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瞬间,就那一瞬间,我的内心炸成了废墟。
“啊啊啊啊啊” 我张着嘴,痛苦地尖叫着。一把扯出插在程匿腰间的匕首,甚至没看到痛到几乎跌落的程匿。
我抱着脑袋,几乎崩溃地瘫趴在栏杆出,目眦俱裂地望着地上的周元,生理性张大了嘴巴,不住地尖叫着,“啊啊啊-- 啊啊啊啊啊啊----”
所以生命的意义是什么?
所以我活着的意义是什么啊,老爹。
我绝望地望着周元,余光中瞟到我脚边不知道是谁的手枪。
忽然,理智荡然全无。
我迅速俯身捡起手枪,扳动扳手,对准了邱全仁。
前面原本蹲着看戏的雇佣兵立刻警惕地举起了枪,程三则挡在邱全仁身前,程匿在我身旁也噌地站起身,警告地低吼到,“华笑语!把枪放下!”
唯有邱全仁哈哈大笑着将程三拍开,“让她打!这么远的距离,让她打!”
我愤怒地盯着他,花白头发,诡异的光滑皮肤,忽然收回对准他的手枪。
在邱全仁惊慌失措的眼神中,慢慢,慢慢将枪口对准了
我自己。
冰凉坚硬的枪口被我死死抵在了自己的太阳穴。我看着脸色剧变的邱全仁,像个疯子一样咯咯直笑,在所有人诧异地目光下越笑越激烈,笑到几乎直不起腰来。
我握着匕首的另一只手摸了摸笑出眼泪的眼角,被匕首上的鲜血染红的手指在我的眼角画出两道长长的痕迹。血腥味萦绕在我鼻尖,使我的脑袋愈发兴奋。
“证据就是我吧。” 我笑着望着阴沉着脸的邱全仁,笃定地喊道,“你搞出个莫须有的证据,其实都是为了用合理的方式得到我,对吧?”
邱全仁默不作声,只不过越来越阴森的目光肯定了我的话。
“从你发现我的病其实已经有好转了开始。” 我讥笑地说道,“最开始捏造这个莫须有的证据去威胁我爸妈,让他们因为找不到证据担心弟弟而使用你给的香烟,抛弃我。后来,又用这个证据逼迫华姨去偷了我老爹的东西,诱引我来到黎七区,亲自将自己送到你手上。最后,又制造了一个乌龙绑架案,明面上你是想要证据,其实你是在一点点剥离我身边的所有人,让我孤身一人亲自,主动来到你的捕鱼网中。”
“其实,你自始自终都是想要我这个人罢了,只不过处于一些自私独占的缘由,不愿意让别人看出端倪。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应该是你不想告诉那些面具大佬们,而是想自己独占。”
我看着脸色越来越难堪的邱全仁,正准备说下去时,忽然间开过来一辆车。从车内走下来一位年纪较大的警长。
只见他穿着二级警督的制服,几位警察恭恭敬敬地跟在他的身后。
“什么风把您给吹来了!” 邱全仁见状,立马扬起了春风和煦的微笑,张开双手小跑至那位警长面前。
“有人举报这里聚众闹事。” 那人不轻不重地冷哼道,“我这个处长劳心劳命,听到举报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了。”
只见他拍开邱全仁伸过来的手,慢慢走到弯道前,“这两人是什么情况?我们国家禁枪,知法犯法,哼。”
邱全仁见状,连忙将那俩两个雇佣兵赶回了车上,又点头哈腰地卸下手上的沉香手串,殷勤地将其带到那人手腕上,“不懂事不懂事,那都是玩具模型。”
那人却不屑于看邱全仁一眼,他污浊的眼珠子死死盯住我,手却往自己手腕上新挂上的手串摸了摸厚度。
“这个是...” 他贪婪地盯着我,偏头问道,“什么回事?”
“哦哦她啊,” 邱全仁的脸上闪过一丝愤懑,很快又换上了温和笑容,他凑到那人的耳边悄悄嘀咕着些什么。
“哦?还有这好事?” 那人转着手腕上的手串,红润健康的手指甲穿梭在深色木头上,格外显眼。他惊喜的反问道,“此话当真?”
