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要值班,先走了。”池蕴疏离颔首,“回去注意安全。”
全程到最后,是她一个人的输出。
李佩华看着她快速离开的背影,垂在衣边的手不经意握紧了裤边。
旁边的小孩儿早等的不耐烦了,推她。
“阿姨,我们可以走了吗?饿......”
-
池蕴一直到下班都没翻开那本日记本。
来来去去,日记本都在旁边吃灰。
是接近晚上十二点,她终于下班。
今天想回去拿点儿换洗衣服。
池蕴开车回去,没忘把日记本也带上。这东西不适合放办公室。
一直把车开到小区地下室,有自己的空间,池蕴才把那本笔记本拿出来,翻开第一页。
高三冬天那年的时间:2013.02.09
是真的看不清晰上面写的内容。
当年的浸水让这本纸页都被字迹的墨水晕染。
但隐约,第一行:
[今天离开了溪安,是除夕。]
[笨蛋,除夕快乐。]
池蕴难免想起了2013那年除夕,天寒地冻。
她跟着李佩华来了北京。
早适应惯了南方的深冬,倏临北方,池蕴来的第一周就被冻感冒了。她那年身体不好,紧随而来的就是发烧。
溪安的手机号还没取消。
当时溪安的朋友们还时不时给她发来问候的消息,问她在北京过得怎么样,北京是不是有很多好吃的好玩的。
这些问题池蕴回复不聊。
四十度高烧躺在床上,她最多在看北京银装素裹的环境,很美,却也孤寂。
熟悉的城市是会让人有归属的。
但北京不是。
池蕴想回溪安,好多次提及。
李佩华给她的答案只有无休止地和她发火,说她只顾自己,一点儿都不体谅那时候的她。
池蕴怎么不体谅她呢?
她只是,想回到那个她想要的关系。
就算没人在她身边都可以。
生活费,她可以自己想办法。
她那时候已经成年了。
可想法都被否决。
李佩华责怪她别再自私,甚至把她手机都没收。
池蕴彻底被安排在了北京。
直到除夕的零点,池蕴拿回了手机,打开。
里面安静躺着那条她除夕那天想发给季圳然,但没发成功的:[今天离开了溪安,是除夕。]
收件箱,未读。
季圳然:[笨蛋,除夕快乐。]
......
-
“咚咚咚”三下。
池蕴的车窗突然被敲响。
她的意识也被一把扯回现实,手里还捧着那本糊乱的日记。
窗外赫然站着一个男人。
炽冷的光线之下,季圳然一身重而利落的黑色大衣,头发比上次见时短,脸庞瘦削,眉宇锋利,目光冷淡而漠然。
就这么静静地,看着她,呼吸却急促着,不知是从哪里跑回来的。
池蕴降下车窗。
他低沉的嗓音不太愉快地问:“有空?”
池蕴懵:“什么?”
季圳然垂眼,一秒就看到了那本日记本,还有上面隐约的字。
他的呼吸还是仓促,眼底的紧急像是找到池蕴而恍然平静。
发生了什么。
好久,像是终于憋出了个无理的请求。
“饿了。”他说。
正好池蕴回来了。
正好他找到了她。
“陪我吃点儿夜宵。”他慢条斯理,淡淡说。
第11章
池蕴不知道为什么。
今天的季圳然状态好像很不对劲。
虽然还是那副疏离淡漠的模样,但他琥珀色的瞳孔,微不可察地起了涟漪。看似波澜不惊,池蕴却在他眼里捕捉到了一丝无措?
该用无措来形容么?
池蕴不明所以,怔怔地看着他的眼睛。
“什么?”她低微的嗓音,轻轻响起。
“你吃过饭了?”季圳然冷淡问她。
“还没......”池蕴迟疑了一秒,等她再想去捕捉什么,季圳然已经恢复了平时那副漠然高傲的样子。
到底是谁说他很有亲和力的?
“我不饿。”而且池蕴想说,“我很少吃晚饭——”
但没等她说完,季圳然的眉头已经蹙起,像是没等到那个她想听的答案。
再怎么他想找人吃饭也不该找她。
池蕴不知道他想干什么,顿了几秒,唐突问:“是不是......没人陪你吃饭?”
你很孤单?
“......”
