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斯很快便反应过来,忽然便把枪往地上一丢,嬉皮笑脸地冲着特警举起了双手,伴着鬼脸操着蹩脚中文贱兮兮地说道,“呜呜呜,警察可不能滥杀无辜哦。没有领导同意的行动,算不算是私自出警啊?”
很快,赛科也听懂了艾斯的言外之意,干脆利落地丢掉枪,一脚将其踹至角落。五大三粗的他滑稽地蹲下,佯装瑟瑟发抖的模样抱头缩成一团,大声喊道,“救命啊,我可是好人,警察可不能滥杀无辜。”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俩的惺惺作态,其余的雇佣兵也都纷纷效仿着收起了枪支,抱头蹲了下来。
前几秒的剑拔弩张,在此刻烟消云散。他们一边蹲着,一边笑嘻嘻地打趣,只余下警惕的特警们相互疑惑对视。
很快,我便明白了程匿的意思。
另一辆军用直升飞机直直飞到船只上方,官方冰冷的语调在天空中响起,“证据不足,所有特警撤退。证据不足,所有特警撤退。再说一遍,证据不足,无权逮捕,所有特警撤退!”
“怎么可能证据不足!” 冲在最前方的特警忽然愤怒地朝上方喊道,“怎么可能证据不足?!那人都死在水里了,这些人都是偷渡持枪者,怎么可能不证据不足?!我们亲眼所见,怎么可能无权逮捕?!怎么可能啊!!!”
我望着他几乎带着哭腔的绝望呐喊,认出他便是张旭。
此刻我才恍然感到了不对劲。
周元呢?
永远跟着周元屁股后面的张旭此刻站在了对峙的最前方,那周元呢?周元去哪了?
直升机的螺旋桨将张旭的呐喊无情绞碎在被扭曲的气流当中,根本传达不到机舱里。良久,乘坐在直升机上一动不动的矜贵人物见特警们依旧举着枪不肯撤离,伸手挥了挥。
坐在他对面的警察立刻会意,拿起对讲机不知讲了什么,随即将手机的话筒对准了喇叭的收音孔。
周元疲惫沙哑的声音通过电波,顺着气流传了下来。
“撤退吧,张旭。”
他什么都不知道,却知道一定是张旭冲在最前面。
站在最前方的铮铮男儿此刻听到了周远的声音,浑身一震,我看到一 颗晶莹的泪珠从面具之下滑落。我盯着那颗泪珠从他的下颚掉落,圆润晶莹得包揽了整个倒转世界,随即又直直砸碎在肮脏的甲板上,支离破碎,毫不留情。
“啊啊啊啊啊啊啊——” 他带着哭腔,撕心裂肺地呐喊着,疯狂抖动着手中的机关枪对准他们每一个满脸得逞恶笑的雇佣兵做出射击的动作。随后,他微驼了笔直的脊梁,浑身颤抖着怒目大喊道,“撤——退——”
我望着张旭,分毫不差地感受到了他的痛苦,不仅仅是此刻撤退的不甘,还夹杂着种种其他的绝望。
周元是不是出事了?我心里惶惶不安,看着他们撤退的步伐,下意识就想跟上去。慌乱间一不留神,被地上一团黑色物体给绊了一跤,定眼一看,居然是我的背包!
我连忙将书包捡起来,拍了拍上面的灰尘脚印,再抬头便只看到他们模糊的背影。
“小少爷真是料事如神啊!” 身后传来赛科的声音,客气但不算恭敬。
“巧合罢了。” 程匿似笑非笑地回应道,“胡凯尔人呢?又滚到哪个角落嗨去了?”
“凯尔姐没和小少爷一起吗?” 赛科下意识反问道,说完他便察觉到不对劲,回头与艾斯对视了一眼,转过头又朝着身后的跟班努努嘴。
那跟班猴精地点点头,转身跑向甲板下面。不一会,朝着楼梯口大声喊道,“赛老哥,这门被反锁了!”
