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元没说话,但臭了一路的脸明显舒展开了。怀里的暖手炉也觉得暖了,她轻拍了下东曦既明,“我们继续赶路吧。”
谢霄时见她是真的没事了,这才放心。正准备驾马继续赶路,没想到停这么一会功夫,泼墨就从后面跟了上来。
它不像以往时候,一见到人就会自动自觉的把谢霄时的臂膀当落脚点,而是闹着脾气一直在他们上空盘旋,就是迟迟不肯落下。
谢霄时抬头一看,就对上了它黑溜溜不停在转动着的两个眼珠子。
刚想开口,泼墨就很叛逆地把头扭走了,就像是在用它的侧脖无声指责着温元和谢霄时两个人,胆大包天到竟敢偷偷撇下它自己出门。
这种时候,谢霄时决定先低头,他这段时间确实是因为各种事冷落了它,今天又来这么一出,芦花不生气才怪呢,自己养的鹰,该哄的时候还是得哄的。
“泼墨,下来。”
谢霄时一手抓着马缰绳,另外一只手迎风展了开来,平时泼墨可没有这么好的待遇。
以前它落在谢霄时肩上的时候,不被他拂掉那都算是好运的了,这主动展开的臂膀是谢霄时哄鹰时独有的低头认错态度。
泼墨有些心动,飞的更低了,甚至有好几次都快触到谢霄时的臂膀了。
可是理智在告诉它不能这么轻易原谅谢霄时,不然显得它这么珍贵的一只鹰多不值钱呀!好像随便什么人随便哄哄就能哄好了似的,想到这里,端起来了的泼墨又有了想往更高处飞的念头。
“泼墨,下来好不好。”温元察觉到了泼墨隐隐的退意,在它正式实施前及时把它叫住了。
温元现在心情好了,看什么都变得顺眼。
天知道,当她看到谢霄时为泼墨迎风张开一臂的样子,觉得他有多肆意张扬,在蓝天白云草地的映衬下少年简直美好到极致。
但是多看了两眼之后,温元突然就隐隐感到心慌。她觉得这草原上的风似乎有点太大了,吹的谢霄时的宽袖衣摆烈烈作响,好像下一瞬就要把谢霄时带上了天。
温元想到了死抓着嫦娥衣袖也阻止不了她飞天的后裔,她不想变成第二个后裔,所以开口跟着哄起了泼墨来。
希望它能看在自己一直给它寄甜食和这段时间相处愉快的交情上,大度的原谅他们两个,降落下来,只有这样谢霄时的两只手才能都拉着马缰绳,只有这样才能无论多大的风也没办法把他吹离。
泼墨作为一只海东青,是有点志气的,但不多。
它现在已经是成鹰了,体重可跟之前不一样了。温元注意到泼墨刚落下的时候,谢霄时的右肩被它突如其来的重量压的往下坠了坠。
但他很快又稳住了,之后还能把泼墨往上托了托,让自己整只手臂重立的很直,丝毫没因肩膀上多了一只十几斤的海东青就往下垂。
温元已经想象不出来,在云边天天挥舞着刀剑淬炼了这么多年的谢霄时,臂力已经达到了一个怎样可怕的程度。
泼墨收起脾气一配合,就没什么能绊住他们脚步的了,谢霄时驾马在草原上奔跑了起来,连风都追不上。
谢霄时带温元去的是之前造访过的强久和桑珠所在的居住地,叫日海寨。
他们刚到村寨门口,就被在外面玩的小孩子发现了,看到他们头上盘旋着的泼墨,这群小孩顾不得自己手里抓着的小石子和草根之类的天然玩具了,把它们一抛就围了上来。
对着谢霄时他们和泼墨两人一鹰窃窃私语个不停,这边的动静把帐篷里不少大人也引了出来,温元以为只有小孩突然看到陌生人和海东青会觉得惊奇,大人判断过没有危险之后就会离开。
没想到他们的反应跟小孩子没什么不同,也三三两两地围了上来。
温元理不清现在什么情况,不知道是不是这个村寨的人不欢迎陌生人造访还是有什么别的她不知道的原因,被这么一大群人围起来,不免有些慌乱,谢霄时也好长一段时间没来过这里了,一时也弄不清他们的意图,不过这不是当务之急。