季圳然像被戳中软肋。
他以前上学吃饭就要人陪,小学找林纾清,初中找池蕴,后来高中池蕴没跟他考在一起,季圳然一个人孤单了两年之后。
高三,池蕴又转学回来了。
喜得饭搭子。
是池蕴和季圳然恋爱之前最大的感觉。
但季圳然倒也不是不独立的人。
他看上去就很有独行侠的风格。
现在从季圳然沉默的回答来看,池蕴没忍住,扑哧一声笑出来。
“......”季圳然脸都黑了。
“嗯。”他承认,但池蕴怎么都想不到,现在他们住的七楼八楼站了季家的人。
因为搬家公司惊动了季家还等着季圳然好消息的长辈。
小姑季向蕊和小姑父时鉴是第一个赶来的。
一个七楼一个八楼的。
搬家公司要搬那些纺织的家当没问题,随便搬,但当开始搬一些池蕴的东西的时候,季向蕊问他们是不是季圳然让他们搬的?
就知道那小子整不出好事儿。
白天林钦吟给季圳然打电话问他小菜吃的怎么样了?这么多盒吃完没?季圳然说还没吃。林钦吟问他那你一个人吃得完吗?季圳然吃不完。
然后电话陷入僵局。
就知道不能指望季圳然。
他们都把准备好的条件送到他面前了,他都不会利用一下。
电话里季圳然头疼地说:“妈,你下次别做这么多了,吃不完。”
林钦吟当场就发飙了:“那是都给你吃的吗!你吃得完十盒吗!我就说你心里是不是没数!”
“......”
季圳然被骂了才后知后觉,里边有一半是给池蕴准备的。
现在虽然搬家公司一头雾水地承认不是季先生要搬,而是池小姐自己要搬,季向蕊却像是没听到后半句似的,就认定是罪魁祸首——某位季先生。
季圳然也是刚才才知道池蕴要搬家。
她一句话还都没和他说......
季圳然一路赶回家。
她不在,下楼路上看到池蕴的车开进地下室,季圳然直接跑下来了。
现在的七楼八楼,硝烟四起。
这时候不能上去。
池蕴那边别的不知道,只接收到某位季女士不让他们搬了的消息。
至于叫季什么,没说。
季家还能有哪位季女士?池蕴哭笑不得,是以前很疼她的季向蕊,季圳然小姑。
[那就先不搬了吧,今天辛苦了。]
这是池蕴回给搬家公司的原话。
她刚发完消息,季圳然那边就收到了季向蕊发来的短信,简单的,雷厉风行的:[季圳然,老规矩,你懂。]
季圳然:[......]
池蕴和他的关系,作为长辈,季向蕊不会管。
点到为止,接下来她也不会再插手,今天算是接到亲哥季淮泽的命令,他和林钦吟忙,只能她跨市赶过来一趟而已。
至于这种工作之外的“差旅费”......
季淮泽:“找季圳然要。”
季向蕊遂给季圳然发了今晚最后一条消息:[追人,记得打打感情牌。还有,处理费,记得打我卡上。]
季圳然:[......]
季家人,谈钱也谈感情。
明算帐才是王道。
但池蕴不知道这些,她只知道季圳然看完消息再看她的眼神,些微有点点诡异。
池蕴以为是自己这种“不告而别”的前奏给他搞不虞了。
的确,她该和他打声招呼的。
这次是她不讲规矩了。
季圳然说他想吃饭,池蕴很果断,先他一步说:“先去吃饭吧,你想吃什么?”
季圳然没什么胃口。
最后还是池蕴选的一家火锅。
这是北京很出名的一家,夏天主打龙虾啤酒,冬天主打铜锅涮肉。
很讲究季节的火锅店。
就在华澜庭小区走出去一公里的商场。
这里不比市中心,排队没那么厉害。
他们选择步行过去。
一路上,季圳然都走在池蕴后面。
他们一句话都没说,像是沉浸在各自的小世界里。
池蕴想的是,今天搬家没搬成,下次再找机会,有点儿麻烦。
季圳然想的是,为什么......她想搬走?
习惯性把问题先归咎于自己。
季圳然想了很久,一直到走进商场,他都快和前面走路的人撞上,池蕴很轻地拉了他一下,他才蓦然反应过来。
“对不起。”她脱口,先帮他说出的三个字。
前面的人没说什么,反倒是他们站在原地。
季圳然定定地看着她垂眸的模样,池蕴是真的够漂亮,艳丽明媚,娉婷玉立的气质。黑色长发,精致五官,鼻尖和脸颊被冻的微微红,望眼便是白皙、清透,不经意之间都惹人怜爱。
此刻,灯光晃眼。
季圳然的心脏都莫名被轻轻攥了下。
轻攥,再松开。
生怕被任何人看出他的不对。
池蕴的目光再看来时,季圳然已淡下神色,“还愣着干什么?不走?”
