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珩州跟在她身后几步路的位置,单手插兜,正漫不经心地接听电话。
等了许久也没见这个电话打完,陈盐百无聊赖,不由得加快了步子往前走。
再一转头,发现谢珩州还是那个间距不远不近在她身后,甚至还缩短了一些。
他在拉近。
认知到这点,陈盐不受控地勾唇,怕被发现,又急急忙忙地将头转回去,同时步速也变慢了些。
两个人走到家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重新并肩。
陈盐兜里的手机震了下,拿出来发现是贝莉的消息。
她打算给每个光临的小客人做棒棒糖小花,目前只打了陈盐和温邵的名字,兴致勃勃地拍照给她看。还问她询问得怎么样了。
陈盐见她这么积极筹备,也不好意思扫了她的兴,只能回答今天太忙了,明天再去问。
和贝莉结束话题,她切转到和温邵的聊天框,回了条“我会去的,贝莉是我很好的朋友”。
一句话后面还跟了个冷淡的句号,没给对面人揣测哪怕是一个旖旎的标点符号的机会。
过了会儿,温邵回复:嗯,同样也是我很好的朋友^^。
陈盐将手机揣回兜里,从一整晚纠结的情绪中挣脱,抬头看见谢珩州冷着眉挂掉电话。
“爷爷打的,说周末想上家里吃顿饭。”
陈盐:“来家里?这么突然?”
谢珩州那双狭长的眼中夹着点意味不明的烦躁:“到时候家里会很吵,周六先别在家写功课了,约几个朋友去咖啡店坐一个上午,迟点再回家。”
“没关系的,周六正好是贝莉生日,我可以在她家坐一会儿,”陈盐抿着唇,从他的话中探出几分麻烦处境,“不过真的不需要我留下来帮忙吗?”
“不用。”
只几秒,谢珩州又恢复成了往常的模样,抬手漫不经心地抚她的发顶。
“陈盐,多带点钱在身上,玩得开心。”
……
在那之后又过了几天。
周六陈盐和向十鸢约好去商场给贝莉买生日礼物。
两个女生多番挑选后,一个给贝莉买了一支常用的百搭色口红,一个给她买了一套崭新的正版漫画书。
手拿着有漂亮蝴蝶结装饰的礼物袋,陈盐的表情微微有些忪怔。
“想什么呢?是不是觉得商场价格真的有点贵得离谱?我带你回去办张卡让她再打点折。”向十鸢作势拉她。
“不是的,”陈盐偷偷摩挲了一下纸袋子,眼睛亮晶晶的,冲着她满足露出浅浅的梨涡,“这是我第一次能有机会给朋友送礼物,感觉好不真实。”
初一的时候,陈盐跟着陈锋过着拮据又颓废的日子。
那时候陈锋刚从警局离职,整天没日没夜地酗酒,每次陈盐放学回家,出租屋的地上总被无数乱滚的酒瓶占据。
她动作很轻地一一捡起来,从衣柜里熟练地找出母亲的一件大衣,盖在醉成烂泥的陈锋身上。
别看他醉得这样不省人事,实际上刻入骨子里的警察直觉依旧在潜意识里运作。
也只有爱人短暂遗留在人世的气味,能够为他撑起一点还算安心的角落,叫他不至于整日整夜地被愧疚缠绕折磨。
陈锋本来收入就不高,陈盐上的中学是私立,学费一年也不菲,没有什么多余的闲钱能够给她当零花。
那晚陈盐原本是被邀请去参加同学生日聚餐,最终因为买不起礼物打消了念头。
吃掉热好的粥和冷菜,她将剩下的温在锅里等陈锋醒来吃。抬头看了一眼墙上的时钟,分针刚走过九点半。
陈盐拎上厨余垃圾和那一袋沉甸甸的酒瓶,独自出门卖废品。
回来时在黑漆漆的小巷里撞见解手的邻居大伯,香烟的火沫星子在没路灯的夜里燃着,中年男人一声不吭地盯着她睡裙下细白的小腿看。
陈盐被这眼神盯得不安,加快脚步往家的方向跑。
就在她低头在门前翻找钥匙的时候,忽然一双黝黑的大掌被摁着嘴,往路边的玉米田地里拖。
要不是陈锋醒了酒,发现她不在家,打着手电筒出来找,保不准会酿成陈盐一辈子都无法愈合的伤害。
那天之后,他们搬了家,从农村搬到城市小出租房。
她把长发剪短,再也不敢在晚上九点半后独自出门,也再也没参加过任何同学的晚上生日聚餐。
说来也怪,明明当初和谢珩州认识也不过两天,她居然鬼使神差地生出胆子敢跟着他出门吃宵夜。
好像停止的机械钟表被重新拨动了方向,他从一开始便是她开启自我维修的钥匙。
……
陈盐醒神,对上向十鸢不知道脑补了什么,望向她满脸复杂的表情。
“妈的,怎么会有人连送礼物也能露出一副满足的样子啊?”她费解万分,将自己买的那套漫画夹在胳膊下,掰着指头。
“以后我也会生日,我哥也会生日,谢珩州也会生日,祝晗日也会生日,柯临也会生日。如果你愿意的话,我和他们打个电话商量,咱们每个人到时候都简单办个聚餐。”
向十鸢说着忽然动手挠她腰部。
“陈盐,你最好现在就开始准备我喜欢的礼物,别到时候手忙脚乱的,看你到时候还能不能笑得出来!”
