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溪也愣住,可大嫂的神色看不出半点心虚作假,再去看三哥怒气勃发的样子,她心中已经在为全可欣默哀。
向南风却一句话也没有再说。
比翼连枝(4)
林佳佳牵着一个小男孩正在街上走,瞥眼看见不远处有个橙衣美女,急匆匆跑了两步,朝人肩膀拍一拍。
她喜孜孜道:“我果然没认错人。”
贺仪回过头就看见一个圆脑袋,三四岁年纪,圆乎乎的脸上戴着一副近视眼镜,正歪着头朝自己打量。她欣然笑着说:“好机灵的小朋友,眼睛瞪得圆圆的。”
林佳佳撇嘴说:“他近视几百度,不瞪圆点就瞎了。”贺仪温柔笑着,对小朋友皱皱鼻头说:“这句话我们不听。”林佳佳埋怨她:“你还帮他跟我作对!”贺仪才问道:“你怎么会领着个小朋友?”
林佳佳又高兴起来,表情洋洋自得,“你知道的,我在赚外快。我从幼儿园接这小子去芳香园,等他妈妈下班。”随即便问,“你也是要去那里吗?”
贺仪摇摇头,说:“我单位在这边,现在下班准备回家。”林佳佳说:“那你跟我一起去芳香园,我有好多问题要问你。”
贺仪想过要去,奈何一直犹豫不决。林佳佳性子急躁又爽快,等不及她点头,挽着手臂就往前走。嘴里气愤道:“这个好处都是多亏有你,你怕什么,最有资格去芳香园的人就是你。”
贺仪讶异,“你怎么知道跟我有关?”
林佳佳眼睛亮起来,“我聪明呀。一听名字就知道了。而且,我还发现一个秘密,”她古灵精怪地朝贺仪使眼色,“这条街上的芳香园,它的门牌号数字跟你流产日期一模一样。怎么样,我厉害吧?”
“很厉害。”贺仪不吝啬夸赞,门牌这事,她还真的不知情。
林佳佳自顾自地说:“所以我才气愤!明明是托你的福,全可欣倒恬不知耻地邀功,到处给杂志拍照片。现在都要成大明星了。大家都在夸她体恤民生,造福百姓。你说蠢不蠢?又不是活在大清,哪来的百姓?”
贺仪开导她情绪,柔和说:“有人夸,向家也会高兴的。别的不说,你的外快能赚更多,也说不一定。”
“这倒是,我现在就是白赚钱。”林佳佳欢心道,“我跟你说,这小眼镜其实是我们护士长的儿子,我平时帮忙接的话,总要问护士长排班要点好处,现在不用了,都让向南风给我了,护士长也轻松。”
贺仪道:“你真是聪明。”
林佳佳嘻嘻笑,“是你太会忽悠了,我一下子就被你带跑偏。你这么会说话哄骗人,我也要学。你教教我怎么像你一样说话好不好,哪天要是能再遇见像向南风一样的男的,他一定就会喜欢我。”
贺仪甜甜笑着,说:“你还没跟我学,我已经快要被你的话拐断腿了。”
“我不管,马上就快到2020,今年脱单的任务只能靠你了。”林佳佳呵呵傻乐,仿佛接了月老回家住,只是没维持多久,忽然神情一转,花痴地望着前面某个焦点。贺仪才刚转脸去看,就听见一声“嫂子”传进耳朵。
其实无需细看,把向南风叫做哥的几个人里头,连芋头也都已改口,只有他一个,依旧固执。贺仪猜想是他性情沉稳,导致不喜变化,也就不在意。
殷昊然一看见她走进店门,就迎了过来,语速缓慢地说:“我去通知哥。”
贺仪没想过向南风正巧会在这里,但林佳佳没有给她多虑的时间,一脸红润急切,对着她一通做眉弄眼,她才终于会意,介绍起来:“这位帅哥的名字叫殷昊然,是希言的得力干将…”
“帅哥你好,我叫林佳佳,是名美女护士,有没有时间跟我聊一聊?”
