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流风勉强应道:“那我就和你们同行一段,自己找人护送我回去。”
扑了扑身上沾上的细灰,转头就往放棉花的货车上躺去,自来熟的和周边卫兵交谈起来。
小草看着金流风离去的身影,有些奇怪的说道:“这金家二少爷走的时候怎么还有些高兴。”
刚刚小草趴在马车上,透过窗镜时,正好就瞧见了金流风没有掩饰住的喜气。
麦子听到小草的话,更是验证了刚刚并非是她眼花,那这金流风跟着她们是为了什么?商行的货源远在奥斯大陆,除此之外,便只有代邑的粮种。
麦子摸不清金流风的想法,只能暂时放任,只要这金流风有所求,总会漏出马脚。
原本想招纳金流风的心思也暂时空置了下来。
不过小半日,刚刚见过面的护城军将领胡三,就带着人马迎了过来,后面还远远的跟着一顶黑油棚马车。
胡三简单将知县的邀约传达给商行后,就领兵带着商行进城安置。
城门一开,漫天的黄土风尘陡然从西边刮过来,吹的百姓们的衣布翻飞,看着原本停留在城外庞大的精良车队依次进城,上面的人模样奇怪,运送的东西也是从未见过。
几日里,郴州城传起了异人吃人的恐怖吓小孩故事,在郴州知县的安抚下,这种流言又很快消失殆尽。
黄沙迷眼中,商行的队伍进入了郴州城,百姓们远远的观望着,偶尔还会大声招呼,只是不敢靠前。
同锦州相比,郴州稍显的有些穷困,陈年的木板石墙,稀疏的挂着几顶红布蒙的灯笼。
街面上清扫的很干净,负责巡逻的队伍严密,百姓身上大多都是粗布麻衣,面容平和,脸上洋溢着朴实的热情。
在胡三的引路下,麦子带着人来到了一处静谧的宅院,大门前只挂着三盏灯笼,两座简陋的石像,牌匾上写着三个大字,静安居。
不一会儿,刚刚的黑油棚马车也停在了宅院外面,下来了一个身形清瘦的老叟,穿着浅色棉麻,外面披着一件袍子。
胡三立马上前,小心搀扶着老叟进屋。
麦子一下明了眼前人的身份,郴州知县卢文松。
将知县迎进院门后,卢文松咳嗽了几下,上前仔细看了两人一会,沧桑沙哑的声音响起:“果然是年轻有为,两位后辈才不过二十吧。”
知县的眼睛看向庭前的轻松,原本浑浊无神的双眼又清明了一些。
麦子猜测眼前的老人,眼神可能有些不好,毕竟古代灯光不好,加上勤学苦读,不少人的眼神都是花的。
知县和麦子几人言谈间,多是关心了几人的年龄学识,见麦子虽然年纪不大,说起话来可以听出肚子里也有几分学问,反而和几人聊起了生民治世之道。
不由连连点头,“两位女郎,身上是有几分真本事,难怪修远兄信中直直夸赞,当得上如今的文中君子。”
麦子和卢知县说起话,也久违的感受到了这位老人对她们的尊重之意。
若是寻常人,第一眼便是轻视,这位卢知县,第一句是关心关切之意,并未以身份自居。
麦子将车上的一些货物摆在了卢老面前,卢老从一堆东西中拿起了番薯,左右观察了一番。
“这是可以育种的薯块。”卢老的语气带着几分肯定,卢知县早些年是农家子,替富绅家种过几年芋头田,看着这相似的块茎,一眼就说出了这番薯育种的诀窍。
麦子听到卢老一口道破,大方的点了点头,这番薯大规模流通后,各地早晚都会自发育种。
即使如此,还是很多人愿意花大价钱购买,就是为了提前垄断去大规模种植这种可以亩产上百斤的作物。
卢知县看着手上的红番薯,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神情,“田女使,代邑此举可是利天下百姓的善举,城主大义。”
麦子坐在卢知县的左侧,听着卢老由心的感叹,将和陆修远订立的契约拿了出来。
卢老粗糙的手将契约接过,招手将旁边的中年男子叫来,几番笔墨下,一张商行同郴州的契约定了下来。
麦子看着中年男子搬来的田籍契书,郴州足足让了千亩田地出来,其中还夹杂着一处房契,正是卢老名下所在的静安居。
见麦子捏着那张房契,卢老将笔墨慢慢收起来,开口道:“老朽我也没什么东西可以聊表诚意的,就这处宅子还算顺心,田女使有空时可常来住住。”