陈盐捧着袋子边躲边乐不可支地笑,慌忙躲痒中点头:“遵命啦,向大小姐。”
她们两人打打闹闹间,陈盐口袋里的手机忽然响了,她掏出来瞧,屏幕显示是个陌生属地的陌生号码。
她将食指竖在唇上,示意向十鸢将声音放低,接着接起了电话。
“喂,你好,哪位?”
等了很久也没听见人回音,很快对方把电话挂断了,听筒里只剩一阵忙音。
陈盐将唇角放平,皱眉看着通话记录,不知道为什么,心里莫名浮现出一股不太好的预感。
……
她们两人打车到贝莉家,正好在楼下撞见简单长袖长裤打扮的温邵。
见到他后,两个人的笑容瞬间都淡了许多。
“一起上去吧,贝莉刚刚还给我打电话问了。”陈盐提议。
于是他们三人上楼。
贝莉家在小区楼五栋六单元,门口摆着更换的鞋套和出入平安地毯,家里的布置更是温馨,随处可见贝莉和家人的合照,沙发墙上贴着她从小到大获得的奖状和裱起来的画。
他们一人领了一支贴在门口的棒棒糖,很有仪式感地在她布置的签名板上签了名字。
陈盐和向十鸢纷纷上前将买好的礼物送给贝莉,她弯着眼睛愉快收下,转头极力镇定地问:“班长呢?有没有给我买什么礼物?”
温邵扶了一下眼镜,有点难为情地从自己的包里拿出了一个木雕贝壳,垂着眼睛递给她:“不是买的,是我自己动手做的,有点粗糙。”
陈盐和向十鸢或多或少都能够猜到温邵的家境,对视一眼,两个人都没开口。
而贝莉更加不会计较,几乎是小心翼翼地将那只木贝壳从温邵掌心里面接过来,她的笑容变得更加灿烂:“谢谢班长,我很喜欢。”
贝妈从厨房匆匆擦了个手出来,手里拿着一个果盘:“大家怎么都站着,饭马上就好了,先吃点水果。”
“宝宝,你带同学去你房间参观参观,不是买了很多动画片玩具吗?都拿出来。”
贝莉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发,解释道:“是我之前买的一些动漫周边。”
推开贝莉的房间门,入目的就是一面很大的手办展示柜,各个小人物都有对应的格子和配套的道具。
书桌和墙面上贴着贝莉喜欢的动漫人物海报,还专门装了个柜子放漫画书。
“这些花了不少钱吧,”向十鸢围过去,啧啧称奇,“我听说一个都要一两千,贝莉,你家里人对你真好。”
贝莉立马辩解:“不是的,也不是每一个都要这么贵,有些其实才花了几块……”
“不好意思,我有点不太舒服,”温邵唇色有些发白,忽然出声打断,“我去客厅透口气。”
话音刚落,他径自出了房间。
“诶——班长!”贝莉呆懵懵地扭头,“是我刚刚说错什么了吗?”
她急哄哄地放下手里的果碟匆匆和陈盐两人招呼:“你们先吃水果,我出去看看他。”
向十鸢将一块蜜瓜咬进嘴里,用手肘轻轻撞了下陈盐,得意地晃腿:“我说什么来着,喜欢就像是掩耳盗铃,根本藏不住的。”
“不过嘛……你和谢珩州最近也有点不清不楚的奇怪感,”她敏锐地打量陈盐,肆无忌惮猜测,“你们进展到哪步了?”
