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盐打字慢,故而一个晚上他们也聊不了什么。
后面几天谢珩州彻底没了音讯,她绞尽脑汁憋出来的几个有趣话题也没看见他的回复。
是厌倦了这种无聊的聊天吗?
陈盐滑着手机屏幕,一句句仔细翻看上面零碎的聊天记录。
不翻不知道,现在一回读就发现了,她说话干巴巴的,拍了一张简单的饭菜,配字“晚餐”,就这么发了过去。
不像是在聊天,倒像是在定时报备。
陈盐支颔趴在床头,生平第一次为自己的语言匮乏感到痛恨,连询问对方一句在做什么都无从下口。
“盐盐,”向十鸢洗完澡往床上一倒,整个人累得连眼皮都睁不开,“你不累吗?怎么感觉你还能再来十套卷的样子。”
“怎么会,当然累啊。”陈盐闻言揉了一下眼睛,她一直有结膜炎,用眼过度的时候眼睛就会变得通红。
来集训班之后几乎每隔两个小时,她就感到不舒服,要滴一次眼药水。
苦吗?可是每个人都是这样苦。
刚开始陈盐还能做班里最迟才走的那一个,后来大家越留越晚,甚至现在有人直接留在教室打地铺睡觉。
所有人都在刻苦努力,那她这点程度的累也根本算不了什么。
“我说陈大学神,你对九月初的省赛有信心吗?我可是赌上所有的脸面了,要是失败,肯定会上校园墙丢一辈子的脸。”
陈盐仰面盯着天花板,这几天学过的知识都在脑海里过了一遍,她轻轻“嗯”了一声,难得有心情开玩笑:“为了你那岌岌可危的脸皮,保险起见,就浅拿个第一吧。”
向十鸢“唰”得一下坐起身,以为她在吹牛:“真的假的?”
陈盐手腕的伤已经彻底痊愈,这几天都在补写竞赛卷,速度快到令人瞠目。
模拟考试对答案的时候,她心里已经差不多有了底。
没过两秒,向十鸢又兀自倒了回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对陈盐抱有一种盲目的信任。
“如果你真的拿了省一,那很有可能进国家集训队拿到保送资格,真好啊。”
陈盐轻轻侧头,在这样的安静环境下忍不住说出自己埋藏在心底的念头:“其实我没那么想进国家集训队。”
“来竞赛也不是为了保送。”
“……”
枕头另一侧已经没了声音。
陈盐抬眼一瞧,发现向十鸢已经累得睡着,呼吸均匀地沉入梦乡。
她无奈笑笑,见时间不早,于是也闭上了眼。
……
集训班结束的时候已经到了八月下旬,之前每天刷题上课的时候还不觉得,现在骤然一放松,惊觉假期在眼皮子底下溜走了大半,大家纷纷叫苦不迭。
集训班的带课指导老师曹越见状,特地自费给每人买了一碗冰沙。
陈盐也被分到一碗,但是她今天生理期来了,整个人恹恹地提不起精神,把手里一口没动的沙冰交给了向十鸢。
“等下你家里有人来接你吗?如果没有的话,就跟我家车走,”向十鸢坐在行李箱上小口含着冰,含糊不清道,“反正我哥放假,尽管使唤他。”
陈盐点头说好。
她和谢珩州不上学的时候张叔也跟着回去休假,要是叫他的话,就等于是让他加班。
那还不如打个车回去呢。
陈盐带来的东西不多,收拾收拾正好塞下一个箱子,本来打算自己回去,但实在难以抗拒向十鸢的热情,只好跟着她一起等她家的车。
好不容易车来了,向十鸢的哥哥正要下车帮她们俩提行李。她却捂着肚子突然说要去厕所。
陈盐一看她贪凉将两碗冰沙一口气都吃完了,怪不得闹肚子,连忙给她找了餐巾纸:“那我们在这里等你。”
向十鸢走后,陈盐一个人和她哥站在一块,面面相觑,说不出的尴尬。
她哥带着个圆框眼镜,人也有些腼腆,见两人站着局促,提议道:“要不我先帮你把行李放车里吧,我们先上车。”
“好的,谢谢。”陈盐将手里的箱子递过去。
还没交到对方的手里,横空伸出一只修长的手,将箱子稳稳截下。
她的视野一暗,耳边掠过一个熟得不能再熟悉的痞气声音。
“啧,一个多月不见又能耐了不少。”
“陈盐,都敢上陌生人的车了。”
第26章
陈盐猛地回头, 看见谢珩州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的身后。
他们已经月余未见,他的头发剪短了一点,眼睛狭长, 穿着常穿的黑色, 单手抄兜, 看上去清俊懒散。
只一眼, 心跳又差点压不住。
“你、你怎么来了。”陈盐在他面前甚至有点不自然的结巴。
“好意思问?”谢珩州哼笑一声,感觉又有些牙痒, “也不知道是谁把病人丢在医院, 一声不吭跑来集训。”
他将人行李牢牢扣入掌心,又轻瞥了一眼旁边的向梁, 眼睛微微发沉, 偏了下额:“这谁?”