众人皆是一愣,艾斯立马捡起地上的枪,举着枪口怒目圆瞪地冲向我。在漆黑地枪口即将抵上我额间之际,程匿跨步上前一把推开他,侧身挡在我的身前。
“小少爷这是何意?” 艾斯往后踉跄两步,却依旧阴沉着脸举着枪对准我的方向,“钥匙肯定在她身上。”
“蠢货。” 程匿低声骂了句脏话,他并未回身,只将手往身后的湖面指了指,“钥匙在她身上,那湖里的血从哪里来的?”
“她可以把小刀取下来给那个老女人啊!” 艾斯气急败坏地喊道,“我看分明你就是叛徒,哈哈哈哈老爸怀疑儿子,儿子背叛老爸,有趣有趣,你们中国人都这么有趣。”
“不可以放肆!” 赛科在他身后急急喊道,“艾斯!你给我注意点!”
“怕什么!” 艾斯满不在乎地摇摇脑袋,“胡凯尔这娘们不在,整个船上都是咱们的人。” 他咧着嘴,露出稀疏的黄牙阴森大笑着,“杀了你们都没人能管哈哈哈哈哈哈。”
“你杀一个试试?” 程匿说罢从大衣内兜掏出枪,对准艾斯。与枪一同被带出的,还有一个貌似胶片的东西,还未等我看清就被程匿推至船舱角落,而他后退着刚好踩在那东西之上。
被他推出去后我才看清此时甲板之上,所有的雇佣兵都慢慢走上前来,或举着枪或怒目注视。很显然,艾斯的那番话说动了他们。从来都是以金钱作为目的的亡命之徒,向来都不知良知与承诺为何物。
赛科此刻还维持着些理智,或者说对邱院长和程匿还抱有一丝警惕。他走到艾斯身边,将艾斯往后拉了拉,又好言好语地对程匿说道,“程小少爷,我们这群人您也清楚,都是不要命只要钱和快活的。据说这小妞身上有个什么证据还是配方可以弄出比嘉果还厉害的东西,这样吧,您把这小妞交给我们,我们呢,也不找您麻烦,完好无损给您送回对岸。”
赛科双手环抱在胸前,一副势在必得的模样。艾斯听着他的话也跟着得意地笑了起来,他仰头咧嘴,晃悠着手中的枪,污言秽语张口就来,“我说程小少爷,您要是和您老子一样喜欢雏的,咱可以保证绝对不动她。咱们也就只是为了那个劳什子证据还是秘密,就她那小身板都不够塞兄弟们的牙缝。咱们啊,都是喜欢胡凯尔那样过瘾哈哈哈哈哈”
“就是就是,胡凯尔那骚货穿成那样,不就是给人看的吗?” ,“哼她那种骚货我一眼就知道被多少男人上过,脏得要死,脱光了给老子都不要。” ,“怎么?不是你跟在她屁股后面掏裤裆的时候了?”,“哈哈哈耐尔怎么揭人家老底啊,不过那骚娘们看着就过瘾,尤其是吸嗨了后乱跑乱叫时更过瘾!”
众人纷纷坏笑,就连赛科也笑了起来,脸上的络腮胡上下颤动。无人觉得这是一种侮辱,毕竟如果女性没有了性价值,在他们眼中便与砧板上的猪肉牛肉羊肉没有任何区别。
一头猪牛羊,再厉害再无敌,在男人堆中也只是一头畜牲罢了。
我低下头,握紧了手。胡凯尔疯归疯,但那一身打扮只是她自己的喜好所致,见过了邱宅中的惨无人道,我能看得出尽管华姨身上伤痕累累,但胡凯尔实施的这些残忍酷刑中并不包含侮辱性。
女性对女性尊重的基础,是对自己尊重,她在做坏人疯子的同时,也在做女性。我恨她对华姨的折磨,不后悔对她的惩戒,但也愤怒此刻他们污言秽语的黄谣与意淫。
“呵” 程匿厌恶不屑地笑了一声,“她要是在这里,你们还放一个屁?”
