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为随行家属,三兄妹被带到了下榻的营区里。
“莆哥?”
一个士兵不敢相认,半犹豫地站在不远处,朝他们看过来。
见孟莆反应,立刻冲过来,搂住他脖子,放声大笑地挂在他身上:“哈哈哈哈哈!莆哥!!真的是你!!!”
“扈江,你现在怎么样?”孟莆也很激动,眼眶湿润。
扈江给他往旁边看得见的一个高架投石车的方位指过去:“那是兵工营,全靠当年你教我的本事,现在我正跟着一位厉害的大师做砲车维护。”
孟莆为他高兴:“太好了!这两位是我的兄妹,陈伯河大哥以前是齐风营的(扈江:喔!),这是孟知尧妹妹,她在京畿地——”
他们看向孟知尧,便发现这位沉稳的妹妹正仰头看砲车看得入迷。
“哈哈哈!她也是一位厉害的工匠,”孟莆对她具体多厉害并不了解,又说孟嚣,“还有一位小妹叫孟嚣,她正在参见王竹大将军。”
扈江更崇拜了:“莆哥,你家真是人才辈出啊!”
营地里热热闹闹,大家都在安置,也有人开始串门。
孟知尧还在远远研究那台砲车露出来的结构,主架横木用铁皮包裹,杠杆长端高高翘起,悬挂重物的一端是坠在地面,看不见的。
可惜她的金手指不是移动的书库,出门在外,只带了自信的脑子,工具书都在家里。
兵工营离得那么近,不知道能不能过去看一眼。
“哎?这个箱子倒是灵巧。”
一个声音在她身后冒出来,孟知尧自信转身,不用想了,天塌下来说的也只能是她的万向轮行李箱。
围着行李箱打量的人下巴留有一段短须,他个子不高,统一尺寸的外衣不合身,袖子挽了一截,露出里面的灰色束袖。
“啊!这是我妹妹的箱子。”孟莆在和那个身材矮小的青年男子说。
孟知尧看他眼神太热烈了,赶紧走上来,把手搭在行李箱手把上,宣示主权:“我的。”
那男子还不够孟知尧的身高,差了一两块豆腐的厚度。
见主人来,拱手自称:“在下兵工营苟万先,不知道姑娘的箱子,能不能卖?”
“可以,”孟知尧十分爽快,“但是不卖钱。”
苟万先微笑:“姑娘想要什么?”
孟知尧毫不客气,抬手指向身后那一架砲车:“我要那个。”
这附近来来往往,没人注意这里。
苟万先往扈江那里看去,“呃……”又看向孟知尧,“这个我们做不了主。”
孟知尧把手揣到兜里:“不急。”
闲聊的时间不多,苟万先和扈江先告辞,去了兵工营里。
“师父,您不会真的在考虑吧?”扈江替他着急,“这些可都是军事机密。”
苟万先纠结道:“我们的战车如果有那样的轮子,方向调整灵活度会变得很高!我观她面相,不出意外是个同行。”
“!!”扈江觉得好神奇,“师父!孟姑娘确实是工匠,您这都看得出来……”
兵工营的景色线条要粗犷得多,大型的投石机、战车、攻城器械,无一不是庞然大物。
苟万先站在它们面前,不到车轮一半高:“如果那个箱子出自她手,那我就去向大将军要人。”
扈江待不住:“我这就去打听!”
作为随行家属,他们只能待在军营里,在划定的地盘上活动,周边军营很多,有操练的校场、马场、靶场,还有擂台和后厨。
兵工营又脏又看不懂,面积大总看不见人,没有热闹,是最不被关注的。
一间军舍可以住下两到四人,孟知尧和孟嚣一屋,孟莆和陈伯河一屋,两屋并做一间,中间是共用的生活区。
孟莆坐在共用的方桌前,问屋里躺在床上的孟知尧:“尧尧,你是想进兵工营转转吗?”
屋里,孟知尧答:“想,我还没见过砲车。”
“你要是想去,肯定很容易的。”孟莆推测,“反正天工营和火器营都去过了,王将军一定听说过你的。”
说曹操曹操到,扈江立马找上门来:“莆哥!知尧妹妹在不在?大将军有请!”
“在。”孟知尧迅速起身,自信出门,“现在就走?”
扈江点头:“对!现在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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孟知尧(敷衍CP):我送你。
孟知尧(看到砲车):你与我不期而遇的邂逅,是跨越时空的浪漫,让我走近你,触摸你,了解你。我所有的经历,都是为了获得在你身上纹下我姓名的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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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1章 伟大的时代
王竹在亲政大典上见过孟知尧:“孟里正,别来无恙!”
