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小姐看了一眼书名,就知道白小姐在病房一定很无聊。
不然谁闲着没事干, 看一本一半原文一半注解,不知所云的书,原文用了五十多种语言的加自创语言的天书。
看这种书对实用主义至上的自己来说纯纯是个折磨。
“文艺青年…”陈小姐摸着书皮封面饶有兴趣道
“也许她在里面藏着一些东西,摩斯密码什么的…这本书是个天然载体。有点意思, 柳霖心心念念这样的女孩也不奇怪。”陈小姐心里猜测道
“白小姐一般在病房里干什么呀?”她问一旁的护工阿姨道
“看书写字什么的。”
“平日里有人来看白小姐吗?”
“没有。”
陈小姐拿着那本《芬尼根的守灵夜》踩着黑色高跟鞋又去了手术室门外, 见他一脸沉闷的坐在一边的椅子道:“旁边就是休息室,干坐着也没用。你不去买点花什么的?我想你家那位醒了会喜欢?”
“我想等着…”
“我问主治医师了,白小姐这种情况, 要死会当场死在手术室,等不了见你一面。
要不手术成功,之后直接去ICU病房住上一个星期, 你也进不去。
不如提前买朵花儿放在窗台上, 心情好还能看见。白小姐喜欢什么花儿?我去买。”说着把书递给了柳霖,柳霖满脸疲倦的接过书本, 鲜红血丝布满眼珠, 下巴还冒出一点点胡渣。
“不知道…春天的桃花,秋天的桂花, 冬天的腊梅…她都喜欢。”柳霖苦笑一声继续道:“百合玫瑰向日葵她其实并不热衷于某朵花。”
“懂了,无尽夏如何,做成鲜切花插在水里也能活半个月,比玫瑰百合什么强多了。”
柳霖朝她点了点头,轻声说了声,“谢谢,无尽夏,我想也许再也找不到哪朵花的花语,适合我们俩。”
“对,无尽夏的花语是即使短暂分别,我们终将相遇。没想到柳霖你懂的东西还挺多。我甚至不需要去买,你的爱巢别墅旁边都是无尽夏吗?确实是很好的寓意。”陈小姐捋了捋鬓边的秀发道。
精致的小脸,唇红齿白,似白玉琢出来的五官,清俊秀雅,陈小姐的一颦一笑,行为举止都透露着满满的自信与从容,如同绚烂的春光。陈小姐比白清清长得好看是毋庸置疑的,但这并不妨碍柳霖只爱白清清。
陈小姐恢复了冷冰冰充满严肃理智的口吻道:还有别请那位美国医生了,我知道你想的是什么。如果不是顾书均徇私舞弊,海关查货的那批次违禁药,够你和他去坐十年牢了。”
柳霖笑道:“帮你家干的脏活,也够我无期徒刑了。”
“行了,辛苦你了。我等公司家里忙好,我就去工作了,祝你的白月光身体健康。对了这本书,你看过没有,也许你家白小姐在这本书里留下了一些话给你。”陈小姐说完就走了。
“她密码水平只是业余爱好水平,估计还没写完一句话吧。”柳霖苦笑道,“遗书倒是写了不少,放在抽屉里,不过我没看过。”陈小姐走了,柳霖这几句话大概就是说给自己听的。
无尽夏,真是个好名字,猝不及防的相遇是在夏末,而蓄谋已久的分别是在夏初。中间隔着整个夏季,那时候感觉闷热的,日长夜短的日子好像真的会一直无穷无尽下去一样。
夏天可以是开始可以是结束,柳霖拿着书走了,护士进进出出,他胆怯的不敢上前询问。坐在休息室的沙发上,他闭着眼睛,点了一根又一根烟。
第三十章