“这不是还要进行试验嘛。成品没出我却不敢说诳语的。” 邱全仁谄媚地点头哈腰,“只不过,您看,现在这个局面...”
“周元是警局的叛徒,从警察局逃出来被见义勇为的邱先生抓住了。你们,现在去把他逮捕起来押回警局。” 那人漫不经心地对身边警察说道,目光却是挑衅地望向我。
“你们谁敢!” 我大吼着,着急慌乱间对着空气开了一枪。
枪声响彻云霄,不知何时悄悄聚过来看热闹的渔民们此时炸开了锅。“我滴个乖乖,这是真枪啊。”,“刚那人不是说是玩具枪嘛?”,“你听这枪响,分明是真枪。我们要不要报警啊。”,“那警察不就 在那里吗?那么显眼的警服。”,“那他在干嘛?那只船上分明躺了好多死人啊,警察怎么不去抓犯人啊?”
显然邱全仁和那位警长也听到了大家得议论声。警长有些尴尬地咳了两声,大声说道,“船上的那个女子,你不要再顽固不灵了!你看看船上你杀掉的尸体,还挟持人证。证据确凿,快快束手就擒吧。”
“你听到了吗,那个警察说那些个人是小女孩杀的。”,“不能吧,那姑娘看着才十七,十八岁,杀人?杀鱼会不会还是个问题。”,“我看啊,刚那两个举枪的外国人到挺像凶手的。”,“就是啊,当我们都是傻子吗?那小姑娘瘦小地一阵风就能吹跑,还杀人?”
群众们议论纷纷,声音越说越大,越说越烈,大家纷纷叫嚣着欺骗,不公。那位警长的面色逐渐涨成了猪肝色,手指转动手串的动作越来越快。我隐约看到那串漆黑乌木的手串之上,沾染了星点肉粉色痕迹,而他那健康红润的指甲上却露出了些乌黑的地方。
是啊,这里是首湾区,是畅所欲言的自由平等文明法治的地方,而非那个被黑暗笼罩,苦苦见不到阳光的黎七区。
阳光之下,所有的阴影终究会无处遁形。
忽然,成批的汽车轰鸣声由远及近地传来。大家看着接踵而至的车辆,纷纷让开。车辆逐一停在湖湾,大批或保镖或警察冷漠有序地下车,恭敬地拉开其中几辆车的后车门。
从那几辆车里,缓缓走下来一位矜贵严肃的老人,一位庄严的领导,以及...张行舟和姜梅香?
一直举着枪对准自己的手臂微微向下倾颓,张行舟怎么来了?他来干嘛?那他都来了,那位矜贵严肃的老人...莫非就是他爷爷,张老爷子?
果不其然,邱全仁目光晦涩地看向张老爷子,刚想上前说些什么,便被身旁的那个警长插了话。只见那位警长小跑至刚下车的领导面前,上一秒还倨傲的面庞堆满了笑容,“什么风将副局长您吹来了?”
那位副局长却冷冷地看着他,视线下移,望间他手腕上的手串。警长尴尬地一把将手串扯了下来,丢到一边,“别人硬塞给我的,我原本也是要退回去的。”
“哼” 副局长缓缓走向一旁看戏的张老爷子,笑骂道,“你这老头,净知道看戏。”
此刻轮到邱全仁愣住,他愣了好一会,才慢慢回过神来。他带着阴阳怪气对张老爷子说道,“想不到,你还有这层关系。”
张老爷子笑得云淡风轻,“邱全仁啊邱全仁,当年是我放你一马,而不是斗不过你。咱俩多少年的交情了,你吃的苦我是看着的。只不过,我没料到你现在竟然会泯灭良心到这种程度。”
张行舟搀扶着张老爷子慢慢朝我的方向走来,他满目担忧地在我与程匿身上来回观察。姜梅香则是与其他警察一起奔至周元身边,看到周元现状后,满含泪水的阿香恶狠狠地推了一把邱全仁,娇斥道,“你挡道了!”
