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流风刚来代邑时,一身油腔滑调的性子,招惹了不少女郎,导致媒婆踏破了市舶司的门槛。
那时金流风又不敢轻易揭露身份,只好把挚友池瑶扯做了挡箭牌。
池瑶一个年轻姑娘,和金流风玩闹之间,也生出来几分好感。
毕竟金流风底子还是个女人,沾花惹草也从未越过底线,平日里姐姐姐姐的叫,哪个年轻女娘不喜欢。
麦子刚看出点苗头,想提点池瑶几句,金流风又再次南下通商去了,只得暂时搁置了此事。
回程归来时,金流风拉着一大车奇珍异宝,上门主动向麦子自报了身份。
没成想,城主早已得知她是女身,并没有怪罪与她,只是提了池瑶两嘴,初时她还不解城主其意,后来才发觉,城主真是神机妙算。
自此以后,金流风彻底将心放在了代邑上。
至于锦州金家,金流风一股脑的抛在了脑后,原本想着在代邑混不下去,还能回家继承家业,当个小地主。
如今看来,就是在代邑当个算账管事,也比回金家好上不少。
装男人装了十几年了,每日早晨第一件事就是贴假喉结,束胸化妆,便要浪费一个时辰,一朝解放还没来得及舒坦几日。
没想到正如城主所说,池瑶这丫头反而对她开始鼻子不是鼻子,眼睛不是眼睛。
明明之前还是一个聪颖软糯的米团子,谁知道内里的馅竟是辣椒做的,金流风自知理亏,时不时的送上南方的珍巧玩意赔罪。
也没能救回好友对她的成见之心。
池瑶拔高的一声呼喊,将楼里的人引了出来,一身轻便的夏衣,头上束着玉冠,和当初那个穷小子毫不相像。
“二…池知县,你没去枫叶苑啊。”池瑶从原本的怨气满满,一下子转为满眼喜意。
显然是看到池西没去,这才转忧为喜。
池西快步走了下来,池东紧接着也从这个屋子出来,两人一前一后的到了众人跟前,就地坐在了门槛的台阶下。
“本来要去,只是苏小姐突然病倒,我这才留了下来。”
池瑶听到此话,嘴不经意的撅了起来,满脸丧气的噢了一声。
池东见状,轻敲了池瑶一下脑门,“平日里不见你如此关心你大哥。”
麦子看着兄妹三人久违的坐在一起叙旧,正想回房屋歇息,四处奔跑了一天,必须回去和小草搓一顿美食,才对得起今日的双腿。
“我与苏小姐将于今年完婚,是为了回报苏小姐当年提携之恩,你日后莫要多想。”
池西清朗的声音响起,如同飞石激起了一片平静的湖面。
麦子也因为这重磅的消息停住了将要离开的脚步,双眼微微亮起。
她就说当年苏云赠书之恩,必定能促成一段美事。
麦子看向池西,清隽的脸上带着些平静,说起自己终身大事,仿佛今日只吃了两顿饭一样轻松。
第162章 觐见
池瑶垂头丧气的坐在门槛上, 一言不发。
池西叹了口气,不经意间将目光移向了麦子,惆怅的眼神让麦子身上寒毛直竖。
清咳两声说道:“池瑶, 你是不是嫌最近的活太少了。”
池瑶听到此话, 一个打直竖正了身子,拨浪鼓式的摇起头。
池西见池瑶被治住, 这才慢悠悠的回了客房。
在门槛歇坐了一会儿, 池东说起池西和苏云联姻的缘故,原是如今池西深受幼帝器重, 太后有心将安阳长公主配于池西, 以此拉拢中臣。
池西作为南地流窜而来的生民,在周国一无身世背景,二无势力牵扯,是再好不过的一枚棋子。
如今只有先婚配正妻, 才能阻拦太后指婚的念头。
而苏云如今新丧夫守寡,恰逢幼帝开宫门, 作为苏家的嫡系独女, 苏云要么婚配, 要么就是入宫门。
而苏云先前已有过丈夫, 即使入宫也不会得重封。
两人联姻正好能解决彼此的难事, 况且苏家世代清贵, 朝官知道也只会说池西知恩图报, 皇帝处更能体谅池西作为。
麦子听完池东的话, 叹息的摇了摇头:“真是皇权害人,半分不由己啊。”
小草听到麦子的话, 赶忙捂住麦子的嘴巴,“胆子越发肥了, 也不看看这是谁的地盘!”