陈盐抿唇招供:“向十鸢的哥哥,本来打算顺道把我送回去,但十元肚子不舒服去厕所了。”
听完解释,谢珩州的表情松缓了两分, 他嗤笑,像是玩笑般故意和她计较:“有我在,用他送?”
接他们的那辆黑轿行至跟前, 司机不是熟悉的张叔,是另一个。
谢珩州轻松地提着她的行李放进后备箱, 陈盐趁机和向梁道歉:“不好意思, 麻烦和十元说一声, 说我家里有人来接, 就不一起了。”
向梁不在意地笑笑, 表示理解。
陈盐坐上车,很快谢珩州也跟着上车, 两人回到别云公馆。
接连几天都没怎么睡足,又赶上生理期来临,陈盐将发回来的卷子和书本都整理好,很快就开始发困。
就在她即将快要合上眼睛时,口袋里的手机忽然振了一下。
陈盐勉强睁眼,划开屏幕看了一眼,是贝莉给她发的新学期分班表。
[贝贝哩:啊啊啊啊!!宝我真的去了五班!!!]
她的脑子顿时清明了许多,回了个恭喜,随后带着微微的忐忑点开下方的文件。
名单字很多,陈盐一目十行,飞快地扫过一班的花名册,最终视线定格在两个名字上。
谢珩州以中游的成绩进了一班,而她也很幸运,手伤没构成太大影响,正好垫底踩进一班的大门。
陈盐如释重负,后知后觉地涌上几分藏不住的欣喜。
她先前安慰贝莉,将话说得理所当然,好像两个班级的距离可以和计算机清除键一样,只要关系够好就能够拨弄归零。
实际上不是的,一堵墙能够阻隔的东西太多,哪怕是在同一个班级,第一排和最后一排的距离也像是天堑。
而她希望离谢珩州近点,再近一点。
……
漫长的暑假结束,九月北沂重新开学,一班作为理科尖子班被分配了最好的师资。
他们班的班导叫吴海媚,是个三十多岁微发福的短发女人,教班里数学,这几年都在带高三毕业班,经验丰富老道。
陈盐在班里看见很多熟面孔,有很大一部分是之前集训班的,她见到向十鸢扭头对她眨眨眼睛,也回以一笑。
上课第一天,吴海媚就将所有班里的学生都叫到了走廊上,她的语调随和:“对于学生座位这方面,比起强势地用个人印象去排分,我更乐意让你们自行选择和谁坐。多满足一些你们的需求,今后相处起来也会少一点矛盾。”
“那我们就公平一点,按照分班考的成绩来挑选位置吧,”吴海媚拿着手里的名单,“正好,也让我熟悉熟悉你们的名字。”
“第一名,唐振生。”
唐振生比较特立独行,默默地找了第一排坐下。
“第二名,楼绪言。”
“第三名,陈佳乐。”
“第四名……”
轮到温邵选座的时候,他不着痕迹地用余光看了一眼陈盐,而陈盐始终目光平视,好像没看见一般。
他顿时收回有些黯淡的目光,径自选了个靠窗的第三排坐了下来。
“第二十二名,谢珩州。”
这个名字被报出来的时候,陈盐敏锐地察觉到周围好几名女生都绷紧了后背,虽然还是如明面那般低低谈笑着,目光却忍不住追随着那道懒散进教室的背影。
所有人都在看他会坐到哪里,包括陈盐。
谢珩州个高,要是坐在前排必然会挡住后排人的视线,他想也没想就抬腿往后排走。
他恣意惯了没察觉,陈盐站在窗边却看得很清楚,他路过二排一个扎马尾的女生时,对方脸上明显流露出难以掩饰的失望。
她悄悄捏紧了掌心。
陈盐心里一开始打算坐第三排,但是第三排的位置太火爆,目前已经被占完。
她只能够退而求其次地选择四排靠窗的位置。
谢珩州迎着众人的目光一路往后,路过第四排也没停下,最终站定在了第五排。
陈盐的心又被捏起来,立刻开始对照最后两个四排位置和五排间隔的距离。
隔了两个过道,实在算不上近。
她有点沮丧。
就在大家都以为谢珩州会在五排落座的时候,他撑着桌面半眯眼看了看黑板,又临时改变主意,改坐到了四排唯一那个靠窗的位置。
