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强烈的恶心感让黎元樱头疼，她看到船舱门口有一个熟悉的身影，是绣娘。
她静静地看着自己，没有半分怜悯。
“绣娘……”她朝绣娘伸出手去。
“别怪我，黎小姐。这是我欠她的。”绣娘无奈地说。
黎元樱虽然料到绣娘和伶妖一起合伙欺骗了自己，但是她却低估了伶妖的本事。
“去死……给我去死！”伶妖恶狠狠地看着黎元樱，她似乎在透过黎元樱的肉体看向别的什么东西。
伶妖掐着黎元樱的脖子，她的妖力注入黎元樱的身体。
黎元樱的身体在妖力的催化下，开始成为媒介融化这些珍珠。
“茗儿，我知道是我冤枉了你，我错了，但是事已至此，你就不要再来骚扰我了！”伶妖的头歪斜起来，她瞪圆了眼睛，表情扭曲。
“我、我当时也是冲昏了头脑，所以，才信了他们，觉得是你背叛了我。我真的没想到，我没想到啊！”伶妖说着说着开始痛哭流涕，“但是……你为什么不肯原谅我！你为什么不肯放过我！”
“你不要怪我，只有你死了，我才能安宁，去死吧！去死吧！”伶妖狂叫着，越来越使劲。
黎元樱感觉到一阵窒息，浑身传来烈火焚身的感觉。
黎元樱眼前开始发黑，自从她失去了法力，她对抗妖魔的时候便再无还手之力。现在伶妖控制着自己，甚至连妖丹也无法启动。
忽然，一把银色的伞从远处飞来，将伶妖撞出几米开外。
黎元樱从半空中落下，一个黑影从远方冲来，稳稳地接住了黎元樱。
黎元樱闻到那股熟悉的味道，她迷糊中看到了那熟悉的侧颜，还是那么俊朗和清秀。
裴晚。
她在心中默默叫出了这个名字。
屠灵焰伞推开伶妖之后，便回到了七郎的手中，他将伞举了起来，而后屏气凝神，发动内力，黎元樱体内的妖丹共鸣起来，她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量从她身体里面溢出，她整个人都燃烧了起来，这股力量直冲云霄，搅得惊雷四起，乌云密布。
登时，黑色的雨水从天而降，密密麻麻，像是在吟唱夺命终响。
这雨水哗地一声瓢泼而下，伶妖根本来不及反应，那黑水冲刷在她的身上，立刻就剜去了她一层皮，并且在不停地腐蚀她的肉体。
伶妖开始痛苦地挣扎起来，她想要躲回船舱，只听绣娘说：“普贤仙子，你不能进来，不然这雨便会变成烈焰真火将你焚烧殆尽！”
伶妖听罢，只得留在雨中，这黑雨一层层像是怪物一般脱去伶妖的肌肉、血管和内脏。
她知道大势已去，只能再博一次，她转回头冲向七郎和黎元樱。
只见七郎慢悠悠举起右手，一股巨大的妖力将伶妖震飞，她完全伤及不到黎元樱他们半分。
黎元樱被七郎紧紧地搂在怀里，她自那晚后她已有两日没有见过他，竟然是这么短暂的时光，她确实觉得过了好久好久。
黎元樱抬头看着少年好看的侧脸，她轻轻拽紧了他的衣襟，心里某种情愫像是春天的花一般在此起彼伏地绽放。
从小到大，她从未奢望过有谁能来救她，她经历过那么多苦难，只有那次在黑水之战的时候，她第一次被人救，而那个人正是现在又一次救了自己的裴晚。
他不是早就离开了吗？
黎元樱对自己本就凄苦的命运没有过多的奢求，这次也是一次搏命，她并没有百分百的胜算。同时，她也并不在乎，如果就此殒命，也是她应得的。
只是，没有想到，他来了。
黎元樱从小对生活就没有什么具体的想象，她像是空中楼宇一般，从未抓住过什么，只是这个人，一次又一次将自己拉回现实，让她感受到坚实的大地，清新的空气和明媚的阳光。
正是他，让自己真实地感受到活着。
“你不是走了吗？”黎元樱轻声问。
“夫人未达彼岸，不敢轻易远离。”七郎垂眸看向黎元樱，柔声回答。
“你既没有离开，为何不露面？”
七郎似乎有些为难，他气息微叹：“有些棘手的人跟着，不好离开。”
所以，他才让自己等他。
“你要回不周山？”
“是。”
黎元樱明知道他是要回去，所以才准备去找他，但真的听到这个答案后，她又有些失落。
她想要和他抢那个东西，到时，可能会两败俱伤。
“夫人，我能把事情都处理好。”
黎元樱不说话。
他有他的主意，她也有她的主 意。因为立场的不同，他们都不想将自己的想法告诉对方。
“你可愿等我？”七郎见她不说话，继续追问。
黎元樱不知道该如何回答，她既不想让七郎伤心，又不想违背自己的意愿。
