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帮亿些小忙,割亿些松脂。”孟知尧咬牙念道。
乔寥则更惆怅:“那……支孟家军,真的没了吗?”
孟知尧:“不知道。”
“陈松的那封信写了什么?这里没写,好可惜。”乔寥往后翻,“孟角拿到家书后,派了儿子去鹿州。儿子出去后就没有回来,又过了三年,再派两人,出去后也没了音讯……那时候鹿州已经被狄人占领,早变成狄州了。”
当时的人这样记录,有可能是还没收到西北的消息。
孟知尧速览:“后面改了,改成狄州了。”
时间线到了大越开国之后,孟知尧也知道了她外婆和她妈妈的事迹。
“你们……一直在想着要迁村么?”乔寥问得小心意义,她也是年少轻狂,现在后怕自己知道得太多,“我,我还是不看了。我可以当做不知道。”
迁村、迁徙,象征着本地不宜居,象征着动荡,象征着有更好的安居地。
如果松河村迁村,整个京兆都会陷入一个失序的状态中,人们会降低对朝廷的信任,会效仿松河村的行为……所以,他们若要走,只能偷偷地,躲开朝廷耳目逃走。
孟知尧无所谓:“没关系,我和你一样,什么都不知道。你要告密,我是不会承认的,那是上几辈人的想法,与我无关。”
乔寥:……
以己度人,孟知尧联想到,现在的大越是第四任皇帝,距离瞿帅时期已经超过了三代,老里正想要迁村,应当是不敢赌瞿万里这个新君还会不会认金令。
要是她,还真不一定认。
瞿万里的话,或许会迂回一些,他喜欢那种润物细无声的手段。
距离她回家,已经过去大半个月,瞿万里应该也到九祉城。
正好,乔寥心有灵犀般念起:“三月都要过了,齐闰月还没回信。”
孟知尧问:“你们常常通信?”
“是,我们常常通信。”乔寥说。
孟知尧有些不高兴:“我去维州那么久,你们不给我写信?”
“你没给我写,”乔寥揉揉疲劳的眼睛,“我为什么给你写?”
她和齐闰月互通书信,也是因为齐闰月频频给她来信。
孟知尧反呛:“你先给我写,我自然也会回信给你。”
她和瞿万里互通书信,不就是瞿万里先写么。
乔寥认输:“别聊这个了,咳……”
她们两人不适合多说话,更适合距离产生美。
神奇的事发生了。
在她们说过的第二天,齐闰月的信就送到了孟知尧手里。
这次不是闲聊的信,而是询问孟知尧,如果人被砍断了手腕,能不能接上义肢?
乔寥问:“能吗?”
“没试过啊,”孟知尧搓搓下巴,“理论上是可以的,谁被砍了手腕?怎么就被砍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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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卡片1
圆径:私设名词。
等同于曲率。
古代没有三百六十度角的分度写法,但是有勾股、钝角、锐角,或者其它几何语言表达角的含义。
“隅”,是角落的意思。同时,也可以指代“直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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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9章 多功能机械手
义肢能不能造出来,当然要看它的功能需求,想要像原装手一样孟知尧可不行。
《墨经》全本里面的机关术就有仿生的概念,动作多以抓取为主,有五指的,也有两指,或者直接往上套接工具。
孟知尧当即写了一封回信,让乔寥离开时顺便带走。
接着,她又回到李子树下躺着,享受岁月静好。
天气太暖和,云白色的李子花爆了一树,现在渐渐凋落。
孟知尧又做了一个梦……
那是一间不算明亮的房间,朱阿姨遗憾地告诉她:“你们回不去了,这个世界的时空通道是单向的。”
近一年里,孟知尧一直坚信有触发离开的机制,得到这样准确的与所求相悖的消息后,她突然变得很焦虑:“既然知道它单向的,那么就可以把它变成双向的。”
“这怎么可能呢?”朱阿姨又强调,“我是这个世界的造物主,我获得的消息不可能有错。”
孟知尧反驳她:“世界万物一直都处在不停地变化中,只要我去找到它能变成双向的条件。矿井已经打破了这个世界原本的规则了,区区单向通道,要么是我解决它,要么就让时间来解决我。”
门外传来陌生人兴奋呼唤的声音:“前线大捷——陛下成就大统了!!!”
“陛下威服四海!开创太平!!”
一晃神,空旷的房间里,尘埃浮动,朱阿姨不见了,只留下一道声音:“他入戏了,你要小心。”
咚咚……咚咚……
心跳声越来越大。
再睁眼,孟知尧收获了慢慢一个怀抱的落花。
两只狸花猫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的,正蜷缩在她脚边小睡。
梦境带来的情绪还没散,她坐在躺椅上,懵了。
发生了什么事?