“王将军,还好。”孟知尧坐在他对面,可以看到两米多高的王竹身后挂在墙上的地图边角。
中军帐内,有一座沙盘,上面许多攻城器械排列。
战时的紧张感,扑面而来。
王竹说:“苟万先是我手下的一位武器大师,如果不是他来和我说,我还不知道里正也来了。”
孟知尧摇摇头:“孟嚣年纪小,我不放心,跟来看看。”
“这是兵工营的令牌,”王竹把一枚铜碟放到孟知尧面前,“凭它可以出入兵工营。”
孟知尧嘴角微扬:“多谢。”
王竹对她抱有期望:“如果能得到孟里正巧夺天工的技法,那就是我大军的荣耀了。”
在军帐外,苟万先已经等着她了,看到孟知尧出来,就跑过去:“孟里正,久仰久仰!”
孟知尧不知道他在久仰什么。
“您可不知道,兵工营的机床,直接让□□产量翻了两翻。”苟万先陶醉其中,“太吓人了,现在紧缺的,倒成了原料。”
他们一起去了兵工营,一路军旗在风中招展,五步一哨,十步一岗,路口士兵威武巡逻,精神抖擞。
和他们一起进入兵工营的,还有前线士兵从湖州运回来的辎重车队。
车上是血迹斑斑的箭镞和长兵器,孟知尧眼前一把箭镞倒钩上还挂着干冻的肉丝。
地不平,车轴撞击,马甩响鼻。
“车辚辚,马萧萧。行人弓箭各在腰。”孟知尧把《兵车行》念出开头来,又被自己入迷的情绪吓一跳。
苟万先笑说:“现在没有车辚辚了,我们用的都是两仪胶打造的车轮,行军途中不会发出声音。这些车也是拉回来一起要修的。”
战争有着天然无言的魅力,胜者高歌,败者臣服。
她爬上高高的天梯,站在砲车之顶。
三十万大军营地,一览无余。
一座座军帐排列,它们微缩成点,有大有小,整体看去,像一枚枚集成电路芯片。
四周,随处是巨人臂膀一样的砲车,它们在风力下微微摇摆晃动,如同呼吸。
更远处地势低洼,连上天际,还有长长的车队,像黑色的蚁线,蜿蜒返回。
眼前与身后的湖州不一样,没有耕田林地,没有池塘村落,只是荒莽旷野一片,和损坏的一道道哨卡。
苟万先站在她身边,吹着天风,眯眼远目:
“那里是我们和南陈开战的地方,就在过年后不久。现在战场还没清扫干净,还能用的兵器送到湖州三城防御,损坏的会被运回来。”
孟知尧想到现场去看一看,她从来还没见过真正的战场,更别提古代战场。
『人事有代谢,往来成古今。
江山留胜迹,我辈复登临。』
或许在千百年后,这里的硝烟彻底会散去,这里会建立新的村庄和城镇,这里会迎来太平盛世。
但是,这里也会成为古战场遗址,或无人问津,或名扬天下。
但是,只要它在史书里留下过辙痕,就会有无数文人墨客前来吊古,会有无数人的脚步与今天的某个士兵足迹重叠。
——我能为这个伟大的时代留下什么?
热血从未如此沸腾过,心跳声和战鼓一样震聋发聩,孟知尧的指尖从包裹梁木的铁皮上划过,在一个镌刻了“扈江”的名字上,短暂地留下了她的体温。
物勒工名,是朝廷的追责锁链,也是一位能工巧匠后世留名的天梯。
孟知尧把万向轮的工艺教给了兵工营,她也获得了一台战损的砲车。
“孟里正!我师父让我这几天都跟着你,哈哈哈,以后我就给你打下手了。”扈江现在可不敢再管她喊妹妹了,要是可以,他都愿意跪下来磕头拜师。
砲车的制造书册孟知尧这些天已经看完了,扈江带来了砲车用得上的所有工具,孟知尧也带来了她的工具箱。
修一台十几米高的投石车,光有两个人还不够。三个人高马大的士兵合力拆除高架脚边的盒子,用一个类似扳手的工具,把竖直的木架慢慢摇下来。
砰!
顶天的一端轻轻落到地上,砸出一圈又一圈灰尘。
“好!”拆除流程间,团队互相确认进度。
砲车的杠杆支撑轴被拆下来,大家围上去摸问题:“你们看这上面的裂纹,还好有麻绳绑着。”
“我去取一根新的轴架过来,你们把两边的孔清理好。”
孟知尧把扈江来到一边:“你们有没有砲车的模型?”
“模型有的,拿过这里来吗?”扈江看她点头,“好,我去给你拿一套。”
扈江走后,过来当帮手的工匠们站在拆卸完毕的砲车零件堆上:“孟姑娘,您是不是造出了机床的松河村孟里正,孟知尧?”
“我是,”孟知尧说,“但机床是大家一点点改进出来的,我只是其中一个。”
他们无视了孟知尧的解释,笑得更灿烂了:“果真是您?!太好了!!”
“里正,如果您有时间,一定要来制备弓弩作来看看,这里的机床,都是按照帝都的图纸装备的。”
“您来给我们指点指点。”
“要是能让机场的产量再翻一倍,那就太带劲了!”
