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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华曲(二)——金牙太太【完结】

时间:2024-02-20 23:18:49  作者:金牙太太【完结】
  渭州城里不着裙的华贵女子能有几个?解忧心中一凛。
  翟清渠微微颔首,又道:“我那朋友开始也不敢确认,他素来又是个谨慎的,便将自己所见的花纹式样描绘了出来。我命人私下探访,找了数人,都说那花纹样式做工是西进府特制的,外头仿制不来,应属于府内身份高贵者。随后,燕云盟便发了杀令,要在去汴梁的路上伏击。两条线索一联系,我猜或许目标是你,便一路留心着,果然在此处遇上了。”
  贵族衣物是极珍贵的私人物品,断不会有被外人盗用去了的可能。这么说,是漠离?她要杀了自己?解忧一时间觉得胸口憋闷,难以置信,“是卫穆漠离要杀我?抑或是有人要嫁祸给她,以挑拨西进府与玄帅的关系?”
  翟清渠想了想,道:“我之前也考虑过这种可能,乍听上去仿佛合乎情理。但细细推敲,又觉得站不住脚。杀了你,嫁祸给漠离,真的就能离间他们么?赵匡胤会因你之死,就不娶卫穆了?”他轻轻嗤笑了一声,“这是勾栏中说书话本里的桥段,可不是赵玄郎的选择。你死了,他固然会难过几天,但只要双方的核心利益仍在,他与漠离的婚事就不会停。”
  解忧心中一寒,虽早料知如此,却难免有些失魂,喃喃道:“那……当真是漠离?”若真是她,那事情的确有些棘手。
  `  翟清渠停了一下,像是在组织自己的思路,“你与赵玄郎的恩爱之名,在汴梁时就已人尽皆知,他到陇西上任也带上了你。这对于卫穆这位准赵夫人来说,找人杀掉你,给自己一个干净的后院,是说得通的。”何况又有确凿证据她与燕云盟的联系,他又停了一刻,看了一眼解忧,“但正是这件事太说得通了,我反而有些怀疑。你知道,翟家在党项的生意一直是我过问得多,与卫穆夫人之前也有过数面之缘。在我的印象里,她的心性极高,这样的女人,我倒怀疑她真的会尚未交锋就先杀了你。”
  他这话说地自然,说完了才发现解忧早已脸色煞白,两只手放在桌面上,痛苦地绞握在一起,如玉般白净的关节却因过度用力而微微泛白。翟清渠停了停,问道,“害怕么?”
  解忧沉默了一刻,又微微摇头,“不是怕。”她面上静得像一块冰,双唇极不耐烦地吐出四个字,“只是厌烦。”在汴梁皇宫看着长孙妃她们斗得至死方休时就厌恶无比。没想到如今她人刚刚走出渭州一步,这索命的长鞭便绞了过来。
  “我一条性命何其轻薄,取了便取了去,没什么大不了。可偏偏我活了下来,他们能做主让我怎么死,还能做主让我怎么活么。”解忧语意料峭。
  翟清渠沉沉地看着她,问道:“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什么也不做,继续赶路,回汴梁,做好我的药茶生意。”解忧一脸淡漠地说。
  翟清渠便有几分惊讶,“我以为……”
  “以为我要找漠离争个长短,求玄帅断个是非么?接着,再来一场你出招,我还手,表面上争媚装贤,背地里暗下杀手,斗至死方休?”解忧的情绪有些激动,咬着舌根深处的一口气说道,“我偏不,深宅后院中的争宠游戏,我天生是个弱者,没有赢面。我自己不入这个局,谁也拖不动我。除了解忧娘子,我还可以是解忧。”
  翟清渠的面上微微一动,静默片刻,笑道:“看来我从前小看了你。”
  解忧起身向他行了一礼,郑重道:“先生于我的每字教诲,都不敢白费。我从前糊涂,而今早已深知,对玄帅的爱慕之意,是与她人争不出来的。我自己是谁,更只有自己能活得出来,靠不得别人给的名分。自古华山一条道,可我的将来却未必只有后院困斗这一条路。为这点事从前哭了那么多次,如今若还连这点心志也没有,倒不如趁早转回渭州去,蹲在都督府里做只鹌鹑。”