“别胡说!”陈盐一把捂住她的嘴,“我没有想过和他……”
谢珩州在北沂这么出名,陈盐被资助住在谢家的事情在学校里也基本都传遍了。
只不过陈盐长着那样一张正直的优等生脸,谢珩州又是个骄痞恣意难以掌控的主,两个人性格天差地别,即使他们住在一起,甚至做了同桌,也没有任何人会将他们放在一起猜想。
就连贝莉都以为他们只是名义上的同居关系,甚至对谢珩州怀揣着点难以言说的惧意。
而向来以冷淡示人的陈盐,此刻面对调侃居然流露出了羞愤的神色。
向十鸢顿时像是发现新大陆一般亮起双眼,在她强压的手心下呜呜乱叫。
“十元,盐盐,别闹了,快出来吃蛋糕。”贝莉在客厅唤。
陈盐终于松开向十鸢,满脸热意地佯怒警告:“出去之后不许胡说八道。”
“好、好,我一定乖乖闭嘴。”向十鸢双手举起作保证。
两人出房间,看见餐厅的桌上摆了个没有外包装的水果蛋糕。
温邵看上去已经恢复常色,贝莉站在他身旁,正在试戴生日礼帽。
“这个蛋糕是我老爸做的。”
陈盐在帮忙插蜡烛的时候听见贝莉解释。
“他大学是食品专业毕业,有开过两年的蛋糕店经验,我从小到大的蛋糕都是他做的,虽然卖相和外面卖的差一点,但是很好吃。”
贝莉一脸开心地搂住贝父的胳膊:“老爸,你真的好厉害,我好爱你!”
面对女儿的撒娇,贝父笑得十分憨实:“谁让你是我的宝贝闺女。”
陈盐落下的手僵了一下,又若无其事地挪开。
关了灯,烛火映得在场所有人的脸都红彤彤的,贝父贝母鼓掌大声唱着不着调的生日歌,祝贺她又长大了一岁,最终贝莉闭眼许愿,笑着一口气吹灭了蜡烛。
陈盐在旁边默默观看着,难以抑制地生出一股艳羡的情绪。
她垂眸低头尝了口蛋糕,夹心是开心果仁和巧克力双层,还掺着糯糯的年糕丁,是外面吃不到的家里味道。
陈盐放下蛋糕碟,试探询问能不能带一块回去。
贝爸挺着啤酒肚笑眯了眼睛,二话不说帮她打包了一大块。
……
过完生日这天时间已经接近傍晚,陈盐拎着护了一路的蛋糕盒子被向十鸢和向梁开车送到公馆大门,回身告别。
她踏着夕阳的余晖和广告屏在瓷砖上闪烁的霓虹,心思忐忑,有些迫不及待地加快了脚步。
然而走到那栋别墅的门牌前,却发现大门空洞洞地敞开,客厅桌筷散落一地,堪称一片狼藉。
偌大的房子里空无一人。
陈盐心头发紧,二话不说往外奔,寻找谢珩州的身影。
她的目光在周边设施不断逡巡,剧烈地呼吸,风扬起她前额刘海,心跳也一下重过一下。
天色渐渐擦黑,陈盐的眼中也不可避免地沾染了点惶急。
又一次的回身,她终于看见拉着黑色卫衣帽子沉默坐在休憩长椅上的谢珩州。
他双手交叠,面容被帽沿落下的阴影掩盖,看不清神情。往日挺直的脊背却微微蜷着,手肘抵着膝盖,显得隐忍而又平静。
——如果忽略掉他脸上清晰的巴掌印的话。
风簌簌地在他们之间刮,几乎快要掠走所有的空气。
在她离开与同学笑着聚会的这几个小时,几百分钟,几千秒里,不知道谢珩州支开她,又独自承担了什么成长的代价。
他藏在暗处长久不出声,一旁旁观的陈盐却感觉胸口被人扼住了,唇角垮下来,从心底漫上一股难过。
这一次,她乖乖听话地闭上眼睛,却没听见他往日那声轻佻的“别担心”。
陈盐抱着怀里的蛋糕,携着路灯的光亮,一步步坚定地向他走去。
在他发觉撩起眼皮的刹那,陈盐眨没了有些发红的眼圈。
“我回来啦,”她轻轻落座到他的身侧,语气是前所未有的轻快,“今天我过得很开心,你呢。谢珩州?”
谢珩州的喉结轻微滚了滚:“不太开心。”
“我给你带了贝莉爸爸做的蛋糕,是开心果巧克力口味的,我第一次吃到这样的味道,里面还有年糕夹心。叔叔在厨房打包的时候偷偷和我说,这是他独创的口味,在外面可吃不到。”
“……是吗?”
陈盐抿了下唇,继续明亮着语气:“贝莉的家里有很多手办,有很多其实我都不认识,但是它们被保存得很好,都装在透明柜子里。我问了阿姨,阿姨说她也一个都不认识,有些打着赤膊的,她还怕它们着凉,给他们用布条做了几件能穿的小衣服。”
谢珩州淡淡地露出笑。
“吹灭蜡烛的时候,贝莉说她今年许的愿望是想要早日暴富。叔叔说那有什么难的,现在他就可以送给她三千万。当时贝莉眼睛都亮了,一个劲追什么时候能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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