替高惠妃做点事情，难道要等到烧纸钱的时候。”
“那些人靠不住。”李纯筝认为李纯简是在讽刺她，瞬间拉长了脸。
“靠不住就不能使唤了？”李纯简懒得同李纯筝客气。
“罢了，阿娘的安葬，就不劳烦五弟费心了。”李纯筝拂袖而去。
李纯简见状，反而松了一口气，蹭到贺清笳的身旁，桃花眼底一片波光潋滟，笑得纯良无害。
“康王殿下，您不应该提及高惠妃的娘家，日后若是出了事，新城长公主会怀疑是你给她设了圈套，到时候掉转头过来对付你这个软柿子，就得不偿失。”贺清笳淡淡地道。
她知道，她的废话有点长，却不吐不快。因为她看出来了，李纯简记恨着，她去哀陵喊了绿筠，却不叫上他。李纯简开始耍小脾气，不介意折腾出几个烂摊子。
“清笳，柿子也有脆脆的，吃起来清甜。”李纯简蓦然捞起袖子，露出一截白璧无瑕，笑得春光灿烂。
语罢，贺清笳当真顺着李纯简的话头，轻咬一口。
那酥酥麻麻的感觉，简直将李纯简抛上云霄。
凑巧，绿筠回家，看见李纯简这骚包样子，便忍不住胖揍一顿。结果，李纯简沉浸在刚才的浪漫之中，摇晃着手臂，愈发骚包。
“康王殿下，你这样很恶心！”绿筠咬牙切齿道。
紧接着，贺清笳揉了额头，叹息一声，继续做着活计。
然后，李纯简清醒过来，准备告辞离开，奈何孙公公打着拂尘出现。
“孙公公，你可不可以当作今天没有看见本王？本王这就去大理寺或者太仆寺。”李纯简再度蹭到贺清笳的身旁，欲哭无泪。
“康王殿下，不可以哦。”孙公公笑道。
“爷，那将孙公公打晕了如何？”篮羽悄声问道。
卧槽，那你倒是下手呀，说出来就不对了。李纯简长叹一声，简直被篮羽蠢哭了。篮羽若不是出身不错，李纯简绝对想将他卖掉换钱。
“康王殿下，陛下传了口谕，他不方便出面，帮忙厚葬高惠妃，就需要您多多费心了。”孙公公笑得幸灾乐祸，尔后继续道：“康王殿下，您现在可以打晕杂家了。”
“孙公公，为什么……”李纯简喃喃道，哭丧着脸。
孙公公听后，给了李纯简一个自行体会的眼色。
其实，理由很简单，李纯简是最清闲的。大理寺仰仗的是劳模管公明，太仆寺有没有李纯简都运转自如，连偷偷捞油水的法子都出了章程。李纯简以前还有一个户部，需要费心思操持，如今就是一身无事轻松，时不时跑怨歌行。无论是谁，想要找康王李纯简，必定去怨歌行蹲点。
“阿耶还真是惦记本王，脏活累活往本王这里塞。”李纯简嘟囔道。
“康王殿下，陛下特意交代了一句。苦尽甘来。”孙公公调笑道。
夏太宗的言外之意是，待高惠妃葬入妃陵，李纯简会重重有赏。
其实，李纯简什么都不缺少，他名下的洛阳产业，那可是泼天富贵，比国库还富有。至于名声这种东西，他想要造势，还不是信手拈来。
不过，有一样东西，他很是渴求，夏太宗却是办不到的，那就是贺清笳的真心。
“孙公公，本王知道了，到时候本王会提要求的。”李纯简闷闷地道。
孙公公走后，李纯简唉声叹气一番。
“清笳，我觉得我这次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我刚跟四姐建议，叫上高惠妃那帮亲戚一起安排葬礼，阿耶就给我出了监工的难题。老实说，高惠妃是个可怜人，我不想在她的葬礼上折腾出幺蛾子。可是，不这么做，高惠妃就无法厚葬了。高惠妃的娘家，我真的是一句话都不想多说。”李纯简无可奈何地叹道。
“不，你会天天有话要说。”贺清笳打趣道，依旧是淡漠表情。
李纯简听后，却是眼前一亮。清笳愿意同他开玩笑，这算不算是缩短了与绿筠的距离。想一想，李纯简有点兴奋，傻傻地笑了。