众人听到皆被噎住,混在人中的一个人忽然涨红了脸大声喊道,“你少在这装圣人,谁不知道胡凯尔每次见到你都恨不得发骚到脱光,我就不行你俩没上床,除非...” 他恶劣的拖着语调,尖嘴猴腮地阴阳怪气说道,“除非...你不行哈哈哈哈哈”
我定眼一看,正是那个刚刚被众人开玩笑的耐尔。
程匿沉下脸来,他缓缓举起枪对准耐尔。耐尔有些诧异,但仗着自己人多,甚至都没举枪。他依旧笑嘻嘻地做着鬼脸,“哟哟哟看看看看,咱们程小少爷生气了,不会是被我说中了吧哈哈哈”
他仰头大笑,本就紧凑的五官此刻扭曲在一起,堆出一副滑稽小丑的模样。周围的人也都纷纷被逗笑,人人都是势在必得的轻蔑与轻松。
程匿冷漠地看着他,举着枪,缓缓扳动扳机。
‘砰!’
我看着子弹从程匿的身后飞来,以势不可挡的冲力刺穿耐尔的心脏,将其定格在了小丑的猖狂瞬间。
尚且还未等大家反应过来,‘砰砰砰砰砰砰’,一阵急促的枪击声响起。
下一秒,从程匿的身后,又瞬间飞来无数颗子弹,无差别击穿他们的手臂,胸膛,脑袋,大腿。
程匿在子弹飞过来的那一瞬间便朝我扑了过来,他抱着我狠狠摔在甲板之上。我被他死死禁锢在怀中,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血肉横飞的场景。
刚还在肆意大笑,胜券在握的他们此刻如同被暴力拆除的玩偶,四肢残缺地瘫到在地上。
脑海一片空白。
急促的枪击声停了下来,甲板之上皆是涓涓血水,顺着陈年的裂缝缓缓向下,流至我的身边。
我瞪着惊恐的眼睛望着死死压住我的程匿,生理性恐慌的泪水顺着眼角流进耳中。程匿垂着头,亦是望着我。他的眼中翻滚着晦涩阴云,忽然间他伸手掐住我的脖子,通红着眼眶恶狠狠地说道,“老华真没用,让他培养你这么多年,还是屁事干不成。”
他在说什么?我不可置信地抬头死死盯着他,涨红了脸奋力挣扎。
程匿瞪着通红的眼睛,咬牙掐着我继续说道,“老华若是知道你现在还是死在了我们手里,也不知道会怎么想。”
闭嘴!
我愤怒地加大了力气挣扎,不甘示弱地瞪着眼。
他恶毒地咧着嘴,因用力而微微扭曲的面庞此时有些可怖,他低着声音,如同恶魔呓语,“可惜啊可惜,你啊,真该看看当初他的那副模样哈哈哈哈。”
闭嘴闭嘴闭嘴!
“闭嘴!!” 我目眦俱裂地盯着他开合的嘴,恨意在此刻升到顶峰。忽然间我猛地爆发出一股力气,一把将他从我身上推开。
不等自己喘口气,我便反手从书包中拿出匕首对准了他,“我杀了你!” 程匿支起身体,在看到我的匕首后略停了一下后,依旧支撑着站了起来。
冬日阳光照在匕首上,折射出刺眼寒光。
我警惕地看着他,跟着他也站了起来,全程分毫不差地将匕首始终对准他的胸膛。可他却歪了歪脑袋,毫不畏惧的俯身凑过来细细看了下被我紧握的匕首壳。
他嗤笑一声,“还是从我家偷走的。”
捏着天蓝色纹路匕首外壳的手瞬间收紧,我忽然一个健步奔向他侧方,握住匕首的手狠狠抵住他的侧腰。
此刻,我才完全看清刚刚发射子弹的场景。
原来,在与那些雇佣兵们对峙的时候,船只已在不知不觉中开往了回岸的方向。此刻,船只已经十分靠近上岸的弯道。弯道之上,最前方蹲着两个蒙面雇佣兵,正端着重火机关枪瞄准我们。
而雇佣兵身后,站着的,是双手后背,头戴一顶鸭舌帽的邱全仁,以 及,站在邱全仁身边搀扶着他的,
程三。
“华,笑,语。” 邱全仁神态自若地望着我,面上的笑容和蔼可亲,“我没有叫错吧,小华是给你取的这个名字,对吧?”