池瑶听到这些话,脸上的哀思已经消失不见,和苏云联姻就联姻吧,总比迎个什么公主回来好。
至少苏家姐姐长的好看,而且还对二哥多有帮助。
之前困扰她的,莫不过是二哥的身不由己,以及苏家的挟恩图报。
池瑶明了,就像麦子所说,只要身在周国,就没有什么能由己的。
想到这里,池瑶捏紧了拳头,她定要和城主一起将代邑建设的风风光光,到时候就把二哥从周国接回来,就再也不用受他人挟制了。
麦子跟小草上楼准备歇息,明日就要前往启阳,不久便能见到这次的目标人物苏仁海。
到天号房的楼层上时,苏云靠在窗子旁边,正在用毛毫写着什么东西。
见到麦子她们便收起了笔墨,双眼微微抬起,吟着笑走过来。
唇色有点浅白,正如池西所说,应该是受了风寒。
苏云被旁边的丫鬟搀扶着手,过来寒暄了两句,提起了正题:“我应该是在代邑城见过两位。”
苏云沉疑了一会,似乎是在回忆:
“六年前,是在县衙旁的正大门旁边,那时你们在池西旁边,一高一矮。”
麦子心中惊奇,没想到当时苏云竟然注意到了她和小草,那时她可是灰扑扑的,只和苏云有过几面之缘。
苏云见状,便知自己说对了。
“有一次和白素英白姑娘生了龌龊,那时池西被打的鼻青脸肿,也是你们俩带着他逃跑的。”
苏云说起了几人年少时的糗事,记忆中那两个少年,鬼鬼祟祟的缩在角落里,目不转睛的看着他们的伙伴挨打,也不愿意出头。
那时她还以为这俩人是怂蛋,为挨打的少年可惜交友不慎,没想到只是权宜之计。
再后来就是池西为了救这些人,舍身跪在她爹门口,只是当时苏家怎会看得上这一只会读书的小小少年郎。
得知还有后面的事,麦子小草她们明显吃惊愣住了,她们从没想过池西会为了他们去舍下傲骨求人。
苏云将人请到了房间内,这才娓娓道来昨日拦住麦子的缘由。
之前的两年里,池西就算高升从四品官员,也一直常回到月亮湾照拂村民。
尤其是在宁郡王的施压下,前两年若非是苏家庇护,池西早就在宁郡王的栽赃下不知道被阴死了多少回。
由于池西的缘故,苏云和池家兄妹也有几次交集,苏家准备了池家兄妹的住处,这俩兄妹也很少拜访,而是留在月亮湾。
那时她不想嫁于左府,和池西相商后,决定暂时订亲,不想被父亲阻止,这件事只有几人知道。
池西即使官事繁忙,也会抽出一月时间回月亮湾。
而她在不久以后也被许配给了左大将军府的大公子。
直到陈麦子等人出海归来时,池西在朝堂上力荐陈麦子,主张友交联合,在朝廷上掀起了一阵风波。
她远在将军府内院,都听说了此事,可见两人情谊深厚,让池西担着叛国的名头包庇。
所以苏云才会对麦子有此一问,若是两人有情,那她自然不会做这个恶人。
苏云佩服麦子的手腕作为,竟能扭转这个世道的乾坤定理,击溃缠绕在周国百年的世家大族宗法,她可不想和这样的人成为敌人。
麦子头上一阵发麻,听到苏云说起池西和她的往事,几乎是传世美谈的故事了,苍天有眼,她和池西万万没有这些旖旎的心思。
苏云将刚刚手中的笔墨递给了麦子,缓言开口道:“这是家父临行前所托,希望能和代邑交易一些橡胶,订购麦草商行的货物到苏家名下寄卖,上面都是苏家经营的行业。”
麦子眼睛亮了一亮,竟然还没到启阳,枕头就被送到了手上。
打开苏云手中的信纸,娟秀的字迹写满了半张纸,布行银饰书坊粮铺各都有所涉猎。
可以看出苏家的家底渊博,行行都有重头。
麦子向苏云拱手相谢后,便和小草回了客房。
“苏家可真有钱,他们想要橡胶,我们换些什么好?”
