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榴裙娇——鹅儿水【完結+番外】

时间:2024-02-20 23:17:59  作者:鹅儿水【完結+番外】
  言下之意,就是要回干清宫。
  赵德胜虽然一头雾水,但看见圣人与贵妃这副衣冠不整的模样,也不敢多话,只吩咐居珩和小栓上前服侍圣人穿戴规整。
  圣人要走,贵妃不仅没有挽留,反而一脸平静地坐在榻上,看着宫女内侍们忙作一团。
  贵妃那一脸冷艳,看得赵德胜心惊肉跳。到底不好闹得太难看,赵德胜还俯身在地,求郑贵妃:“娘娘!我的好娘娘!陛下待您,最是柔情,您怎好赶他?”
  郑贵妃的话掷地有声:“雍和宫上下伺候不周,劳烦大监替陛下另觅个好去处!”
  刚跟贤妃闹完,这会儿又跟贵妃闹,圣人近来,未免也太难伺候了。赵德胜苦不堪言,只能跟在圣人的屁股后头,默不作声。
  圣人大步流星地上了龙撵,一看赵德胜搭眉臊眼的模样就来气:“贵妃既见不得朕!你还去她跟前说好话作甚?”
  贵妃自小尊贵,气性大些也是有的。可长春宫的徐娘娘,那可是内宫第一好性人,圣人跟徐贤妃都能闹个没完,如今反倒还说是娘娘们的不是。
  赵德胜冒死进谏:“要奴才说……陛下您也太任性了些……”
  贵妃也好,贤妃也好,圣人又不是第一天与这两个人打交道,彼此知根知底,但凡说话客气些,也不至于闹出如今这样一个鱼死网破的烂摊子。
  话虽如此,可圣人刚在贵妃面前闹了个没脸,话语里还蕴含着诸多不满:“朕是皇帝!贵妃与贤妃,也太不把朕当回事了!”
  到底是贵妃与贤妃诚心冒犯,还是圣人借题发挥,赵德胜已不想去追究。他只说了句透亮话:“原在东宫的时候,您就最爱郑娘娘洞若观火,徐娘娘与世无争,怎么如今,就变了样儿呢?”
  这些年被皇后压着,郑贵妃有意收敛锋芒,除了内宫琐事,从来也没听她论过东家长、西家短。自生了二皇子,郑娘娘对圣人,更是百依百顺,当面背面,连重话都少说。
  而徐娘娘,则是一贯的不争不抢。
  贵妃温驯懂事的时候多了,圣人就觉得她没了脾气,可以随意揉搓。而跟贤妃情投意合久了,圣人又开始嫌弃她太过平淡,少了激情。
  赵德胜原来觉得自己这个帝王家奴不好当,现在看了各位娘娘的境地,只觉得谁跟皇帝打交道,都落不着好。
  就不知圣人一下子得罪了贵妃与贤妃两位娘娘,日后面对两个亲生孩儿,又该如何收场?
第89章 八九、唯暗相思
  圣人拂袖而去,郑贵妃也被折腾得睡意全无,非要宫人们重新铺床理被,而她自己,则坐在榻上发呆。
  雍和宫地龙烧得旺,但翠雾却还是怕郑贵妃会受寒,于是又拿了一件儿家常的交领袄出来,粗声粗气地说:“您这是何苦呢!得罪了陛下,咱们宫里又能落着甚好?”
  翠雾担心郑贵妃学了景阳宫的王淑妃,青烟反倒更为老成稳重。当着郑浔的面儿,她也不说甚丧气话,吩咐完小宫女另抱一床锦被换上,就半跪在郑贵妃脚边儿,贴心地为她系紧盘扣。
  “宫里虽暖和,您也得当心些,回头受了风寒,又该遭罪了……”
  郑贵妃对于青烟的唠叨充耳不闻,只拿手撑着太阳穴,轻叹一声:“闹了许久,你们也累了,都下去吧。”
  这宫里,哪个主子都能劝上一劝,只有贵妃,她认定的事儿,谁劝也没用。她既断定圣人是个心狠薄情的负心汉,那这一辈子就没有转圜的那天。
  翠雾少不更事,自来也看不懂男女纠葛,她尚且不敢对郑浔说狠话,只在一旁小声嘟囔:“要奴婢说,您的气性也太大了些!陛下是皇帝,三宫六院七十二妃,不都是寻常?徐娘娘那般得宠,从来也没见她有过痴心妄想……偏您!还抓着甚情啊爱的不放——”
  话还没说完,青烟就拿手心轻轻打了翠雾那张利嘴,警告道:“妹妹好大的架子,甚时候贵妃办事,还要看妹妹的脸色?”