不过就是切开气管, 插上呼吸机,剥开心脏,接着大出血,躺ICU, 身上的管子连着各种嘀嗒响的仪器。颇有一种赛博朋克, 机械飞升的美, 白清清闭着眼睛躺在床上想到。
这种手术为了成功,根本不敢上多大的麻醉。
推出手术室不过三小时,白清清就清醒了,疼的, 别人是疼晕,她倒是想疼晕过去,但是脑子特别清醒,晕也晕不过去, 也许是一种回光返照, 她心里猜测道。
结果也不知道过了多少时间,她耳朵里一直都是各种仪器的嗡嗡声。
“我还是好好活下去吧,这样死掉, 好没尊严,胸口还留个大疤,至少也得把疤养掉再死吧。啊——赤条条来去无牵挂, 身体发肤, 受之父母,不可损也。”
她脑子清醒着, 其实已经痛得开始在内心胡言乱语了。
“鸟飞返故乡兮, 狐死必首丘。病床是朝西摆得不?老子家在西边。算了,我在遗书里已经让那个傻逼把我骨灰撒大海里了……”
她内心的垃圾话还在不停狂飙, 企图来缓解疼痛,却不敢睁眼看着病房,不然房间里满是高科技的美,估计能让白清清吓晕过去。
又或者她是不太敢面对这样虚弱的自己。
痛感从蚁嗜骨髓到微冷麻木,她的思绪在游荡渐渐归于平静,没有悲伤也没有劫后重生的喜悦,她只是感觉有点累。
休息室内,柳霖吸着烟,默默吐云吐雾像个瘾君子一样,烟灰缸的已经装满了烟蒂。厚厚的窗帘阻隔着外面的阳光,黑暗的屋子里只有燃着烟发出一点橘色的火光
他靠坐在真皮沙发上,微微发皱的黑色衬衫上还有掉落得些许烟灰。稍许凌乱的黑发以及深邃的眸子流露出麻木冰冷的眼神,这个商场上的新星变得锋利又脆弱。
他拿出手机,冷冷道:“顾书均,如果你不把特效药给我送过来,白清清一死,第二天你就会在各大媒体平台上看到陈家那堆破事,我也会把陈小姐的照片公布在各大媒体上,标题都想好了,资本家放火烧船骗保起家的女儿长得真漂亮。”
“你疯了…我已经为你包庇了。这药是人体实验的产物。是违法人权的。”
“别来跟我谈正义……比你们都正义的人是我。呵呵违法人权,你一个父母都入狱的人二世祖也配说这个。我比你们根正苗红的多了。”柳霖挂掉电话。
陈小姐来了,实际上她一直呆在另一间休息室办公,接到顾书均的消息,她没想到柳霖会用这种玉石俱焚的办法。
推开大门,她皱着眉头咬牙切齿道“柳霖,没想到你真的是故剑情深。”
“陈小姐,彼此彼此。”
毫无绅士在女士面前抽烟,这不是柳霖的性格,实际上柳霖并没有抽烟的习惯。甚至他并不爱抽烟。
陈小姐将窗户推开,依靠在窗台,灿烂的阳光,散了进来,清新的空气也涌了进来。
她轻哼了一声,来表达不满。不过又想到自己的切身利益,她叹了口气。
“ 哪怕再有钱,在这种病房里,一朵鲜花都不让送进去。”
陈小姐望着楼下苍翠的樟树又叹了一口气颇为感慨道:“哪怕医院是我家开的,在这种事情上还是听医生的话咯。医生说还没到用药的地步,就没必要。
二十个小时的手术,身上血都换了一轮,你倒是有先见之明,自己在血库存了2400cc,这么多血,一次400cc,也献了六次吧。
这下好了,你们物理意义上,身上是留着同样的血。”
陈小姐又轻笑一声,转身上下扫了一眼满是颓唐的柳霖道:“你连去问医生的勇气都没有…柳霖,平日里呼风唤雨的,今天你怎么这么窝囊,缩在这里不管不问。
你难道想让我当你的跑腿,次次给你过来传递你情人的具体情况?拜托,她是你的宝贝,不是我的!