“怎么?你这么高个子还怕看不清黑板啊。”吴海媚在学校任教时没少从其他老师口中听过谢珩州的大名,见状忍不住调笑两句。
“是有点近视,”谢珩州单手手臂撑在窗台边笑回,“这里看得更清楚。”
这样一来,谢珩州身旁的那个位置就变成了众矢之的的那一个。
陈盐忍不住看了一眼之后的队伍,还有近三分之一的女生没有选座位,油然而生一股莫名的焦躁。
然而令人意外的是,后面连续好几名女生跃跃欲试那个位置,都被谢珩州轻描淡写的一眼逼退。
他什么也没做,只坐着也气场十足,那双野痞的薄单眼皮掀起半寸,单是那样盯着就能让人腿打颤。
女生们怀着期待经过,对上他的目光后又很快知趣离开。
打破这个气氛的是祝晗日,刚进教室,他便和花蝴蝶一样往那栽:“珩州哥哥真是用心良苦,这样费劲心思地占座,想必这个位置是准备留给我——”
话还没说完,甫一接触到谢珩州投来的淡淡目光,他后背冒汗地咽了咽,讪讪刹车找补:“——后面的同学。”
“得嘞哥!我脖子长,坐第五排就行。”
他很快在谢珩州身后坐下。
眼见连和谢珩州几乎形影不离的祝晗日都吃了瘪,大家纷纷放弃了想坐在他身旁的念头。
也对。
以前还没分班的时候,谢珩州就是一个人坐最后一排,他身边从来就没有过同桌这种生物。
不过谁都不可以也是另一种意义上的可以。
又轮了两个人,终于到了陈盐。
她抿了下唇,没着急,先在仅剩的几个位置中观望了一下。
除了谢珩州身边那个位置外,五排还有三个座位,三排的温邵旁边位置不知道为什么还空着,一排的唐振生旁边也没有人。
陈盐不喜欢坐第一排,觉得仰头太吃力,那么只剩下班里后面几排的座位。
她步伐迟缓地走到了第三排,她最心仪的那个位置,正好对上温邵玻璃镜片下平和的眼睛。
“要不坐这里吧,加上集训班我们之前做了快两个月同桌,都习惯了。”他眼里有一点期许。
平心而论,如果他们之间没有发生过那样的事的话,陈盐可能真的会被说服选这个位置。
可惜世界上不存在如果。
正当她动了下唇打算回绝时,后排冷不丁传来一道声音:"陈盐。"
陈盐听到那声唤下意识侧头,看向正有一搭没一搭转笔的谢珩州。
“最近你个子又往上窜了点,三排对你来说太矮了,不合适。”
他起身,挑眉示意她进到里侧。
“不是想坐靠窗?”
“特地给你占的。”
后排的祝晗日听到这话立马流露出一副吞了苍蝇的表情。
陈盐也微讶:“给我占的?你怎么知道我想坐这里?”
谢珩州意味不明地勾唇:“你往这边看了这么多眼,谁不知道?”
说完,他特地瞥了温邵一眼,果然看见他脸色有点难看,心情顿时好了几分。
最终陈盐如愿以偿地坐到了四排靠窗位,谢珩州换到旁边,坐到了过道边上。
而名次比陈盐还差一点的向十鸢,在温邵和祝晗日之间犹豫了一下,毅然决然地坐到了祝晗日的身侧,成为了陈盐的后桌。
两排间的距离不算太宽,谢珩州的腿过分长,膝盖已经抵到底下桌板。
要换作之前,他坐在最后一排,后墙离桌椅还有很长一段距离,只要把凳子后挪一些就能放下腿。
但现在只能够这样不太舒服地缩着。
陈盐忍不住提议:“要不然你还是和十元换个座位吧。”
谢珩州淡淡地扫她一眼,还没说话就被陈盐率先掐断。
“我可不是用完就丢,”陈盐声音很轻,“谢珩州,我只是担心你这样会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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