  翟清渠微微转了转手中的茶盏,浅浅笑道:“这一趟华山没白辛苦。”
  解忧勾了勾嘴角,方才接着肚里火气憋出话吐完,自己也冷静了下来,渺远的笑意像是隔在天边,“宏愿许得容易,可当真一细想,还是密密麻麻处处都是难。不过即使这般又当如何,行至半路,便只为了自己的一句不悔,也得咬着牙往前走。”她的声音落在寂寂黑夜里,像是声音自己融进了这漫ʝʂɠ不到头的长夜里。
  翟清渠耐心地听她说话,细细分辨她话语中哪些是强撑起的勇气,哪些是真正不甘,哪些又是她深藏在言语背后的委屈。直到后来,两人说累了。解忧仪态如常地告辞,回到隔壁黄埔为她收拾出来的那间厢房里,进了屋,靠着墙,一日的辛苦与惊恐猛烈袭来,她双腿一软便跌坐在了地上,强忍不住,咧开了嘴,无声痛哭了起来。
  默默地哭了一会,却听见隔壁响起一阵弦索声音,起初是几个零落的琴音,继而流畅起来,乐音舒缓,如前夜两人所见的柔柔月光一般,倾泻至心头,抚平着她的不安。
  伴着琴音,解忧也渐渐敛了哭泣,脑中一片空白,失神地靠在墙壁上,一刻之后,她心里想的竟是,“他肩上有伤,怎么好抚琴。”
  来聊两句:上次立了个flag说要保证隔日更的节奏,到今天勉强没倒得太厉害。(虽然今天卡卡卡卡,卡死我了)接下来会继续保证隔日更。
  这个文有点慢热,爽点都在后头,所以出于公心,我想跟大家说可以等养肥了或是完结了再看,追文真的很辛苦。但出于私心,我又好想求大家陪着我一起走下去,毕竟大纲看起来后头还蛮长的。555555
  关于谁是男主的问题。这个,之前不是已经投过票了么?但赵哥哥也重要得一塌糊涂,谁让时间纪年都是按太祖本纪来走的呢。其实,我最近有点沉迷耽美小说,萌发了一个念头,想杀了解忧,让赵和翟在一起,目测也是挺般配的。前面这句话删掉,我乱说的,你们不要因此弃文啊。
第37章 三十六回府
  从华山下来,此后一路无事,一众人平平安安地回到了汴梁。拜别翟清渠,回到浚仪街的赵宅,庭院依旧,家中奴仆见解忧回来,一一来见了礼。解忧虽困乏无比,却也不敢怠慢,换洗了一番,挑了些新奇摆件,便赶着去赵母房里请安。
  赵匡胤的杜老夫人原本甚是喜爱解忧,从前常有偏爱,时不时地还会唤她过去,说些体己话。然而此番从陇西回来,老夫人却是冷了面孔,由得她在春寒料峭的天气里,候足了一个时辰,才见上面。
  杜老夫人气色尤好,容得解忧磕拜了三次,行足了礼,方才慢吞吞地问道:“你可有去给你家主母添上一炷香火?”
  解忧忙赔笑道:“一回来就赶着过来给老夫人请安,待会便去。”
  杜老夫人看了她一眼,又道:“听说玄郎要再娶了?”
  解忧低了头,轻声嗯了一下。
  杜老夫人紧接着说,“子女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我儿子要娶个番邦寡妇,我倒是不知道。”
  杜老夫人原本是最和善的,家里的事情皆已不大理会。解忧从未见过她用如此口气说过话,便想起了临行前应允赵匡胤要好好与老夫人说此事,同时又想起路上行刺之事,心头一酸,那早备好的溢美之词却再也说不出口。只好慌慌张张地跪在了地上。
  杜老夫人正在气头上,见她这般模样,更加生气道:“平时看你也算是个伶俐的,可要紧关头上,却是一点用处也没有。”
  说完这句,也不再理她,径自回了内室。由得她又跪了一个时辰,方才派人出来传话,让她回去。
  芳儿搀着解忧慢慢往回走,一面偷偷打量她的脸色,忍不住开口问道:“娘子,你真的是冻病了么?方才老夫人问你话,怎么都不回话呢?”