伶妖一次又一次冲向七郎，但又一次一次被七郎推开。
黎元樱苦笑：“我现在已法力尽失，拿你没有办法，所以，你想如何便如何吧。”
“绾绾，我……”七郎欲言又止。
她惯会让人生气，她这么一说，七郎倒不知如何接她的话，就像是一把软刀子，割在七郎的心间。
如果，她能像那些每天谄媚他的女人一样听话就好了，七郎偶尔会冒出这样的想法，但是每次这样想之后，他又会感觉到罪恶。
她和她们终究是不一样的，所以，他从不睁眼瞧那些女人一眼。
“我好想听你说一些好听的话。”七郎有些烦闷。
“伶妖可不想我们在这种环境下说情话。”黎元樱说话淡淡地。
七郎无奈一笑，只见伶妖已经变成了一个白色的骨架，由于血雨只能将肉身毁灭，无法消灭灵体，因此伶妖并不会死去，她撑着干枯的骨架还想继续报复，只是无济于事。
七郎将这雨停下，伶妖的骨架哗啦啦倒下，她的魂魄还与这一堆骨架共存。
“绣娘，你——”
七郎还没来得及开口，绣娘便说：“你放心，我不会再出手救她了。当年是我说错了，和她一起害了侍童茗儿，因此今天也算是还了这份债。我先走了。”
绣娘说完，只觉一道银光闪过，自己双眼剧痛，眼前一黑，一瞬间那屠灵焰伞便划瞎了她的双眼。
绣娘捂着眼睛痛苦地嚎叫。
“绣娘，我怕你是对我的为人处世有什么误会。你骗我夫人上船，和伶妖合谋迫害我夫人，你以为我会放你走？”七郎换了一副面孔，浑身四溢的妖气，给人以强烈的压迫感。
伏羲族妖王。
妖中最强的邪。
黎元樱第一次意识到，她的夫君，并不是什么普通的少年。
紧接着，那焰伞继续冲向绣娘，黎元樱感觉到强烈的杀气，她一把抓住七郎：“住手！”
焰伞停在离绣娘脖子还有一寸的位置。
“夫君，罢了。”黎元樱手心都在微微冒汗，她刚刚只觉得七郎是为了救自己，才用了狠厉的招数对付伶妖，但是她看七郎现在的表情，只是纯粹想要杀戮。
七郎的神情松弛了一些，他看向黎元樱：“你想让我放了她？”
黎元樱点点头：“绣娘罪不至死，她本就是去黑水找她的情郎的，现在双目已瞎，这辈子都见不到情郎的样貌了，就算是惩罚吧。”
七郎收回焰伞，脸上浮现笑意：“夫人说什么就是什么，那我就放她一条狗命。”
黎元樱心有余悸地看了一眼绣娘和伶妖，好在是都保住了命，不然她想要净化五神的愿望就落空了。
忽然，黎元樱感觉到胃部一阵翻江倒海，她开始狂吐，把之前塞到她身体里的那些珍珠都吐了出来。
伶妖看到这珍珠，白色的骨架开始支撑起头骨不停往后退。
当月光照在这珍珠上的时候，那些珍珠熠熠生辉，光芒四射，聚集在一起，开始变成一团白色的雾气，这白色的雾气渐渐沉淀，又化为一个小童。
伶妖的骨架开始颤抖，发出咯咯的声音。
小童看见伶妖便跪下行了个礼。
“普贤仙子，万福金安。今天，普贤仙子想要喝什么茶？”小童的脸上是灿烂的微笑，但是在伶妖如此害怕的神情衬托下，这灿烂变得恐怖起来。
“我不喝什么茶！”
“对不起，仙子，那您是否需要茗儿为您准备笔墨？”
“不要不要，我都不要，我求求你，你消失吧！”伶妖痛苦地哀求着。
“普贤仙子，为什么呢？为什么想让我消失呢？”
“对不起，对不起，茗儿，但求求你，不要这么折磨我了。”
“普贤仙子，茗儿有个问题想问你，你是不是早就知道茗儿是冤枉的，但是你不敢说？”
伶妖不再说话，她的骨骼瑟缩在一起，她抱着自己的头，捂住了耳朵。
“仙子，您是不是觉得，如果别人知道我是被冤枉的，您的冤情就无法被雪洗了？”
“不要再说了……”
“可是，仙子，后来我死了，您也没有再次官复原职，不是吗？”
“不要说了！！”
“您猜为什么？因为大家都知道我是被冤枉的，但是都不愿自己惹祸上身，只想早早了结此事。而帝君觉得您身上的嫌疑不能完全洗清，所以，您依旧被贬人间。”
“别说了，真的，茗儿，是我错了，对不起，别说了。”
“仙子，但凡您替我说一句话，我或许都有救，但是您却选择了沉默。”
第62章 水上伶妖（9）
伶妖瑟缩在角落，看着这个每夜都会出现的侍童魂魄，她害怕侍童将那些往日旧事公之于众，因此她要来杀掉每一个偷走珍珠的人。只要每夜杀死这些人中的一个，侍童的灵魂便不会出现。
她曾经因为找不到是谁冤枉了她，就随便找了一个替死鬼，想要能洗清自己的冤孽，但最终，只是为这世上多添了一个冤魂。
伶妖已经没有了双眼，她空洞的眼睛里流不出眼泪，她想要忏悔，可惜，却无人能听。
