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祭司还以为月姑娘在洛水镇的那些年,险些就忘记了自己是谁。”
刘青姝颔首道:“不敢,一日入了封神道……”便一日除了封神道。
“一日便是封神道的人,一切听从道尊和奉香大祭司的差遣。”刘青姝这话说得似乎已经和封神道融为一体了。
“好,本祭司就知道救回你是最为正确的选择!”奉香大祭司似乎是对她心有疑窦,没有将任务说出来。
“希望月姑娘,好好为封神道做事,别再生出了背弃之心。”
奉香大祭司几乎是一瞬间移到了刘青姝身侧,意味不明地拍了一下她的香肩,一时间刘青姝只觉自己肩上生寒,头皮上提的恐惧让她挪动不了半步。
“一定。”刘青姝努力平复了一下自己的内心,将自己的气息调至顺畅一些。
奉香大祭司冷道:“我们走。”
听见这三个字,刘青姝才如释重负。跟在奉香大祭司身后的白虎和朱雀相互对视了一眼。
经过刘青姝身边时,谢芳沁顿了一瞬,而朱雀忿忿地看了一眼刘青姝,吐出了一句:“下次见面,我杀了你。”
这句话不似玩乐之言,她能感觉朱雀真的会杀了她。
刘青姝微微偏移脑袋,看向了谢芳沁。
方才谢芳沁看似出招狠厉,欲对她要害之时还是收了三成力道,击中可让人重伤却不致死。
刘青姝暗暗收了一抹余光,想来谢芳沁对她是有手下留情,不然以她现在的功力全然不是谢芳沁的对手,更遑论能够伤害到谢芳沁了。
纤凝半拢日光,寒风冲冲,絮雪零零。
也不知过了多久,刘青姝来到了云升坊。
云升坊的坊主是一个婵鬓略卷的女子,仪态如春风和畅,脸上却挂着一贴膏药。
若是以往,她还能拿着黑令问人,眼下她的状师令牌已经叫封神道的人拿走了,只能说自己来这里找坊主,手底下的人瞧她脸上沾了雪尘,捂着嘴笑了。
“你看她的脸,好如那花猫子。”
“我若是她,羞得不敢见人。”
刘青姝似乎也察觉到了什么,随意拿出帕子哈了一口气往脸上胡乱擦了一下,竟真的让她给擦了个干净。
再回头一望时,声音渐渐平息。
“小娘子来这里作何?”坊主盈盈走来,洛青着身,头饰珠翠,腰娉袅袅,那一颦一笑如戏春池,醉倒万生。
“你就是云升坊的坊主?”
“奴家是。”
“前几日你们这里是否有人失踪?”
春涟漪笑了笑:“小娘子,这话,该由府衙来问比较好,你又是何身份来询?”
刘青姝一度哽塞,她的令牌丢了,自然不该质问。
身后响起了知道清顿的声音:“金吾卫可行?”
春涟漪眼见着躲不过去,便道:“奴家名唤春涟漪,是有一个女子失踪,是奴家那继女,奴家知自己说这话后,官爷铁是要怀疑奴家了。”
好一个春涟漪,好话尽数让她给说了去。
刘青姝只觉云升坊之事和奉香大祭司所说的任务有关,大祭司不说,她也只能从云升坊这里入手,查到更多封神道的事情。
不多时,春涟漪泫然欲泣,像是受尽了极大的委屈。
“你哭作何?倒像是我欺负了你似的。”刘青姝显然有些不悦。
春涟漪看向了温灼鱼,这世间竟然有如此俊美的男子,还不为她的美貌所动容,真是叫人爱极了。
“奴家说,奴家什么都说。”春涟漪欲言又止地看向了温灼鱼。
刘青姝登时明了她想要干什么,温灼鱼可不是为美色折腰的男子。
“但奴家方才害了心悸,这会只想说给这位郎君听。”
春涟漪媚眼如丝,拿着帕子轻捂胸口,周遭的男工见此,浊光晃动,恨不能在玉体上好好磋磨至死。
温灼鱼求救似地看向了刘青姝,料她还生着闷气,不如刺激她一番。
“好。”
刘青姝转眸看向了温灼鱼,眸底满是震惊,只当他一根青竹折了腰。
春涟漪故作娇羞地往后院而去,三步一回头,生怕温灼鱼没有跟上。
到了院房门口,温灼鱼止住了步子。
“我不说自己是金吾卫,你倒是识得我是金吾卫。”
春涟漪知他说的是什么话,故作不解:“春娘不明大人所说是何意思?”
见温灼鱼冷着一张脸,春涟漪缓缓落下了帕子,她低头捡起帕子,下扯肚兜,若是往下一下定能将春光一览无余。
奈何温灼鱼只是定定站着,没有将眸光下移。
“要春娘说,黄毛丫头有什么好?她不解你心意,不懂你翻云覆雨。春娘就不一样了,春娘会体恤人,一夜……你知道的,都没问题。”
温灼鱼懒得跟她废话:“不说,那就进天牢,看十八般酷刑之下,哪能任由你不说!”