我并未理会邱全仁的话,只一个劲地瞪着程三,一个劲地盯着她,盯着她那平静的面庞之下,可有一丝的波动。
没有。
拿着匕首的手有些颤抖,一个激动匕首往程匿的身体内刺入了几分,瞬间鲜血便将他侧腰的衣服染红了一个小圆。
邱全仁没什么表情,只是略挑了下眉毛,倒是程三没了刚刚的平静,她焦急地看着那块血斑,又看了看邱全仁,有些进退两难地踱了两步。
我望着她,带着讥讽的笑意,平静说道,“好久不见啊,程三。”
说罢,我又往程匿的腰间狠狠刺了一刀。这次我加了点力气,程匿猝不及防闷哼了一声。
我看到程三瞬间放大的双眼,她惊恐地张着嘴望着我,好似想说些什么。
我面上讥讽的笑意越发扩大,内心的某些秩序正在慢慢瓦解。我眯起眼,笑不及眼地死死盯着她,“你知道吗,我怀疑过华姨,张行舟,甚至怀疑过阿香,都没怀疑过你。”
说罢,又一刀,我将匕首狠狠刺入程匿的腰间。锋利泛着寒光的利刃割破衣料与皮肤,没入至血肉之中。
程匿痛呼一声,有些站不稳地扶住手边的栏杆。程三不由自主地往前走了两步,面色惨白地盯着程匿腰间的匕首,她下意识大喊,“住手!”
“住手?怎么住手?你们要不教教我?” 我笑出了声,紧握匕首的手带着还插在程匿身上的刀刃来回旋转了一下。
我听到了,灵魂崩塌的声音。
程匿痛到大颗汗滴沿着不再冷峻,带着些惨白的面庞缓缓滴落。邱全仁此刻也将背在身后的手垂至身侧,他脸上沉了笑意,略带警告地喊道,“华小姐,住手。”
“如果你还想见到周元的话。”
周元在他们手中?怎么可能,不是说周元在刑警局的审讯室吗?怎么会到他们手中?
若是按照我原来的推测刑警局的局长和他们又勾当,应当会避嫌,怎么会这么明目张胆地让人将二者联系到一起去?我心里突突打鼓,不管怎么样,若是周元落入他们手中......
眼前闪过邱宅中那三名卧底的惨状,我不敢置信地浑身微微打颤。强装镇定地瞪着眼,我大声喊道,“我看你们是狗胆包天,还敢挟持刑警!这可是重犯!”
“哈哈哈哈刑警?” 邱全仁哈哈大笑,“什么刑警?分明就是个被邪恶势力洗脑的精神病。”
“你胡说!” 我大声反驳着,脑子在飞速转动。他这话什么意思?他想将周元强制变成精神病患者?就像当初对华姨那样?谁是邪恶势力?他打算让谁背黑锅?
程三看着状态越来越差的程匿,焦急万分。她搀扶着邱全仁,低声哀求道,“先生,小少爷的脑震荡刚好,他现在身体状态很虚弱,能不能...”
邱全仁沉吟了一会后,对前面的一个雇佣兵说道,“杰明,去把周元带过来。”
听到命令后,杰明点点头,便快速奔向停在湖边的黑色车子里。 不一会,他托着一个身影小跑过来。
跑至邱全仁身边,他微微倾身,将那个身影丢在地上。
我呆呆地看着半撑在地上,大口喘气的周元,四肢百骸仿佛被冻住那般冰凉刺骨。
他...他是周元?
愤怒与绝望在我脑海中叫嚣着,我泪眼模糊地望着周元。
望着这个双脚无力耷拉在地上,正艰难挪动着臀部支撑起上半身,努力让自己看起来不太狼狈的周元。
那个浑身凛然之气,脊梁永远直立的周元呢?
那个意气风发,行动敏捷,与我潇洒挥手的周元呢?
我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唇,强忍着巨大悲恸带来的反扑是一阵阵难以缓解的眩晕感。“你们,你们怎么敢的啊!” 我撕心裂肺地喊着,“你们怎么敢的啊啊啊啊!”
悲痛欲绝,我与周元对视着,而他却对我笑了笑,张着嘴朝我比了比口型。
他在说,放心吧我没事。
我看到,他空荡荡的口腔里,没有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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