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典史从阮吉安的身后走过来,恭敬地说道:“见过温右将。”
阮吉安从怀里掏出一根剔牙签子,不屑地看向了温灼鱼:“我说老应啊,你是不是老眼昏花了?他怎么可能会是……”
正说话时,阮吉安瞥见了温灼鱼腰间所配的金刀,顿时止住了口。
眼前这个俊美偏阴柔的青年真的是那个武功高强的温灼鱼?
阮吉安小声嘀咕了一下:“温右将怎么长这副模样?”
以温灼鱼的身手和功夫,他长得不该是和秦良人那样的面孔吗?怎地看起来弱不禁风的样子?
“温,温右将啊?本府有些眼拙,认不出来是您,不过您也是ʝʂɠ干嘛戴一个双钺面具?不知的人还以为是什么样貌丑陋之人。”
阮吉安口中的样貌丑陋之人,自然是从宛阳长公主处听来的。
“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情。”温右将不情不愿地说了一句:“烦请大人下去一谈,阿姝好像发现了什么线索。”
一听见线索,阮吉安如获大赦,忙将锦袍提起到膝盖的位置,恐温灼鱼因方才之事而爆雷霆之怒。
“应典史又是如何认得出来是我?”
应典史指了指温灼鱼腰间的金刀。
“想来也应该是您。”
温灼鱼下瞅了一眼自己腰间的金刀,看来府衙之中还是有能够破案之人。
客栈里忽而变得落针可闻,客栈外饕雪肆虐,过十里尽是苍莽,覆灭灯火万千,或有娇儿踏褥,或有渔者锤冰取蟹。
众人不明刘青姝的葫芦里到底卖了什么药,只能看着她拿出了缝制好的木牌铠甲,她当着众人的面穿上了木牌铠甲。
“诸位看看,这铠甲我穿着都有一些费劲,那身围大我两指的小陆是如何穿得下去这一件铠甲?”
众人面面相觑,刘青姝将铠甲脱了下来,上面的线本就不扎实,万一将线撑落了,重新串起来也是一件麻烦事。
于常不确定地说道:“这难道是……”
是什么他也不知。
阮吉安给自己倒了一杯水,轻轻呡了一口,不耐道:“刘状师,你就别卖关子了,大家也不是外人,你且说说看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刘青姝得了令,才道:“这件木牌铠甲便是杀死”小陆的凶器。
应典史毕竟是当典史的人,很快回过了味来。
“你是说,我们见到小陆时,他还没有死,温右将一拍他时他才被这木牌铠甲杀死的?”
刘青姝肯定地点了点头,紧接着拿出了自己的一盒口脂,涂抹在线上,褪去了一层外袄重新穿上了木牌铠甲。
“温右将,麻烦你拉一下结扣的位置。”
温灼鱼有些迟疑,生怕这一身木牌铠甲不吉利,给她招致祸端,可若是叫了让人,他这心里别提多不自在了。
“好。”
温灼鱼轻轻拉了一下结扣的位置,然后放开。
刘青姝也脱下了木牌铠甲,只见她身上口脂沾上的痕迹和小陆身上的致命伤痕一模一样。
“大家也都看见了,应典史,你是记录小陆身上伤痕的人,他身上多少处伤痕你最清楚。”刘青姝将目光投向了在应典史的身上。
“一共七十二道伤痕,都是致命伤痕。”
这下,众人总算是明白了杀人手法。
“可是,丝线如何能够杀人?”
刘青姝反问:“如果是钢线呢?”
如果是极细的钢线就能够完美做到了这一手法。
温灼鱼眉头微微皱了一下,用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目光在她身上打量,她的破案能力是他见过除武月之外最厉害的人,她的身上也有当年武月的影子。
可是看到这样熠熠生辉的刘青姝,他总有一种不安滞在心头,他自己也说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
“妙!妙!妙哉!”
应典史连连说了三个“妙”,原本死寂的眸光忽然多了一丝光亮。
“你仅仅一日便想到了这个办法!刘状师,你才该是府衙的……”府尹二字终是没有说出来。
温灼鱼额间,突然间浮现了一抹阴翳。
她方才的手法,像是亲眼看见凶手行凶了一般,他终是知道了自己害怕什么了。
“我也是误打误撞……”刘青姝挠了挠头,谦卑地说着。
她也不知道为何会想到这个办法,起初只是想拿针线来穿一穿,没想到竟然真的让她给破解出来了。
“你是如何将散落的木牌穿起来的?”
刘青姝道:“木牌背面有血迹,从早上试到方才,试出来的。”
应典史恍然大悟,提笔记录下这个作案手法。
“还有一点,小陆是活着的时候穿上这件铠甲,又怎么可能一点儿动静也没有?”
