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倾天下——周晚欲【完结】

时间:2024-02-16 18:52:38  作者:周晚欲【完结】
  杨无为早已滚下了豆大的汗珠,抖成了篝火架上颤巍巍的火苗。
  他这才知道,沈子枭行事是这样句句说到人脸上,不留一丝情面的风格。
  他身在江湖多年,并不是一个因为对方位高权重,就卑躬屈膝战战兢兢的人,可是面对沈子枭的诘问,他还是发慌了。
  慌乱倒不是因为害怕,而是羞愧。
  羞愧于,江柍有多么高尚,他就有多么卑劣。
  杨无为不由又把腰弯得更低。
  一时之间,无言以对。
  作者有话说:
  叶劭有效露脸get。
  挖的坑太多了,后面要写回来,好累。。。
第54章 打水漂
  ◎“你我也是有羁绊的人了。”◎
  江柍离开之后, 并没有回营帐,而是沿着河流往僻静处去了。
  春日已至,天气虽寒, 可空气中已有暖意, 河水的冰也融了, 沿岸已有野花野草冒出青嫩的芽儿。
  江柍坐到一块大石头上, 随手揪了片苇叶吹曲子解闷。
  她的红色倒影荡漾在水面上,月光一照,如静谧下来的日光。
  厄弥被这声音吸引了过来。
  也或许是被她的身影吸引了过来。
  总之他来了。
  江柍察觉到身后有人, 乐曲戛然而止, 转头看他。
  许是坐着的缘故, 她惊觉到,原来他生得这样高大壮实, 连厚厚一片苇荡都觉得单薄了, 俨然河对岸一座巍峨的小山向她倾倒过来。
  她问道:“你贸然接近我, 不怕他杀了你吗。”
  厄弥却只关心:“你的曲子很悲伤。”
  江柍目光闪躲了一下说道:“我随便吹的。”
  厄弥几乎在她发出第一个字音时,与她同时开口——
  “你爱他吗。”
  呼吸倏地凝滞,袖口里的手指也一根根悄然握紧了。
  这个字眼,好似一块烙铁猝然把人的心烫了一下, 原本如夜幕般漆黑一片的心房,就这样透出一小块月形缺口来。
  多么明亮, 多么温柔的月亮, 曾为多少迷路的人照亮方向,找到归途。
  可惜,落在她的心上, 就只剩下灼痛。
  她没有沉默太久, 便笑道:“我们中原人从不说这个字。”
  “可是人人心里都有这个字, 哪怕不说出口。”厄弥这样说。
  这倒让江柍有些意外。
  要知道,眼前这人多么粗犷,可一点不像是个懂爱之人。
  可只听他说了这一句话,江柍就知道,他或许不懂爱,却一定会爱。
  他的会,在于坦荡如砥。
  爱就是爱,理所应当,无谓世俗礼法,不畏应不应该。
  就像饮酒,我干了,你随意。
  怎能不说,这也是一场痛快。
  江柍露出一抹欣赏之色,说道:“你竟会说出这样的话,看来我没有拔掉你的舌头是对的。”
  厄弥一怔,恍然想起初次见她时,他说要娶她,她说定要拔下他的舌头。
  他哈哈大笑,豪放不羁,说道:“你这女人绵里藏针,哦不,你是绵里藏刀,你心里的烈性和勇敢,不输草原上任何一个女人。”
  江柍淡笑:“多谢夸奖,不过在中原,烈性与勇敢,是一个女子身上最没用的东西。”
  厄弥问:“为何?”
  江柍说:“中原女子的美德是顺从温婉,永远谦卑地伺候她的男人。”
  厄弥大声说:“可你不是这样。”
  “不,有时我也是这样。”江柍的笑容里掺杂几许不易察觉的淡淡苦涩,“有时是不得不这样,有时是自己不知道自然而然就这样了,等反应过来也不会觉得这样是不对的,总之,我也这样。”
  厄弥凝视着她。
  他的眼底有沉痛,有爱惜,也有孤注一掷的亮光,他没有再问“你爱他吗”,而是说:“我想带你走。”
  江柍想都没想便笑出了声:“你最好不要说这些你明知不可能的话。”
  厄弥眼里本就微弱的亮光,被江柍一句话吹熄。
  江柍直视他的眼睛:“你为何执着于我?”
  厄弥微愣,他从未想过这个问题,可她乍一问,他的答案却像是早有准备那样脱口而出:“我只知道从见你第一眼起我的魂魄就被你摄住了,你就像魔鬼,见过你,我就再也无法不想念你。”想得到你,拥有你,征服你,呵护你……总之见到你,我便想好了一生。
  当然,最后这半句话厄弥没有说出口,因为他的脸已经红了。
  江柍相信他的话都是真的,只是男子之爱,永远只能相信当下这一瞬,而非一生。
  她想了想说道:“我知道,比起得到我,你更在意峦骨全族日后的命运。”
  “正因这二者不可兼得,我的心才如此煎熬。”厄弥捂了把脸,叹气道。
  江柍转身看向茫茫大河,说道:“我们做个约定如何?”