  今日之翠雾,犹如昔日之绿云。青烟怕翠雾死得难堪,便诚心与她拌这句嘴。
  谁知翠雾却是个愣头青,压根儿不计较生死,说话还是专往郑浔的痛处戳:“姐姐不让我说,我偏要说!满宫里打听打听,哪处的大宫女有我与姐姐过得窝囊?没生二爷之前,我们过甚样日子,难道姐姐都忘了吗!许多事明明是娘娘自个儿钻了牛角尖,还不许我们当奴才的说一句半句,天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郑浔这些年面冷心淡,与青烟和翠雾又是自幼的主仆情分,的确从来也不曾照管过这两个人的所思所想。
  听了翠雾话里话外的冲天怨气,郑浔反而有些想笑:“你倒是说说,我哪处钻了牛角尖?”
  真要说郑贵妃犯糊涂的细枝末节,翠雾也是随口就来:“原在东宫时,您一心都在陛下身上,敬他爱他,偏不肯多花心思琢磨他是甚样人,以至于用情过深,反倒自伤!”
  看着贵妃的神色尚且和缓,青烟也不再扒拉翠雾,只静站在一旁听着她高声叫嚷。
  而翠雾,自然是越说越起劲儿:“后来,后来您就妄自菲薄,觉得陛下不在意您,许多时候都意志消沉。可真等到陛下登基,您又上赶着要为他排忧解难……一路走来,您受十分苦痛,我们跟着承受五分!好容易熬到二爷出生,原以为还有个盼头,谁知今儿又闹出这档子事!娘娘!您,您到底为着甚?”
  郑贵妃这回没有理会翠雾,而是把脸转向青烟,温声问道:“你呢?也与她一般想法?”
  有翠雾一番慷慨陈词壮胆,青烟亦苦笑着回话:“您总怪陛下无情,可他若真是心狠至极,咱们主仆还能有今日吗?娘娘,知足常乐,这么多年,您怎么就不懂呢?”
  郑浔倒是想知足,可她却不知要从哪处开始知足。她陪了圣人二十几年,两个人一向亲厚,极少有红脸的时候,遥想上一回这样互不相让地吵架,还是因为先帝当众斩了郑贵妃的亲父兄。
  从郑浔没了父亲长兄,郑家的光景,就一日不如一日。再加上后来郑夫人到东宫胡闹,郑浔跟娘家的关系也愈发疏远。
  如今也就是大面上还过得去,郑贵妃顾着阿丑的脸面,往家里行赏,出手倒也没小气过。圣人更是乐意给她体面,每回给郑家的年节赏赐,基本上都按照副后的规格在办。
  可真论起情分来,郑浔跟邹平的老母寡嫂,却连句知冷知热的话都说不上。
  郑夫人贪婪无度,但凡往雍和宫来信,不是要金银财货,就是要珠玉首饰,好叫她拿出去吃酒赌钱,潇洒快活。
  一开始郑浔还怜悯娘家那一群孤儿寡母日子不好过,接了亲娘的信,再怎么恨铁不成钢,还是命青烟包了不少银钱送回郑家。
  郑夫人见钱眼开,自然是不住地欢喜,可她却不知收敛,等到下回往内宫去信,就开始狮子大开口,又问郑浔要京郊的良田皇庄。
  郑浔好歹是贵妃,皇后以下第一人,光圣人,就漏了不少田庄给她,更别说还有王公贵族的巴结孝敬。要是母亲嫂嫂贴心,不过几处山林田产,匀出去些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可郑贵妃一转念,就又想起郑夫人往年间在东宫作威作福的丑恶嘴脸。几番琢磨下来,贵妃那一颗心,又生生冷了,再也没跟亲娘通过有无。
  雍和宫这头刚有意断了往来,郑夫人就在邹平四处嚷嚷女儿不孝,指责内宫的郑娘娘是个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儿。
  郑浔这个贵妃的名声,从邹平到上京,臭出了几百里地。
  最后还是圣人出面,使了些软硬兼施的手段,才让郑夫人安分下来,不再指着亲女儿的鼻子骂。
  以至于后来生阿丑,圣人体谅贵妃思亲,有意叫郑夫人进宫陪产。孟旭本是好意,但郑浔辗转反侧一晚上,还是说了拒绝的话。
  皇后的娘家自不必说,吴夫人就住在宁西长街,得空就带着皇后的嫡亲妹子进宫叙话。淑妃和贤妃的娘家远些,可一年到头,内宫里总也能见着些余杭、藕塘送上来的风物土仪。
  余杭王家还能说是家底丰厚,不差跟圣人和各宫娘娘卖好儿的银钱。可徐贤妃家里,却比郑家好不到哪去,亦只剩寡母幼女相依为命。
  秀才之家,又遇家主早死,能富裕到去。徐家再是清贫,徐夫人可从没开口问她那个当宠妃的女儿要过半个铜子儿。甚至长春宫,还时常都摆满了徐夫人送进来的小玩意儿。喜子尚不满半岁,就穿了好几双徐家小妹做的虎头鞋。
  可阿丑,却连郑家那几个祸害的名讳都没听过。
  郑浔有时候静下心来细想前尘往事,倒不知道自个儿这二十多年深宫寂寂,到底图个甚?