谢霄时跳下马,四周太过嘈杂,他没有试图在这大庭广众之下用什么言行来安抚温元焦躁不安的情绪。
只是伸手出来一下下地梳理着东曦既明的鬃毛,就像在隔空抚平温元快要炸起来的毛发一样,把本来也有些不安的东曦既明成功安抚了下来,然后抬头对上了温元的双眸,那眼里的镇静一下子就让温元放松了下来。
温元觉得她变的有些奇怪,明明前面还站了那么多在不知道说些什么东西的人,她的注意力却被引到了谢霄时梳理马鬃毛的手上。
这只手是她前后两辈子见过最好看的手了,指节修长纤细,肤色算不上白皙,指尖却很粉,动作时隐隐可见其上的青筋。
手掌伸直时大拇指跟手腕相连的地方还有个窝,温元第一次发现原来人手上这个地方还有个窝的。
意外的好看,更别说后面他刚刚看自己的那么一眼了,那一瞬温元觉得自己真的差点溺死在那汪深黑海洋里。
谢霄时看到一人一马都被自己安抚好了之后,刚想开口,面前有个嘴快的婶娘先开声了,“公子可是谢小将军,把单于贼人彻底赶走了的谢小将军?”
谢霄时还没来得及应答,旁边的人把话接了过去,“肯定是,你看那头上的神鹰,当年还是活佛亲手交予他的呢,养的多好,也只有谢小将军这样的神将才能把神鹰养的这么好了。”
周围的人纷纷出言附和,一时之间谢霄时这个事件的主人公反倒成了最没存在感的,旁边的小孩确认了他的无害之后,现在正把他当棵树一样扒拉,挤不到谢霄时旁边的就分流到了东曦既明脚下。
被挤过来女孩子们看起来要安静的多,她们就只是仰着头巴巴地看着马上的温元,在触到温元的视线时还会脸红地低下头,为自己的唐突被抓包而感到不好意思。
等过一会没收到想象中的训斥,才敢偷摸摸抬起头来看,却意料之外的收到了温元带着善意的笑容,于是刚缓过来的脸更红了。
调皮的男孩子则在马前上下蹦跳试图触摸泼墨,只是都被它身姿矫健地躲过了,最后更像是不厌其烦一样,直接飞高了。
温元知道泼墨一向爱惜它的羽毛,这会估计也是怕有不知轻重的小孩会不小心把它的羽毛扯掉,干脆就高飞保羽毛了。
谢霄时又不动声色地挪到了东曦既明前面,用自己这堵肉墙把那些跳动着的危险因素都隔离出了温元的身边。
还坐在马背上的温元看着谢霄时一脸认真的站在东曦既明面前,时不时的左右小碎步移动,精准地挡住了每一个想越界的小孩,觉得好笑到不行。
她不想再一个人坐在马背上了,她想下马真正的躲到谢霄时背后,那样肯定很有安全感。
她把细长的右腿跨过来,带起的风吹的前面的谢霄时都抽空回了个头。
知道温元要下来,他回身做了个虚扶的动作,直到温元安全着落才放心继续去对抗那群闹腾的小孩子。
温元真的站在了谢霄时的背后,才知道原来他的背宽阔到把自己完美隐藏起来,这回前面的人完全看不到隐在谢霄时背后的温元了。
没人看的到她这件事让她起了个坏心眼,她慢慢挪的更靠近谢霄时,然后把他背后的衣服扯出了一个小尖尖揪着,再在谢霄时回头时笑的一脸无辜。
温元自己玩的很开心,却完全不知道她现在这副完全依赖的样子,落进谢霄时的眼里时,是怎样的软人心肠。
好不容易等嘈杂的人群安静下来,谢霄时终于能向围观的百姓说明自己是来找桑珠的,顺带认领回了自己的身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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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跟我念一百遍。