等卢老走后,小草拿起上面的地契,一目目看下去,“这趟真顺利,接下来将地皮清了,种上菽和萝卜,来年就能收。”
麦子躺在木椅上,有一搭没一搭的看着契约上的内容。
案桌上还斟着一壶热茶,面前的茶壶盖咕噜咕噜的冒着热气,炉子下面的木炭烧的正旺盛。
卢老给的田契,刚好在粮种价值中间位置,不高也不低,但是其同商行建交的诚意上来说,给到了最大。
不仅出了大量兵马进行护送,还从代邑订购了大量橡胶制品。
接下来的几日,在胡三的引荐下,商行成功定下一块地皮,郴州城的巷头处,热热闹闹的修建了第二家麦草商行。
有了卢老在背后的撑腰,商行的产业如火如热的开展起来。
金流风在期间多番露面,在麦子小草面前展现自己优越的商业头脑,譬如选地段,设计商行铺面,皆一一碰壁。
金流风不明白,这田家姐妹怎么如此聪颖,几乎没有短板。
卢老划分给商行的地契,是在东面的一连片山头,其间有一条小溪,蜿蜒在山林里。
再向东行进五十里地,便是一片大海。
麦子在郴州期间招收了部分工人,在海岸处修建了一处码头,以便运送粮食以及货物。
这片山林里的荒地被开垦了出来,种上了萝卜和薯块。
部分适宜种棉的平地,还留在了原地,开春以后,再招收人进行开垦种棉。
留下了足够的人手后,麦子队伍开始向忻州和黎州前进。
金流风厚脸皮的远远缀在了队伍后面,不远不近的跟着。
小草探着头,看着被累虚脱的金流风,不解道:“这金流风怎么好好的少爷不当,跑出来自讨苦吃。”
麦子听到小草突然提及被忘在脑后的金流风,顺口说道:“兴许是想上代邑瞧瞧。”
最近金流风黏在阿亚朵身边,大多都是打听代邑的风水人情,加上这些日子锲而不舍的表现,麦子也没想到,这人自己就冲进她手上了。
半途中,金流风再次偷摸到麦子附近,原本白皙的脸,在赶路的途中也稍微暗沉了一些。
身上没了之前的那股少爷脾气,笑嘻嘻的蹭上来问道:“田五姐姐,咱这是到哪了。”
小草从烤串上抬起头,迷惑的摇了摇头,她也不知道。
“你先说说,怎么不去航海了?”
麦子随手将肉串递给了金流风,好整以暇的盯着眼前的灰扑扑少爷。
第153章 重游黎州
听到麦子的问话, 金流风的眼神飘忽了一下,一本正经答道:
“上次海上翻了船差点丢了命,还是跟着你们做做生意好。”
看着麦子似笑非笑的表情, 金流风掩饰性的拿起肉串吃起来。
胡三带着兵马将商行的人一路送到了忻州的地界, 季节已经到了晚秋,树上的叶子几乎已经掉光了, 枯萎的树叶堆积在树根下。
有了前面两位知县作保, 忻州知县很快接待了商行,商行发展的势头迅猛。没过多久, 麦子就收到了西媞丝彩桃她们的来信, 商行的所剩库存不多,玻璃制品畅销的极快。
忻州的知县是一个贪财的老头,见到畅销锦州郴州两地的麦草商行要在他们贫瘠的忻州落户,自然是大肆欢迎。
欣然接受了麦子定下来的条约, 在忻州知县眼里,既然陆远修那老狐狸都签了这什么条约, 商行再牛自然翻不了大浪。
此时, 麦子她们也来到了最后一程, 黎州。
高大壮阔的城墙和几年前一般, 只是城门处用黄泥砖石新垒了一处哨台, 两边巡逻的官兵时常上新修的哨台, 观察城外的动静。
当初在黎州城的徐府用豆腐换了不少粮种, 如今几年过去, 再到黎州算得上是故地重游。
队伍前方,阿亚朵轻车熟路的将三位知县的引荐信交给为首的将领, 片刻后,商行顺利进入黎州城。
麦子透过马车, 看到为首将领身后,正是当初负责检查疫病的官兵薛勇,脸上带了几分劳累沧桑,眼尾处带了厚厚的皱纹,走路时右腿还有些瘸。
进入黎州城后,和之前闹疫时的人迹罕至大不相同。街道上人来人往,不少衣衫褴褛的人们龟缩在大桥下,干净的石板上摆放着几块破碗,或是一两块烂布。
除了大桥下,别的地方看不见任何乞丐的踪迹,看来黎州知县依旧是之前的那位,管理有度。
连乞丐都分区。