  “什么?”厄弥痴痴看着她的身影。
  江柍的声音混合在河流里:“我要你也归降于我。”
  厄弥没听懂,于是沉默了。
  江柍扭头望向他,说道:“我希望若有一日昭晏兵戎相向,你能帮我一次。”她急切强调,“只一次。”
  厄弥的瞳仁里倒映着湖光山色,素月星辰,还有她。
  她几乎望进了他的心里:“且我向你保证,我不会拿峦骨族人生死存亡当儿戏,向你开口,必定是你能办到之事。”
  他深深注视着她,喉结滚了滚,仿佛人在梦中一般,呓语道:“你会有需要我的这一天吗。”
  江柍坚定说道:“会。”
  厄弥点头:“好,我答应你。”
  他的这条命,说到底是她救下来的。
  若非她劝他活下来,他必定含恨死去。
  那么给她一次成全又何妨?
  厄弥喃喃说道:“从此之后,你我也是有羁绊的人了。”
  江柍一时语噎。
  厄弥心中许多复杂的情感便交织在一起,他也不知道自己答应她是否冲动,他只是不后悔。
  他取出腰间一块虎纹玉佩递给她:“这便是我信物。”
  江柍摸了摸头上的发饰,又摸了摸手腕上的镯子,最后干脆从手上褪下一枚戒指给他,正是用来打点城门守将,与从前送给沈子枭那枚一样的戒指。
  厄弥接过戒指,说道:“我出来太久,要回去了,既已盟约,生死不改。”
  江柍笃定说道:“生死不改。”
  厄弥深深望她一眼,依依不舍离开。
  凄凄晓风急,晻晻月光微。
  月亮像一片薄而锋利的金刀挂在群山之上。
  厄弥走后,江柍又在河边坐了许久。
  她听着不远处营中传来的不真切的热闹之声,和近处潺潺的水流声,只觉人间与她毫无关联。
  她利用了厄弥,但她没有办法。
  她帮助沈子枭攻破峦骨大军之事早晚会传到太后耳中,若她的忠心被疑,日后做的所有事都会被太后所猜忌,信任一旦崩塌,她以及她全家人的性命都将岌岌可危。
  “你怎么在这里躲清闲?”
  忽听有人小跑过来,江柍转头,只见是叶思渊。
  他见江柍手上拿着一片苇叶便问:“方才是你吹的曲子?咦,这也能吹出曲子?”
  江柍一看到他这双粲然的星眸,暂时忘记了许多烦心事。
  对他说道:“自然可以,你不会吗?”
  叶思渊说:“我不会,不过我也不想会。”
  江柍一笑,问道:“那你会什么呀。”
  叶思渊眼珠骨碌转了两下,想起什么,神采奕奕说道:“我会打水漂。”
  他俯身捡起一个石子,朝水面上一丢,这石子就像是神仙施的法术似的,在水面上一点一个波光粼粼的圈儿,再一点又一个波光粼粼的圈儿,数了数竟有三个涟漪荡着圆圈晕染开来。
  江柍打心眼里高兴许多,笑道:“你好厉害。”
  叶思渊闻言,只差把尾巴翘上天了,忙说:“这算什么,这石头太厚影响我发挥了,等我捡一块薄一点的石头,再打一次给你看。”
  他说着话的时候就已经迫不及待在地上翻找了。
  少年的幼稚里,竟透出几分霸道来。
  江柍看着他,忽然觉得他和大晏的所有人都不一样。
  若要以物喻人,她会把沈子枭比作一座常年覆盖积雪的休眠火山,一只吃人不吐骨头的野兽,或一场轰轰烈烈的暴雨。
  而谢绪风,或如皎洁之月,或为无暇之雪,或似一泓清泉。
  叶思渊好像是唯一的太阳。
  细想想,饶是谢绪风,偶尔也会因朝堂之上的种种不得已而愁思笼于眉眼间。
  可是叶思渊,却分明不把任何事放在眼里,满是敢于征服世间万难的锐意。
  他真是又炽烈又耀眼,看到他,就好像看到希望,心里暖和和的。
  “你别愣着,和我一起找呀!”叶思渊喊她一声。
  江柍回神,笑着答应:“好。”
  她的脚边恰好就有一块儿薄石,便捡起问他:“这个可以吗?”
  叶思渊眼眸一亮:“可以!”
  他从她手里抽走石头,又往水面上一丢,江柍数着:“一、二、三……七。”
  江柍惊喜道:“居然打了七个圈儿,你太厉害了。”
  叶思渊高兴地坐下来,说道:“这没什么大不了的,你想学,我可以教你。”
  江柍却猝不及防看到他左手手心里的一粒红痣,下意识摸了摸手心,问道:“诶?从前竟未发现你的手掌心怎么有颗痣,还是红的?”