  解忧有气无力地笑了笑,“老夫人这口气憋了许久了,总得有个发泄的去处。这时候无论说什么,怕也没什么用,反而惹她更怒。”何况,她自己也有些迷惑,赵匡胤早有书信给老夫人阐明此事厉害,怎的还有这么大的火气?
  不觉之间,二人行至东屋。入门便是那株高大的凤凰梨,此时叶子早已落尽,萧瑟瑟地立在那里,地上零散地落着些枯黄的树叶,颇有几分萧索的味道。进了屋子,一应物件摆设如贺氏生前。正厅内设着一个朴素的灵堂,素白的绢纸攒花,香炉里立着几根香,被斜斜辉进来的阳光一照,搅动着空气中漂浮的微渺尘埃。如斯如景,提醒着这屋子的主人去世不过数月。
  贺氏生前的丫鬟瑶儿仍是一身素麻打扮,拈了三炷香递给解忧,解忧接过,重重地磕拜了下去。
  “娘子回来了。”瑶儿的目光里隐隐含泪,似问似叙地说了一句。
  解忧点点头,看了一眼灵台,又问道:“家里一切可好?”
  瑶儿想了想,恭敬说道,“老夫人如今搬去三爷那边住了,府里昭哥儿开春就要启蒙了,延哥儿也能说个囫囵话,满院子乱跑,倒是热闹。西院住的两个娘子,偶尔闹一闹,偶尔又还好。反正大伙的日子都能好的坏的过下去,只是夫人已经不在了。”
  寥寥数语便交代了大致情形,解忧心头一滞,勉力笑了笑,“家里一切安好,夫人在天之灵也会觉得欣慰。”
  瑶儿盯着她看了半晌,扑咚一下,跪在地上,吓了解忧一跳。“娘子,家里是不是要有新夫人进门了?您能在老爷跟前为夫人说句话么,这灵台还未摆满一年,夫人尚未受足香火,不能撤了丧仪。”
  解忧见她这么说,又觉感动又觉悲哀,连忙搀起了瑶儿,“谁说要撤了丧仪?你担心这个做什么。老爷即便要迎新妇,婚仪也是在渭州办,动不了东屋的。”更何况赵匡胤与贺氏一向情笃,怎会连死后这点体面都不顾及。解忧好奇究竟是谁传了这等风言出来。
  “前些日子,三夫人尹氏过来,说老夫人如今在她们那住着,人手不足,便将原先在院里做事的几个人都调了去。我不敢跟她争,只说夫人灵前不能断了香火,她甩了个冷脸才勉强将我留下。又说,这灵堂早晚也是留不住的,总不能让进门的新妇见了晦气。”瑶儿的双唇动了动,胸口微微起伏,像是用力在往下咽着一口一口的怒气。
  解忧听她这么一说,面色便冷了下来。一旁的芳儿气得发怔,疾言道,“她凭什么来调我们院里的人,两家早就分了家,各自有府院地住着,账也不往一处出,怎的还能做出这等事。可真长脸。”
  “闭嘴。”解忧冷漠地训斥道。
  芳儿收了声,瑶儿看了她们主仆一眼,又啪地一声在冰凉的地上重重地磕了磕,抬起头时,脸色冷峻,道:“尹夫人的作派大伙都瞧得明白,惯是见风使舵的。调人过去不过是想踩着先夫人的脸,日后好在新夫人面前讨个巧罢了。这样的心思,也轮不着我们来说。只是瑶儿不明白,当初老爷从江南回来,一身桑麻在这屋里呆坐了三天,不眠不休、不吃不喝。那时候,我真以为老爷是对夫人有情义的,夫人这辈子也不亏。可这才多久,夫人过世至今才两百余天,便要娶新妇了。瑶儿又笨又痴,识不得情深在何处,只替夫人不值。”
  “你也闭嘴。”解忧胸口一痛,忙斥道。
  瑶儿又在地上磕了一个头,抬起头来时满脸是泪,“瑶儿不是不懂规矩,在外人面前自不会给先夫人丢脸。如今只在夫人灵前、娘子跟前,还不能掏几句真心话么。”
  解忧深叹了一口气,还未出言,一旁的芳儿倒先笑了出来,“瑶儿,看不出来,你平时闷嘴葫芦一般,关键时刻,倒是个有情有义的。不过你也别为难我们娘子了,我们在渭州受的气,可比你多多了。”
  解忧扭过头训斥道:“胡说八道,我们在渭州受什么气了?”