医生说了手术很成功,身体状态也还行,顾书均会把药送给君医生。反正一切听天由命了。”
柳霖闭着眼睛道:“请尽快。”
“呦,别给我用“请”字,我可担当不起,你怕不是你家那位一死,就要拖着我下水了。”陈小姐煞有其事道
说完她就走了,一出门脸上又恢复了凌冽不怒自威的神色,她掏出手机打通了电话,“喂,萌萌,你帮我个忙,去看你老爸那里有没有我家的待发文稿。”
“姝柔,我正要打电话给你,你家的事情快瞒不住了,你老公不知道使了什么神通,你家的黑料已经在准备了。我就说你瞎了眼,嫁给他那个白眼狼干什么。凤凰男,现在被反咬一口了吧!你家老头一死,他就敢这么干。还有我爸早就偷偷抛了你家股票了,他乐意帮这个忙。你那凤凰男老公真是讨老一辈的喜欢……”对面吐槽道。
现在不是柳霖想让白清清活,是陈小姐要让白清清活。她要死了,柳霖能拖着一个炸药包把她和她家的那些破事全抖出来。柳霖无所谓,她陈姝柔还要点脸面。
外面腥风血雨,白清清躺在床上,倒也谈不上岁月静好,瞪着天花板发呆。
她终于听到脚步声了,但是压根坐不起身,说话都没法开口。
她用干涩的眼睛眯着,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医生。她这个老近视眼加散光,不戴眼镜,只能看见一团有颜色的影子。
“哟,醒了,清清!”医生道,他的语气没有平日里医生的那么严肃和死气沉沉的平淡,反而带着一些青春洋溢的俏皮,像再跟多年未见的老朋友打招呼。
第三十一章
白清清为了表示听到君灵的声音, 狠狠眨了几下眼睛。
但是她没有意识到刚才那声音是君灵的声音,她少年时代暗恋了六年的人。
她已经渐渐淡忘了君灵,将他遗落在记忆深处了。
大概跟柳霖在一起后的两三年,她确实已经不在乎君灵了。
从前看一条君灵发的一条朋友圈或者一条动态, 她都能像个变态一样, 激动半天, 费劲脑汁的找话题在下面评论一句话。
一切都是这么巧合,这个世界看似很大,其实很小。是福是孽,总会如约而至。
“不愧是高档私人医院, 医生连患者名字都记得这么清楚。”没认出他的白清清在内心感慨道
“你真是福大命大,不对,是我医术好,硬把你从鬼门关救回出来了。”君灵神采奕奕道。
可惜带着口罩, 不然白清清定能看清他那副眉飞色舞、没正经的表情。
护士给她打点滴和换好药就出去了, 君灵没走,他坐在一旁。
“不认识我啦,我是君灵。你的老同学。”
他见白清清表情一脸疑惑, 于是继续解释。
白清清听此眼神顿时变得干净透亮,可惜她再怎么睁大眼睛,也看不清眼前这个穿着白大褂, 戴着厚厚口罩的人。谁叫她是个老近视眼了。
“哈哈哈, 好了,别激动, 现在就是要放平心态, 你的状况比我要想得好嘛。
对了,那位柳先生跟你什么关系?他不是大老板?我恰巧买了他家公司股票, 第一眼见他就很熟悉,做完手术才想起来,这不就是我看他们家公司财政报告新闻上的那位老总嘛。”
柳霁曾经对白清清说“这个手术国内可以做,但是哥哥要请外国专家做。”白清清并没有察觉其中的猫腻。
柳霖实际上看重的不是医生而是外国那边研制一种特效药。这种药在国家是明确禁止,因为此要是从儿童受到极端惊吓与虐待后再从肾上腺激素中提取的。
是非法、没有道德底线的药物。他要得是美国那边带来的药,所以手术一直推迟。
君灵拿出一个平板,放在白清清手下,对她道:“有没有想说的,你手指动一动,写在平板上。哎呀,你那位朋友可真厉害,我还买了他家公司的不少股票,挣了不少钱。”
白清清扯着嘴角想笑,感慨这机缘巧合的宿命,她真想不到了是这位老同学救了她一命。
她闭着眼睛,回想起初中那些无聊却又很有趣充满欢笑的时光,浅浅笑着,心想对救命恩人,不能以身相许,唯有金钱以报了。然后动动手指在冰冷的屏幕上划道
“抛”君灵坐在她身边念道
“什么意思?白清清。”君灵问道
君灵看着白清清笑眯着眼睛看他了一会儿,然后侧着脸闭着眼,不再看他。
“好呀,白清清,多年不见还跟我玩字谜呢。有心思跟我打哑迷,看来抛弃生命是不可能,抛…等等,你和柳大老板……你不会是让我把这几天涨停的股票都抛掉吧。”
听到这白清清得意地掀开眼皮,看了他一眼。那副喜欢自作聪明洋洋得意的小性子,她还是没有变。
“哈哈哈,相信你,清清,我知道你从来不骗我。对了,你这是抓到柳先生什么把柄,听护士说,他一副精神萎靡的样子呆在休息室。”君灵察觉到白清清心情不错,知道她现在状态应该恢复得很好。
“欠”白清清用手写道
“别是情债就好!等会儿会有护士来照顾你,我去休息了,你的主治医生就是我了。放心,你死不了的。有我呢!”
白清清点了点,她终于从记忆深处终于想起了,这个笑起来有酒窝长着一张肉肉娃娃脸的男孩。毕竟快十五年过去了。
“不知道柳霖那个蠢货怎么样了,痛哭流涕、沉默不语、寻死觅活、与全世界为敌,拉人一起陪葬。嗯~他应该没有那么中二,也许我死了,他面瘫着脸穿着黑西装给我撒骨灰。老天爷,他怎么这么喜欢西装!我还是喜欢穿纯白色衬衫的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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