热情吓到人,贺仪头一次看见殷昊然沉闷的脸上出现迷思,甚至于,他缩手朝后退了半步。
林佳佳芳心可可,慌乱地瞧了贺仪两眼,掠一掠头发,脸上露出奇怪的笑容,语调生硬地说:“怎么了?是我吓到你了吗?真是对不起。”
殷昊然下巴微不可见地点一下,“还好。”
林佳佳拽着贺仪袖子,出声不露齿地道:“有用,看来我学得像的。”贺仪才震惊反应到她刚才的婉约姿态,是在效仿自己。不过,叹笑只在她脸上一瞬闪过,眼睛就封锁住思绪,因为向南风正从员工休息室里面走出来。
他身上那件暗蓝色的长款大衣,贺仪记得很清楚。因为领口别着一只别针,形象是白色的鬼头指帽,她看着特别喜欢,就给他买了回去。向南风嘴上说她幼稚,倒是常常穿给她看。
他斜目睨着她,步伐沉稳地靠近。她先打了招呼:“南风,你也在。”他轻轻“嗯”一声,情绪不是很高。
林佳佳突然凑过来,拖着腔调说:“你现在是已婚男士,不适合出现在我们买面前。这里女生太多,你容易引人想入非非。”
她跳脱的性格,倒令向南风嘴角上扬,他笑着说:“如果会妨碍你们,我可以马上离开。”话是对林佳佳说的,眼神却死死对着她,繁杂忧虑的神情,让她心里发怵。
她说:“你事务繁忙,不用费心招呼我们。”扭头问林佳佳,“你不是带我来打工的吗?现在该做什么?”
身旁的小眼镜抬起下巴,提醒说:“先打卡放我进去,你还要去接别人。”
林佳佳一惊一乍,道:“完了,一看见帅哥我脑子就会变傻,我想我是做不了任务了,怎么办?”她顾问左右,贺仪不熟流程,自然不先应声,殷昊然倒是回道:“你可以把任务转接给官方,到时候校车师傅会送小孩过来。”
林佳佳笑嘻嘻道:“你教我。”
没过一阵,她又叫唤起来,“不行。这样不是要扣我积分吗?”殷昊然说:“临时变卦,是该有惩罚。”林佳佳摆手,“不行不行。这样不是打击我积极性吗?你要帮我想办法。”殷昊然说:“那你也可以找官方的员工账号,有人愿意帮就可以不扣积分,就是这个时间点,你不好找人。”
“没事,你帮她申请个官方账号就可以。”她这时候反应倒是快,对贺仪撒娇撒痴说,“帮帮我,我不能被扣积分。我现在的服务时长刚好能换四折卡,一扣掉,就要回到五折去了。我不要,我要全场四折,你帮我。”
贺仪也不是不想帮,就是怕保持牵连会惹人诟病。她被骂怕了,所以一直才隔着观察不敢靠近。林佳佳要死不活的样子,让她很是为难。
“我替你去。”
是向南风。他说:“我有账号,正好也想实地考察,我替她帮你去。”
林佳佳眼珠子骨碌碌一转,说:“既然这样,你们两个就一起去吧。”省得两个人在场,会影响她向人释放魅力。
殷昊然不明就里,跟着说:“嫂子,你就去吧。”
贺仪不知道独处后,自己能否控制住情绪,可拒绝,更显心中有鬼。向南风却不等她纠结,抬手便说: “我们走吧,距离不远,可以走着去。”低头看一眼,又问,“你走路方便吗?要不要先去买双鞋?”
