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负手而立,如一匹复仇的孤狼,也如一只狂逸的仙鹤。
勇士们仍然在踌躇,这时其中一个也着红衣的人,叫喊了一声:“既然远道而来的客人有要求,那咱们就招待好他!兄弟们,上!”
话落,只听“唰”的一响,站在擂台最前面那人已携兵器率先朝沈子枭刺来。
沈子枭身影一闪,极快躲开了他。
两个持铁锤的大汉却从他躲避的方向拦截而来,沈子枭轻捷凛然,在其中一人蓄力捶来之时,向后一跃,恰好后方有人抡刀刺来,他脚尖点了下刀背,借力轻巧腾地而起,又往那人后颈踢了一下,持锤与抡刀之人撞了个满怀,已是血溅当场。
江柍在下面看得心惊肉跳,根本没想到这比斗也可以拿兵器上阵。
心下虽急,灵思却快,恰好站她前面的一群孩子手里都握着杨树枝,她二话不说就从离她最近的那孩子手里抽走了树枝。
对沈子枭喊:“夫君,接着!”
沈子枭转头,只见江柍朝她丢来一根与剑差不多长的树枝,他身影如电,从一个黑衫大汉背后掠过,轻巧握住树枝,又一转身,“啪啪”两声,均抽在身边两个持弯刀的大汉的双目之上。
众人都为之一凛。
唯有那被夺了树枝的孩子,张着大嘴仰头大哭:“我还要骑马打仗呢!你还我宝剑,还我宝剑!”
江柍听不懂他说了什么,也顾不上他说了什么。
轻红和浅碧见状,忙把怀里刚买的酥糖,都悉数给了他。
那孩子顿时两眼放光地“哇”了一声,脸上泪痕未干,却大笑起来。
树枝随便捡,糖却捡不到,他是孩子里唯一有糖的人了,他没有“剑”也可以做元帅啦!
几个孩子顿时无心再看比斗,像耗子似的挤出人群,跑远了。
有了“武器”的沈子枭,哪里是在比武,简直是在嬉戏。
朔月人虽然粗猛高大,却没有他灵活,且论力气,他也是自幼习武,也并不输于他们。
沈子枭以树枝为长剑,或封人咽喉,或刺人双目,又行走如电,身影急转,让人躲避不及,总是误伤自家兄弟。
最后十七人,皆被打得负伤累累,心服口服。
沈子枭纵身跃起,来到关押汉人奴隶的笼前,问道:“我已守擂成功,可领彩头了吗?”
一位身材肥硕的男人从侧台走过来,远远便纵情大笑,说道:“公子好身手,乃是这角斗场开设以来最好的勇士!这些奴隶,悉数归你了!”
斗场主既是开设角斗,以比武赚钱,也是个真心实意爱看武斗,佩服勇士之人,他豪迈爽快,沈子枭向他轻轻一揖,又唤轻红浅碧过去交接。
阿依慕看着他久久没能移开目光。
就如第一次见到这个男人时,被他那巍峨如高山的气度震颤了一样,当时她只觉得,这人虽然收敛了锐气,却还是能从那不显山露水之处,发觉他如雄鹰般凶猛,如利器般锋利。
今日见他动武,她方知自己眼光不错。
这人只显露那么一丁点的意气,尽管没有表现出飞扬炽烈的样子,却如骄阳般,好似站在那里什么都不做,便光芒万丈。
对于奴隶们该如何处置,沈子枭对轻红说了许多。
等他悉数交代完毕,才又回到江柍身边。
江柍兴高采烈跑到沈子枭身边,捧起他的手,眼睛湿漉漉如林间小鹿:“呀,这是谁家的好哥哥呀~怎么那么厉害!”
边说,还真就像那毛茸茸软敷敷的小动物,往他怀里蹭。
沈子枭嘴角抽了一抽。
这丫头,摆明了是想气阿依慕,演也演得太不像了。
他忍住想大笑的冲动,伸手很配合的捏了捏她的小脸,宠溺笑道:“原来夫人吃这套。”
江柍眨巴眨巴眼,头点得像拨浪鼓:“嗯!七娘最喜欢画本子里的侠士了,方才夫君好像画本子里的人活过来一样,好厉害呢。”
“……”
这俩人在旁边打情骂俏,落在阿依慕耳中全成了耀武扬威。
她轻咳一声,说道:“恭喜赵兄。”
沈子枭微微一颔首。
她又问道:“可是刚刚赵兄不是说,救这区区二十人,不算救吗?”