刚刚梦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孟知尧心跳很快,她找不到原因,于是甩一甩脑袋。
算了,不想了。
她家里的自来水管还要维护,矿井里的矿石也没有挖,护臂机关还有改进的地方。
晚上在灯台前,孟知尧对照《墨经》里的机关图,给护臂机关做了一次升级。
这个机关就是她参照《墨经》做出来的,孟知尧拆解机关时,在一些小零件上发现了干涸的血点。
“没擦干净。”她想,应该是弩箭回填的时候蹭上去的。
《墨经》中有许多肢体类机关设计,除了会用到木头以外,零件材料还有青铜。
孟知尧又读了一遍齐闰月送来的信:“手腕被斩断……”
那么是在关节处斩断的,还是在关节上面被斩断的?
又一想,其实都一样,从截断处为关节就好。
孟知尧给齐闰月的回信说,可以让那人到帝都来,就算她解决不了问题,还有其他的能人异士,就帝都的可获取资源,也要比目前一塌糊涂的九祉城要好。
三日后,晓春从村外找上山来。
——他没有走传送门,直接骑马来的。
“里正,”他通知到位,“断手的那位屠如道长已经到了,您是让她上家里来,还是——”
孟知尧绝不可能什么人都往家里接啊,她的家里只能接纳非人类:“这位道长人在哪里?”
晓春:“屠如道长是陛下钦点的画院博士,正在将她安排住进学院坊。”
孟知尧点头:“那就去学院坊吧,你也给我安排一间住房。”
正好,还可以去看看孟菖的校园生活。
“那当然有您的住处,”晓春说,“您约定一个时间,我派人来接您。”
孟知尧其实随时都可以:“你决定吧。”
“那就后日,给我几天准备住房。”
晓春走后,孟知尧上到阁楼,挑了几本机关的书册。
乘坐两仪胶车轮的马车赶路,耳朵清静很多,人也坐得更稳当。
这辆车也还有不完美的地方,就是脚下踩着的木板底部,减震胶垫被挤压的声音有些古怪。
“靠路边停一下。”孟知尧敲敲前门板。
晓春把车停稳,看见孟知尧跳下来就蹲在地上看车底:“里正,怎么了?”
“我看看这个减震……”她让晓春帮忙把辔绳卸了,以免马儿意外失控后带车离开,给她一下。
一个新的疯狂的点子在她脑中炸开,想古代这样的道路,有青砖路,更多是土路,不如直接改越野悬挂系统。
只要有强度足够的弹簧……
“唉。”
晓春控制着马,扭头问:“干嘛叹气了呢?”
“难啊。”孟知尧拍掉身上的土,把辔绳又套回来,重新上路。
晓春驾车:“难什么?我跟陛下说说,陛下肯定能解决的。”
车里,孟知尧问:“他……到九祉城了吗?”
“到了!有惊无险啊!好在齐大人和许小将军前来救驾。”晓春说完,后知后觉好像失言了,“呃……陛下一点事都没有,里正放心吧。”
孟知尧心里一咯噔:“什么?”
接着又说:“我放心什么?我的心一直都放着,刚才是随口一问。”
晓春:“是是是。”
接近城门,孟知尧一眼辨认不出来:“这是城门?”
原来的城门面前是一条护城河,一片宽阔的野地,现在城门凹进去了,或者是两侧突出来,扩建了新墙。
“是,户部和工部的大多仓库从城里挪出来了。”随着马车入城,宽阔笔直的大道扩宽了一备,用不同的砖划分出左右两道,“里正看外面的长条瘦砖铺成的线条,车辆只能在线条内行驶,马车靠中间,推车靠外面。商贩的摊位和百姓正常行走的区域也做了设定。”
孟知尧复杂地应了声:“嗯,看出来了。”
原来的巷道也扩宽了,与现代道路不一样,但在本质功能上大同小异。
道路扩建了,自然也多了许多拆迁户。
“把仓库腾出来,把那些房屋被拆除的人安排过去。”晓春说着这些孟知尧不在帝都时发生的变化,“除了扩建道路,还多了一些衙门,这座京兆城就不得不扩建了。”
看到了飞镜湖,就快到学院坊了。
学院坊里,常有师生走动,有一种安静的热闹。
“听说画院新到了一为大师,是赵寻蹊与晓春大人亲自接来的。”画院对面的是纂刻院,这个学院要学书画,还要学工艺,于是安排在了画院与工学诸院之间。
两位各自抱了一盒凿刻工具的学子并肩沿湖漫步,另一人远眺湖泊时,撞了一下同伴:“那不是?!晓春大人又来了!”
远处进入学院坊滨湖路的路口,晓春驱车往这边过来,很快,就从他们面前驶过。
望着那神秘的车厢,两人面面相觑,这次又请了什么人来?