贺仪转身走在前面,向南风隔开半步距离,走在她左侧。他问她要不要买鞋,她控制不住要多想。想着想着,就说:“你知道买鞋的事了?”他点头,“其实她要买你就收下,反正都是我的钱。”
贺仪笑了笑,“我不是拒绝她,是二姐想给我买鞋,我也不需要一次买两双。”他说:“我知道。你只是不喜欢花我的钱。”
他不是赌气话,而是反省自嘲的落寞腔调。贺仪的心头像被乌鸦在扔石头,堵得呼吸时有时无。她不想说澄清关系的话让他情绪烦躁,侧头看了他一眼,她说:“那我下次记得,不会拒绝了。”
向南风一筹莫展地看着她清丽的脸庞,叹出一口废气,“我做这么多,只是想要你高兴。会让自己不高兴的事,就别勉强去做了。”
贺仪不想气氛这般凝重,盈盈笑道:“你也是,不用勉强自己。该赚钱就赚,这样打折,不是赔本买卖吗?”向南风潇洒说:“赔了倒是好,反正我欠你的也不知道该怎么还。”
笑容无论如何也是在脸上挂不住了,贺仪揪着眉心说:“你现在这样颓废懒散的状态,我觉得是我亏欠你。”
他苦笑一声,说:“卿卿,是你跟我生分了。我在游戏里给你发消息,你都不看。其实,你故意跟我保持距离,有什么必要?我又不可能…”
“收敛放弃”四个字被卡在喉咙里。对面一个路人走过来,偏巧从两人中间的空当穿行而过。
向南风低着头说:“这就是我们现在的距离,谁都能从中间穿过,根本不需要避嫌。”
岁暮天寒的时节里,冷风呼呼的吹,卷起马路边的枯叶,在空中飘零无依,跟随风的足迹,叶子落到了一辆黑色三轮车的轮缝里,贺仪抬手说:“南风,给我买栗子吃吧。”她想哄他开心,哪怕一刻也好,让仇怨散开。
上前问小摊贩要等多久?回头笑着叫他:“你来付钱。”
她的笑容里有柑橘的味道,提神醒目,仿佛身处地中海的沙滩上,阳光和煦,海风惬意,向南风走上去付完钱,目光一刻不离地看着她。
她递了一颗板栗过来,他伸手去接,端在指端,只看不吃。
她说:“寒冷的冬天里,街边炒栗子飘出的白烟,在我看来是人间烟火。但对于刚才那个老板来说,我或许是她今天第一个客人,锅里持续不断的白烟,在她眼里是人间疾苦。南风,我们如果走不出去,就换个角度,不要把自己困在里面。”
向南风问:“你说我该怎么做?”
她说:“一个人是由三部分组成的,身份、情绪和思考。你可以试着把这三部分的自己分开,或许就能知道该怎么做。”
他摇头,“那你是怎么做的?你现在是用哪一部分在面对我?”
贺仪剥了颗栗子放进嘴里,嚼碎了,咽干净了,才轻声回道:“其实你都明白。如果是身份,我们之间没有人际关系。如果是情绪,我的本能会想着靠近你。我只能把你放在脑海中,所以我只有在空闲的时候才会累。”
“为什么不能让自己轻松一点?”向南风说,“我没法分成三份,我现在整天无事可做,全是空闲。”
贺仪问:“那你每天都在做什么呢?”
向南风止不住地摇头,他能做什么,他也每时每刻都在询问。兄弟们陪他花钱、喝酒,胡吃海吃,每天身边都是形形色色的人,无时无刻不是热闹。可是热闹过后,真正需要人陪的时候,他只有一个人。他的灵魂没有栖息之所,飘到了他也拽不回来的地方,寻找回应。
“我还记得,你给我念过荣格的一段话,”向南风突然聊起心理学,贺仪心里发虚,“他说去他那里治疗心理疾病的人,大多数都生理健康,心理正常,但就是不快乐。我问你心理都健康了,怎么会不快乐。你告诉我,因为他们没有内在的自我。卿卿,我是个俗人,我没有内在的自我,只有你和我说话的时候,我才能‘观自在’。”
他什么都懂,只是在对她撒娇耍横,她却没有余地妥协。她不懂得该怎么定义这种关系,也就找不出合适的处理方式。可他的心理状态让她担心,或许也是在冥冥中怜悯自己,她说:“我答应你,以后我会读消息好不好?”