沈子枭闻言抬头看了下太阳,炽烈的阳光照得他眼睛微眯,他低下头倦懒一笑:“我改主意了。”
二十人都不救,何以救天下。
一人之命都不怜悯,怎会爱护万民。
何况,这些奴隶有用。
阿依慕见他只回答五个字便不再言语,就识趣地没再说什么。
移开话题,道:“昨日之事还未正式道谢,不如我请你们吃饭吧。”
沈子枭与江柍对视一眼。
江柍爽快一笑:“恭敬不如从命。”
阿依慕带他们到城中最大的酒馆越楼来。
这是一座三层小楼,墙壁是泥土夯筑的,外面涂以白漆,图腾花纹涂以金漆,有较深的带护栏的前廊。
刚到门口,又有小乞丐来乞讨。
江柍见这个孩子瘸了一条腿,饿得肋骨都凸出来,便想给他一些吃食,谁知他不肯要吃的,只肯要钱。
江柍突觉讶异,抬眸与沈子枭对视一眼,最终还是往那孩子碗里放了两枚铜钱。
小乞丐见状,便拖着瘸了一条的腿,慢慢走到下一个路人身边。
阿依慕看着他们的背影久久未曾移开眼。
进到越楼,只见庭院中露天设有桌椅,乃是餐饮之所,卖艺人在中间弹唱,周围遍植花卉、果树和葡萄,只是在冬日多少显得凋敝萧索。
阿依慕带他们到一间上房里落座。
江柍这才问道:“此地又没有天灾,怎会有这么多孩子乞讨?”
提起这个,阿依慕叹息了一声:“只因那大梁被大晏灭亡之后,大梁公主便在黑山上占山为王,时不时烧杀抢掠,朔月东北方向的各个城郭都遭了殃,有许多流民入城讨饭。”
沈子枭问道:“朔月国主不管吗?”
“若是能管,早就管了。”阿依慕提起此事,是连连摇头,“黑山易守难攻,攻打极为不易,且那公主恩威并施,朝廷派人攻剿时,她会极其残忍地杀害报信的百姓,却也给为她掩护的百姓丰厚的金银。去岁,朔月王亲自带兵围剿他们,因他们手上有霹雳炮,害我方死伤惨重。”
霹雳炮?
此等先进的火药武器,唯有昭晏二国拥有,且为军事垄断,此类武器均由官府严格把控,严禁交易。朔月王的碦城军不可能得到此物,而梁国已经灭国多年,饶是独孤曜灵招兵买马,暗中进行军火交易,也未必能得到这么多连朔月王都得不到的火药,看来她果然和晏国内部有勾结。
谁人扶持于她?
祝家?丞相?骞王?贤王?还是说,根本没有那么多的弯弯绕绕,就是恭王在背后指使……
“我回来了!”叶思渊推门而入。
只见他满面春风,神采奕奕。
阿依慕琢磨了一下,笑问:“小哥去哪里了,怎么高兴成这样?”
叶思渊端起桌上的茶水先咕咚灌下肚,解了暑热,才道:“当然高兴了,我教训了两个跟踪狂!”
阿依慕眼皮突跳。
只听楼下人声鼎沸,她起身,探窗一看,只见门前飘扬“越楼”二字的酒旗上,赫然挂着两个赤条条被五花大绑的男人。
均是她被派去跟踪沈子枭一行人的暗探。
作者有话说:
来看我们沈子枭一人单挑暴打十七个猛汉。
第86章 身份揭穿
◎往左是家国大义,往右是儿女情长◎
阿依慕顿时又急又怒, 眼底已闪过凶狠的戾气。
沈子枭端起面前的茶盏,轻抿了一口,笑道:“原来王上这么能忍。”
突然之间, 空气死寂般凝固。
阿依慕握紧了拳, 眼睛微眯, 杀气腾腾。
江柍心下一惊, 既不知为何沈子枭会这么突然就挑明阿依慕的身份,也不知他为何要以这种“撕破脸”的方式挑破。
她心中波涛四起,面上却闲散安适, 只悠悠吃着点心。
叶思渊早已握紧袖中暗器。
他以为接下来会有一场打斗, 可不过弹指一间, 阿依慕却是眼睛一弯,笑了起来:“你是怎么看出来的?”
沈子枭犹在饮茶:“王上又是为何对我等小民起了疑心?”
“哼。”这话让阿依慕轻嗤出声, “原本只是疑心, 方才见你比斗, 便知你功夫了得,绝非普通茶商。”
话落,阿依慕心中一惊,意识到什么:“你既已费心乔装, 又为何在朕面前显露武艺?你故意露馅,到底想做什么?”
沈子枭轻轻放下茶盏:“哪有什么故意袒露, 我不过是看中原百姓受苦, 于心不忍,加之我本就没打算再继续装下去,才出手相救而已。”
他虽放下杯子, 可指尖还在杯身上有一搭没一搭地点着。
这悠闲的小模样看得阿依慕直生气:“就算你不打算继续伪装, 又为何绑朕暗探?你是要与朕宣战吗!”