春涟漪委屈半掩面,笑道:“奴家真是好怕怕,奴家全心全意为大人的身子着想,不想大人竟是要如此对待奴家,真是叫奴家伤心。”
“还是说,大人想在院门外要了奴家?”
温灼鱼强忍住自己动手打人的冲动,刘青姝嘴角一撇,动手将春涟漪打晕了,随后拖进了房间里。
“你真是会怜香惜玉,哼。”她回头看了一眼手足无措的温灼鱼。
温灼鱼现下真是心里有苦也说不出来。
遇到刘青姝,他反而不想对女子动手了。
“怎么,被她几句话迷了心神?”
刘青姝开始翻箱倒柜地找东西。
温灼鱼被她塞得哽咽在喉,良久才问道:“你在找什么?”
“她继女的尸体,我料想尸体应该还在这座院子里。”
找了一圈,也没见有什么收获。
温灼鱼也加入找尸体的阵营里。
“气死个人了,难道还能出了云升坊不成。”
“万一是她继女自己走了出去,没有遇害呢。”
刘青姝不那么认为。
“四年前,云升坊是武功侯府的专用衣坊,那云升坊的坊主原是一位老实敦厚的好人,他女儿和我有过一面之缘……”
后面的话,温灼鱼已经听得不真切了。
“方才我在找你,找不到……”
刘青姝忽然顿了顿,看来他已经知道了。
“其实你早就在洛水镇好一些时候了吧,你的目的不光是抓捕逃犯那么简单,还有杀了武月。”
温灼鱼不语,但也没有否认他的目的。
“我将她重伤,料想也能回去交差。”
后面的事情刘青姝大致也明白,杀死武月的人有两批人,一批是知道武月加入封神道的金吾卫,还有一批是谁?
能够直接指使温灼鱼的人除了中郎将,那便是女帝了。
“适才奉香大祭司问我,这就是我选择的路吗?你知道我怎么说?”
他摇了摇头,害怕她后悔选择当状师,又害怕她记着他重伤她之事,哪怕……
“武月在四年前就已经死了,如今站着的是刘青姝,武月心中最想成为的人。”
她看出了他心中的犹豫。
选择的路有悔吗?
心诚则成。
思及此,刘青姝忽然想到了是谁想要她这条命。
擅扶光于东沼,嗣若英于西冥。
想来这就是若英之名的由来,西冥浸夜,困于黑暗之中。
“那现在呢,你还想杀我吗?”
“你是刘青姝。”他不假思索地回道,这回他明白了自己该做什么。
刘青姝眼睛顿时噙满了泪光,低头之时发现了一颗铃铛子。
她猛然推开衣柜,看见了一堵墙,墙上的糯米冻巴巴贴在壁上,因今日天气稍稍暖和,才融了一下胶,这似乎是刚粘上去不久。
温灼鱼也想到了什么,拿起椅子往糯米下垂的位置砸了过去,将砖头一块块地扯出来。
约莫呡茶的功夫才见真容。
第五十二章 饕雪篇(九)
墙壁缓缓开出了一抹光隙,循着光望去,只见一具颇为诡异的尸体。
尸体无头,肌肤残留斑驳的黑迹,布条缠绕在女尸的四肢,活像是端午的粽子。唯有手臂上那一个铃铛手镯能够证明这姑娘的确是春涟漪的继女。
“你去唤府衙的人来,我守在这里。”刘青姝道。
若是二人都同时离开云升坊,恐会被人起疑。
温灼鱼微微点头,深知事情不简单,疾步而去。
刘青姝找了一根绳子,将春涟漪绑了起来,嘴里发出啧啧啧的声音,这春涟漪的ʝʂɠ身子可真是让人羡慕,盈盈一握像是汤包一般。
刘青姝紧锁大门,茶水泼到了春涟漪的脸上,登时她醒了过来。
“你……小郎君呢?”春涟漪媚眼晃动。
刘青姝笑:“不知道,许是被我吃了吧。”
现在她可以确认春涟漪便是封神道的人,不得不说这年头封神道的人还真是不少,她真怕哪一日整个神都都是封神道的人。
刘青姝自顾自地斟了一杯茶,轻轻呡了一口,味道还行,能解渴。
春涟漪自然是不信她所说的话,娇唇一撇:“女子也不是不行,都是馋我身子的人。”
话毕,刘青姝喷了一口茶水在春涟漪的脸上。
“我头一次见到那么想的开的人,要不然,你和玄武凑一对吧。”
春涟漪微微惊诧,大概是想不明白刘青姝为何会知道玄武这个名字,只当她是在以龟贬她饥不择食。
“你这小娘子,何故辱我!”春涟漪羞愤了脸。
刘青姝轻掩鼻息,淡淡道:“行了,别装了,你身上的合欢液是我调制的,你说我是谁?”