第234章 亲戚
大夏的丧葬流程，从大燕继承下来，共有二十六个步骤，每个步骤有明确严格的规定，分为两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初终、招魂、发丧、护丧、奔丧、置灵座、治棺椁、沐浴、袭尸、饭含、明旌。第二个阶段是卜宅兆、卜葬日、启殡朝祖、将葬陈车位、陈器用、发引送葬、陈明器、下葬、虞祭。
高惠妃的丧事拖延了一段时日，尸体一直被安置在宁古寒冰棺材里，要从第一个步骤初终开始。所谓初终，便是进行一个简单的告别仪式，表示对死者的关怀。
毫无意外，天空尚且蒙蒙亮，李纯简就去了新城长公主府，主持初终。
“阿筠，多采买一些做糕点的吃食回来。”贺清笳望着李纯简远去的背影，淡淡地道。
“娘子，初终而已，当年您也主持过，非常轻松，不至于身心疲惫得想吃糕点吧。况且，您这么纵容康王殿下，康王殿下会得寸进尺的。”绿筠撇了撇嘴，显然是不乐意替李纯简跑腿。
贺清笳听后，有些哭笑不得。
她只是冷情冷性，不是感情迟钝，早就发现李纯简与绿筠就像一对情敌，互相看不顺眼，还时不时吃醋，好像是她做不到一碗水端平。
“阿筠，庙小妖风大，池浅王八多。”贺清笳轻叹道。
语罢，绿筠摇摇头，表示听不懂，也懒得动脑子。
大约过了黄昏，贺清笳不做晚饭，反而做了糕点，有糖蒸酥烙、桂花糖新蒸栗粉糕、枣泥山药糕、鹅油卷等等，甜香四溢。
李纯简刚踏入怨歌行的门槛，看见满满一桌子糕点，感动得桃花眼儿水汪汪，恨不得抱着贺清笳就是一顿胡乱啃食。
咳咳，有绿筠在，李纯简不敢轻举妄动。
“清笳，今天累死我了。”李纯简干净利落地吃了一块鹅油卷。
“高惠妃的娘家迟到了。”贺清笳低声道，语气淡然。
绿筠见李纯简点头如捣蒜，顿时对贺清笳流露出崇拜之情。这小迷妹的模样，看得李纯简暗自鄙视。李纯简认为，必定是绿筠时刻这么膜拜贺清笳，才讨得贺清笳的欢心。李纯简此刻哪里想得到，贺清笳这么无欲无求的神女，根本不在意别人的景仰。
“据说，高惠妃的阿耶，挑了一炷香时间的靴子，高惠妃的阿娘，梳了一个时辰的发髻，总是不满意，最后一次还想要换掉，被四姐派过去的侍女催促得终于出门了。这还不算最离谱的，高惠妃的大哥迟迟不出现，谁也找不到，我只能吩咐篮羽，去平康坊搜索，居然在一个下等的店将他扛出来。接着，高惠妃的大哥和大嫂吵架打架，若不是四姐发话驱逐了他们，这初终还不能顺利完成。”李纯简吃了一只桂花糖新蒸栗粉糕，笑嘻嘻。
高惠妃摊上这样的娘家，她跳了凤鸾殿这事，必定被拿来做文章。
正巧，宗正寺查出，高惠妃自尽的前一个晚上，见过了她的阿娘陈氏。
陈氏被宗正寺带走喝茶，李纯筝没有出声。在李纯筝的印象之中，这个外婆，每次过来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同高惠妃话家常，高惠妃都要摘掉身上的名贵首饰塞过去，而她从小到大，拿不到外婆一颗糖果。
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大概过去半个月，长安阴雨连绵，下得格外阴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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