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官,您要点什么?”
刘青姝对江南美食也不熟知,随口一道:“他们吃什么,我就吃什么。”
刘青姝指向了隔壁的闲聊的二人,二人衣襟刚好裹到了手腕的位置,看见刘青姝学他们点过的菜,心头莫名升起了一股怒火。
“小二,来一碗清卤面,多加肉沫。”
“老板,再上一份咸水鸭。”
二人挑衅地看了一眼刘青姝,而后怔了怔。
女子一身淡紫色的长袄精瘦柔态,玉润如珠,揩扇流苏的金簪别在飞仙髻上,仪态尚可,如遇飞仙灵世,蛾首轻抬便足以叫三五许人着迷。
“你这小娘子倒是生得不错,这样吧,这顿我请了你,你就陪我们吃一顿。”
刘青姝瞧出了这二人的不轨之意,出言拒绝:“不必了。”
不一会儿,清卤面便端了上来,还有一份咸水鸭。
卤面是两个大男人的份量,那二人瞧着刘青姝的卤面,不由得掩嘴大笑,笃定了刘青姝吃不完这一碗卤面。
筷子一拿,刘青姝便吃了起来,她吃得很慢,两根两根面吃着,最后才吃汤碗里的肉沫。咸水鸭沾了酱料后,她吃得很称心。
最后一块鸭肉入腹后,方才讥笑的大男人现在再也没法笑出来了,伏头吃着自己碗里的东西,吃了一半,他们便再也吃不下了。
殊不知,刘青姝路上已经饿了一天一夜,就算是再来一碗卤面,她也是能够吃得下去。
吃饱喝足了之后,刘青姝自顾自地搬来板凳,坐在了大徐和小山的旁边。
“二位如何称呼?”
她一双灵眸,使人看了心生稳意,不知不觉之中就熟络了起来。
“我叫大徐,都说男人四十一枝花,我……”
美丽的女子对他们搭讪,这是天大的福气。
“我叫小山。”是那位点了清卤面的小哥儿。
“我姓刘。”
刚认识就过来和他们共桌,这位小娘子是不是对他们二人有意?那可不成,养如此美丽的姑娘,一月至少二十两银子,他们二人每月才五两银子,可供不起美人。
“刘娘子,我们二人皆是有家室的人,你这样……”
“十两银子,把你们所知道顾家的一切说出来,不然……”
她一根筷子插过桌面半寸,吓得二人不敢不重视。
这十两银子,他们不要了行不行?
“顾家啊,这……”
顾家发家致富是从顾少明开始,如今顾少明已经六十有余,无心接管顾家,倒是顾家有两个儿子,一个是年近四十的顾习安,另一个下落不明多年,听说是被商队劫持到了大漠,流落大漠了,孰真孰假谁也不知。
总之,现在的顾家由顾习安掌控,也不知这顾习安走了什么霉运,生了五个儿子,死了四个,剩下的一个儿子还是个病秧子,算命的说是天煞孤星的命格。顾习安听说冲喜能冲掉霉运,于是重金求女为媳。
奇怪的是,每一个进入顾家的女子都是在新婚第二天横着出了顾家,顾习安对外说是冲喜失败,娘家人收了顾家的银子也不好说什么。官府只当是顾少爷怨气太重,并未将其当做案件来看。
刘青姝听后,明了,顾家怕是在以煞气过重在掩饰什么,她可不相信天煞孤星的说法,若真是天煞孤星,怎么没能将他爹给克死呢。
天煞孤星,六亲缘薄,克妻克父母克九族,顾习安还活着,说明他的儿子并非天煞孤星的命格。
“这顾少爷生得好看?”
大徐道:“是生得好看,要人命的好看。”
“刘娘子,我劝你啊,还是不要在顾家附近走,吃完了就赶紧走吧,顾家的人看见了年轻貌美的姑娘,可是要抓去当媳妇的。”小山提醒道。
如此美丽的姑娘,他真不忍心看她香消玉殒。
看来她得想个法子进顾家看一看了,不过得好好睡一觉,她这一路风尘仆仆,可没有一个好觉。
“这里离顾家很近吗?”
“往上走二里路便是顾家大宅。”
那么近,如此说来的话,她还真得留在这里。
“不走,我要看看顾家的少爷到底生得如何?”
小山还想再劝,大徐给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不要再说下去了。
“那顾家少爷生得俊眉星目,是个难得一见的美男子,惜我不是女子,否则,也会为他所倾倒。”大徐忽然改变了话术,用自己的毕生所学将顾家少爷顾云峥给夸了一遍,随后将那十两银子收在了口袋里。
小山几度嘴唇翕动,大徐立马踹了他三脚,而后,小山也默认了此事。
刘青姝看见桌面颤抖了三下,心中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刘娘子,你且先在这里吃好喝好,那些女子是没有福分享受顾少爷的垂爱,您不一样,老兄我一看您就是一个福气满满的人,一定能够压制顾家少爷身上的煞气。”
好你个大徐,竟然以年纪占了她的便宜。
“说的也是,只是我有相公,若是叫他知道了这件事……”刘青姝佯装抬眸看向了大徐,问道:“你们不会说给他听吧?”