“对不起，是我的错。”伶妖放下了最后的戒备，她瘫软了下去，“是我太软弱了，最后害了你，也害了自己。”
侍童静静地看着伶妖，她走到这堆白骨面前，伸出手轻轻抚摸着伶妖的脸：“仙子，我曾恨过，怨过，但看到今时今日的你，我觉得你也受到了应有的惩罚，我便不想再怨，再恨了。这些年，你为了不让我的魂能显现，杀了不少人吧？可是，你杀的人越多，你就在妖化的路上走得越远。”
“我……我已经无法回头了……”伶妖啜泣道。
侍童摇了摇头：“仙子，或许还有机会的，只是你不能再执迷不悟了。”
说完，侍童看了一眼黎元樱。
侍童的灵魂变得透明起来：“时间要到了，我得走了。”
伶妖想要伸出手抓住侍童，她的骨骼穿过侍童的身体，无法触摸到她的实体。
“放下执念，往前走。”
侍童的魂魄变成一缕青烟，消失在深夜，这青烟围绕着伶妖转了很久，带走了她身上的怨气。
看来，伶妖所害怕的东西正是能拯救她的良药。黎元樱这才明白，她本来想要封印住伶妖，没想到被她歪打正着，净化了怨气。
“我得走了，夫人。”七郎紧了紧搂着黎元樱腰的手。
她有些吃疼，轻哼了一声。
“在黑水等我。”七郎又一次柔声说。
黎元樱不置可否，她冲着七郎那红润的唇，狠狠地咬下，一口腥甜融入她的嘴里。
“你知道我想要什么吧？”黎元樱低声问。
七郎只是有些忧愁地看着她。
“不能给我吗？有了它，我便可以……”
“夫人，除了那个，我什么都可以给你。给你稳定的生活，幸福的家庭，你等我回去安顿好族人，我便可以和你浪迹天涯。我们过二人的日子可好？”
黎元樱端详着这张年轻的面庞，心里一寸一寸冷了下去，她和他毕竟不是一路人。
现在长安的人类正在被妖族欺压，她如何能完全不管和他浪迹天涯？
但是，他也没有错，当年永宁王杀了他们不少族人，他们想在想要报仇雪恨也是天经地义。
“好，我在黑水等你。”黎元樱软软地应着，但是她心里却下定了决心。
她知道，七郎拿回他母亲的妖丹就是为了重振伏羲族，这样，人类便永远不是伏羲族的对手。他们想要的是复仇，是占领。
而她要做的，就是用七郎母亲的妖丹重铸天链，恢复三界秩序，这样人妖两族永不进犯对方。
他们俩永远都不可能在这件事上达成一致的。
七郎喜上眉梢，他轻轻地在黎元樱额头上轻吻了一下。
“七郎，我的冰霜烬……你能否还给我……”黎元樱发现自己没有了趁手的武器，有些不方便。
七郎挑眉：“哪有送出去的东西，又要收回来的道理？”
黎元樱有些烦闷。
七郎抚了抚她的脸颊：“我不是和你交换了信物了吗？是不甚满意我的诚意？”
黎元樱一愣，莫非他给自己妖丹，就是为何和她换冰霜烬？
七郎脸上红晕染上，他微微一笑，随后便松开了她，转身消失在夜幕之中。
江风拂过，轻裘缥缈。黎元樱觉得刚刚少年似乎只是幻觉一般，如果不是伶妖已经成了白骨，珍珠已经消失，绣娘双目受伤，她还无法确认这一切的真实性。
黎元樱抚摸着自己的小腹，那温热的感觉由里及外，温暖着她的每一寸，有一种让人安心的感觉。
黎元樱发现自己自从从水牢里逃出来之后，便不再受寒症的折磨。与此同时，她也 完全失去了法力和武力。
只是她没有想到，七郎竟然将如此重要的东西和她做了交换，他自己之后便只能用屠灵焰伞和残存的妖力去防身。
她一时间觉得这个人真的难以捉摸，如果真的能对她如此好，为何又不能将他母亲的妖丹给她，让她缔造一个三界和平的世界，这样他们俩就能永远安安静静地在一起了？
“杀母之仇是很难释怀的。”绣娘的声音忽然响起，“尤其是，他可是妖族的邪，万妖的主，怎么可能为了你，放弃他的子民？他的子民的杀死血亲的不共戴天之仇不报了？”
绣娘似乎看透了黎元樱，她哼了一声：“别看他为了你能英雄救美，但是遇到大是大非的事，他是不会改变主意的。”
“我也不会。”黎元樱冷冷抛下这句，便回去了船舱。
这一夜，月亮似乎冷得可怕，银色的光照得一切都惨白惨白。黎元樱早就清楚这一点，只是随着感情陷得越深，她就越容易迷失自己。
有些故事或许以喜剧开场，却注定会以悲剧收尾。
黎元樱如是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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