“女子月信,从古至今。如吃饭喝水一般平常,它是女子长大成人的象征,不该是什么羞耻的事情。”
第93章 草原格桑花桑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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桑珠是谢霄时意外认识的,那时候他刚来云边,因着和温元的承诺。守了一片格桑花,想着等它开了就能随信一起寄回圆月。
六月的一天早晨,太阳刚刚从帐篷门没关紧的缝隙里溜进谢霄时帐篷里的时候,他突然心有所感地醒了。
谢霄时顾不上洗漱,直奔马厩,骑上东曦既明就来到了他守了好几天的地方。
映入眼帘的满目粉白色让他惊呼,扔下东曦既明就扑了过去,有了这开了满地的花,他终于能把改写了无数次的信寄出去了,信已经写好许久,就等着这花当东风了。
谢霄时很快就从一大片格桑花里选摘了一把最精神俏丽的出来,准备骑上东曦既明回营,放在信里面,让这花带着信暂时代替他回到温元身边。
谢霄时怀抱着这份念想,心情难得放了晴。可是还没等跨上马,他很快发现,离了枝的花,不用太阳晒,自己就已经先蔫巴掉了。
他难得慌了手脚,看着手上这把蔫巴巴的花,预想着它到了温元手里的时候怕不是已经霉了,就是已经干碎掉了,这样的花怎么能经由他的手去到温元身边呢?
谢霄时觉得人生遇到了大坎,他再不管在一旁用鼻子呛气都呛到鼻酸了的东曦既明,只象征性的用脚蹴了一下它的肚子,示意它到没花的一旁去玩。
就整个人蔫的跟他手里抓的花一样,躺在草地上,翻来覆去的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来有什么解决办法,最后干脆自暴自弃地拔起了草叶来出气。
“你自己有什么过不去的,也别霍霍这草呀,它们越冬不易,别就这么可怜兮兮的栽在你的手里了。”谢霄时现在一心只想着眼前的花和他处的温元,竟然连有人停在了他身边也丝毫不觉。
他听到声音之后,一个鲤鱼打滚翻起身来,这才发现站在自己后面说话的是之前在日月湖边遇到过几次的人。
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大概五六十岁的大爷,他的胡子很长,编成了鞭子垂着,打理的挺干净的。
一身当地特色服饰,里面是藏蓝色的衣袍,外面是大面积红色,袖口衣领处绣了黄边,下摆还滚了一圈兽皮的外衣。
随意用一根腰带不松不紧地系了起来,脖子和手上都戴了这边象征祝福的绿松石串子,虽然到了知天命的岁数,却还浑身上下都透了股在草原里长出来的野性。
谢霄时见不是生人,收起防备,弯腰拱手行了个礼。他性格虽然桀骜,但不是不知礼。
“你们中原的人,就这些虚礼。”强久捋了捋胡子,自我介绍起来。“我们见过几回了,也算有缘,你可以叫老夫强久。”也就这一次,谢霄时知道了他是神窟的守窟人,也被当地人称为活佛。
外号倒是跟圆圆的师傅一样。
“强久伯。”谢霄时态度颇为恭敬的叫了声。
“你刚才一个人躺在这里拔这无辜的草叶做甚?”强久显然没有打算略过谢霄时刚才的恶行,语气有些玩笑问道。
冷不防被人问到这个,谢霄时并不是很想说。
但耐不住强久那种把“说个事你怎么还婆婆妈妈的”刻在脸上的表情,看的交代了因果。
“嗤.。”强久显然是没想到谢霄时一个老爷们,心里还装了花花草草,“你骑马往东走二十里,会看到一片扎满了帐篷的地方,进去打听一个桑珠的姑娘,找到她你就能如愿。”
强久把话说完,向谢霄时摆了摆手当告别,又开始了他原定的行程。