此时的温灼鱼无故打了一个喷嚏,也不知是不是谁刘青姝离开他以后,开始念着他的好了,都说小别胜新欢,待到他们白首暮年还是能有这样的新欢之意便足矣。
大徐面部抽动,好似男子不忠就可以殴打女子,女子不忠当倒是一件伤风破俗的大事。
“自,自然。”
那么美丽的女子,竟是如此放荡的人,真不知她会不会被她那个倒霉的相公打死呢?
“今后啊,这就是顾家的少夫人了,少不得你们两个好处。”
刘青姝将青楼女子的精髓拿捏了一二,指腹轻挑帕子,媚而不俗,迷得二人分不清南北。
转头之时,眸底尽是冰冷的厌恶。
有时她都要被自己的动作给骗到,或许是她拿捏了人物的精髓。
顾家在江南有一定的势力,她申时打听的顾家,酉时顾家便知晓了此事。
顾习安一只手盘着核桃,眼皮浮肿,鼻梁上缀着一颗豌豆大小的痣,里衣半敞,另一只手拿过一支烟枪躺在床榻上,梨形脸儿正对烟嘴的位置。
屋里燃着十多盆青炭,八扇窗子上了竹纱,御风散气。直到有人来报时,顾习安才将里衣微微收拢,弹去身上的烟气。
“你说,有人打听顾家在哪里?”
“听口音,似乎是外地人。”
这年头,本地人已经不好糊弄了,正好有外地人送上门来,真是天助他也!
“去库房拿十两黄金。”
在他看来,这天底下的女子,没有一个不是贪慕虚荣之人,她们贪慕虚荣的代价可是很大。
“是。”
回头,管家给了大徐和小山三十两银子。
三十两银子,除去土地上缴的税收,这可是他们一年到头才能够见到的东西,每月的五两银子扣去税收,到手的钱实在是不多。
大徐似乎尝到了甜头,顿时萌生出一个邪恶的想法。
“ʝʂɠ小山,你说,我们要是干这一行,将外地的小娘子骗到顾家来,一个人三十两,那十个人不就是三百两银子了!”
三百两银子,足以让他们翻身当地主,买几房小妾回来好好享受好日子。
小山显然有些犹豫,怯怯道:“干坏事是要遭到天谴的。”
“反正都干了那么一次,不在乎再来一次,就算有天谴又如何,咱们哥俩有了钱,什么事都能做成。”
刘青姝叹了一口气,从屋檐上跳下来,一记扫堂腿将大徐击倒在地,完事了拍拍手,踩在大徐的脸上,直接踩掉了他两颗后切牙。
大徐挣扎了一下,愤愤不甘地看向了自己的好兄弟。
三刻钟前,小山还是受不了良心的谴责,将事情告诉了刘青姝。
“大徐,回头是岸,这三十两银子是我该得的,你我兄弟一场,你放心,我会带着自己的妻子离开江南,你只管将事情推到我的身上便是。”
刘青姝:“……”
这人,想要钱还想保良心,说不上来哪里不合理,以他们处境似乎又有点合理,只是顾家那头怕是不好交代。
走了两步,小山折了回来。
“你个龟孙子,还有脸回来!”大徐含血顺着。
“要回来的,还有那十两银子。”
小山从大徐身上拿走了今日刘青姝给的十两银子。
“都是兄弟一场,兄弟逃亡时用得到,你就别送了,咱们就此别过吧。”
刘青姝:“……”
这二人真的是兄弟吗?怎么坑死人来翻脸不认人呢。
她没有阻止小山的离开,虽然他的做法不对,但那三十两是顾家给的介绍费,他良心发现将事情提前说了出来,那钱还真是他应该得的。歪理也是理,能理直气壮地说出歪理的人,她还是头一次见到。
第五十五章 红颜怨(二)私银
银月上穹,四野寂静空幻。
江南的夜总有一种与世隔绝的静谧,流云如丝,如织女转动梭子织就华裳,丝丝缕缕皆是江南的情意。
顾家次日便请了刘青姝上门,刘青姝看着来人的架势,共是三个人,其中一人麻绳半藏,大有她不跟他们走,便将她给绑走。
“你们这是强抢民女?”刘青姝双手交负,一只脚抵在门角,另一只脚站在门槛内,语气清清。
顾管家道:“哪能,听闻姑娘爱慕我家公子,您也知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为解我家公子的相思之疾,特意来请姑娘,绝无对姑娘半分不敬之意。”
客栈里的人看见这一幕,只是微不可见地哀叹了一声,并没有上前来阻止顾家的举动。
顾家在这一带那可是实打实的地头蛇,都说“强龙不斗地头蛇”,连真龙天子来了,都不一定能斗得过地头蛇,况是他们这些普通老百姓。
她一双柔荑捂住了自己的嘴巴了,佯装打了个哈。
“哈,那好吧,谁叫我这人心软,最舍不得俊郎儿受委屈了。”刘青姝顿了顿:“不过呢,我现在没吃好喝好,你们懂的。”
刘青姝灿烂地笑着,食指指腹和拇指搓了两下。
顾管家不依不饶:“您还是先去顾家吧,那儿什么都有,顾家大门大户,哪能亏了您。”
“你又是谁?我怎么能知你到底是不是顾家人?”刘青姝刹那间,灵眸里蓄上了一层薄雾,如是江南的雨霏,一眼过去叫人见了江南春。
顾管家没有正面回答刘青姝,只道:“您应该是外地人,有心眼也正常,这是我们顾家的银钿子,您可以看看。”
刘青姝不情不愿地接了过去,食指指腹划过银钿底部,大概能摸索出来是什么字。
这顾家真是好生大胆,竟然敢制私银!