制备弓弩作是一个名字,类似制造厂、车间这样的单位。
大军中有制造新式连发□□机床,孟知尧是想要看看的,这很有可能给她提供弓弩生产线的灵感。
她答应:“好。”
扈江把模型拿来了,孟知尧先研究了那个支持梁:“砲车的抛投杆工作量很大,按照这一辆砲车来看,它的寿命相对来说有些短,好在具有互换性。”
零件的互换性要求所有的零件尺寸都要严谨控制误差,数量越多,成本越高。
这样的制造技术成熟以后,就可以解锁一些更为精密的部件了。
大骨骼都拆除了,孟知尧蹲在砲车的发射器旁边,对比着模型研究它的结构。
在杠杆装弹一头绑了一根石棉绳,尾端带有扳手样式的木环,在发射器上同样已有一根,两条绳长连在一起正好是两点一线的长度。用的时候,就把两个环叠在一起,用一根圆木销穿过,锁在一起。
再通过收卷发射器一端的石棉绳,把半空中衔接上的长杆压到最底。
这就是能让长杆一端克服短杆上的重力,使它能够锁在低处的结构。
当石头、火炮装填完毕,士兵拔出木销,前方高处的短杆就会被重物坠下,石炮则被长杆一端撬起来,打飞到远处。
第二次填装时,继续通过杠杆上的木环连接发射器绳索,收线拉到底,拽低空载的长杆,把短杆重物抬高蓄能。
如此循环,砲车可攻城拔寨,无往不利。
孟知尧一个人力量微小,只能玩玩模型,她上手就看到什么操作什么,扈江在一旁,想要指点却无用武之地。
在收卷发射器的石棉绳时,孟知尧没有找到摇杆,砲车的收绳轴不是像自行车脚蹬一样的驱动。
扈江正要出手,给她把“钥匙”拿过去,孟知尧先一步想到了,直接从木盒里挑拣出那一根直径尺寸和收绳孔匹配的木棒扳手。
钥匙卡在发射器右侧的轴套上,孟知尧上下转动,发现扳手往前推会被卡住,但是可以顺利的往后掰动轴转起来。
随着一阵细碎干脆的轮齿啮合声,发射器上的石棉绳收卷缩短,两条锁在一起的绳子绷紧,把长杆拽下来了一点点。
扳手有一个固定的旋转角度,到底后也不能再继续掰,而是要松脱出来,重新卡回初始的位置,继续往下掰,就像上发条一样。
“右边那个盒子里是棘轮?”孟知尧手上玩着模型,眼里看着原版砲车上比她人还高的发射器装置,“卧槽。”
她敏锐地意识到,一次性读数压力表的装置原理和砲车发射器同源了!
就像在黑暗的宇宙中,她这个微小的星子,和北极星同频闪烁了一下。
一道电流从尾椎直冲天灵盖,整个后背都是热乎的——想到这一点,孟知尧肾上腺素飙升。
人一激动,就会变得积极许多。
比她还高的发射器棘轮盒,哐哐就是拆。
一个白铜棘轮裸露出来,在侧面,连着一个棘轮爪,和擒纵机构类似,棘轮爪是擒机构,纵机构是左边的扳手齿轮盒。
现在,棘轮爪已经顶在棘轮的一根轮齿上,限制住了棘轮的反向转动。
棘轮套在收线的木轴上,这根木轴也是替换相对频繁的零件。
她盯着砲车两眼发直,手里的扳手不停在土地上重复刨坑,把扈江吓得一愣一愣:“孟里正?”
他在孟知尧眼前挥挥手,把她唤回神:“您在想什么?”
孟知尧看着他,欲言又止,眼瞳的跃动展露出她的心事:“再说。”
这种话苟万先也总说,而且说完后都会有些新东西让大伙儿开眼界。
扈江朝她一笑:“看样子您是想到了好点子,那我就等着了!”
棘轮盒已经拆了,不如干脆也把齿轮盒也拆下来,孟知尧取下齿轮,她摸摸齿轮齿根的地方,那里就是配合扳手的卡槽。
最后是一个砲车的“外设”,用来抵住砲车后坐力的止退三角架,它是一个四面体,和半坡卡车轮底的砖头一个用法。
在止退架工作的一面,孟知尧又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零件。
工作面上有一个半球槽,里面卡了一个金属条编制的空心球,手法和小商贩卖的玩具藤球一样。
这个空心球是止退的核心零件,它也算一种异型,或者说球形弹簧。
扈江介绍到:“这个是我师父想出来的,一年前在和南陈开战的时候,一把弓卡在战车车头,战车死活动不了。而砲车一类的投石器,总因为后坐力太大,轮子容易滑动。他觉得可以反向用在止退上,就把原来的止退挖了一个槽,把白钢条编成了藤球的样子,就好像有六把弓同时抵住砲车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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