阿依慕并未暴怒, 但王者之气由内而发,已是气势逼人。
沈子枭依旧散漫:“王上难道不懂,无用之人是没有资格上桌谈判的?我有一笔买卖想与王上做,当然要让你看看我的能力。”
他的能力,便是这掌控力。
若想让双方都撕下面具,以真实面目坐下详谈,其他法子未必没有,可那不是沈子枭做事的风格。
他是天生的王者,在哪里都不愿屈居人下。
而阿依慕本就是真正的一国之王,定然也有自己的盘算和手腕,定然不会轻易同意他的交易。
掌握棋局之人,才能不做棋子。
在自己的地盘,可以先礼后兵,可在朔月的地盘,必得先兵后礼。
这便是沈子枭的想法,或许仓促并不周全,却敲山震虎,占了上风。
阿依慕闻言,只觉得自己被他耍得团团转,登时怒意滔天,忍无可忍。
她对空中吹了声飞哨,顿有暗卫破门而入。
原来这越楼的堂倌也都是杀手。
阿依慕冷声道:“把他们押解回宫。”
沈子枭笑说:“不急,让我夫人先用完糕点。”
阿依慕眉峰一挑,倒是把她忘了。
周围二十几个暗卫持刀而立,杀气充盈在这屋中的每一寸,可这女人就坐在窗下,一口一口不紧不慢地用着一块香芋糕。
窗框好似画框,外面是水蓝蓝的天,而她似是画中人。
这种时候还这样临危不惧,岁月静好,果真不是普通人。
江柍用完一块糕点,拿起丝帕擦了擦嘴角,优雅极了。
阿依慕只觉得刺眼,朝其中两个暗卫使了眼色,那两人上前反手擒住江柍。
蓦地一痛,江柍只是微微咬唇,并未失态。
杀气却一寸寸染上沈子枭的双眸:“让你的人离我夫人远一点。”
阿依慕见他心急,反倒痛快至极,她仰脸:“就不!”
“铮”的一声,刀身翁然弹动。
与此同时,只见阿依慕头顶的紫色纱巾已被沈子枭挑开,几缕青丝随纱巾一同落于地上。
沈子枭的刀锋抵在阿依慕颈间动脉上:“我可以跟你走,但不是被押解。”
阿依慕全身的血液都涌到脑门,她对视上沈子枭锋利而冰冷的眼眸,心里既恨得厉害,又燃起前所未有的快意和征服欲。
*
沈子枭的刀,直到进入王城的望夷宫,才从阿依慕脖子上移开。
是以江柍并未被粗暴对待,反倒是安然乘马车进了宫。
而后江柍和叶思渊,以及后来才被捉来的轻红浅碧,被侍女带去偏殿休息,那刚刚才被解救的二十个奴隶则被轻红挑拣出几个机灵的来,按照事先沈子枭的交代,吩咐了下去。
阿依慕在与朝臣议事的书房与沈子枭相对而立。
她没有废话,开门见山问道:“说吧,你是何人。”
沈子枭更不愿废话:“在下沈子枭。”
“……”阿依慕脸色遽变。
她并不怀疑他这句话。
因此看向沈子枭的眼里,再没有什么欣赏和欲望,霎时只剩下恨意:“就是你灭了梁国,导致独孤曜灵占山为王,杀朕子民,危朕国安。”
沈子枭似乎早就料到阿依慕会是这个反应,不甚在意望向她:“所以孤来,就是要手刃独孤曜灵,剿了她的残部,还朔月一片安宁。”
“……”阿依慕许久未言。
华丽的宫殿安静地透出一种诡谲气息。
沈子枭的话,让她先是惊讶,后是玩味,默了默之后又生出一丝深沉来。
连灭梁国残部之事都说出来了,这买卖做得这样大,是想以什么为交易?
这并不难猜。
阿依慕目光微微一闪:“你想要朕的兵符?”
沈子枭微怔,旋即敛眸道:“不愧是女王陛下,洞若观火,又坦荡如砥。”
虽是在夸人,语气却极为轻飘。
阿依慕“呸”了一声:“你可知这兵符朕连围剿黑山时都舍不得用?你好大的胆子竟敢问我要它!”
沈子枭却理所应当:“孤非要不可。”
阿依慕目光陡然变冷:“那倒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
说罢竟挥拳而来!
沈子枭着实没想到她会有这一出,避之不及,竟生生受了一掌,后退了一步。
此女掌力雄厚,丝毫不输男子,沈子枭即刻便认真起来。
在她第二招即将落到他身上时,他不迎反躲,直至避到一方立柱前,他忽扯柱上帷帘,脚蹬柱身借力而起,在空中转了几圈,再落地,已是把她裹成了粽子。
整套动作流畅至极,阿依慕还没来得及反应。
沈子枭只道:“你有时间在这里讨打,不如关心一下城中乞丐。”
阿依慕因败而脸红,忿忿说道:“朕在角斗场就恨不得和你打一场了!”话落,又注意到什么,“你怎知……”
“那些孤儿饶是被梁国人害得无家可归,以乞讨为生,也不至于那么多伤残,此事孤在今日才看出来,想必王上这几日微服出宫,定然也是在探查此事吧?”沈子枭打断了阿依慕的话。
阿依慕警惕起来。
他说得不错,昨日从客栈离开之后,她又在城中逛了许久,随后接到其他探子的密报,得知碰瓷自己的乞丐竟与那打抱不平的黄衣男子是一伙。
她让探子带她去黄衣男子与乞丐们碰面的破庙,却看到还有二十余个小乞丐,也在此处汇合,而剩下的小乞丐有一半都被剜了眼睛,打断了腿。
因见这些乞丐不同寻常,不知这黄衣男子是单纯在用孩子们赚钱,还是在打探国中秘事,她便命人暗中捉了黄衣男子来,此刻正在刑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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