江南府尹竟是任由顾家如此?
印着“顾”字的银钿子,不知叫多少人看了去,这些年神都也未曾收到江南顾家私自铸造私银之事,只怕是官商勾结,欺压百姓。
“好生漂亮的银子!你们待我梳洗一二,我这就去。”
她像是一个得到银子便不能抑住喜悦的孩子,欢欢喜喜地关上了门,哼起了歌谣。
门外的三人露出了鄙夷之色,果然,就没有女子会不喜爱银子,能用银子解决的事情,那都不叫事。
“果真是外地人,见不到什么好东西。”
刘青姝今日只用一根檀香木簪发,一身月白色的长裳着得素净,看起来像是一个孤女,不像是背靠家财之人。
这一锭银子可是证据,她可得藏好了,将来交到大理寺的手中,便不容顾家辩驳翻案。
若说什么地方最为安全?想来也只有小锅的身上了,刘青姝跳窗而下,吹了和口哨将小锅给唤来。
小锅嗒嗒跑来,马眉飞舞,步子欢快。
随后,她将那一锭银子藏在马鞍夹层里。
做完了这一切,刘青姝拍了拍小锅的脑袋。
“待事情了结,带你吃江南的草。”
小锅似乎听懂人言,马鬃都跟着欢动。
江南的草也只有商人途经淮南之际,它有幸吃过几次,那草儿脆嫩多汁,吃过一次它马生忽然就感觉到了圆满,若是有幸吃第二次,它是怎么也不会吃那干硬难以入口的黄茅草。
刘青姝还不知道,现在的小锅已经生了娇气。
刘青姝跳檐上窗,拿了两盒香膏,一盒是迷膏,一抹人即可让人昏迷过去,药效四个时辰。一盒是普通香膏,但两种香膏混合在一起堪比鹤顶红。
推开门时,刘青姝像是一个大家闺秀一般款款行礼。
“劳请三位带路。”刘青姝淡笑着说道。
这美人美则美矣,就是贪慕虚荣,叫人望而生畏。
“小娘子,请。”
顾管家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神色上止不住鄙夷和喜色。
刘青姝微微点头,跟着顾管家走了。
约莫晌午,燕雀离穴,一抹光晖落在了马车上。
只见一辆鸣珂马车落在客栈面前,缣缃流丝,冰轮为门,三匹白马整齐划一, 车轮锱重,上镶铜钉,华丽非凡。
刘青姝眼神一亮,这样的马车她也只是在话本里看过,没想到竟然能够在江南见到。
江南自古便是富饶之地,见过江南的富饶才知不止天材地宝为缀,还有遍地生银的工艺以及……顾家。
也难怪被请到顾家的姑娘是心甘情愿的了,试问,如此精美的马车在眼前,谁人能抑制住少女情愫?
“这马车,当真是精美。”刘青姝忍不住赞叹。
顾管家不愧是在大户人家做事的人,这话一下子接了上来。
“马车如何好,也终是出行的工具,这些畜牲又怎么能够和人相比。”话罢,顾管家催促道:“小娘子,该走了,公子还在等着您。”
顾管家这一番话下来,哪个姑娘能拒绝呢?
“我再看看。”刘青姝似乎被这辆马车给迷住了眼,挪动不了半步。
顾管家望了一下天色,再耽搁下去,他怕是又要被说教了。
顾管家流下了一滴虚汗,虚汗裹挟着面上的附子粉落在了地砖之上,他那一双不大不小的眼睛露出了一丝焦灼之色。
“姑娘,顾家还有不少好玩意,您去了也能看见这辆马车。”
刘青姝不依:“都说江南富饶,我得看看是怎么个富饶法。”
她忽而驾马,佯装不会骑马的样子,手中拽着缰绳,身子左右摇摆,似乎下一瞬马车就会撞上摊贩的摊子。
顾管家一看这,那还能了得!
马车和人要是出事了,他也得出事!
“哈哈哈,好玩!”
刘青姝一边傻乐玩马,一边往墙上撞了过去。
“你们还愣着干嘛,快去拦住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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