这合欢液纵是常人用了也有媚骨之效,更遑论春涟漪这样的美人了。
春涟漪脸上顿时出现难以置信的神色。
“你是,月姑娘?这不可能,月姑娘明明……”
“明明已经什么?我呢,不喜欢别人乱说话,你待会最好把你知道的东西说出来,否则我可保不住你。”
春涟漪不疑有他,连连点头。
“我说,我什么都说,月姑娘,您看看什么时候再配一副合欢液,您几年前给的合欢液,早已经见底了,这些年,我都是靠着对姑娘您的垂怜度日。”
春涟漪如那风吹欲坠的梨花蕊儿,叫人心生怜悯。
倘若不是见了墙内的尸体,春涟漪这副模样怕是能够骗过不少人。
“行了,莫要哭哭啼啼。”
孩子的哭声闹人,女子的哭声对她而亡又何尝不是一种煎熬呢。
见刘青姝面有不悦,春涟漪抽嗒嗒地看着刘青姝,好似被欺负了一般。
“我且问你,你继女之事是怎么回事?”刘青姝开门见山地问道。
春涟漪道:“那丫头看见了我用合欢液一事,断然不能叫人说与旁人听,还有……”
春涟漪狐疑道:“您不是接到了奉香大祭司的命令吗?怎么会不知道那件事?”
刘青姝心下一骇,看来春涟漪并非痴傻之辈。
“我这不是怕你忘记了,故意考你一番,你且说说看,到底是不是将奉香大祭司的话牢记在心。”
春涟漪想想也是,同样是封神道的人,武月怎么可能给她下绊子,那是一个多么皎洁明媚的女子,是不屑于用下三滥的手段。
“是春娘以小人之心度姑娘了,奉香大祭司说……”
听完后,刘青姝若有所思,又觉得匪夷所思:“你确定?”
“春娘时刻铭记奉香大祭司的教诲,铁是不会记错。”
原来春娘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杀了自己的继女。
“月姑娘,我话已经说了,你什么时候给我合欢液?”
刘青姝略有所难地说道:“非我不给你合欢液,实在是缺少了一味重要的药材作为药引子,我寻那药材多年,始终寻不到它半分踪迹。”
“您去寻吧,春娘等得起。”
见春涟漪那么好忽悠,她都不好意思再编说下去。
“那麻烦你睡一觉。”
刘青姝又给了她一个手刀,这下对齐了。
温灼鱼带府衙的人来之时,将尸体和春涟漪带走了。
云升坊的坊主都被府衙的人给带走了,这事传了出去,他们云升坊有何颜面在神都立足?
“这怎么把坊主给带走了?”
“不知道啊,是不是坊主偷男人的事情被府衙知道了?”
“府衙还管偷人的事情?不得了了,这几日我得少去找小春风,省得街坊邻居看我笑话。”
……
哄闹声让他们暂且忘记了春涟漪是怎么被府衙带走。
春涟漪想着刘青姝的承诺,什么事情都给招了。
回到了刘宅,刘青姝只觉身上一阵酸痛,唤来了冬是捶捶肩。
凛冽的寒风如过了塞境一般,开始脱了缰绳,漫无目的又有序地肆虐着。
“小姐这几日看来格外疲惫。”
“美人还是说些话才好。”刘青姝没有正面回答。
冬是的脸登时如挂柿一般,露出了暖色又浅浅藏起了内心的柔软。
“怎么了?”
这怎么又不说话了。
“未发卖前,那混球说女子该不言,有言便是有罪……”
刘青姝晓了她为何不说话的缘故了。
生在寒微之家,没有眼福见不得珠玉珍贵,叫她爹一两银子卖给了那混球,还当是占了便宜。
“爹爹说,女子生来便是抢父母吃食的贱货,娘亲有时也附和着……”
冬是总归是一个可怜的姑娘,生在不幸的家中,还好保持一颗良善之心,得到了刘青姝的善待。
“若你婆家娘家人找来,你该如何?”
冬是犹豫了一下:“把他们骂走?”
刘青姝指了指院子外的扫帚,云淡风轻地说道:“扫帚坏了,重新买一把,人可得打到,能做到吗?”
冬是提起一口气,道:“能。”
声若细蚊,跟在她身边的人怎么能够是一个软骨头呢。
“大点声!”
冬是几欲张嘴,最后道:“能!”
这才是跟在她身边的人。
暮雪零零,北风饕啸。
温灼鱼回来之际,手中提了热乎的烧鸡和糕点,面上的浓愁始终不曾散开。
“冬是,你先回房,我来。”
冬是望了一眼刘青姝,得到了刘青姝的首肯后才离去。
他的一双大手攀上了她的香肩,轻柔地捏了一下,刘青姝瞧得出来他心事重重。
“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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