马车上,晓春和孟知尧说:“赵寻蹊姑娘也在画院学习,同时也修习纂刻,已经拜入了尤鸣光大师的门下。”
“她是学生?”孟知尧以为像赵寻蹊姐姐这么厉害的人,可能当得老师的。
晓春答:“是,不过也会在得空时,为画院新入门的后生指点一二。”
噢……那看来是研究生级别的学生了。
车辆顿止,孟知尧险些栽下,外头传来晓春的惊呼:“喔!!谁啊,在车道上追逐!”
孟知尧撩开车帘,看到有一群少年人哈腰跑进巷子里,接着又有两人追上来,是一男一女。
男的在前面疾跑,女的稍慢两步,边追边骂:“把鱼还回来!那是我们渔院养的宝贝,你们天工院的人太过分啦!我要告诉老师!!把你们赶出学院坊!!!”
巷子里也穿出来顽劣的回应:“我们自己在湖里钓到的野生大鱼,又不是在鱼箱偷的,凭什么让给你们——”
“就是!你们去告啊!!”
渔院小伙歇斯底里,咆哮声震彻苍穹:“我们鱼箱的渔网破了,它跑出去的,不是野生大鱼!!不是啊!!!!”
“你们渔院都快把飞镜湖的地盘全给圈了,我们还要告你们呢!”
孟知尧:……
好热闹的学院坊,真有点大学的氛围了。
来到画院,孟知尧见到了那位需要定制义肢的屠如道长。
屠如道长年近四十,道骨仙风,清瘦俊逸,两袖口下空无一物,她面色红润,没有颓丧之气,见了孟知尧笑迎上来:“孟里正,有劳了。”
孟知尧点点头:“道长,我们现在开始吗?”
“好,进屋来坐吧。”屠如转身带路。
晓春和孟知尧说:“里正,我要去九祉城复命了,告辞。”
屠如把腕口露给她看:“我的手被贼人斩下,这伤口是齐闰月大夫治好的。”
“是在因为地震被压残的?”孟知尧要测量她的手腕,棉绳缠上去,压住了那些扭曲的散射状的疤痕。
屠如:“里正或许听过帝都此前闹出的人皮画案?”
她刚从九祉城过来,知道帝都的人皮画案,应该也是赵寻蹊说过。
这就要说,孟知尧当时也在现场了:“我知道,我和赵姐当时在一起。”
“人皮画在吴国的贵族中十分盛行,敢做人皮画的商人背后都有不小的势力。”一些血腥和扭曲的事实,屠如也能娓娓道来,“因吴国人喜爱我画的神像,我也渐渐有了些许名气,这些商人便找上门来,请我在人皮纸上画神图。”
她浅浅笑着,看向自己的残肢:“他们手眼通天,即便我躲到了九祉城,还是被抓到了。后来发生了地震,吴国封锁了九祉城通往国内的关口。我死也不画,但他们收了巨额的定金,定金主大有来头,违约会很惨。所以,这些人就要斩掉我的双手泄愤。”
孟知尧眼神渐冷,默不作声,记录起她需要的数据,最后问:“道长,您是想打造能握笔的义肢吗?”
“是,”屠如道长说,“如今是将笔绑在手腕上。”
晓春为孟知尧安排的住处是一所小庭院,有水池、假山、水车和小瀑布点缀一角园景。
配有两名仆从,做些杂活。
还有一名御林军,当做护卫与车夫。
白天,她就去画院看屠如作画,研究她的运笔习惯,晚上在湖边发呆,消磨时光。
屠如作画用的颜料不同寻常,她用的并非松烟墨,而是古墨。
“什么叫古墨?”孟知尧凑近一闻,没有味道。
这墨涂在纸上,有一些磨砂效果,它的“油润”不似现在的任何一种墨汁。
“我在帮忙复原一幅春秋时期描述的商王祭祀场景,古墨是上古时人们用来书写的颜料,用石墨制成,契合那个年代。”屠如手腕运笔,行云流水,落笔果断,分毫不差。
作为一个外行人,孟知尧叹为观止,从技法呈现出来的画意,已经把她带到那古时壁画上的神秘仪式里了。
屠如道长作画途中,还给孟知尧讲解:“商王朝总要以奴隶祭祀,每次祭祀要杀成百上千的人。帝王的奴隶,包括战俘,也包括贵族。”
孟知尧站在一旁,看那笔触皴出火舌:“这是什么毛笔?”
“紫豪,用兔子毛所制。”屠如又说,“上古时,人们用毛笔在陶器上绘图,或者在龟甲上写字。”
道长还分享了一个小故事:“其实在龟甲上刻字的更多,我在吴国时,曾有人用新的龟甲刻了一首《信南山》,却用的春秋楚国字体,被我识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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