小草沉思了一会儿,先写下了粮食和布匹。
麦子在后面补充了两样东西,铁矿和硝石。
苏家盘延周国数百年,祖祖辈辈积攒下来的家业,不是常人不能望及的。
代邑临近的几个郡城,多数都是苏家的产业和山头,肯定有不少暗藏的矿脉。
如今代邑缺的就是火药原材料之一硝石,铁矿则是为了打造重兵器,麦子想要在战争来临之前,将代邑打造成一个铜墙铁壁的巨大钵盆。
所以此行她和小草才会盯上了苏仁海。
清晨,迎面吹来朝阳的一丝暖风,麦子坐在马车上,驶入了周国的都城启阳。
一路都是枫树,叶间微微泛红,秋风一刮,混杂着燥热的暑气,周国的都城城门朝着麦子等人迎风而来。
两边的官道修的已经不能称之路了,石板地从都城中心一直延伸到了关口。
夹道两边的枫树叶扫落在一边,橡胶轮毂压过石板上的红叶,发出吱啦吱啦的声音。
旁边已经有不少王公贵族的轿舆,一些人头戴珠帘,裹着一身繁复花纹的藏装。
有些人则是头顶高帽,身上简朴的只有一长串挂珠。
这些都是远道而来的周国附属小国,上都城来觐见。
麦子所属的代邑版图,和偌多的附属国相比排在中下,却是所有人中最特殊的一位,不用岁贡朝拜。
等到麦子的车舆停在了使馆旁,在场的所有人纷纷对麦子实施了灼人的注目礼。
只见马车上下来一位年纪轻轻的女子,双目淡若无神,修眉端鼻,身骨如风袭青松。
较常女所不同,不同在哪里,大概是高了几分,也说不出来个具体。
身后的护卫有男有女,高矮胖瘦的都有,只是统一的面目崎岖,奇怪到让人无法忽视。
代邑来人,无论是男是女,都和常人不一样。
单单论出使的女臣,要么娇俏要么清雅,或是狡猾,各有各的特色,相同的是都和代邑城主一样,身骨有一种叫人难以忽视的威严。
这种东西出现在了女人身上,让他们生出了各种不自在。
却又时不时的偷窥这代邑人用的新鲜玩意。
热天里供应的冰碗,半透明的琉璃盏,甜香的烤玉米粒子,还有闻所未闻的橡胶垫,看着又软又实沉。
麦子无奈的回了房内,明日才到正式的宴会,她一有风吹草动,邻近的人就如同见了鬼似的。
周国安排的驿站里面,处处都是沉香木制的桌椅睡榻,细处还有浮纹暗雕。
驿站以内,分成了几个隔间,外面是青瓦红墙,内里是屏风隔断,青帏幔账。
等到第二日,麦子等人跟随着里面的宦官从西开的拱门进了皇宫内里。
里面的装横金碧辉煌,琉璃烧做的瓦石,环环绕绕的宫墙,一些偏僻的地方生出了些草藤来。
此次国宴在御花园召开,花枝蔓延到了小道上,细碎的小石子硌了一路,沿路过来,处处都缠绕上了绢花丝绸,迎风招摇。
正午的阳光直剌剌的烤着前来觐见的别国皇子使臣们。
没多久,麦子就见到了周国的新帝,一个不过十二三岁的少年皇子带着一长队宫女大步跨入御花园的宫门内,稚嫩的面容上带着几分不合年纪的成熟。
周国皇帝到场后,麦子等人也被依次引到了御花园内。
屏风以东,便是周国太后,两边各有侍女在侧扇风伺候。
太后年纪看起来不过四五十,头上简单的插着几根玉钗,看着慈和心善。
宴席摆在了御花园上,各处都长满了海棠花,姹紫嫣红。
麦子跟随着侍女的引座到前排的位置上落座,四面八方传来锐利的打量视线。
小草落坐在一旁,身后的位置分别是金流风池东池瑶以及侍卫长阿亚朵。
对面是附属国版图最大的一个国家,寒衣国,也叫做寒衣族。
为首的是一个年逾五十的老头,追溯祖上是周国皇帝的族亲。
他们身着藏绿色的缕衣,头戴珠帘,鹰钩高鼻,居住在关外的西北处,和草原蛮人离得极进,常年损失惨重。
也是距离代邑最近的一个附属国。
在驿站的两日内,这个寒衣族的国人时常打量麦子她们,特别是阿亚朵,时不时便有寒衣族的人打听她的来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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