邱全仁猝不及防被推了一把,一直站在他身边的程三也不知怎么地往后推了一步,直到邱全仁狠狠被摔倒在地上后才惊慌失措地将他扶了起来。
望着这一切如同戏剧性地大反转,我忽然间又有种绝处逢生的庆幸。
还好,我刚刚没有选择藏匿。
“都占上风了,还把枪对着自己干嘛?” 不知何时程匿撑着身体来到我的身边,浅笑地看着我。
我望着逐渐暗下来的天际,缓缓升出湖面的月亮,以及微微浅笑的程匿。那一夜在咸远村的别墅里月色朦胧之下对着肖宇疯狂滋长的爱意,在此刻竟然荒唐地开始升腾。
幻觉,一定是幻觉,我又开始人格分裂了。
我慌张地垂下头,避开他的目光。
为何会这样?我怎么可以这样?我不可以这样,绝对不可以。
我垂下举枪的手,抚了抚急促跳动的心脏,闭上眼深吸一口气。
在象征着爱意与暧昧的洁白月色里,我目光清明地望向他,坚定不带一丝犹豫地朝他举起的拿枪的手。
我举着枪,将升腾不止的磅礴爱意封尘于心底。我看到,他的眼里好似有些什么在破裂。
“小华!程匿!” 张行舟瞧见我们的动静后,惊慌失措地奔向岸边喊道,“小华冷静啊!”
忽然间,一直沉默的警长突然发难,他指着我大声喊道,“她就是那个臭名昭著的嘉果的源头,就是她!”
很快,反应多来的邱全仁也跟着附和,他冲着那些看热闹的渔民们大声喊道,“我们其实是在抓坏人!就是这个人,创造了害了无数人的嘉果!”
我被他们的厚面皮震惊到无法言喻,扭头呆呆看着发癫的那两个人。
邱全仁间大家面露不信,大声喊道,“我这还有证据!我这有证据!” 说罢他便掏出手机,翻查了起来。
他的这一声证据,虽然滑稽但十分奏效,甚至连主持公道的副局长和张老爷子也侧目望着他。
不好的预感在心里涌现,我慌张地想将跳下船去阻止他。可是船离河岸还有一小段距离,此处也不是最佳上岸的地方,
不等我想到办法上岸,老爹的声音便缓缓从邱全仁的手机里传来。
‘我想把这个嘉果给弄清楚了’ 第一句。
我的心脏几乎停住,“别播了。” 我喃喃道,“别播了。”
‘无论花什么代价,我都要得到这个嘉果’ 第二句。
“别播了!” 我尖叫着怒目瞪着邱全仁,“他是卧底,他做这些都是为了抓到你们这些无恶不作的毒虫!”
“哦?你说他是卧底?那他叫什么名字?你说啊?” 邱全仁有恃无恐地望着我。
“名字...” 我急急地望向被安置在轮椅之上的周元,仿佛溺水者找到浮木般问道,“名字呢?老爹不也是三代内没人了吗?华姨也不在了,名字可以还给老爹了吗?”
可我看到了什么?
我看到周元痛苦地摇了摇头。
他什么意思?我茫然地环顾四周,他这是什么意思?
“你老爹在你十八岁当天,将你加进了他的族谱,做了人口登记。” 程匿在我身边轻轻说道,“可能他还没来得及告诉你,就......”
我呆呆地望着他,感觉自己好像没有办法理解他说的每一个字。眼泪顺着脸颊流进嘴里,我颤抖着手指向自己,干涩着嘴往外吐出一个音节,“我?”
望着沉默不语的程匿,我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我?因为我?” 我指着自己,瞪大了眼睛迷茫地望着岸上的每一个人,企图他们能够帮帮我,帮帮我,告诉我这只是一个笑话。
无人应答。
邱全仁见状更加放肆地坏笑着,继续放着录音。
‘求求你就告诉我吧,这些人都是我找你的要求哄骗过来的,你就告诉我这个嘉果的成分吧。’ 第三句。
“别播了!我说你别播了!” 我疯了一样趴着栏杆尖叫着,“啊啊啊啊啊啊我叫你别播了啊!”