得到了解决方案的谢霄时没耽搁,他把自己先前摘的花一把塞进怀里,跃到东曦既明的背上,把缰绳往东边拉了拉,就放开让东曦既明自由发挥了。
藏在青草乱花下那点起伏不平、坑坑洼洼的地在东曦既明脚下同如履平地一般,它带着谢霄时来到了有人烟的地方。
小寨子不大由有半人高的木材全部围绕起来了,里面有烧完剩下还没收走的小柴堆,营地中间还有一处石头堆砌起来的地方,上面插了根跟他们衣饰配色很像的旗帜。
本来绕着营地在玩的小孩子们,猛的看到这么个生人,脸上都出现了不同程度的戒备,避着东曦既明往营地方向退了几步,但也有几个即使是退了,眼珠子还是像黏在东曦既明身上一样。
“你是谁,来我们这里做什么。”双方一高一矮的对峙不到半盏茶的功夫,谢霄时对面一个个头最高的小孩就被后面几双手一起推了出来。
谢霄时用一把糖打消了这些小孩的戒心,还让他们在前面带路。
他被带到了一个彩色的帐篷前,他们帮谢霄时喊了一句:“桑珠姐姐,有人找。”然后在帐篷里的人出来之前全军撤退了。
没一会,帐篷里就出来了一个十三四岁的姑娘,她头戴兽皮白帽,满头的彩珠随她的动作摇摆不停,看到驻马在她帐篷前的谢霄时,她一脸疑惑。
谢霄时见到人出来之后,跳下马简单行了个礼,把自己的来意说明,得到了桑珠一脸更深的疑惑。
谢霄时把自己在怀里护了一路的格桑花拿出来,“我听强久说你是草原里能让花不败的好手,这才冒昧找了过来,还请姑娘见谅。”
听到这里,桑珠才醒悟过来,眼前这个比他们族群里最高大的“巴沃”还要健壮的男人,因为一把花找到了她头上,“你心里一定放了一个非常美丽的姑娘,她值得你用挥刀降马的手来为她弯腰摘花。”桑珠打量完谢霄时,如是说道。
桑珠的话,让谢霄时又回想起了温元,他没有反驳桑珠的话,因为温元确实是一个很美丽的姑娘,他心里最美丽的姑娘。
桑珠不想把自己的时间浪费在看这个陌生男子的傻笑上,她还有成群的牛羊在草地上需要看顾,一个不小心就容易被胆大的狼趁危而入。
她把谢霄时带着绕到了自己家的帐篷后面,让他看了看自己往年春天的成果,成功赚取了谢霄时的赞叹。
然后她接过谢霄时手里的格桑花,扯过一旁的麻绳把它们根部绑住,倒掉起来,“有枝的花你像我现在这样绑着倒垂挂在没有太阳的地方,让风吹几天就好了,记得不要被阳光照到,不然颜色就留不住了,如果遇到没有枝蒂的,你也可直接把它夹在厚一点的书里,这样得出来的花也会很完整漂亮。“
桑珠说完随手就把自己刚才绑好了的格桑花准备往自己的成果里挂,“这束格桑就当是你给我的报酬了,你走吧,我可没那么多功夫陪你。”
没料到谢霄时眼疾手快的把她往上挂的手拦住了,从怀里掏了一锭银子出来塞给她,把格桑花拿了回来,说:“多谢姑娘赐教,这花我刚好拿回去练练手,这银子就当是我的一点心意了。”
桑珠盯着谢霄时看了一会,把他手里的银子接了过去,边走边说:“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是一个很小气的男人。”说完背影消失在谢霄时眼前,整个人都不见了。
谢霄时可不管她这话什么意思,把格桑重新塞回怀里,绕到前面骑上东曦既明就回了军营。
桑珠是孤儿,她的父母是村寨里组织的打狼队队员,在前几年的一次外出打狼时意外碰到了狼王,那一次去的人只侥幸逃回来了几个,其他人都葬命狼口了,桑珠的父母是不侥幸的那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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