若是被迫应该会有动静才是。
刘青姝隐隐觉得此事并没有那么简单,看来还得倒小陆家去看一看。
刘青姝转头看向温灼鱼时,发现他正在沉思着什么,见他想得入神,便也没有打搅他。
“这样,明日一早待风雪小了,于常,明日你跟刘状师你们便下山去查看线索,记得带上几把盐撒撒。”
阮吉安想了想,似乎也不是妥当,温灼鱼肯定会跟着刘青姝。
“温右将,本官记得您明日休沐,那可得好好休息。”
“我在这里等阿姝。”
阮吉安松了一口气,只要温灼鱼在这里,那他的安全可就有着落了。
刘青姝看了外头的天,风雪有渐息的趋势。
翌日,絮雪绵绵,积雪压松,随着熹微始现,雪露流瓦,滴落下刘青姝的眉心之上,为她添了一分仙子的圣洁。
小锅抖了抖身上的飞絮,马蹄子往后一划,蹄子里的雪水出来个干净。
路不远,于常骑着马王爷,马王爷似乎知道背上的人不是温灼鱼后,马鼻子喷出了一口浓雾,不情不愿地飞奔着,时而摇晃自己的身躯,好似将于常当成了大敌一般。
“我家马王爷性子就是如此,于捕头请不要介意。”
于常哪里敢介意啊。
“懂,我都懂的。”于常哂笑了一下,明白自己不受这匹马的待见。
两盏茶的功夫,二人便到了小陆家。
还未进巷子里,就闻到一股泔水腐菜的味道,若有若无,随着步伐的前进,那一股味道直直绞得人肠胃不适。
刘青姝往手帕里沾了一点香膏,捂着香膏前进才好受一些。
循着臭味的来源,她很快找到了小陆的家。
庭院还算是干净,但臭味久久不散,地上的蚂蚁窝一窝接着一窝,墙角还有不少瓦罐。
臭味好像是从墙角传出来的,于常已经受不住了。
“刘状师,我实在是……呕!”
“你先出去。”
刘青姝也不好为难,若不是有香膏在身,她怕是也要吃一些苦头。
“那怎么可以,我是男子……”
一个男子还不如一个女子耐受,这要是让府衙里的人知道了,指不定怎么嘲讽他呢。
闻言,刘青姝也没有再说什么,脚下正好有一颗石子。
她将那一枚石子对准瓦罐上的盖子,踢了过去,顿时臭气更甚。
她眉心微蹙,忍着不适走过去查看。只见她的瞳孔骤然之间被拨大。
第四十九章 饕雪篇(七)腌尸
几缕青光挂在枯枝下,映得天幕如泥金。
瓦罐口的周边铺满了蠕动的白虫,虫子不大不小,如同粳米一般。瓦罐被打开的那一刻,白色的虫子在日光下像是披了一层蝉翼一般的外衣,正慢慢地蠕动出来。
瓦罐的底部散发出难闻的恶臭,稍稍吸入一口气,都有可能是一辈子的梦魇。
须臾之间,瓦罐里面的臭气散尽,露出了它的本来面目。
只见一截又一截类似于白骨的东西散发出难闻的气味,白骨浸在墨绿色的汁液里,瓦罐内侧还浮出一圈黑沫,黑沫上浮现几粒发腐的小米辣。
刘青姝再也受不住了,脚底生风跳到了好几处房檐上,直到远离了小陆家,她才重重地送出了一口浊气。
若是她没有看错的话,那骨骼应该是女子的手指,上面的所用的东西应该就是腌制酱菜所用的东西了。
到底是如何变态的一个人,竟然做得出来腌尸之事来?
真不敢想象,小陆是如何生活在这里那么多年,甚至府衙里的人也没人说过他身上臭!住在那么恶臭的环境里,身上竟然没有染上这里的气味,小陆到底是怎么做到的?
刘青姝看了一下身后的绿气,将全身的香膏全部涂抹在手帕上,这才敢再一次进去。
进去之后,刘青姝一脚踢翻了房门,眼前的一幕叫她瞳孔骤然一紧。
只见厅堂和卧房一体,厅堂的正中位置上供奉着一头梅花鹿,侧看时又像是一匹马的画。
画之下提名了三个字:食秽神。
这一刻,刘青姝似乎明白了到底是什么原因让小陆住在这里。
封神道真是害死个人!
刘青姝也不多想,粗略检查了一遍画像,便将画给带走了,这画可是能证明小陆是封神道的人,万不能丢了。
若非亲眼所见封神道是如何愚化大众,她倒不认为世上有如此凶残还自诩正义的势力。
出来之后,刘青姝将画交给了于常,让他交到阮吉安的手中,并说只要温灼鱼在场,阮吉安会知道是什么原因。
温灼鱼既然和封神道的人交过手,那么应该知道这图案是什么意思。
于常也没多想,拿了画便打算回了客栈。
刘青姝扶着小锅,半日才觉得自己从阎王爷手中逃脱了。
她本无洁癖,只是这一双手沾上了封神道的东西,不洗干净她怕是这辈子都得留下阴影了。
回到了刘宅,刘青姝便道:“冬是,帮我备两大桶热水,还有去买几斤香料回来,我枕头下面有十两银子。”
冬是忍不住紧绷了鼻子,她不明白小姐身ʝʂɠ上为何那么臭,像是掉入解手池水一般。
“是。”
不多时,刘青姝浸泡在浴桶里,蒸汽拂过她茭白如玉的肌肤,适才让她放松了一些。
她用了整整三桶香料水,才将身上的恶臭味清除干净,这辈子她都不想再去小陆家了。
“小姐,晌午吃酸菜鱼吗?”