  叶思渊摊开手,胡乱拍了拍手上的泥土,说道:“哦,这个我自打出生便有,我随我爹,我爹手心一样的位置也有这颗痣呢。”
  江柍心沉了下来,只觉掌心正在隐隐发痒。
  从前她也有这样一颗痣,只是为了“成为迎熹”而被强行祛除了。
  她并未想过她的痣与叶思渊的痣有何关联,只觉他们是有缘分的,对叶思渊更加亲近起来,便莞尔一笑:“那你教我打水漂吧。”
  叶思渊早捡好了一把石子,给她一颗,说道:“那你可看准了。”
  他又打了个水漂,江柍则学他那样也丢了颗石子出去,只是却“咕咚”一声就沉水了,压根没在水上漂起来。
  叶思渊就告诉她:“你要这样,斜一点。”
  说着就动上手教她。
  江柍被他指导之后,第二次竟打了两个水漂,叶思渊高兴地学猴子般大叫:“哇哦哦!不错,你很有天分!”
  虽被夸奖,可后来她再试,打了几十次还是只能打出两个水漂。
  她索性歇一歇,同叶思渊闲话,问道:“你是跟谁学的?”
  叶思渊乐呵呵对她说:“忘了告诉你,我的水漂是殿下教的呢。”
  江柍不由挑眉:“哦?”
  叶思渊说:“怎么你不信吗,我的水漂,马术,包括打弹弓,射箭都是殿下教的。”
  叶思渊说起这些可骄傲了,江柍来了兴趣:“那枪法也是吗?”
  “枪法不是,殿下用剑不用枪,我之前跟他学过剑,他说我不适合用剑,最后我把兵器试了一圈才决定习枪。”说到这,叶思渊像一个老成的大人那样叹了口气,“算来我学枪都有三年了,岁月如梭。”
  江柍随口说道:“你才学枪三年就这么厉害了。”
  叶思渊耸肩:“只是尚可而已。”
  江柍瞧他那样,便知他方才叹什么“岁月如梭”是装出来的,目的不过是为让江柍夸他,她忍不住笑了笑,觉得他挺有意思的。
  又问:“你和你的殿下是一直就这么熟吗?”
  叶思渊拍拍胸脯说:“当然了……”
  话没说完,只听身后琥珠叫道:“好你个叶思渊,害我好找,原来你竟在这里和她约会!”
  叶思渊几乎从地上弹起来,结结巴巴说道:“什么约会啊,这个词听着怪怪的,这个母老虎说话可真是难听。”
  江柍笑说:“她马上要靠近了,你还不跑?”
  叶思渊嘴硬道:“我不是跑,我这是好男不跟女斗,我怕她缠我。”
  话虽如此,却还是脚底抹油似的溜走了。
  琥珠走到一半,又拐弯去追他,手里还挥着马鞭。
  他们跑远了,吵闹声也越飘越远。
  周围又安静下来,好像方才根本没来过人。
  作者有话说:
  思渊和琥珠就是初恋感,可能还不知道什么是爱,就是想要斗嘴,互看不惯,调皮捣蛋的男孩女孩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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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摇尾乞怜
  ◎“快说你此生只爱恋我。”◎
  远处山峦的剪影连绵起伏, 月亮不知何时已跑到山腰之后,穹顶满是星子,河水在火光的映衬下波光潋滟, 比星空还要耀目。
  厄弥走后江柍没有什么感觉, 可吵吵闹闹的叶思渊一走, 江柍便觉无比荒凉, 干脆起身回去。
  沈子枭直到四更天才醉醺醺地回到营帐。
  江柍正睡得迷糊,是被他折腾醒的,她睁开眼, 就看到被子正一拱一拱地耸动着, 耳朵酥麻, 是被他舔的。
  江柍抬起胳膊往他背上拧了一把,说道:“你醉了, 快慢些。”
  他稍稍起了起身, 其实还是离她很近, 动作也没停,说道:“就是要罚你。”
  江柍有点云里雾里,更觉哭笑不得:“我做错什么了你罚我?”
  他忽而停顿下来,目光涣散地审视着她。
  想问她为何要帮大晏, 却又怕她知道自己已经看出了什么,于是换了个更想知道的问题, 问道:“你说要回来吃药, 结果去了哪里。”
  她的心忽颤,不自觉一紧。
  他被她这一下弄得身子一僵,心也沉了, 正色问道:“你紧张什么。”
  他的酒气笼罩着她, 把她搞得也醉醺醺了:“我没啊。”
  她脑子里不断想起对厄弥说的话, 以至于偏了头不想看他的眼睛。
  他隐隐察觉到不对,低头侧脸去寻她的娇唇,一直用吻逼她转过头来:“说,你和叶思渊说了什么。”
  江柍愣了愣,很快松了口气。
  她如实告知:“他教我打水漂,还说他的水漂是你教的。”
  沈子枭紧紧盯着她,试图看穿她话中的真假。
  其实他醉的瞳孔有些散,就像蒙了一层雨雾似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像雨水击打在房顶的青瓦片上,一滴一滴,却是滚烫的。
  江柍不想再承受他的目光,正如她有些受不住他发狠的撞击,她溢出一声如娇吟的解释:“我和殿下一样喜欢思渊,把他当成弟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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