  等圣人和皇后把嫡子折腾出来了,郑浔这个贵妃,才真成了内宫里无一处不可笑的大笑话。
  郑贵妃的心里,有说不出口的命运被人摆弄的无可奈何。
  可当着青烟、翠雾,她却连眼眶都没红,只淡笑道:“为着我,你们也受了不少委屈……皇后前些日子正说放适龄的奴才出宫婚嫁,若你们愿意,我就把名儿报上去,也算全了咱们主仆的情分——”
  青烟和翠雾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不愿,两个人齐刷刷地跪在地上,哭出声来:“娘娘说甚胡话!我们与您是打小的情分,不过说了几句混话,怎么就要撵人?”
  郑贵妃最后还是没忍住,滚了一滴泪下来,她赶忙拿指尖擦了,才开口道:“我得罪了陛下,你们说不得也要被我连累,早些出宫成家,有甚不好?”
  贵妃算不上好伺候的主子,翠雾寻常对她就诸多不满,可真说到弃她而去,这个年轻宫女又哭得比谁都伤心:“您若不想听奴婢胡诌八扯,奴婢再不说也就是了!好好的主子奴才,怎么能说分就分!您撵了我们出宫,还不如把我们配给太监,大不了受一辈子搓磨!”
  郑浔今儿也不知怎了,被两个宫女说得泪如雨下,偏她又好强,不肯在奴才跟前示弱,眼泪再是啪嗒啪嗒掉,愣又听不见一点哭声。
  圣人从雍和宫头也不回地走了,这事儿一出来,阿丑就在寝殿里,听身边的小中人嚼了舌根。爹娘吵架,阿丑虽不清楚前因后果,却心疼亲娘,刚被奶嬷嬷放到床上,又自家爬起来穿戴衣裳。
  按理说,父母之事,阿丑这个做儿子的,并不好管。圣人是带着火气走的,二皇子说不一定还要被郑贵妃连累。
  阿丑的奶嬷嬷姓李,胆小得很,看见二皇子自己在套靴筒,急忙拦道:“您慢着些,陛下盛怒,您还跑去看贵妃,小心惹祸上身……”
  阿丑一把甩开李嬷嬷的手,脸上只剩阴沉:“那是我娘。”说完,就头也不回地往郑贵妃的寝殿跑去。
  还不等阿丑走近,先远远听见了青烟和翠雾凄惨的悲泣声。
  既然两个丫头在哭,那娘,应当也很难过才对。不知怎地,阿丑倒有些不想看到郑贵妃流泪。
  于是他特意放慢了踏雪而来的步子,与身后追来的小中人们一道,站在走廊下静静等候。
  冬夜寒凉,阿丑匆匆忙忙赶过来,身上连件儿大衣裳都没套。他被这交加的风雪吹得微微眯眼,双手交叉放在袖筒里,一直等到寝殿里没有声音了,才上前轻轻叩门。
  来应门的是青烟,她看到冻得混身僵硬的二皇子,先叫了一声天爷,而后才把人往郑贵妃跟前领。
  阿丑只远远瞥了亲娘一眼,就知她流了不少眼泪。往日他总喜欢与郑贵妃叫板,可此刻,阿丑却伸手要母亲抱:“娘,儿子来晚了。”
  郑浔已经过了伤心的时候,把儿子抱在怀里,鼻音浓重地道歉:“阿丑,娘这回,闯大祸了……”
  阿丑静静趴在郑贵妃怀里,搂了她的腰,笑道:“只要有儿子在,您甚都不用怕。”
  郑浔用力逼退再次上涌的泪意,轻拍阿丑的后背,像儿时那样拿民间歌谣哄他:“ 羞羞,把脸抠, 埋脸躲进怀里头……”
  郑浔这里好歹还有个儿子来宽慰她,干清宫的孟旭,才是真正的孤家寡人一个。