酸菜?
刘青姝顿时觉得胃里一阵翻腾,连连摆了摆手:“不,以后任何腌制的菜,我都不想吃。”
冬是还想说厨房里还挂着她昨日腌制的腊肉,看来小姐是没有口福了。
“瘦肉粥吧,再配些……”粥配咸菜最好。
“再炒一盘猪肉,多放些……只要不是腌制的辣椒就行。”
冬是明白了,那就是要放一些干辣椒或者是时令辣椒了。
“是。”
“等等,以后每月初一,结算工钱,这是你这几日的工钱,过个好年。”
逢近年关,下月初一便是新年。
刘青姝从怀里掏出了十两银子。
冬是刹那时红了眸子,她才干了几日,小姐竟然按照月钱给她结算,这是对她的信任,她不能辜负了小姐的信任。
“小姐,这钱……”
“我信你。”
小姐果然信她。
“冬是今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小姐。”
刘青姝很满意,至少冬是的手脚干净。
晌午时,刘青姝心满意足地用了餐,披落的青丝还垂着水滴,喝粥起来稍稍有些不便。
倏而,她感觉自己的青丝似乎被人给提起来一般,回头一看竟是温灼鱼。
他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回来。
“阮大人呢?”
“他拿到了画,便回府衙查案了。”
原来如此,她轻轻应了一声:“哦。”
“于常没跟你一起进去?”
“他怕臭,没进去。”
温灼鱼放下了一半的心,至少于常不如他,能有庇护她的能力。
刘青姝将小陆家的情况简单说了一遍,男人听后只是默默地用指腹给她按摩,待她说完了之后,抱着她回了房,两个炉子给她烘着。
过了一个时辰,青丝已经干到能够束发了,他笨拙地拿起牛角梳子,一时间也不知从何下手。
好像是先梳额角上方的位置,她的青丝柔顺,没有多少杂发,一梳下去便到了底,叫他好生爱不释手,每下一梳非得嗅了嗅才肯罢休。
“温灼鱼,你这样感觉好像是没吃过肉的乞儿。”
温灼鱼不满看了铜镜中的影子一眼:“给吃吗?”
“不给,现在不行。”她斩铁截钉地拒绝了。
温灼鱼被气笑了,轻轻别过她的青丝,在她的耳垂好一顿磋磨,直到她耳根子泛起了海棠,适才放开。
“你坏。”她生了闷气。
温灼鱼只给她绑了一条发带,这下刘青姝可不乐意了。
“冬是,你进来,我要百合髻。”
冬是择了一把柠檬草净了手,便进来给刘青姝梳发。
温灼鱼就此被晾在了一旁。
“大道至简,你难道……”
“梳得难看还那么多歪理,我不听,你出去。”
就这样,温灼鱼便被刘青姝给赶了出去。
不多时,刘青姝便出来了,冬日旭阳之下,她那一张脸如透光的羊脂玉,每一寸他都想细细摩挲。百合髻多用于舞象发髻,她今年二十又一,梳起百合髻来像是四月的山寺刚刚漫放的桃花。
许是察觉到了温灼鱼的心思,刘青姝佯装一笑,蛾首明媚。
她走过去,毫不犹豫地给了他一脚,不轻不重。
“夫君,手艺生疏,还须再接再励哦。”
温灼鱼歪头笑道:“谨遵妻命。”
冬是壮着胆子看了一眼温灼鱼,小姐唤他夫君,那他应该就是温相公了,原来温相公生得这般好看,刚衬她家小姐呢。
他那么一笑如冰化水,悄悄没过她的桑田,盈充她的心扉。
真是拿他没有办法,以色惑人呢。
“相公,今日是你休沐日吧,陪我逛一逛神都吧。”
温灼鱼忽地想起了她说过要请她看铁花飞絮,白日青焰,不知这事她是否还记得。
“好。”
“过了年关才有铁花飞絮看。”她莞尔一笑,何尝不知他心中所想呢。
因一桩又一桩奇案,神都之人甚少出门,除了购置一些生活需要的东西亦或是出来工作,漫天飞舞的流言使得神都之内人心惶惶。
街道上也只是时不时有三三两两结伴而行的人,鲜少见有人独走。
刘青姝一想到若是她能够早些发现榷佳生的问题,成功阻止榷佳生,或许无头将军的案件就不会被有心之人传播了。想到这里,她的内心升起了一抹愧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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