向南风算是得逞了,她内心有摆动,一切转机就只是时间问题,他会慢慢撬动她内心的积石,他现在有得是时间。
“光看不行,你要回复。”
他得寸进尺,是常规戏码。她良知作祟,可心绪清明,这股内自纠结的滋味,让她只想回避问题,随口问:“为什么要把它关闭?”
向南风知道她是默认了,愉快说:“卿亲我心原本就是我和你的私有物,我不想再利用它赚钱。就让它做我们的秘密基地,不好吗?”
贺仪心中有愧,“我不想一直做贼。你不打算早点好起来吗?”
比翼连枝(5)
向南风火气烧到眉毛,“你关心我,还是关心他?”
贺仪不想继续这个话题,因为不会有顺心的答案。她看看表说,“我们先接孩子。”
一句话,不知怎么就让向南风回嗔作喜,嘴角微微颤动,他窃笑起来。
他自得其乐给她展示流程,“服务人员分配好后,会显示基本信息,家长点击确认,就能随时查看行动轨迹。我来接孩子,只要在老师手机上进行人脸认证,匹配成功,就能接走孩子。”
贺仪点点头,“调查问卷上安全问题的担忧很多,可实际上安全反而是最不足道的一环。”向南风向她皱皱鼻子,说:“只要保证孩子能安全还回去,谁把孩子带走他们都是谢天谢地终于自在清静了。”贺仪瞅着他,并不接话。
他们要接的是个小女孩,老师给绑了一对牛角辫,一蹦一跳的,很是可爱。
贺仪弯下腰去,问她:“你要不要吃栗子?那我教你怎么自己剥好不好?”小女孩机灵地点点头。“母女”欢笑,一片美好,向南风禁不住浮想联翩。
吃了两三颗,贺仪就不让吃了,怕她不消化。向南风将孩子抱起来往回走,贺仪不由自主靠他身侧近了一些,向南风时不时就瞄她一眼。
贺仪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说:“再过两年,你也可以接女儿放学了。”
她故意破坏氛围,向南风却没有发作,侧过脸来,问:“如果你看见她会喜欢她吗?”
贺仪心里怔愕,不意他会有此一问。好在话却答得很快:“应该会的。”
向南风在脸上摸一摸,小女孩的头发扫得他皮肤发痒,却把小女孩自己逗得格格格地笑。贺仪见状,便抬高手把自己的发圈给孩子两个辫子绑在了一起。
“她的名字叫向蓝天,我也觉得你应该会喜欢。”
向南风的声音,像细雨淅淅沥沥飘落进她耳蜗,贺仪冷不防打了个哆嗦。他尽收眼底,却神情肃穆,“我答应过你的事,没有忘记。”
当初给孩子取名,纯属说笑,怎会当真。更何况不合时宜,不合情理,不合身份。
但她知道,多说无益。
他是故意让所有人都不好过。而她许诺的爱,就是无声的啦啦队,在给他荒诞不经的行为摇旗呐喊。
她应该帮助他恢复常态,可她束手无策,他正在兴头上,她不想用谎言解决问题,只寄托于时间能消化掉这一切。
晚上,卿亲我心就传来了消息。
贺仪正在浴室里给孩子洗澡,手上都是泡沫,她没有即刻查阅,消息却又跟着传来,向南风烦躁的样子就印在眼前,她微微叹气,转回头依旧一副笑脸,哄着儿子不要玩水。
谢小琴走进来,看了一眼,“贺仪,我来洗吧。”
她不想让妈妈怀疑,便顺从安排。
向南风给了她一亿把钥匙,随意进出他的小屋。屋里面是一排移动人靶,他说:“你来帮我做个决定。你拿枪随意扫射,只要击中目标,我就知道该怎么做。”
她也不知道他要做什么,抱着不想扫兴的心态,她听话开了一枪。
他有些遗憾,“击中了手臂,看来她运气是真的好。”
贺仪想问究竟,却碍着身份,只说:“我还有事做。”他说:“那你早点睡。”她下意识想回一句“你也是”,发送前却又改成了一个“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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