“......”池蕴还想说“你刚刚差点儿撞到人,都不跟人抱歉一声的么”,转念又想到这男人的性格,他不和她说“这不没撞到么?”就不错了。
想想还是自己太多心。
池蕴摇了摇头,加快跟上了季圳然向前走的脚步。
火锅店排队,但还好,只排了二十分钟,他们就到号进去了。
菜全程是季圳然点的。
池蕴不挑食,以前就是这样,季圳然挑食还容易过敏,点菜一般只能他先来,他点的池蕴都爱吃。
他也了解如若是池蕴来点,她会点什么。
但今天,反常地,不仅是点菜的时候季圳然时不时问她这个那个吃不吃,还在自己点完之后,专门把平板送到她面前。
“再看一遍。”
他话说的简短,池蕴还是意外地抬起了头。
手上还拿着那杯坐下之后季圳然就倒好递来的热水。
“不了吧......”池蕴愣了下,把平板又推回给他,“点这些就行了。”
“你不看都知道我点什么了?”季圳然冷冷问她。
池蕴没看,但会猜:“羊围脖、羊肉卷、乌鸡卷、蔬菜拼盘、奶茶......”
一连串的,她越报,季圳然的表情越沉。
池蕴不是按照季圳然以前的喜好来报的。
只是这家她吃过,冬天的涮羊肉基本都是这些是店里招牌。
季圳然也懒得自讨没趣,直接下单,让服务员拿走平板后,自顾自起身,走开。
池蕴以为他是去洗手间。
但他再回来,手里拿着的是两碗调料。
他自己那碗麻酱加辣了,池蕴那碗纯肉酱的料。
她既不爱吃麻酱也不爱吃辣酱。
这是季圳然在猜,池蕴的口味。
他也猜对了。
今晚这顿饭,他俩真像在博弈。
等铜锅上来,雾气袅袅,池蕴透着那股拂面的热气,先说:“搬家的事,没提前和你说,对不起。”
沉默,雾气变得越来越浓。
池蕴都快看不清季圳然的脸,他说:“为什么要搬走?”
池蕴很难找到比这里性价比还要高的房子。
因为房东是他么?还是因为那天那个男人让她感觉房子的安全性降低了?
自那之后,季圳然明明动不动就回来。
就怕再发生上次那样的事。
但都不是。
池蕴摇头,“是我想搬去离医院近点的地方。”
这里距离市一院十几公里。
回来睡觉,上班是很不方便。
这是一个季圳然难以拒绝的因素。
铜锅里的肉涮熟了,服务员给池蕴碗里夹了肉。
肉很好吃,季圳然那边也没再说话。
有关于搬家的话题像是戛然而止。
但池蕴总感觉心里不舒服。
会是因为季圳然听到那句“是我想搬去离医院近点的地方”而沉默导致的么?
池蕴总有意无意会在意他的情绪。
她感觉自己这样不对劲。
但又无从下手,该怎么处理这样时不时就会涌起的念头。
从关注他,到关心他的情绪,慢慢变得会想见他,见到他之后想去做更多她想和他一起做的事......
而后,她怕因为她。
他们的关系会再像从前那样失控,再变味。
所以不如从源头止损吧。
这顿饭吃完,桥归桥,路归路。
她再不打扰他的生活。
可越静谧,季圳然心里越像万涛汹涌。
直到这顿饭吃完,两个人走出商场。
按理同道该一起回去的,池蕴却犹豫了,她其实想说:“要不......你先走吧。”
却在转身开口的刹那,季圳然拿在手里的大衣外套,蓦然披到了她身上。
迎面袭来他的味道。
滚烫,炙热。
池蕴全身都像被包裹,突然呼吸不过气。
迷蒙月光下,她撞上他深邃浓沉的眼眸。
情意翻涌,吞噬般涌来,他开口,低淡温柔:“非搬不可么?”
池蕴一怔。
他低低地问:“不走,不行?”
第12章
池蕴怕冷,冬天又手寒脚寒,季圳然那件外套来的太过及时。
被温暖从头到脚地倾注。
一时之间,池蕴愣在原地,感受着男人起伏浓烈的呼吸。
这一幕,太熟悉。
熟悉到池蕴只要脑海里浮现起那个画面,都会心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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