  “若没受气,娘子为什么巴巴地从渭州跑回汴梁了?”
  解忧被这问句堵得哑口无言,心想今天究竟是怎么个风水不利,先被老夫人训了一顿,接着这两不知规矩为何物的丫头又给添了好一顿心塞。正欲再言,却听见门口传来一阵脚步声,抬头望去,赵匡义一身石青色劲装,正大步朝这边走来。
  数月未见,赵匡义面上青涩之色已脱去不少,穿的不是长袍,而是一件窄领的劲装,腰间一束,整个人显得精神又干练。解忧行了一礼,赵匡义亦还了一礼,又在贺氏灵前恭恭敬敬地上了一炷香,方才过来与解忧说话。“娘子辛苦了,一路上还稳当么?”赵匡义温和地鞠了一礼,恭敬得体,较之从前的冒失,如今果真是成熟了许多。
  解忧将赵匡义请进了屋内,嘱咐瑶儿寻些好茶来。想了想,又笑道:“路上倒是不辛苦,一路也是稳稳当当的。临近城前,瞧见了河工们在汴河劳作,井然有序、热闹非凡,想来便是三爷的功劳。”
  赵匡义听她主动说起这个,自然高兴,双手摩挲了几下,道:“陛下下了严令,ʝʂɠ明年开春,要看见江南的商船行于汴水上。淤了这么多年,谁也没敢想这疏浚河道之事,非得是陛下这样的雄主,才能有成就这番作为之心。”他说得兴奋,眼看着解忧那张风姿宛然的脸,又说,“娘子可曾听说过汴水秋声?”
  解忧微微摇头。
  赵匡义便继续说道,“曾经汴河畅通之时,每当秋季来临,河水猛涨,碧波千倾,宛如银练。河道两岸遍植了芦苇,秋风一吹,水声清越,似雪的芦花落在水面上,便如浮在银镜上一般,格外好看。河中的波涛轻轻拍打两岸,就像是伊人在拨弄琴弦一般。古来汴水秋声就是汴京八景之一,只因河道淤塞,已多年未见了。”赵匡义将茶碗放在桌上,高兴地说,“若是顺利,明年秋季,汴水秋声就可以再现了。”他说得很快,极兴奋。自领了这河工的差事以来,不是在署里便是在河堤上待着,一个月也回不了几次家。今天,他听说解忧到了,急匆匆地赶回来。见上了面,也不管不顾,只想将自己最得意、最引以为傲的事情与她分享。最好……还能得到她的回应。
  解忧想了想,不缓不慢地说道:“我曾经读到过霜落秋声起汴河,西风袅袅白萍波,几番漾绿螺纹皱,千倾浮花镜面磨,便是写这汴水秋声之景了,但诗词再好,也抵不上亲眼一睹。三爷此中辛苦万分,我要先替汴梁百姓谢过了。”
  赵匡义听她这么说,只觉得自己一颗心都要兴奋得跳跃出来,急忙低头喝了口茶以作掩饰,嘴里呢喃道:“我这大话可放出去了,回头便是不眠不休,也得赶出来,千万不能失了面子。”
  芳儿在一旁掩嘴忍笑,被解忧瞪了一眼,吐了吐舌头便转去了后堂。解忧想了想,索性直言道:“我这次回来,大约得待上数月,正好有几件事需要麻烦你。”
  赵匡义知她要说正事,便急忙正坐,点了点头,说道:“大哥已有书信给我,说娘子想做些药茶的生意。我这几日也在思索,马上便是春疫、夏疫大防之时,河道劳作又湿又热,是真怕疫症找上门来。娘子这法子正好给我提了个醒。若娘子不嫌麻烦,这几日出个规程来,我到衙里给他们说一声,并不是件难事。”
  解忧见他这般说,看来对此事是真上了心,便点点头,道:“好。”
  赵匡义又想了想,提醒道:“还有一桩,我担心这个消息一旦出去了,后头也会有些药铺前来竞争。若做得长稳些,娘子还得费些心,找个好的由头。”
  解忧笑了笑,道:“好,我找最好的医师便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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