  一切是非因皇后而起,如今坏了事,孟旭还不能跟她抱怨一二。又把贵妃、贤妃都得罪了,再想找个说心里话的人,难如登天。
  赵德胜看出来圣人面色苦闷,于是大胆提议道:“皇爷,您倒是许久不见王娘娘了……眼下夜虽深,但鸾车接人,倒也快。”
  后进宫的这几个年轻妃嫔,不知东宫旧事,寻常调笑倒也罢了,可真要论一论往日恩怨,圣人只觉得与她们说话还不够费劲的。
  唯一一个知道些根底的王淑妃,又是那么个孤拐性子……
  圣人左右为难,语气也极为不善:“叫了她来,又能听见甚好话?没得更叫朕添堵!”
  明儿恰逢休沐,朝堂上的事情总归轻省些。赵德胜体察上意,赶忙哈了腰:“皇爷说笑了不是?王娘娘如今,最是柔情万种,再不会与您针锋相对。”
  圣人也不知是信了赵德胜的鬼话,还是有了别样的心思,只见他随手丢了一本杂书,斜靠在榻上,叹气:“你去景阳宫瞧瞧,淑妃若是睡下了,就明儿再说。”
  有赵德胜那张颠倒黑白的巧嘴,王清惠别说只是睡了,她就是死了,也会被内侍们规规整整地抬到圣人面前。
  而王清惠答应跑这一趟,却不是为了孟旭,她只为郑浔与徐沅这两个呆子。圣人在这两宫里闹出来的笑话,居珩一早就尽数报与王娘娘知道,就连到景阳宫接人,赵德胜也是派的他。
  王娘娘就坐在鸾轿里,一帘之隔,居珩绞尽脑汁地找话说,只憋出来一句善意提醒:“您待会儿可得当心些,陛下与郑、徐二位娘娘闹了一脑门的官司,最听不得逆耳忠言。”
  王清惠此行,不过是为徐沅和郑浔善后去的。要单是圣人不痛快,谁又愿意理他呢。至于居珩,王清惠近来倒还真想起这么一号人物,跟他说话的语气却还是平淡:“大监所说,我都记下了。”
  干清宫就在眼前,居珩也不好再多话,只弯腰扶了王娘娘下轿。她今晚并没有着意装扮,但还是很美,衣袂飘飘,一如当年。圣人若见了她这样仙姿飘逸,又怎么会不动凡心呢。
  居珩这个小太监,心里总是装着一些莫须有的苦恼,一些玩笑似的相思,这令他大半时候脸上都是郁郁的。
  王清惠见了这个晦气的狗奴才,只当没见,宫人们掀起门帘,她进屋先唤了贵妃榻上举棋不定的男人。
  她轻声唤他:“阿旭。”
  多么久违的称呼。
  于是乎,圣人登基六、七年,王淑妃竟然破天荒地到干清宫侍了一回寝,这简直比贵妃、贤妃骤然失宠更令后宫众人耳目一新。
  内宫这锅水,寻常总是温吞得可怕,皇后只管贤慧治家,贵妃一心教养皇子,淑妃闭门不出,恩宠大半都被徐贤妃夺了去,剩下一群女人,分徐娘娘不要的残羹剩炙。
  如今倒好,皇后与圣人重新热络,就连王淑妃私下里也有了面圣的机遇,反倒是原来看着得宠的贵妃、贤妃,竟一齐败落了下去。
  风水轮流转,难不成谁都有得意的那天?
  谢霓笙听了蕊珠打探回来的消息,心里不禁有此一问。
  宫里局势变幻莫测,四妃上的几位娘娘前途未定,众人再也不敢轻易去哪个宫里说吉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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