理智尽失的我红了眼,忽然间举起枪对准邱全仁按下了把手。
‘砰--’
‘咚--’
程匿在我开枪的一瞬间将我扑到栏杆上,我的枪瞬间射偏,打向了一旁的柳树。
“我都知道,我都知道...” 我被程匿压在栏杆上,崩溃地大哭。我猜到了老爹远不止将我藏起来这一件背叛信仰的事情,从他每隔一段时间便灰头土脸地给我一个玻璃球,从我收拾他身下的遗物里看到的隐形美瞳护理液。
他在违背信仰,以身试毒,为我调制缓解尚未完全的嘉果所造成的副作用。
我的老爹,他确实只是我一个人的,超级超级超级英雄,他是独属于我的全世界。
不愿触碰的真相在此刻以几乎赤裸的方式展现在所有人的面前,可旁观者们又如何能够三言两语断定当局者的一生好坏。
那些潮湿了一辈子的沼泽,没了时间厚度,也只余下众人嘴中一开一合的哎叹。
正当局面僵持之际,一声苍老疲惫的声音从车内穿出。
“他是卧底,他就是我的徒弟。”
此话一出,所有的闲言碎语消失地干干净净。邱全仁与警长不可置信地呆呆望着那辆车,只有周元眼含热泪,疯了一样滚动着轮椅,移到那辆车旁。
他伸出手就想打开车门,下一秒又犹豫地收回了手。踌躇间,已有别的警察快步上前打开了车门。
在车门打开的那一瞬,周元快速地调转轮椅的方向,四处寻找可以藏匿的地方。
“站住!” 苍老的声音再次响起,一位浑身插满吊瓶的耄耋老人在医生和警察的小心搀扶之下慢慢走下车。
季洧川看着坐在轮椅上,背对着他浑身发抖的周元,微微叹了口气,“过来,孩子。”
受酷刑时他没哭,剪断舌头时他没哭,毫无尊严地被丢在地上时他 也没哭,可师父的一声孩子,让他瞬间泪流满面。
他呀呀地张着嘴,拼命摇头,不肯面对他的师父。
“我疼。” 季洧川心疼地皱着眉头,望着周元的背影,慢慢说到。
果不其然,下一秒周元便焦急地转过身来,风一般的速度来到季洧川的身边。
饶是人生跌宕起伏的季洧川,看到周元的模样,此刻也红了眼眶。他慢慢摸了摸周元的脑袋,如同夸奖自己儿子般宠溺地夸道,“你做的很好,是我最为骄傲的徒弟。”
说罢,便牵着周元的手,在众人的搀扶之下颤颤巍巍走到人群的视线当中。
苍老沙哑的声音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他环顾四周,强撑着病体朗声说道,“我是季洧川。刚刚那个人就是我的徒弟,潜伏在这群毒虫之中的英雄卧底。自始自终,都是。”
‘季洧川’三个字瞬间在人群中炸开了锅。阳城内,无人不晓季洧川,他的名字几乎就是当时毒虫黑势力横行时期整个阳城的正义希望。
副局长也是一脸敬仰欣喜地走上前去,激动地不知道手该往哪里放。他朝着季洧川深深鞠了一躬,“一直仰慕您,当年正是您在我家一带将黑势力一网打尽,才就救了被他们拐跑的我的妹妹。那时我还只是个小警员,没有任何的机会能够当面向您表示感激。”
“后来,等我有了对应匹配的职位时,却传来了您逝世的噩耗。” 副局长感慨着也红了眼眶,“没想到今天能够见到您,迟来的感激我...我终于能亲自向您说了。”
季洧川微微侧身,侧过了副局长的鞠躬。他笑得淡然,摆摆手示意副局长不必多礼。“季老先生身体太差,不宜在外多待。” 季洧川身旁的一位医生彬彬有礼地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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