很快,商行到了黎州知县定的地方,云来酒楼,围在商行四周的百姓对着木柳营的女兵们指指点点。
有些污言秽语直直透过人群传到麦子耳中,麦子跳下马车,阿亚朵抱剑靠在轮毂旁。
脸上浮着一些怒气,看到城主下来后,立即上前:
“黎州知县在酒楼里,有大概两百名官兵值守酒楼两侧。”
麦子点头,转而看向躁动的百姓,对阿亚朵说道:“若是有人冒犯,让大家不必顾忌。”
阿亚朵听到麦子说完此话,立即拿起青哨吹响,木柳营的女兵们从原本的按兵不动转为跃跃欲试,再有人敢口出不逊,直接抽起马车上的木棍威喝。
人群嘈杂的声音立即小了一圈。
见此情况,负责引领商行的官兵里,跑出了一名黄衣小兵,将酒楼外发生的事通报给了坐在酒楼上的知县。
蔡沉摸了摸脸上蓄长的胡子,精干的脸上露出些了然:“去吩咐下去,再有百姓闹事,关押三日。”
在黎州官兵的喝止下,人群彻底没了这种声音。
薛勇站在窗边,好奇的打量这大名鼎鼎的商行来人,瞧见这些人里面异常突出的中原面孔,脸上平静的面容出现一些波动:“这人我见过。”
听到薛勇的话,为首的黎州将领立即将薛勇带到知县面前。
“六年前,巨鹿大疫,末将当时负责的是接纳难民,这两人就在其中。当时高的那人患了伤寒,另外一人也跟着去了伤寒所,而且这群人在伤寒所期间,一口都没喝医士开的药。”
薛勇翻起尘封在记忆中的事,那个时期的流民大多都是被□□疫病迫害的杯弓蛇影,和族人流散四地。这群人和别的难民不同,组织分明,还有专门的警戒人员。
只是当初疫病四起,他还要处理重病疫民的归处,才没追究这些人的奇怪之处。
“那时这俩人还是乳臭未干的臭小子,没想到竟然是俩个女人。”
薛勇若有所思的盯着麦子小草,几年过去,两人的身骨张开,面容变化的不大,所以他一眼便认出了这两人。
蔡沉听完以后,叫来旁边的吏书,“去翻六年前的难民记册。”
这时,麦子小草等人已经来到了楼上,阿亚朵带着几名身手好的女兵跟随在侧。
蔡沉从位置上站起,笑呵呵的将人迎在了桌案边。
桌上放着几盏商行出品的玻璃杯,里面泡着一些花茶,八宝桌上盛放着一些干果碟子,蜂糖桂花糕,还有商行出品的熟制花生米,南枣核桃糕。
麦子看向对面的知县,冼云一直对这位知县抱有崇高的敬意。
年纪不过四十来岁,身子骨不错,双目炯炯有神,气势丝毫不弱于陆远修。
和卢老相比,身上多了些狠绝的气魄,是个不好糊弄的角色。
两人简单寒暄了一番,蔡沉率先开始试探:
“商行能开到黎州,是我们城里百姓的福泽,自然是欢迎。不知田女使在代邑高就什么官职。”
蔡沉轻抿着杯里的茶水,打听起麦子几人的身份。
“代邑属官而已,勉强算得上一个外交官。”麦子将目光投到薛勇的身上,看到薛勇目不斜视的眼光,心下了然:
薛勇很可能认出了她和小草,官兵的敏锐力确实比常人厉害。
既然知道了原因,麦子和蔡沉接下来的交流更加得心应手起来。
“黎州到代邑的路,中间隔了偌大的白岭,商行不好过啊。”蔡沉一声叹息,将最大的难题抛给了麦子。
麦子之前已经切身体验过,白岭其间,群山环绕,更何况还居住着骁勇善战的白岭山寨,要想从中过去,困难重重。
“代邑会将路修至黎州,白岭的问题我们城主自会解决。”
麦子的话结束了这场会话,蔡沉豪气的包下了整家酒楼,以供商行的人居住。
等到蔡沉回了县衙后,看着吏书翻出来的记册,上面清一色的记录着溪水村杏花村所有人的籍贯文书。
等吏书翻出麦子小草两人的籍贯后,上面赫然写着田石头,田五的名字。
蔡沉若有所思的拿起溪水村所有人的籍贯,其中池西的名册摆在了最上面。
如今池西是周国四品知县,那代邑背后的人,应该就是代邑身后效忠的人。
蔡沉列出了几个人选,又有些摇摆不定,难道是苏家的人?毕竟当初池西在周国朝廷,就是背靠苏家起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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